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舍生
伤心之人,何止吕敢当一个人?
虞醒麾下老兵中,芒部的人占了相当部分。
此刻,军营之中哭声一片。
舍利畏找到了吕敢当,说道:
“我有一个办法,能打败鞑子,为你报仇。你可愿意?”
本来沉浸在悲愤中,吕敢当猛地抬起头,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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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谢枋得拜见郡王。”谢枋得一板一眼的,对虞醒行郡王之礼。
虞醒连忙搀扶起来谢枋得,“谢公,而今兵危战急,吉凶莫测。你不该来。”
“我此来,是来给郡王上贺表的。”谢枋得说道。
随即从衣服最里面掏出一封扎子。
双手呈给虞醒。
虞醒打开一看。却是一封贺表。
恭贺虞醒晋位云南郡王。
贺表都有一定之规,各种套词,不用多言。
唯独贺表后面署名却长达数页,虞醒粗粗看了,最少有一百多个人名。
第一个,自然大宋兵部侍郎,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谢枋得。
文丞相幕府,勾当机宜,赵文。
进士,辰州推官,萧立之。
进士,节度推官,胡幼黄。
等等等。
到最后已经没有任何头衔了。
庐陵大宋义民王节。等等。
“谢公,你应该知道而今的局面。一旦这名单落到鞑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虞醒说道。
“殿下可知道,临安最近发生一件事情?”谢枋得说道。
“何事?”云南与临安太远。
又在打仗,消息传播并不快。
“蒙古国师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挖掘六陵,取先帝骸骨为器-----”
谢枋得说道这里,已经哽咽,难以说下去了。
很多细节他都说不出口。
杨琏真迦不仅仅将宋六陵的陪葬品全部盗走,还将宋理宗的尸体倒悬在树上,将身体里用来防腐的水银倒出,更是将宋理宗的头盖骨做一个酒杯。
自古以来,亡国之辱,无过于此。
谢枋得缓了一下情绪。
“老臣自然知道此时局面。不仅仅老臣知道,老臣这些故友们也都知道。但是,天下到了如此这地步,乃是三皇五帝以来所未有,夏亡于夷。”
“天下能不绝如缕,死灰复燃。赖有殿下。”
“能与殿下同生死。乃谢某,与谢某诸位老友之幸也。”
谢枋得的到来,政治意义重大。
这代表虞醒正式与东南反抗势力合流。
更代表着,南宋的政治遗产完全被虞醒接收。
这其实,是虞醒去请陈宜中的想法。
从此虞醒对江南,乃至对大都的情况,不再是一无所知。
感谢元朝的暴政。
其实南宋末年大宋朝廷已经走进了晚年,贾似道横征暴敛。说大宋朝廷多得人心,那是笑话。
如果真那么得人心,就不会屡战屡败了。
但是元朝来了之后,所有人发现,原来凡是都要比较。
宋朝不是个东西,他最少将天下百姓当人。只是欺负人而已。
但是元朝,他直接将天下百姓当做牛马奴婢,产粮产物而已。
这才是无数人前仆后继,愿意与鞑子同归于尽。上至士大夫,如谢枋得,下到普通之百姓,山民,和尚,道士决意反元。
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
历史上谢枋得,被元廷强行征召为官。他绝食而死。
而农民起义从元朝开始到结束,从来没有停过。
虞醒拿着这封贺表,觉得沉甸甸的。
这不仅仅是一封贺表。而是无数东南父老的殷切希望。
遗民泪尽胡尘里,西望可有王师来。
“我知道了。”虞醒郑重其事的将贺表收了起来。
“殿下,”亲卫孟将说道:“舍利畏大师来了。”
“请吧。”
舍利畏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来,看见谢枋得微微躬身行礼。
“殿下,可有破敌之策?”舍利畏问道。
虞醒沉默。
这一路上,他反复思量,他反复推敲。
都没有想到什么破敌之策。
兵法正道,少则守,多则攻。
为什么少则守?
因为,借助防守的地形与地势,可以节约兵力,做到以少敌多的地步。
而现在,不能守。
前文说过,滇东北这一片山势都是南北走向,石门道看似是一条路,但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道路系统。封死石门关一线,再加上凌霄峰两处关键,勉强堵死了这一条路。
而一路南下到七星关附近。
也就是后世毕节附近,就地形上有很多道路可以行军。
也就是说,虞醒即便堵着这里,元军也可以分兵一路,向西攻乌撒。
拿下乌撒之后,南下攻曲靖,西南攻昆明,都是可以的。
甚至西进,攻张万之后。
元军具有完全的战略主动权。
虞醒想要阻止这一切,必须抢先与鞑子决战,并且保证一战,破鞑子十万精锐。
这----?
虞醒想不到用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一下。”虞醒想到了那二十万斤火药。或许是他的杀手锏。
因为黑火药的种种限制,在野战环境下大规模使用火药。有太多的问题了。
“或许只能------”
虞醒心中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做不到。
“我有一策,殿下可愿一听。”舍利畏说道。
“大师请讲?”
“当初吴越相争。越王使剑士三列于阵前自刎,后击之,吴军大溃。”舍利畏意有所指。
虞醒听得皱眉。
这个战例,他自然明白。
这就是夫战,勇气也。另外一个诠释。
越王让将士在阵前自杀。
看似无用之功。但是明确无误的传达给吴军一个信息,那就是越军不怕死。他们是死战。吴军胆气破,之后的战斗中被打败了。
不过,虞醒觉得这大概不是战事的全部。
因为战争从来是多重因素的结果。而古人描写战争,从来文学化的笔锋。这只是战争的一部分,而不是战事的全部。
虞醒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不行。”
“殿下听我说完,”舍利畏说道。
“我军有火药二十万斤,列阵而对,可令敢士之人,抱火药入敌军中自爆。如是则三。敌军必丧胆。大军再击,可以破之。”
“不可。”虞醒当即再次否定。
这个想法他之前就想过。
由于黑火药爆炸威力不足。
抗日时期黑火药手榴弹,扔到日本鬼子脚下,一炸两半,冒一阵白烟,什么都没有了。
虞醒改革了这个时代黑火药配方,但是碍于各种原因,黑火药的威力与抗日时期黑火药的威力,相差不大,甚至还有不足。
时间太紧张了,虞醒也没有时间搞其他火药武器。
要想让黑火药发挥足够大的威力,那么分量一定要足。几斤都少,十几斤未必有后世一颗高爆手雷的威力。
但是十几斤的火药包,怎么扔到敌人军阵之中?
一个人能将十几斤重的东西扔多远?
一定是在弓弩射程之内。
而且更容易误伤自己。
想要冲过对方弓弩射程,相隔几步十几步的位置上,将火药包扔过去。与抱着冲过去,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冲上去扔炸药包的人,在敌人反击之下,也很难活下来。
从绝对理性上,冲上去与敌人同归于尽,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最理性的办法。
最划算的办法。
与舍利畏想法相似。
只是虞醒很快就否定了。
他从来不下达必死的任务。
因为他觉得,每一个人都有为自己着想的天性。尊重这种天性,也是尊重客观事实。下达必死的任务,太容易失败了。
意外因素太多了。
不要考验人性。
更不符合虞醒的价值观。
“可以。”带谢枋得过来的李鹤忽然说道。
“殿下,臣在重庆的时候,负责大帅的情报。其中对汪家最为关注。大帅在时,对汪良臣有一段评价。”
“汪良臣是赖父兄之名,乃有今日。”
“汪良臣统率同等兵力,我与-----”张万微微一顿,说出了那个不愿意说出来的名字:“赵安。足以破之。”
“两倍兵力。我与赵安也能自守。”
“三倍兵力。大帅出手足以破之。”
“四倍兵力,大帅能败之。”
“五倍兵力,大帅能让汪良臣不敢南望。”
只是,张珏与蒙古西路军很长时间,兵力都没有到一比五的地步。
在张珏生前打得最后一场胜仗,破泸州,杀梅应春。那时候,张珏手中,已经兵不满万了。
“汪良臣此人,庸才也。唯一长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从不自作聪明。”
“行军用兵,稳抓稳打,以势压人。”
这大概是被聪明人暴打多了。
“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
“如此稳健,再加上兵力雄厚。一般人难以对付。但是,一旦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他其实一时间难以做出最迅速最准确的反应的。”
岳武穆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如何列阵,有无数兵书说。
如何出奇?
很多人觉得岳武穆此言,是正确的废话。
但是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很多时候,会出现自己与对手都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个时候,拼得就是临阵机变,迅速发现,迅速分析制定计划,迅速出击。
这就是奇兵。
这就是真正的运用之妙,在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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