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罢征日
“郭守敬的事情,等一会儿再说,我问得是你。”
阿合马说道:“能。”
他从不会对忽必烈说不。
“只是,天下产铜之地,只有两处,一处就是云南,一处却是日本。”
“臣以为欲求大量铜材,必须与日本通好,而今征东行省正筹备伐日,此事------”
忽必烈一言就看出了阿合马的想法。
阿合马要拆掉伐日这个东墙,来补云南与铸炮这个西墙。
砍掉一个大项目,节省下来的人力物力。补充到云南与铸炮这边来,阿合马能勉强维持朝廷开支不超支,不超支,就不用加印,不加印,阿合马的项上人头,就能多保留几年。
真金太子少有的与阿合马站在一起。说道:“陛下,日本尔撮小国,早晚必伐之。不过而今云南更不容有失。”
“臣以为,阿合马所言极是,可以遣使日本,令其朝贡铜材,若恭顺,则免去刀兵之苦。”
忽必烈也无心在这一件事情上坚持了。
“罢了,且留他们几年。阿合马,日本方面的事情,一力承担。”
“是。”阿合马答应一声。
忽必烈摆摆手,让他们散了。
等他们走后,下旨给阿术,要阿术具陈平云南事。
对于前线的事情,忽必烈还是更相信距离前线更近的人。
一行人出了宫殿。
耶律铸忽然说道:“阿合马。”
“老丞相,”阿合马毕恭毕敬的说道。
耶律铸老态龙钟的说道:“有一件事情,陛下没有说,但是我们做臣子也要注意。范文虎在江南镇压赵宋余孽,很是得力。而今他死了,连他麾下的大军都没有回来。”
“江南民风软弱,但也不可不防。”
“桑哥是你的人吧。他而今在江南对吧。”
“回老丞相,是。”
“让他注意点,别弄得太过分了。”耶律铸徐徐说道:“钱粮的事情,你做主,我不问。但是如果再起一场江南之乱。你拿什么去补这个窟窿?”
阿合马低头,最近勾出一丝苦笑。
他是不愿意与人为善?
是他不能。
忽必烈让他上位,就是敛财的。就好像养条狗,就是为了咬人的。不咬人的狗,只会变成狗肉火锅。
阿合马不否认,从江南的钱财,相当一部分进入了自己的私囊中。但是,那又如何?他为朝廷牺牲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头落地,还不叫享受享受?
朝廷缺钱,不从江南找补,从什么地方找补?
不过,耶律铸说得也对。
是要收敛一些了。
否则江南乱,平乱事小,江南财赋不能上贡大都,扰乱宗室王公驸马的产业,那才是大事。
阿合马的人头,说不定要提前掉了。
“老丞相所言极是。”
耶律铸叹息一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阿合马躬身作揖,目送耶律铸走过长廊。才缓缓的起身。
耶律铸的话,他上心了。回到府邸之后,立即写了一封书信给江南桑哥。让他收敛点,不要搞出大乱子。
阿合马随即将心思放在正事上了。
那就是钱的问题。
纵然罢征日,钱粮挪用到铸炮与组建新军上,还是不够。
朝廷正常赋税,一到大都就已经有了去处,是一项也不能动。
想来想去,阿合马只能搞额外的钱。
他想了想,在一面书架上缓缓的走过。
上面贴着一个又一个人名,真金太子,北平王,安西王,伯颜,阿术,董家,张家,汪家,五投下,等等。
所谓百官行述,在他这里都是小儿科。
总有人觉得,抓住某些人的把柄就能扳倒某些人了。这种事天真之极。
阿合马相信,他的把柄在其他人哪里,估计一屋子都装不下,但是那又如何啊?
阿合马将阿里海牙名下的文书取出来。
轻轻一敲,暗道:“就是他了。”
阿里海牙既然已经不在了。阿里海牙的家产自然要为朝廷效力了。
也就是权贵们已经倒了。这些东西才有用,而不是拿这些扳倒他们。
阿合马打开,阿里海牙的卷宗,打眼一看,说道:“阿里海牙还真大胆?”
阿里海牙做了什么?不是私吞战利品,也不是为钱粮谋财害命,甚至也不是贪污军饷,这都是小事。
而是私下收农奴八千户,设官府管辖之。
几乎等于封土建制了。
这是蒙古宗王的待遇,汉军军侯在蒙古南下之初,也有这个待遇。而后被忽必烈一一收回。汪家巩昌二十四城,是仅有的残余。而今在上次兵败之后,也不能保全。
阿里海牙虽然战功赫赫,还不能享受这个待遇。
阿里海牙估计心中不忿,觉得他的功劳已经够了。
故而,才搞出这么一出,朝廷不给我,我自己来。
阿里海牙在的时候,这个把柄,没有人拿出来。毕竟八千户,几乎一个县了,而且是大县。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但是大家谁屁股因为阿里海牙有军中势力。
到时候不是死仇了。
而今却不一样。
用这个罪名清算阿里海牙真最好不过。阿里海牙的家产多少,阿合马不知道,但最少有一两百万贯,否则不符合阿里海牙的身份。
“与朝廷对半分,也能让朝廷喘口气了。”
自然是阿合马分一半了。剩下的给朝廷。
毕竟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情,连小命都难保,现在还不能享受享受?
阿合马立即将这份档案,给了御史台他自己人。
阿合马自然要摆出穷追猛打的架势,让忽必烈出来做好人。庇护阿里海牙的子嗣。
这样的事情,阿合马不是第一次做了。
恶狗不咬人,如何显出主人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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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醒回到昆明征尘未洗。
就召见谢枋得商议财政问题。
虞醒与谢枋得汇总之后,谢枋得苦笑说道:“且不提赏田的事情,这一件事情可以慢慢来。毕竟之前几次赏田,都可以拖上两三个月,还有更长时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钱,大军回昆明之前,最少搞出百万贯。”
即便抚恤金分期付。也要二十五万贯。在加上首级功,其他杂七杂八的赏钱。更有一笔虞醒忘记统计,但是谢枋得没有忘记的,那就是给民夫的赏钱。
几乎曲靖,昆明的男丁都动员了。
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人太多,给一点都是大数目。
给杨家的协饷。总是要给的。
总之,各方面汇总,百万贯是一个让虞醒与谢枋得喘不上来气的数字。
“殿下,不是臣说你,这抚恤金定得高了。”
“大宋朝廷,就没有这么高----”
“大宋还老打败仗的?”
虞醒一句话堵住了谢枋得,说:“这数字我当时没有细想,现在也明白有些高。但不要想改的事情。”
军队是虞醒立足之本。
是万万不能动的。
钱是问题。但是钱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大不了用军队来解决。但是军队的问题,是不可能用钱来解决的。
“殿下,现在想来只有一个办法的,就是当初臣对张道宗下手那一件事情。”谢枋得说道:“殿下,银行欠着些人钱款也近百万贯了。而银行里面,大概有三五千贯铜钱,是虞汲去前线之后,新造出来的。”
“这帐可是还不了的。”
谢枋得的意思很明显。
没有债主,就没有欠债。
虞醒微微摇头。
发行国债,是后世常用的筹款手段。他今日将这些债主全部干掉了,将来谁相信他的国债啊。
“殿下,”谢枋得锲而不舍的说道。
“这一次朝廷征用民夫,发现了很大的问题,民夫主要来源于昆明,曲靖,大理是太西边了,没有征用,其他府县,其实也可以征用一些,但是只有三五百人意识一下。”
“殿下觉得是为什么?”
虞醒沉思片刻,说道:“难道是因为曲靖,昆明的土地都是为将士所有,朝廷征用民夫,百姓乐为之用。而其他府县的土地,大多为各地士绅官员所用,百姓都是他们的佃户。朝廷征用民夫给的钱,对他们来说不算是什么。反而这些民夫上了战场,恐怕不会听话了。”
“殿下英明。臣佩服。”谢枋得说道:“自古以来,强国之法,不过是编户齐民,尽地力之教。”
“编户齐民,为掌控人力,尽地力之教,是掌控粮食。足兵,足粮,方可一战。”
“而今元富有四海,我只有云南一隅,不竭尽全力,掌控云南之人力物力,如何与鞑子长期作战下去。”
“是以臣以为,云南七府,当尽为昆明,曲靖,大理才好。”
“之前殿下拦着臣,臣也明白,不是时候。而今殿下携大胜之余威,谁敢不从吗?”
“抽调军中士卒,以为吏员,开科举,充实官员,才能真正的让云南成为殿下之云南。”
“顺便解决一部分授田的问题。一举而两得。”
谢枋得担任丞相之位后,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内里却不是儒家的东西,是春秋战国时期,法家的东西。
统合所有社会资源,只为了一件事情,与鞑子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