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云南不可为图
那里一大片空地,好像是谷场。
此刻有一个群士卒正在训练。
陈国峻敏锐的感觉,这大概是一个指挥的编制。看上去是新兵。
“哈----”“喝-----”
在很有节奏的呼喊之声下。
他们穿着盔甲,手持武器,在令旗的指挥之下,做出各种阵型变幻。
有倒霉鬼走错位了,在校场上分外得显眼。
“停-----”
愤怒的将领,拎着军棍,上去就是一顿。打得倒霉鬼嗷嗷乱叫。
周围围观的小孩子们,顿时一阵大笑。
军官大骂道:“去一边。”
却也仅仅是嘴上发狠,脚步却一步不动。
“继续。”
“哈-----”“喝------”
这一副景象,让陈国峻觉得很是震惊。
他对这一支军队有自己的评价。
这一支军队是新兵,但是装备很好,那个军官看上去就是身经百战,脸上有一股杀气。而且训练很严格,假以时日,必是一支可战之兵。
这已经让陈国峻有一些吃惊了。
这一支新军并不特殊,最少陈国峻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这代表了这云南汉军平均水平。
能给新兵这么好的甲胄。
有如此严格的训练。
可见云南的国力。
但是这固然不是他最吃惊的。
他最吃惊的是,这些军队训练,居然有大堆小孩子在这里看热闹。更是肆意取笑起哄。
外行人看军队的训练,武器装备。
而真正内行人看得是军民关系。
军队从来是最大的暴力体系。军队与百姓关系如何,就能说明,这个政权是否能得人心。
这样的场景,在陈国峻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极。
小孩子们观看军队训练,不去驱赶。更是敢笑军队训练出丑,难道不知道军队是会杀人的。
“由此可见,云南人已经归心虞醒。”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虞醒一直坚持军功赏田制度。大规模清理当地权贵,将土地分给将士。也让大部分百姓将当兵当做一个出路。
士卒出于百姓。这些孩子很多都是他们的家族子弟,或者小舅子。
自然敢放肆笑。
虞醒用十几万军队,绑定了十几万户。于整个云南塑造出一个新阶层,军功地主阶层。这才是虞醒最大的根基。
或许在其他地方,民心尚未归顺。
但是滇东北,曲靖,昆明,等地。这样的场景是常有的。
陈国峻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并不妨碍,从这一件事情上,他见微知著。得出结论:
“欲灭云南,决不可有速战速决的想法。”
“即便鞑子要灭云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云南只可为援,不可图也。”
此刻的安南其实也算是陈朝鼎盛时期,历史上他们与鞑子大战数次,周边的小国都打遍了。而今云南巨变,陈国峻此来,还有新上皇一个隐晦的暗示。
“如果云南是烂泥扶不上墙。那能不能分一杯羹?”
而今的陈国峻的想法是不能。
即便元朝大军攻到昆明城下,胜负之数,恐怕还需一战。
“是时间找虞醒好好谈谈了。”
此刻,陈国峻已经对云南整个势力有了最基本的判断,武能战,文堪治,根基牢固。
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云南领导人的判断。
也就是虞醒。
虞醒是怎么样的人?这才云南整个势力最重要的。
一人可以兴邦,一人可以亡国。
陈国峻对虞醒越发感兴趣了。
“虞醒,汉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昆明在望了。
*********
陈宜中已经在昆明城中。
接待他的是谢枋得。
固然是因为虞醒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此刻并不在昆明城中。
更是因为谢枋得知道陈宜中在汉王朝廷中,已经没有位置了。他作为丞相,自然要为主上排忧解难。陈宜中作为大宋丞相,不给一个高位说不过去。但是给一个高位,却没有实权,如果陈宜中不接受。
问题也很尴尬。
谢枋得自然要先解决掉。
谢枋得以下属之礼,拜见陈宜中。说道:“拜见陈公。”
“陈公。”陈宜中心中咀嚼着这个词。自然明白,谢枋得的意思。
陈宜中被人称呼陈相,好多年了。此时此刻忽然一变,已经表示出很多意思了。
“小谢啊。真是好多年没有见了。你也见老了。”陈宜中固然已经接受现实了。但是心里却有一些不舒服,顺手给谢枋得一个软钉子。
小谢。谢枋得年岁不小了。他自己都不记得多少年前,被人称呼为小谢了。
只是谢枋得的表现出乎,陈宜中预料。
谢枋得双眼微红,说道:“小谢老了。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我了。”
“临安故友,福州同僚,江西诸位长辈-------”
对于谢枋得来说,当年这些能称呼他小谢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几个地方。
也让陈宜中回到了很久之前。
贾似道长江战败,十三万大军葬送殆尽。
陈宜中被推上台当丞相,与谢太后决定南迁,结果谢太后自行投降,他与文天祥,陆秀夫等后生,到福州立行朝,当时谢枋得似乎也在。
当年那些人那些事。
一一浮现在眼前。
“算了,我老了,与孩子们争什么?”陈宜中想起那些死去的人,暗自惭愧之余,说道:“算了,小谢。不,谢相,我陈某人老了,子孙零散,只有一个孙女在身边。只求薄田数亩,可以养终年,可以葬此身。”
“有数百将士,从福建到而今,跟随而来。希望能安排一个好前程。”
“还请谢相,念在往年情分上。给个安排。”
“陈公,万万不可如此。”谢枋得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的话,是实话。但也是以情动之的手段。不管怎么说,陈宜中能为云南站台,也是一件好事。
此刻见陈宜中松口了。谢枋得更是恭敬。
“我一日是您的下属,终身是您的下属,其实此位本来该是您老,但是------”谢枋得微微一顿,不在说下去了。
陈宜中心中一痛,自然知道说得是什么?
他后悔,无比后悔。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请陈公放心,我一定给你安排好。而今有一个位置,清贵之极。不知道陈公有意乎?”
“什么位置?”
“西南大学祭酒。”
谢枋得将虞醒对西南大学的安排告诉了陈宜中。特别是关于士农工商四学。
“殿下对永嘉学派特别感兴趣,我揣摩殿下之意,程朱理学不足以重振天下,欲求重振天下之法,当从永嘉学派中找。”
“永嘉学派?”陈宜中沉默片刻。
也觉得有道理。
永嘉学派理论很多。但是最根本一条,那就是事功,讲究以利和义。
为天下人求利,为天下人理财,就是大义所在,这明显是永嘉学派的路子。
而且南宋支持永嘉学派的很多,都有建功立业的想法。
而今之局面,云南要求偏安。为南诏大理之后,或许不用在乎这些。但是欲求东出而有天下。永嘉学派是比程朱理学要好的多。
毕竟永嘉学派本质上要做事。要事功。而程朱理性,本质要修心。要成为一个有道德的君子。
一个向外求,一个向内求。
就学问深度与广度来说,永嘉学派未必比得上程朱理学。
但永嘉学派更适合现在云南。
陈宜中对程朱理学,永嘉学派这些并没有什么想法。
毕竟南宋虽然思想已经有些禁锢了。但是他们并没有神圣化一些东西。
程朱理学?
你说程朱理学是万世不易之法。
陈宜中虽然没有见过朱熹,但是朱熹再传弟子,陈宜中都见过。朱熹是什么人?长辈们也都说过。
倒不是说朱熹为人很不堪。很多都是抹黑的。
其实真正看过朱熹的著作。就知道,朱熹这个人也很开明的。
估计,朱熹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学问,能万世不易。
就好像孔子再生,看了后世的儒学,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言语。而朱熹再生见明清理学,大抵是也同样的想法。
朱熹说:“我当年不是这个意思。”
明清儒生:“不,你是。我不要你觉的。我要我觉的。”
陈宜中能很开明的看待这些学问的争端。
这大概是宋朝人,与明朝人的不一样。
问题是,陈宜中是永嘉人。
但是永嘉人,是永嘉学派的人吗?
温州有很多大富豪,温州人都是大富豪吗?
陈宜中履历很清楚,少年在太学读书,与同学们一起上书弹劾丁大全,被丁大全流放江西。
当时举城百姓相送,称为六君子之一。
陈宜中当官以来,也没有时间去研究学问,永嘉学派的书自然是读过的。但也仅仅是读过,但到底永嘉学派内里是什么,却不是太明白。
而且很多年前了。都忘记了。
他现在能想起永嘉学派是一个什么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谢枋得分明想让按照虞醒的心意,建立一座崇尚永嘉学派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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