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被掉包了。”
谢秋歧手指握得手机发白:“怎么回事?”
郑克回答:“看上去的确像钻石,用仪器验出来却不是,折射率差距很大……”
还没说完,电话被人抢走,牧羊犬的声音传过来:“是锆石。他们用锆石充当钻石,肉眼很难分辨出来,但是拿机器一验就暴露了。这帮**养的侏儒,一肚子坏水!秋歧,这样的货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否则我们的信誉就玩完了。”
谢秋歧做了个深呼吸:“等着,我现在过去。”
到了现场,牧羊犬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唠叨——
“肯定是谈合作的时候换的。他们早有准备,故意以谈判拖延,什么‘不做保镖’都是幌子,为的就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换货。那个突然进来的海盗就是来通知他换好了,这是一个信号,就不用谈了,因为他们独吞了钻石,这些仿冒品才值多少钱……”
谢秋歧一只手**装钻石的袋子里,掬起一把,让闪闪发光的宝石从指缝中流下。
“确定了?这是什么石头?”他问。
郑克解释:“锆石,也叫莫桑石,不是天然形成的矿物,而是百分之百的人造品。”
“怎么造出来的?不要成本吗?”
“法国人先从安定剂里面提取出来的晶体,但提取量小,后来被苏联科学家莫桑改造方法之后得以大量提取,最后合成的石头,因此得名莫桑石。因为硬度、光泽和透明度都和钻石**不离十,成为市面上钻石最成功的仿冒品。澳门街头那些卖首饰珠宝的小店子,也会拿莫桑石和钻石混着卖,莫桑石可以大量合成,成本还不到钻石的百分之一。”
谢秋歧自责:“是我太大意了,是我的责任。”
“是那个土行孙太狡猾了,”郑克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怎么办。”
“我会去和海盗重新谈。”谢秋歧说。
牧羊犬**来:“怎么去?人已经走了,现在要再找他们如大海捞针!这些海盗神出鬼没,根本搞不清楚他们的动向,去哪里找人?”
谢秋歧说:“我是不知道去哪里找,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谁?”
“阿尔弗雷德·卡明。”
郑克暗暗吃惊:“你要回去找他?我们刚刚害他停职了,他怎么可能帮我们?”
“但是只有他能找到海盗,他是专业的。”谢秋歧说:“必须拿回钻石,没有了这批钻石,我们很可能会失去供货商,就等于一无所有了。卡明虽然对我们有仇,但是海盗的事情他不会不管,我们共同的敌人都是海盗。我会去说服他的。”
郑克拦着他:“你别冲动。他恨我们入骨,不止他,还有他的家人连带着都被捕,现在去找他,只会搭上自己的命,更不值得。”
牧羊犬和刑知非也不赞同:“秋歧,你冷静一点,办法我们慢慢想,但是找卡明太危险了。”
谢秋歧坚持:“没有更好的方法,海盗最怕海军,卡明剿匪经验丰富,如果他都对海盗没有办法,没有人能有办法。”
“退一万步讲,就算卡明真的愿意帮忙、我们拿回了钻石,也只能解决这一回。海盗不可能同意我们的船在墨西哥湾通行,他们根本就不想和我们合作。下一条船,他们肯定还抢。那时候怎么办?”郑克说。
谢秋歧淡淡地说:“那就让他们从墨西哥湾消失。”
郑克瞠目结舌。站在后面的牧羊犬也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轮到谢秋歧反问:“不然,你们想怎么样?行不通就离开墨西哥湾?离开芝加哥?然后去哪?哪个地方没有几条地头蛇?纽约有帆船手,墨西哥湾有海盗,我们要逃到哪里去才能找到一块能自由发挥的地方?”
这一问,让剩下三个人都闭嘴了。
谢秋歧看着郑克:“我不想逃了,郑克。先是逃离非洲,然后逃离纽约,到了长岛继续逃,好不容易在芝加哥下脚,还逃?郑士华能让我们继续逃下去吗?你不觉得累吗?”
郑克垂着眼帘捏着拳头:“我明白。”
最后是刑知非问了一句:“秋歧,那你想要什么呢?”
谢秋歧咬牙:“我要墨西哥湾!”
他和牧羊犬准备出发去找卡明。
牧羊犬收拾东西,谢秋歧去开车,郑克无法按捺不舍,悄悄下楼在停车场边上找到抽烟的谢秋歧。
谢秋歧站在一片烟气缭绕的初春中,站得时间久了,身上与脸上浸透了寒气,但他毫无知觉似的,郑克觉得他和这芝加哥的春天一样,冷是冷,可骨子里暗藏生机和希望。
郑克把他嘴里的烟拔出来,放在自己的嘴巴里吸了两口,对着他的嘴亲下去。
两人身上都是浓重的烟味。
“答应我,顾着自己的命,不要冲在前头。”郑克低声说:“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我还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谢秋歧终于露笑:“会哄人了。”他意犹未尽咬郑克的嘴唇:“你是不是总爱哄我?”
郑克吻他的嘴角:“是我爱你,胆子大一点,把那个‘哄’字去掉。”
谢秋歧交代他:“看好这批锆石,这是证据,不能弄丢了。另外,你去和尼古拉斯、奥拉打电话联络,把情况说清楚,该道歉道歉,该服软服软,不要说谎,实际情况是什么就说什么,一个字不要编。”
“好。如果他们问什么时候能发货、还款,怎么说?”
“就说再给我十天的时间,十天内如果再还不上款、发不了货,要断绝生意往来我也接受。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钻石和钱都拿回来。”
“你真的不要我去?”
“上次摆平卡明是你去的,总该轮到我一回。况且如果我们被抓,还有你和老刑可以指望。”
谢秋歧搂过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如胶似漆分不开,只听身后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在他们身后停下。
谢秋歧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旅馆的其他住客。不料车门呼啦一开,下来七、八个人,一个麻布袋从后头套上来,拽着他就往车子上拖。他剧烈挣扎,布袋子紧紧捂着他的口鼻,呼吸被抑制,眼前很快就黑下去。
幸好还有醒来的时候。谢秋歧只觉得臭,腥臊的味道像动物粪便。
刚抬起眼睛,就见郑克两手举高被吊在天花板上,他本能地皱了皱眉,迅速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环境。他身上没有绳子束缚手脚,尚能活动,但栅栏将他和郑克分开两个隔间。‘牢房’紧锁,地板上到处是干草、毛发和粪便,外头坐着两个守卫,一道大门离他最多只有十米。
——这个地方倒是有点像马厩。
不久,一个男人领着下属进来。
走近了,谢秋歧才看清楚面貌,正是阿尔弗雷德·卡明。
两个人第一次打照面,卡明比照片上更精神,他衣着简单干净,头发胡子理得整洁,即使这几天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人没有一点颓丧气,不愧是海豹队出身,一个心理素质过硬的军人。
他命人用冷水把郑克泼醒:“就不用多自我介绍了吧?郑先生,你在德州伤了我的人,就应该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郑克呛了水,咳得满脸通红:“......停职......停职期间知法犯法,你的明天会更糟。”
“我停职因为谁?还不是你还有你那些畜生不如的海盗朋友。”
“你协助非法移民,滥用职权、以权谋私......不是我害你,是你自己本身漏洞百出……啊!”
卡明抬起马鞭狠狠就往他身上抽去,不由分说,左右开弓,连续抽出十几下!单薄的衣料被打得稀烂,露出身体上一道道破皮渗血的鞭痕。郑克咬紧牙关被打得冷汗直流,硬是没哼出一个音节。旁边谢秋歧露出一个紧张的表情,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卡明注意到了,不怀好意:“啧啧,多好的伙伴啊,舍不得你受刑呢。要不我们来问问你这位朋友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郑克哪里能让他去碰谢秋歧:“你要什么冲我来,和他没有关系!”
卡明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鞭子:“没让你说话,闭嘴!”
伤口皮开肉绽,飞溅的血水沾在鞭子上,顺着凶器滴落,地板上很快下雨似的遍布血洼。郑克嘴角也破了,睫毛上沾满汗珠,手上的绳子勒得太疼了,手腕连同两条手臂好像都没有了感觉。他喘气不匀,笑起来勉强:“堂堂美国海军少校,也不过就是个只会发脾气的野蛮人。”
卡明不怒,放下鞭子,让手下换上小刀:“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野蛮人的手段吧。”
他立起刀尖,顺着裂开的皮肤游移,忽然刀口狠狠往伤口里一扎,刀锋片肉似的缓缓割下一片肉来。
郑克疼得差点昏过去,怒斥:“畜生——”
卡明狞笑:“告诉我,哈兰·莫斯利在哪里?”
郑克强撑着神志,一口血喷在他脸上:“我不知道!”
小刀如野兽的利齿又咬上来:“说!”
“不知道!我们不是一伙的!”
“哈哈,你还想糊弄我?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们的动向的?当然是哈兰·莫斯利告诉我的。你们刚离开公海,他就给我发信息,说你们打算去芝加哥。我从来没有和芝加哥人打过交道,你们害我,无非就是帮海盗做事。如今被海盗出卖弃卒,你当然不想承认你们是一伙的。”
谢秋歧背对着他,听到这话暗暗吃惊。
难怪土行孙有自信把他们放走。他一直有疑虑,为什么土行孙敢换掉钻石不怕他们再找上门,毕竟那是谢秋歧的最后一根稻草,逼急了谢秋歧真的把事情捅到海军那里去,满天下地昭告海盗是两个侏儒,到时候海军真的把海盗的船炸了,多少钻石也不值得。在此之前谢秋歧以为,这只是海盗过于自信,觉得美军抓不到人。原来土行孙还留了一招,将卡明引来,杀了谢秋歧和郑克,自然就不用担心有人泄密。
他、郑克、卡明和整个海军都被这帮海盗玩得团团转。如今只等卡明和他们自相残杀,海盗坐收渔翁之利。
这几个小矮人身高不够,脑袋却是一个顶十。
能够制霸墨西哥湾二十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郑克惨叫,剜肉的剧痛能让神形俱灭。血流如注,将他脚下的草皮染成黑紫色。
谢秋歧忍不住了,喝止:“卡明,你现在才是正中海盗下怀!”
果然,卡明停下手上的动作。
谢秋歧耐心解释:“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海盗要引导你来抓我们?无论是借你的手杀了我,还是借我的手杀了你,唯一没有任何坏处的是海盗!你已经是停职接受调查的人了,杀了我们,罪加一等,判刑肯定会更加严重,在牢里呆个二、三十年,你觉得谁最高兴?还不是那群海盗?我们死了,就少了人来和海盗分一杯羹,我还有一整船的钻石留给他们,这些钻石就够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卡明说:“别扯我,是你自己没用,被海盗利用又抛弃。早点告诉我哈兰·莫斯利在哪里,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了你们。”
这时外面有人叫他,仿佛有急事,卡明只能放下刀暂时离开。
前脚跟刚走,谢秋歧赶紧让人放郑克。
那属下起初不愿意,谢秋歧威胁:“他在失血,如果他死了,你们少校别说问不出东西来,又多一条杀人罪,你要是为他好,赶紧放人!”
属下竟然被他说动,真的把郑克放了下来。
郑克已经接近半昏迷,他疼得意识有点涣散。卡明在的时候他强行撑着,等人走了他终于撑不住了,脑袋一歪就要睡,谢秋歧冰凉潮湿的手摸到他的脸:“郑克,郑克,不能睡,你看着我……”
郑克缓缓抬起眼睛,愣住:“你……哭了?”
谢秋歧才发现脸上是眼泪。他握着郑克的手:“我会想办法,我们会出去的。”
郑克的心揪起来,脸上还带笑:“......没事,我没事......你不要哭......”
谢秋歧擦了一把脸,眼睛还是红的,握着郑克的手在抖。
郑克用尽力气越过栅栏的空隙去碰他的脸。他以为在谢秋歧的字典里是没有“哭”这个字的,被送到非洲没有哭、在纽约被追杀没有哭、甚至被对手踩着脖子的时候都没有哭,却因为看自己受刑掉了眼泪。他怎么担得起?
真是造孽啊。
作者有话说:
秋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