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全身鸡皮疙瘩冒起,外面雷声阵阵,雨水打在身上,仿佛全身都要被冻结。

那男人,不,那鬼似乎发现了我,站起身,回头看。我永远记得那张脸,那张在闪电之下惨白惨白的脸,我一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出现在了窗户边上。

我心脏猛一跳,来的太突然,几乎毫无反应时间,脚忍不住一软,从上面跌落。

在跌落之前,这张鬼脸隔着玻璃,贴着我的脸,嘴巴张着,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不,或许应该说是声音很小,弱不可闻,声音刚发出,立刻被淹没在雨水中。

这声音我很熟悉,就是昨晚在闹鬼的房间睡觉时候听到的声音。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人已重重摔落地面,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正躺在闹鬼房间的床上,一张眼就看到一个鬼影子站在床边,窗外电闪雷鸣, 把这人脸照的苍白。

我吓一跳,差点叫出声。

“小杰……你没事吧?妈担心死你了……”孙姐的声音传来。

我才回过神,这人是孙姐。

外面已经全黑,看样子起码晕了一个下午。

孙姐带着哭腔:“你没事吧?”

我动了动身子,身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从二楼摔下来罢了,还不至于让我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先前只是由于过度惊吓,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坠地,身体于是本能的为了逃避痛苦,晕了过去。

这是人身本能,只要是个人没经历过特别训练,都会这样。

我坐起身,脑袋还有些雾,刚准备说些什么,孙姐嘤嘤哭了起来。

我忙问她怎么回事。

孙姐哭了一阵才开口:“刚才下午的时候,我在客厅睡着了,然后一直做梦,梦到小杰……他说,他说要让你死在这里!”

第八十八章 见鬼

“小杰要让我死在这儿?”我听着孙姐说,心里乱作一团,想到灵堂里的那个鬼影,心跳猛然加快。

现在外面已是黑夜,我全身发凉,霍地一下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孙姐说的话我不信,小杰是鬼,能把我怎么样?我体内有十世鬼胎!

或许孙姐梦到的不是小杰,而是她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说,现在孙姐心里已经埋下了杀死我的种子。

再在这里待下去就危险了。

外面依然下着大雨,雷光阵阵恍若末日。

疯了一样跑出别墅,翻过围墙,迎着大雨在冷夜中顺着公路往回跑。

孙姐站在门口嘶吼;“小杰!你不要妈了吗?你不要妈了吗?你不要妈了吗?……”

声音渐渐被雨水掩盖,我心里说不清有什么感觉,有些难受,也有些难过。

这屋子的情况太古怪,孙姐肯定瞒了不少东西,她还说过,家里也请了和尚道士,但是为什么没有在别墅里发现一样道教、佛教的用品?闹鬼的屋子晚上为什么会在晚上无缘无故发出响声?灵堂里的那个鬼影到底是不是小杰的魂魄?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用蛇血、鸡蛋招魂却没有一个鬼魂出现?既然没有一个鬼魂,那为什么我会在灵堂看到小杰的鬼魂?

孙姐为什么不让我去灵堂看看?

重重疑问让我全身发凉。

在黑夜中走了许久,由于雨太大,根本难以看清前方,再加上大风一吹,身上冷的难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市区。

正当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非常轻微的发动机声,被掩盖在雷声还有雨声中听不真切,但还是被我捕捉到。

脑子一麻,想到了一个不好的人——孙姐。

一机灵,连忙躲到一边。

没一会,一辆小车疾驰而过,车灯大开,我看到孙姐坐在车里,一脸焦急。车呼啸而过,我心脏也像被捏住了一样难受。那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将要被枪毙处决的犯人。

等到孙姐走远,才敢钻出来,沿着小道往前走,尽量让自己藏在雨中不被人发现。

四月的天气真的好冷,再加上大雨倾盆,全身湿透又被风狂吹的感觉并不好受。走着走着头开始发晕,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怎么,视线渐渐模糊。

大概走了快一个小时吧,累的不行,就靠着路边的一棵树准备休息会。

结果刚靠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小杰,你是不是不要妈了?”

声音带着哭腔,我全身汗毛乍起,撒腿往前跑,跑路途中不忘后头看一眼,原来孙姐把车停到了林子里,然后在这里守株待兔。

“小杰!你是不是不要妈了?”孙姐声嘶力竭。

可她喊的越是凄惨,我越是觉得恐惧。撒了腿往前跑——我会捉鬼,但我不是来捉人的。

结果跑了一阵,就体力不支,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也开始发烫,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这次我学贼了,没有沿着公路跑,而是挑小道,往市区方向前进。

四周黑漆漆,强烈的无助感袭来。

结果半个小时后,四周又传来了孙姐的呼喊:“小杰……小杰……你别丢下妈一个人啊!”紧接着是一声惨嚎:“啊!救命……”

我心脏一紧,狠狠啐了一口:“大爷的!”朝着声音方向跑去。

到了地方一看,原来孙姐的腿被树枝挂住了,鲜血直流。我扶她起来。

她哭着看我:“小杰……别离开妈……”

我一时无语,问她车在哪,然后忍耐着剧烈的头痛扶她上车,休息了一会后,晕晕乎乎的找医药箱准备给她包扎,正低头找着,后脑勺猛一凉,下意识回头看,只见到一张七孔流血的脸距离我不到半公分。

这张脸分明是孙姐!

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就像是心脏被放入了冰箱一样,冷的透彻心扉,恐惧的无以复加。

我想叫,脖子被一双大手卡住,这双手鲜血淋淋,仿佛从车祸现场出来的一般,而且特别冰冷,冷的就像是一具尸体。孙姐那张七孔流血的脸印在我眼中,我奋力挣扎却由于高烧,四肢无力,身体里的十世鬼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对面前这只鬼毫无反应。

下一秒我便晕了过去。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晕倒了,第一次是看到小杰的鬼脸,从二楼摔下来。

第二次是则是现在。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依然下着大雨,时不时轰隆一阵雷声传来。

看了看窗外,窗外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

看到这里,我猛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还在高烧。

“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又回到了别墅那个闹鬼的房间躺着!

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姐呢?

越想越心寒,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出去看,门却一下打开,我吓一跳,孙姐一瘸一拐蹲着一碗汤走进来:“小杰,你睡了一天了,这都傍晚了……”

我躲出老远。

“小杰……妈不是故意骗你的,车的确没坏,但我只想让你躲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妈的苦心呢?你喝了这碗汤,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市区好不好?”她说。

孙姐的腿绑着绷带,绷带包扎的很简陋。

我耐着性子问她晚上是怎么回事。

“你扶我回车上后跑去找医疗包,然后突然晕了过去。”孙姐说。

我点头,说知道了,然后让她把汤放下就回去。

孙姐悻悻然退出去。在她出去前,我喊了声:“妈。”

孙姐脸上顿时有了神采,然后开心退出去了。

我一个人呆在被闪电映衬的忽明忽暗的室内,心里凉透了。

孙姐如果真有心,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去市内医院?那时候我应该是在发烧,万一感染了肺炎了怎么办?而且孙姐自己腿上也受了伤,为什么她不选择去医院?而是折回别墅?

看来孙姐并不想放我走。

而且……我敢肯定,我当时在车内肯定不是突然晕过去,那个七窍流血的鬼脸十有八九是真的!

脑子一团乱,乱的没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晚上都在做梦,梦到了灵堂里小杰的那张鬼脸,车里孙姐七窍流血的脸,梦到了从我刚进别墅开始,就发生的重重问题。

但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在别墅中碰到了这么多鬼事情,体内的十世鬼胎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而且我身上是带着一野和尚特地给我的护身符的,这护身符是特殊材料叠的,不惧水火,为什么鬼还能接近我?

在睡梦中,一直不安稳,直到我梦到了这间别墅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把我的身体吞噬……

才猛然从梦中醒转。

一醒来就看到孙姐正呆呆坐在床边,不停抹泪。

我吓的一缩了起来,我想任谁都会这样的,大半夜,家里又停电,外面雷光闪闪,一个人呆呆坐你边上,不吓人才奇怪了。

“小杰,你醒了啊……”孙姐说。

我点头:“孙……妈,您这是?”我学乖了,不敢再喊孙阿姨,这老太婆肯定有神经病,由于怕触犯法律,打又打不得,只能先讨好。

“哦,你小时候我不都是这样的吗?你病了,我守在你床边一夜,看着你渐渐好起来,妈开心啊。”孙姐说着又哭起来,“你生病了,妈好心疼。”

“……妈,我会尽快好起来的。”我头皮开始发麻,“您先回去睡觉好吗?”

孙姐点点头:“孩子长大了,睡觉还害羞,妈这就走了啊。”

我目送她离去,又怕她一直躲在门外,于是探出头瞄,却发现在黑漆漆的走廊中,孙姐并没有回到走廊另一边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楼下……

看到孙姐去了楼下,我愣了愣,不过旋即发现她是下去拿了几根蜡烛,才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我这才舒一口气。

回到房间躺下,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迷迷糊糊又睡着,耳畔总传来那个奇怪的声音,这是房间闹鬼的声音,不过这次我听清楚了这声音是在说什么……

“快跑……”

我猛的惊醒,才发现已是天亮。

昨晚那个让我‘快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别的什么。

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理了理我现在的状态。

现在入股贸然冒雨跑去市区,绝对是找死,就算孙姐不来追我,半路也会感冒发烧倒地不起。如果不能及时送到医院去,估计得病死。

得先讨好孙姐,然后等雨停。

打定主意,这几天我决定不轻举妄动,好好养身体。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七八天,外面滚雷加暴雨,仿佛从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微微一愣,再怎么不懂气象学的我也知道,这种天气是不可能发生的!

连续十几天的大暴雨加不断的滚雷,这可能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十几天别说雨停,外面的雨连小一点的迹象都没有。

我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为现在这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那时候我身体已经养好,即便养好了身体,都不敢给孙姐提出要回市区的事情。当天,白天我做了一个决定,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一定要先看看灵堂里的那个鬼影。

那天白天,偷偷弄到孙姐的钥匙,藏好。

装模作样帮她寻找了一番之后,安慰她过阵子等雨停了回市内配钥匙,然后回到楼上躺下睡觉养精蓄锐。

为了不刺激到孙姐,等夜深人静后,才偷偷摸到灵堂门前,灵堂边上就是孙姐的卧室,我轻手轻脚拧了拧灵堂的门把手,发现打不开。

才摸出钥匙。

房间的钥匙很多,紧张试了好多次,才咔嚓一声打开房门。

打开房门的瞬间,心里忐忑无比,推开门,一个鬼影落在我眼里,外面闪电阵阵,让人一阵心惊。

我定了定神,还没说话,那鬼婴竟然先开口:“小杰……你怎么来了?钥匙在你那吗?”

我一愣,这声音,是孙姐!

室内黑漆漆的,只能通过窗外偶尔的闪电看清楚面前这人还真是孙姐。

仔细思量了一会,差点吓的叫出声,门是被锁着的,钥匙在我这里,孙姐怎么进来的?!

我撒腿准备跑,被喊住:“小杰……晚上准备睡觉的,结果没钥匙,进不了自己的卧室,想起来早上起来上香,灵堂的门没锁,干脆就进来呆着了。”

我精神紧绷,站住,回头看见孙姐正抓着我肩膀。我舒一口气,孙姐的脸还是原来那张脸,栩栩如生,没有一丝鬼的样子。

而且我体内有十世鬼胎,如果是鬼的话,孙姐不可能触摸到我的。

我扭头想看清楚灵堂上遗像的样子,却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外面偶尔闪过的闪电,也照不清遗像的模样。

孙姐叹气:“你也看到了这儿,应该没什么吧?”

我点头,孙姐拉我出去:“小杰,以后就别疑神疑鬼了。”

我又点头,心里愈发古怪。

随后,孙姐一瘸一拐送我回到房间,自己才走。

我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也不知道睁眼到了几点,听到四周传来古怪声响,仔细听了一阵,发现这声音比往常更加清晰。

这次我完全听清楚了:“快跑……快……”

声音听的极瘆人,我背心忍不住发凉。这声音一直响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就没了。

我这才安心睡下去。

第二天大早,我醒来,四处乱晃,窗外雨还没停息,下的人心烦。这间别墅的食物储备异常丰富,连续大鱼大肉吃了几天,厨房还有许多没用完的食材。

我不敢提出回到市内,但心里盼望着食材快吃完,然后等孙姐主动带我出去。

说实话,期间我想过偷偷把车开回市内,但无奈那时候我一直在外漂泊,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钱学车考驾照。

叹了口气,我回到楼上,又到处晃了晃,灵堂的门依然锁着拧不开。

望了望孙姐的房间,我却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孙姐很爱干净,虽然我从没见她怎么打扫房间,但每个房间都干干净净,唯有孙姐自己住的卧室门前有一层明显的灰尘……

“难道孙姐不睡这里?”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望了望旁边的灵堂,想到了昨晚孙姐大晚上静静的站在这里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极度的恐惧感,让我有种疯狂想要踹开这扇门的冲动。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别墅里似乎没有任何一面镜子……然而镜子是最容易照射出鬼真容的玩意。

我疯了一样跑回卧室,翻到那天我让孙姐帮我带过来的镜子,啪一下把它摔碎,那时候我就觉得这镜子有些不对劲,现在想起来,是分量有些问题。这面镜子作为镜子的分量未免太轻了。

轻的有些像是一片纸。

镜子被摔‘碎’,我低头一看,镜子的确还是镜子,可竟然是纸钱叠成的镜子……我脑袋木了,这怎么回事?难道孙姐会变魔术?

一冲动,跑到灵堂,好在这里的门都是木质门,好看,但不实用,横着一下把房门把手踹断,然后一脚踹开房门。

打开门,脑子瞬间就木了。

室内很空,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张黑白照静静放在那里。

照片里是孙姐。

我全身汗毛乍起,又踹开孙姐卧室,孙姐卧室里全被白布盖着挡灰,显然是没人住在这里……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全身汗毛都冷的站了起来。

一回头,看见孙姐愣愣站在我身后,手上还端着一碗汤,神色有些困惑:“小杰,妈给你煲了汤。”

见我没有回应。

她脑袋微微一偏:“小杰,你怎么了?妈给你煲了汤,你不喝吗?”

我啊一声大叫,疯了一样顾不得其他往外跑。

孙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杰,你跑什么?妈煲了汤啊!妈煲了汤啊!”

外面大雨倾盆,这是我第二次从别墅中跑出来了,上次是夜晚,这次是白天。

孙姐一瘸一拐跟在我身后狂奔:“小杰,你又不要妈了吗?你又不要妈了吗?”

我全身炸毛,哪敢理她,迎着雨,往市区跑。

跑着跑着,四周越来越黑,几乎瞬间四周墨如黑夜。

我一惊,脑海里疯狂搜索着知道的一些事情,却猜不透什么鬼能耐这么大。

就在天黑下来的同时,身后传来发动机轻微的响声,通过雨水,仿佛追命的黑白无常……

孙姐很快追上,她开着车,车瞬间与我并齐,她握着方向盘,冲我喊:“小杰,你不要妈了吗?你不要妈了吗?”

我咬牙狂奔,不去理会。

孙姐就在车上不断呼喊,面目开始有了些变化……

“小杰,你不要妈了吗?”孙姐哭喊,随着哭喊,她脸上妆容化开,丝丝血迹顺着七窍流出……

我咬牙不喊,奋力往市区跑。

孙姐面目发生变化后,身体也起了变化,紧接着她的脑袋开始扭曲,仿佛在他的脖子上扭曲了百八十度,然后四肢也断了,一只断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断手则伸向我,喊:“小杰!你不要妈了吗?快来陪陪妈,妈好想你啊!小杰!”

第八十九章 逃出生天

孙姐突然四分五裂,一只手抓着方向盘,一只手朝我伸来。

我吓的魂飞魄散,手臂一下被那只手拉住,哗一下抓出一道血痕。

我在心里狂骂,十世鬼胎和护身符都挡不住这鬼!而且还能直接伤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突然增大,打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不知道怎么回事,孙姐开的车也渐渐变成了一辆纸做的车……就像是花圈店卖给死人的那种车。

我炸毛,疯狂往前跑,脑子里全是,我完蛋了,这四个字。

孙姐在尖嚎:“小杰!别丢妈一个人啊!”

我吓的一愣,心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使劲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朝着车喷了过去。

咬破舌尖的那股疼痛,让我几乎想要停下来打滚,可我知道现在不行。舌尖血喷到了孙姐开的车上的时候,在大雨中,她的车汹汹燃烧起来。我一看,舌尖血竟然有作用,但为什么十世鬼胎和护身符不起作用?

轮不到我多想,一个鬼影子从车里飞出来。

“小杰,你又这样,撞了车,丢下妈一个人跑了!妈好辛苦啊!”

一个扭曲着的身子在雨中奔跑,我回头看一眼,差点吓瘫。孙姐身子扭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往前倾斜着,脑袋拧过了一百八十度,完全反过来了,然后仰着脸,翻眼皮子瞪我。

两只脚也是,明明扭曲的不像话,可偏偏跑的飞快,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它。

我狠骂,这到底是什么鬼?

脑子里闪过自己听到的所有故事,却找不到任何信息,车祸死的鬼虽然怨气很大,但是也不至于大到能把白天变成黑夜,能直接出手伤人的地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一面往前狂跑,一面想。

孙姐在后面穷追不舍,声音凄惨:“小杰,等等妈好不好?等等妈好不好?”

在雨中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气都踹不过来,想到在别墅中的种种,脑子中闪过一个词……

当时我就狂骂不好,突然明白了我唯一能逃出‘这里’的方法就是回到市区,就是孙姐一直不让我去的那个地方。

半个小时的狂奔,而且还冒着风雨,顶着电闪雷鸣,体力消耗的非常快,我几乎已经快坚持不下去,只强提着一口气,知道要又被孙姐抓回去,这辈子都别想从这里逃出去了。

猛然回想起来,在别墅中,让我快逃的声音,肯定是小杰发出的!不过他是怎样给我传递这个信息的,还得逃出‘这里’再说。

硬提着一口气,又狂奔半个小时,孙姐在后猛追,时不时惨嚎一声,每听一声,心脏就猛的多跳一拍。

这种情况当真是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的!

狂奔了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市里里这里还有多远,只是这时候远远看到了前边突然亮起了光。

我一愣,紧接着听到了有东西破雨而来,我又一惊,想了片刻,心里狂喜,大喊:“我在这!”

紧接着一辆纸做车从前边开来,我心领神会往边上一闪,然后这车直直装上了孙姐。

孙姐被撞飞老远,本来就变形的两只脚也被撞断,她惨呼:“小杰……小杰……妈好痛……”

我呆了呆,车门却猛的被打开,一个纸人坐在驾驶席上,冲我喊:“快进来!别管她!”

我心狠进去,车一路猛开。

“那鬼执念太重,刚才装作没追上你,只是想让你多恐惧一会。”那纸人说。

我瞄着他,这纸人就跟花圈店里卖的一样,但是唯一有点不同的是,他胸前贴着一张符,眼珠子上点着两抹红色。

“你是?”我问。

“先别管我……”

话音未落,车子后面猛一震,扭头一看,孙姐竟然又追了上来,她贴着车子的后窗,全身鲜血淋淋:“小杰……等等妈,妈好痛……”说着,一头竟然撞碎了玻璃,扭着脖子,仰着七窍流血的脸就往前蹭。

我心脏狂跳,伸脚往后踹,踹一半,这鬼的两只断手不知道从哪飞出来,拽着我的脚往后扯。

“你让开!”那纸人吼,一下挖了自己的一个眼珠子,往孙姐嘴巴里一赛。

奇怪的是,孙姐吞下眼珠之后,竟然啊啊啊的惨嚎起来,然后从车子里滚了出去。

那纸人这才舒口气:“我眼睛上点了中指血,耗了我不少元气,不过这也是我最后的手段了,蒋娃子,我还得留一只眼睛开车,待会如果这鬼还追上来,就看你自己了。”

蒋娃子三个字喊的我一阵,点点头,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想到刚才咬破舌尖喷出的一口血,心说,大不了老子把这根舌头咬掉跟你拼了!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咬破舌头有多痛,平常人就连随便磕一下都疼的流泪,咬破舌尖不到生死存亡,还真下不了决心。

不过好在还有中指血。

车越开越快,孙姐沉寂了一阵,又追上,这纸人开车躲避,实在避过不,我就狠心咬破中指,照着孙姐的脑袋狠狠点一下。

一路开,一路点,直到后来,我两根中指疼的都挤不出来血。

四周才猛的安静了下来。

我舒一口气,眼看着市区越来越近,城市的光芒近在眼前,我才完全放心。

转头问那纸人:“你到底是……啊……草!”

话还没说完,我啊一声,麻痹,身边的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孙姐,她一张七窍流血的脸笑嘻嘻看着我:“小杰,妈终于追到你了,跟妈回去吧,妈肯定好好对你。”

我当时就凉了下来,汗毛根根立起,一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纸人被孙姐扯成了两半,仍在后座。

我大吼一声,一脚踹向孙姐,结果被他一只断手扯住。

“小杰啊,真是调皮,妈小时候怎么教你的?回去非打你屁股不可!”孙姐笑着说,脑袋朝后扭了一百八十度。

“去你大爷的!”我骂,猛一转身,顾不得脚被捉住,把后面纸人的另一只眼珠子挖了出来,往孙姐嘴里一赛。

她哇啊一声惨嚎,却依然抓着方向盘不放。

我懒得管他,打开车门,滚出去,滚出来源,全身疼痛爬起来,朝着市内矿泵。

眼前光芒明亮,亮的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我快要接触到那片光芒的时候,脚下一紧,原来是孙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冲了上来,一张扭曲的、七窍流血的脸往上凑:“小杰,陪陪妈啊,陪陪妈啊,妈离不开你啊!”

再也顾不得痛,又一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甩开孙姐,跑进了前面的光明。

就像是穿梭了时空一般的感觉,下一刻,我猛的坐起,四下一望,竟然发现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边上站着一个青年,青年个子高高,有些消瘦,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李杰?!”

我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醒转之后,猛一拍脑袋,骂:“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孙姐的执念还真是强大,连我都被束缚住了。”

恍惚了一阵,才理清楚事情的全部经过,其实第一天来找我捉鬼的并不是孙陈敏,孙姐,而是她的儿子,李杰。

后来在别墅中的记忆都是被篡改的,当然这事儿还得过会再提,我视线转移到了房间中,一位穿着八卦袍、带着八卦帽、穿着八卦鞋的道士安静站着,他一脸仙风道骨,好一幅捉鬼拿妖的高人模样。

我盯着这张脸半天,猛的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喊:“王道士!”

这人哈哈笑了笑:“蒋娃子!”

好久没被人喊过这个名字,我心中喜悦,说:“没想到在这里都能见到你!”

王道士摆摆手:“当年受到天师点拨,本事长进了些,就四处闯荡,我也没想到正巧能碰上你!”

这人就是‘杯弓蛇影’时候那个半吊子的王道士!

第九十章 心有余悸

王道士还是当初那副模样,只是脸上爬了些皱纹,眼瞳中多了些说不清的味道。

“你知道你差点被扯下‘阴间’了吗?”王道士说。

我噗一下笑出来,这王道士还把我当成当年那个小孩子。

“我当然知道,孙陈敏死而不甘,执念颇重,竟然能用执念形成‘小阎罗殿’那样的空间,将我的魂魄拘留,真可怕。”我说。

事情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孙陈敏是个单身母亲,他男人当年在他生下孩子后,和另外一个富婆跑了。孙陈敏性格倔强,咬牙拼搏几年,开了个地产公司,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孙陈敏一把屎一把尿将李杰拉扯长大,不管去哪都带着李杰。

记得当年孙陈敏还在外闯荡摆地摊的时候,就经常背着尚年幼的李杰满城市乱晃。但不管孙陈敏多么穷,都从未亏待过这个儿子。

可随着李杰年岁越大,孙陈敏越来越担心儿子会不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于是管的愈发严格,甚至不允许他谈恋爱。有很长一段时间,李杰都被孙陈敏关在屋里不让出来。

李杰后来妥协,孙陈敏才放他出来,但在车祸发生的前一阵子,两人还经常为了这件事情吵架。

之后,孙陈敏终于了解到孩子长大了,准备放手,可那天李杰开车送孙陈敏去公司上班,路过小学的时候,一个小孩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李杰猛打方向盘,虽然小孩没事,但他们被开过的公交撞个正着。

孙陈敏打拼多年,身体本来就不好,那天车内的安全气囊也好死不死的没打开,再加上是被侧着撞上的。孙陈敏当场死亡。李杰则只是受了轻伤。

李杰哀痛了整整三个月,之后突然发现家里总有些奇怪的声音发出。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全心经营起孙陈敏的公司,想要用工作让自己从那段难过的日子中走出来。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家里越来越古怪,房间一个月没人打扫,也干净的一尘不染,晚上也时常感觉有人坐在自己的床边,但一张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后来有一天,李杰在母亲的灵堂里看到,孙陈敏竟然直直站在灵堂正中央,对他说:“小杰,妈好想你啊!”

当时李杰就炸毛了,疯了一样开车回到公司。

然后正好就碰上了我在厕所捉鬼的一幕,调查到我的身份之后,第二天晚上来公司找我帮忙。

我随他去了那栋郊区的别墅,发现这鬼执念很深,竟然深到化形的地步了,深知自己应付不来,当场就拉着李杰往外跑,驱车回市内。

结果还是晚了,由于是晚上,这鬼根本肆无忌惮,撵上我们要夺命,我有十世鬼胎和护身符当然不怕,可李杰没有啊。

我当机立断把护身符给他,保证了他不会有事之后,准备跟孙陈敏的鬼魂拼命,结果李杰这人是没见过鬼的,车又是他在开,他被孙陈敏的鬼魂吓到,又撞车了!

李杰运气好,没受什么大伤。

可我有事,我身体里本来就有十世鬼胎和自己的两个魂魄,两个魂魄共存一体能相安无事,已经是师傅本领大,可这下受到如此严重的撞击,人又昏迷过去,我的魂魄一下子从身体里飘了出来——许多人应该都有过这种现象,在生死一刻的时候,或者受到重大创伤的时候,灵魂就容易从身体里飘出去。

灵魂飘出去就糟了,孙陈敏怨气大,喜欢自己的儿子喜欢的不得了,执念很重,怨气加上执念,再加上那几天大雨,电闪雷鸣又是郊区,所以阴气很重,几个条件之下,形成了一个特别的、类似于‘小阎罗殿’的空间,也就是当年在医院底下碰到的那种情况。

不过这孙陈敏更厉害,鬼婴还需要集结许多人的怨气,再加上那间医院特殊的环境,才形成小阎罗殿,孙陈敏一个人就形成了这样一个世界。

之后我的灵魂直接被孙陈敏拘留。

再之后记忆被篡改,变成了是孙成敏来找我捉鬼,并带我来到别墅。

其中真是百转千折,防不胜防。

这也是为什么,和‘孙姐’在一起的那几天,外面违背自然科学连续半个月一直电闪雷鸣从未停歇;这也是为什么,我‘白天’逃出来的时候,孙姐追上来,然后一转眼白天变成黑夜;这也是为什么那间‘别墅’里一面镜子都没的原因,因为孙姐不能照镜子,她一照镜子,就显露出了原型,现在想起来,甚至连车窗镜都没。然而我让她找一面镜子来的时候,她也需要花费很长的时候,将活人烧给她的,用纸钱叠成的镜子变成我想要的模样。

现在想起来,我早该发现这些的,我也有许多机会去发现这些。

譬如,为什么我从未见到孙姐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为什么从不给我看‘小杰’的灵堂?为什么不允许我去市区?

那时候我有许多次机会猜到事情的真相,可偏偏错过了。

例如在闹鬼房间用蛇血和鸡蛋招魂那次,那时候我就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在别墅在荒郊野外,还一个鬼魂都没召来?因为这里是孙姐自己的怨气形成的空间,其他鬼魂进的来才怪了!

那些蛇和鸡蛋到底是不是真的?还很难说!

想到这里,我背心冷汗直冒。

不过孙姐为什么要修改我的记忆?想了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孙姐自己的怨气能形成那样一个空间已不容易,想要囚禁一个正常人的灵魂,首先需要这个灵魂很虚弱,可我的灵魂偏偏异常强大,所以她要先修改我的记忆,然后渐渐瓦解我的理智,让我陷入无边的恐惧,那样我的灵魂就会被永远拘留在那片空间了。

“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一直提醒我快走,否则我还真反应不过来!”我对着李杰说,说实话,那时候别墅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都是李杰在提醒我快跑,不过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还得问王道士。

我望向王道士,他笑了笑:“孙陈敏制造的那个‘小阎罗殿’,说大也很大,大到可以从别墅蔓延到市区。说小,其实也小,这空间是在她的墓里。”

我一愣:“还有这种说法?”

王道士这几年走南闯北,似乎知道了不少东西:“当然,一花一世界没听说过吗?孙陈敏构造的世界,用比较时尚的话来说就是,‘不和我们是一个次元’,所以它看上去很大,其实小的很。那天你们撞车,我正好路过,结果看到你的魂魄被拘走,我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等李杰伤好之后,让他去孙陈敏的坟墓喊你快跑。”

我吃了一惊,知道其中肯定还有些别的关键,喊一个被人拘留的魂魄,肯定没那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李杰当时也很危险,不过好在有我在一边照料。”王道士说,“我先封了李杰的阳气,然后在他身上贴了聚阴符,才让他的声音能传过去,结果没想到你一直没有反应。”

我尴尬笑了笑,那时候一心捉鬼,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后来我为什么在灵堂看到了李杰的影子?”我记得那时候冒雨爬墙上去,不仅看到了李杰的鬼脸,还从他的口型中,判断出了他让我快跑。

“孙陈敏的小把戏罢了。”王道士说。

细细想起来,我不禁全身发凉,记得那时候我在外面冒雨爬墙,孙姐是躺在客厅睡觉的……应该说,她其实一直没睡,一直在监视我,等我爬墙上去之后,冒充小杰的魂魄,吓我一跳,让我摔伤,好击溃我的理智!

第九十一章 亲情

环顾病房一圈,发现一个铁盆,铁盆里是烧过的灰烬。

我看王道士一眼,心说,他这些年的长进真大。

“也就是说,刚才那司机是你了?”我问。

王道士点头:“你魂魄被孙陈敏拘走,撑不过半个月,半个月后,如果还回不来,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一直守在你病床边上,直到昨天晚上你开始全身冒汗,脸上表情扭曲。就知道你肯定在试图逃脱那里,所以我就烧了一个纸人下去帮你。”

王道士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其中难度很高,王道士烧的纸人,带了他的一部分元气,而且孙陈敏的‘小阎罗殿’哪有那么好进,肯定还用了度阴。

“多谢!”我抱拳感谢,身上却一阵无力。

在孙陈敏的‘小阎罗殿’当中,我咬破‘舌尖’、‘中指’出来的血,其实都不算是真正的血,而是魂魄中的元气,这点是无论你到哪,身上都会附带着的。

元气大伤,附带着身体自然会虚弱。

和王道士又聊一阵,眼皮子已睁不开。

“你先睡吧,我过阵子来找你。”王道士说。

李杰对我表达了强烈的感谢之后,也随王道士出去了。

在医院休养几天,公司的事情李杰帮我请了假,他是房地产老板,说话面子大的很,我上司怎么可能不答应。王道士则每天过来,自己煲一点中药,帮我恢复。

魂魄被伤,不是一会半会就能好的,需要养极长时间。

“你也是命大,我办完事回去,竟然正好看到你撞车。”王道士给我盛了碗中药,中药很苦,但都是补阳气的玩意。

我咕噜咕噜喝完,他又拿聚阳符点燃,放在木罐里,给我拔了几个火罐。

我疼的直咧嘴。

“你怎么在广州?”我问他。

“正好在这附近捉鬼。”他回答的倒坦白,“被天师点拨之后,我四处游荡,沉淀了两年,觉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出山。”

王道士一笔带过,但我听得出,他沉淀的那两年经历了多少苦难。

我问他:“那你现在捉鬼还收钱?”

王道士哈哈一笑:“当然了,各取所需!”

我也笑,王道士虽然爱财,但这钱是他应得的,除了少数人之外,谁没事冒着生命危险去捉鬼还一分不取?

王道士一身铜臭,但是他耿直的性子让人十分有好感。突然想到了和王道士见面那年的事情,想到了师傅,不禁有些黯然。

也不知道王道士知道没,轻声告诉他:“我师傅走了。”

王道士敛了笑容,说:“我早就知道了。”

“早知道?”我记得王道士这几年从未回过叶家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