卷七 柃 Quiz 76 生命潮汐
自从默文仪式开始，时间已经过了很大一半。各位在礼拜堂中默写的人都有些疲倦，可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见到能够上台交文的。
『他们……』
对于左后方的那一伙人，梦明一直没有放松注意，『……又开始写了？看起来，快要写完了呢！』
那几人运笔急促，像是为了要赶完最后几个字！
梦明捏起手里的纸笔，他看着自己的纸，仍然一个字也没有动。『……艾比还没回来吗！？再这样下去……有点不太妙呢。』
突然，身后那一排人中央的那个男人，写完了！
每篇教文不长，三个人一人写一篇，速度当然会非常快。
梦明已经看见，他正催促着左右的两个女同伴。
『糟糕，他果真已经完成了！』梦明现在手里只有纸笔，没什么机会可以阻止他。
没过几秒，有一个女性也猛地直起身，把笔一放，大舒一口气！
『可恶……再不快点的话……！』
『梦明──！！』
突然，梦明感到艾比在某处呼唤他！
赶上了！？
梦明抬起头，见艾比正倒站在礼拜堂顶的一处。几张折迭好的纸片正从艾比的手中快速朝梦明飞来！
『多谢了！』梦明一手接过纸片。相信这就是需要的教文！
与此同时，那三人一伙中，最后的那个女人也把文写完，表情十分乐，像是在说：哈哈，我们赚了！三人把默写聚在一起，中央的那个男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准备起身交文！
『还有，这个！』艾比在送出纸片后，给梦明扔过几支铅笔！
铅笔！？
似乎她是从图书馆里翻到的！不管怎么说，真是雪中送炭。梦明另一手接过它们！『太好了！』
他兴奋地把所有纸片一放，转过头，盯着那个拿着一迭纸阴笑着的男人！那男人站起来，准备端起这迭纸走出座位！
『紧要关头！』梦明的铅笔，如自己的手指一般灵活，『新诸葛流千术──小火焰箭！』
就在那个男人准备喊出“我写完了”的时候，大量火焰之箭飞速射向他手中的纸片，得意忘形的他完全没注意到火焰的飞来！
他手里的教文被火焰瞬间点燃。刚一举起教文，才发现：『……啊？这是，怎么回事！？』
教文突然就烧起来了，那种火焰，手忙脚乱的他完全无法制止，只能慌忙地把纸丢开。一下子，几页写满字的纸全被焚成灰烬。
『啊……』
三名同伙，都盯着他手中的灰末，露出惊恐、懊悔的神情。那六个人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艾比，干得好！我们赢了！』梦明的眼前已经没有敌人了，他翻开艾比送来的教文，三篇，没错，的确是教长要求的那三篇！都是从书上撕下来的影印纸。
艾比仍躲在礼拜堂内，偷偷看着抄着教文的梦明，默默地等待着。梦明的表情很从容，似乎还很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艾比的身后，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艾比，配合真默契呢。』
这话吓了艾比一跳！
她转过头一看：『四姐姐！』
是艾比的四姐姐，索菲亚，一直销声匿迹的她突然出现？她要干什么……
索菲亚走前一步，看了看梦明，小声对艾比说：『呵，一开始，我还以为那个小弟弟已经无法阻止那三人了，没想到他竟然能赶上。』
『四姐姐……』艾比听了不爽，『根本主要是我很厉害嘛！……不过，四姐姐一直在干什么呢？』
『放心吧，』索菲亚笑着说，『时间不足了，我已经偷不到“柃”了。原本我准备，等到这里的人被授予“柃”时，再趁机偷袭的。可是教方很聪明，决定把柃完全守好，直到天亮才予以颁发。』索菲亚现在只能收手看着下面的人们。
『天亮？』
『“柃”本身就不是普通的东西，就算偷了也不知该怎么运走。今夜过年，天亮后涨潮，就更没法儿下手了。所以我想，也只能寄希望给这个小弟弟啦。我知，他是不会把“柃”毁掉的。』索菲亚叹了口气，『总之，希望他能够得到。』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天色微微发白，教堂、沙滩、海洋即将迎来新年的第一天。
沈闷的仪式，早已平静地度过。
“小巧，起来啦！”
梦明摇晃着趴在教长室里沈睡的黄巧依。
“唔……？”
她有些反应了，微微睁开眼，见四周还是灰蒙蒙的。
“梦明哥得到‘柃’了？都整整一夜了……”黄巧依伸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问。
“嗯，归我了！”梦明自信地说，“其实早就结束了。但教长非让我们等到天亮后，才去礼拜堂顶上给我们。”
夜晚悄然离去，太阳即将升起。
礼拜堂顶就像是个天台，弥漫着海的气息。
梦明带着黄巧依，按照教长的指示，在这一刻慢步登向礼拜堂顶。
此时，教长和工作人员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都在这里等好了。几个大型盒子，被他们运到这个天台。
“梦明哥，”黄巧依边往楼上走边问，“‘柃’到底是什么？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它？因为值钱？”
梦明回答说：“不是因为值钱，而是因为舅舅不愿意让它被别人破坏掉吧。”
『艾比的四姐姐索菲亚，她也是这么说的。』梦明回忆起，在仪式结束后，与艾比她们聊了很久，『她说，有许多想发财的人会觊觎“柃”。她是为了保护它，才来偷取。』
两人登了很久，才来到礼拜堂顶楼的门。梦明把门推开，微亮的天台呈现眼前。他说：“小巧，马上你就知道‘柃’是什么啦。你会喜欢的。”
往天台中走入几步，两人感受到带有咸味的晨风。从台上可以了望整片沙滩和海洋。
教长已经等在里面了，他见梦明来到，马上靠了过来。稍行礼后，便严肃地问他：“诸葛梦明，你真的要……全部‘柃’？”
“啊，当然了……”因为是舅舅拜托的，梦明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只好这样回答，“总共有多少？”
教长立即招呼工作人员，请他们将几个大型盒子挪近。
“啊！？”黄巧依突然一惊。她发现──那几个盒子里，有动静！
朝阳微微升起，光线开始明朗。那些盒子里不但传出动静，还发出声音：“嗫～”
“376只。”教长说，“反正，这些都无法传出去。既然你要，那么它们全归你了。”
“…………”←梦明。
“…………”←黄巧依。
“怎么有那么多啊！？”梦明马上冲前去，猛地掀开几个盒子！里面……是好几大群像狗一样的小动物！
黄巧依万万没想到，传教之物“柃”，竟然是动物！
“嗫～～！”
“嗫～～！”
随着太阳上升，它们一个个都睡醒了起来，冲着梦明撒娇。
那些是狗！？不，有点不像……特别是那叫声……
只是十分像小狗，但又不是小狗，特别地小。三百多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懒散的身体，还没有一只想从盒子里爬出来呢。
“哇！！太可爱了！”黄巧依惊喜地叫起来。她跑过去，捞起一只就抱在怀里。
『376只……怪不得艾比她们也觉得难以搬运。』梦明说：“这些，我也没法运走啊！”
“我来运吧。”
一个成熟的男声，从梦明身后的门内传来。
所有人都朝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望去。
“爸爸！？”←黄巧依。
“舅，舅舅！？”←梦明。
“哦，是黄先生啊。”教长寒暄道，“好久不见。”
黄先生走到两个孩子面前，摸摸他们的头，说：“我终于赶回来了，呵呵。想不到你们已经成功了啊，真是太感谢你了，梦明。你们干了一件大好事。”
“喂，先别摸头啦！”梦明说，“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舅舅一定要这种动物啊？”
黄先生走过去，和教长握握手，相互示意了一下，才把事情告诉他们：“这个‘柃’是一种动物。它们的身躯皮毛，比黄金还要值钱呢。只可惜，它们的皮毛只生一次，剥下来后，就不会再长了。”
这话意味着，很多人想把它们仅有的皮毛剥下来作为商品！所以，黄先生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这些生命，绝对不可以让这三百多只动物落入他人之手。
这场默文仪式，实际上，是为了拯救这一群动物。
“……那舅舅打算把它们怎么办？”梦明问。
“我设法把它们运到国外去。”黄先生说，“那里大多数孩子都可以养的。”
『这么说，舅舅和艾比她四姐的想法一样呢……』梦明想。
“爸爸，都要运走吗？一只也不留？”黄巧依轻声问。
“哦，小巧你想养吗？可以啊。”黄先生早知道黄巧依的意思，“反正我也不在家，它要烦也只能烦你。”
教长这会儿才说话：“‘柃’是我教的传教之物，原本这种动物叫做‘狑’。为了显示出它的宗教意义，就把偏旁改为“示”旁。”
“先不管这个。小巧要养什么，舅妈不会同意吧。”←梦明。
【注：因为鲜网显示不出“示令”这个字，于是就用“柃”代替。】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梦明。
莫莱芬教崇尚生命，自成教以来，传教之物也是“狑”这位生命的代言人。他们传教时，会传予各家户“狑”，只要一直养着它、护着它，就会时时明白这个教派的真意。然而，大陆的许多家庭里都有仍在读书的孩子，根本无法养如此可爱却又极难照料的宠物。于是，莫莱芬教在大陆，不但传教难以进行，且持续养着这些新的小生命也非常消耗财力，因此，这个教派在大陆没落了。
『教堂，已经养不起它们了啊……』黄巧依听了这些话，更想抱一只了。她捧着手中那只狑，不愿放手。
“你真要一只的话，我先告诉你狑的习性。”教长告诉黄巧依，“它的作息时间很奇特，与潮汐相同。每当涨潮时，它就醒，退潮时，它就睡。”
“就是说，如果我们人类是按照太阳的起落来睡觉。那么它，则是按照月亮的旋转……”黄巧依明白了。月亮出来狑就醒着，月亮落下狑就睡觉。
“对。今天是大年初一，太阳和月亮几乎同时升起，所以它们刚刚睡醒。”教长十分郑重地说，“但在十五左右，小心它半夜吵你哦。”──这也是很多家无法养狑的原因。
“不愧是犬科动物，和狼人一样……”←梦明。
总之，黄巧依坚决要养。
“得，我不阻止你。”黄先生对女儿说，“但你妈妈挺怕麻烦，你得自己和她说。”
“啊？”黄巧依叫道，“爸爸，去帮我说两句话嘛。”
“我可不行哦，我马上就要把这些狑运到国外去啦。要走喽。”黄先生拒绝了。不知他是真的因为赶着要走，还是害怕家里的女人……
“爸爸这么快就走了！？”黄巧依一惊，她还没和爸爸好好聚聚呢。
太阳已经亮了，教堂的整个海景清晰地映入眼帘。
“是啊，你们看，”这个当爸爸的，指着远处码头边上的一艘轮船，“我马上就要离开啦。”
“可是……！”黄巧依说，“爸爸不是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的吗？还没见到妈妈呀！她在车里等你呢。”
“我见过她了。刚才就在停车场，和你妈妈热烈地见了一面呢。”黄先生说完，便请这里的工作人员帮他将这几大盒子狑运到船上。他转过身，准备走下楼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梦明，非常感谢你，你拯救了376个生命。小巧，我们也团聚过啦。那么各位，我还得赶快把这剩下374个小家伙养活，所以……先再见啦！”
“374？这数不对吧……”
梦明刚想纠正，舅舅却顺手塞了一张纸条到梦明手中。然后，他便离开天台，走下楼梯。工作人员也跟着把东西运了下去。
“…………”
梦明握住纸条，心想：『哎？难道这就是舅舅要告诉我的，重要的东西吗……』
他立刻走到一边去，打开一看。
“这字是……！”梦明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
『是姐姐的字！！』
上面只有零星、潦草的几个词，是诸葛晴的笔迹：
“梦明：我很好，这是我偷偷扔给舅舅的字条。妈妈也没事。还有两年半吧，我们会等你回来。”
『……姐姐和妈妈，她们都还好！』
很突然地，梦明就把刚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把这张纸条收好。
『姐姐，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读书的！』
……
“爸爸！”天台上，黄巧依仍然对父亲依依不舍。想追上去，可是，父亲早已出现在远处的码头上了。
『爸爸……』短暂的会面，她有点想哭出来。这一刻，她只感觉到怀里的狑在不断地蹭她，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嗫～”
『嗯，我不会哭的……』黄巧依听了这只狑的话。她抬起头，对着岸边父亲的背影说：“新年快乐。”
晴朗的崖边，还有两位女性远远地望着教堂上的天台。
“艾比，开始涨潮了。我们要走啦。”索菲亚说。
艾比没有反应。
“快点哦，不然我们的潜艇就要被浪花淹掉啦，那样我们都得湿身了。”四姐姐见她不大愿意走，有点急，催促她道，“你要是也想养，就去拿一只啊。”
“我，我才不想吶！”艾比脸红了，立刻否认。
“你装什么蒜呢……当姐姐的，能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吗？”说完，索菲亚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狑，“喏，我早就弄来了一只了。之前，我借走你的刀具和药品，这就当是还给你的。”
“啊！”
艾比见到这只动物，心头猛一颤，想赶紧上去抱住，但又不好意思……
“哈哈，”索菲亚笑了，把这狑递给艾比，“是公的哦。而且我还知道，你八成想给它起名字叫……”
“呜……！”
艾比拦住索菲亚的嘴，抱起这只狑，浑身激动地：“它，它的名字，我……我自己起啦！”
“走咯！”索菲亚准备跳下高崖。
“四姐姐。”艾比叫了一声。
“嗯？”
艾比端着狑，微微抬起头，再次望向远处教堂的天台，轻轻问道：“那些狑，它们都会很幸福的吧。”
“当然了。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嘛！”
“那……”艾比仍然看着远处，又瞅瞅怀里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说，“梦明，也会吧？”
“嗫～！”
……
她回过头，见姐姐已经跳下去了。
艾比揣紧这只狑，微笑着，朝天台上的人看了一眼。
“嗯，一定会的！”
她纵身一跃，与怀中的狑一起，跳入浪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