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鼻子,装出一副憨厚模样,小声说:“李工,听说这里闹鬼,我的家乡正好有一种非常灵验的护身符,可以驱邪,所以连夜做了一些给你们送来。”
李章笑了笑,不过并没有接:“小蒋,别开玩笑了,工地上怎么可能闹鬼。”
我一琢磨,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想法,接连死了两人,上头塞了不少钱,才让工地上的工作正常开工,现在突然给工人们发护身符,这不是制造恐慌吗?我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是昨天晚上在五楼的事情历历在目,那张七窍流血的脸,分明是死去的老王。
“李工,您就说是辟邪的,工地上接连死了两个人,大家虽然都没说,但是心里肯定也有那个坎儿,你把这个给他们,前阵子有人走了,有些晦气,就说是请寺庙的师傅连夜赶制的,图个吉利,大家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我劝他。
李章想了想,推辞不过,还是接受。
护身符我做了许多,连夜画符,手都抽经了,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李章看到,问我要不要躺一下,我说好,便在工棚睡了下来。
说实话,工棚里的味道真不好受,而且环境奇差,但我也没这么讲究,迷迷糊糊躺下,梦里的全是工地上的事情。
有老王的那张鬼脸,他贴在众人背后,然后几十个人站在顶楼,接连往下跳,我想救,却无能为力。
后来是被外头的一阵惊呼吵醒的。
我一惊,跑出去看,只见李章一只脚被缆绳缠着,挂在半空中喊救命。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救下来:“李工!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章摸了摸头上的喊,轰人回去干事:“妈的,别围着了,滚回去做事,老子休息下就好。”
我扶他倒一边休息,一了解才知道,原来他刚才上去视察,或许是由于天气热的原因,人一阵恍惚,然后就跌了下去。
在工地上做过事的人应该都知道,工地上不是一般的热,站一会都能把人烤糊,何况现在又正是夏天。
不过好在最后有缆绳把他的脚绊住了,这才没有掉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背心有些发凉,问他:“护身符你带身上了吗?”
李章想了想,把手伸向荷包,结果摸出来一手的黑灰,他呆了半秒,一下子跳起来:“这怎么……”
我让他冷静……
已经确定工地上十有八九是在闹鬼了,只是……这鬼怎么大白天都出来害人?谁有这么大能耐?
我琢磨了半天,昨天晚上就是李章差点出事,不过因为我在,所以没有太大事情发生,今天则是护身符帮他挡了一灾。
好像有个关键没有弄清楚,我愁眉苦脸,李章紧张问我:“小蒋,还有没有护身符?”
我点头:“待会回去画两个送给你。”
李章搓了搓手,逃出几张大团结:“这个……”
我哪能接,喊他把钱收回去:“钱倒不必,你去菜市场买几只公鸡,然后买一叠黄纸来。”
李章照做,不过这事儿是秘密进行的,然后他把我带回了他自己家。为了方便,他在工地附近租了间房子。
他把公鸡和黄纸递给我,站在边上紧张看着,我问他现在不回去要不要紧,他摇头,说没事。
我也不再管他,工地上的人很多,昨天做的符纸数量不够,今天一口气画完算了。
放了公鸡血,摊开黄纸,用毛笔沾血,一气呵成画了一个小人,然后在小人的眼睛上点了一点,这一点可不是简单,笔尖需要似沾未沾,在黄纸上点一下。他在玄学中他有一个名字,叫:降仙。
第七十四章 转折
将仙,顾名思义就是仙人降世,轻点凡尘。
这一笔轻轻点在符纸上的小人眼上,就相当于给小人赋予了生命,可以帮主人挡一灾。
李章都看愣了,我花了一下午时间,画够了足够的符纸,顺便让李章帮忙叠好,送到了工地。
期间,我还特地去找了两片柳叶,刻上聚阴阵,泡水里,等着晚上用——那时候我已经会画一些简单的符了。
工地上的工人这几天全心惊胆战,今天甚至连工头都差点从楼上掉下去,他们早无心作业。在他们心中,这些护身符不过是给予一些心灵安慰罢了。
不过只有我和李章知道,这玩意能救他们一命。
李章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让他别声张,过几天再说。然后调查了一下死去的两个工友的姓名。
先前死去的那个我认识,叫王聪,家里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女儿,开发商给了他们家一笔钱,把这事儿打发了。后来死的那个叫赵成,单身汉一个,三十多岁,一穷二白。
两者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再算上李章,三人除了在同一个工地上工作,屁关系都没有。
后来李章把自己撞鬼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老板,老板把他吼了回来,这早在意料当中,在建的小区就开始闹鬼,这事情传出去,谁还会买?
“先别慌,事情我还不是很清楚。”我让李章冷静。
工地上很古怪,还是得晚上再去看看。
自从连死两人之后,等到晚上收工,楼上便不许待人。李章封了路,然后放我偷偷上去看,我让他在底下等着,便开了阴阳眼往上走。
那天多云,月亮躲在云里不出来,晚上只有工地上的昏暗灯光。
我体内有十世鬼胎,啥鬼都不怕,上去后,到处乱晃,特别是两个事发地点,仔细检查了一下,没看到任何‘脏东西’。
王聪是从五楼掉下去的,赵成是从六楼掉下去的,他们坠楼的地点也不同,一个在大楼南边,一个在大楼西边。
李章则是差点从五楼掉下去,也就是王聪出事的地方,而且连地点都一丝一毫没差。
今天我没带护身符,所以能明显的感受到四周的阴气。
说句老实话,工地晚上的阴气很重,没有平安符压制灵觉,我全身都不好受。
特别是王聪和赵成出事的地方,总觉得有人影蹲在那儿。
想了想,在这两个地方不易察觉的放了两张符,然后回到底下,结果没走两步,脚踝一凉,低头一看,一个七窍流血的鬼正抓着我的脚踝,不过在他碰到我的瞬间,又缩了回去——这是被我体内十世鬼胎的煞气所伤。
这鬼摔的血肉模糊,也看不出是王聪还是赵成。
其实那时候我还不会师傅那样把鬼收到符里,然后请人超度,或者自己烧了,但我会画聚阳符,一张聚阳符帖啪一下打出,那鬼碰到聚阳符,张嘴惨嚎,但由于人鬼殊途,声音发出来我听不见。
我摸出打火机,把符纸点燃,然后两者一起被烧成灰烬。
烧完之后我微微一愣,其实我还没有想过,事情能这样解决,能害死一个人的鬼,怨气无疑是很重的,一个这样的鬼怎么能被一张聚阳符就给收拾了?
我背心发凉,在上头晃了两圈,猛然发现,这些鬼竟然还不止一只,一晃神,月亮透云而出,我才看清楚,整个大楼爬满了鬼!
这鬼多的吓人,钢筋上跟烤串串似的趴着一串鬼,他们模样各异,面目全非,有的断了一只脚,有的一只眼睛掉出来,有的肠穿肚烂,而且这些人的穿着难以分辨,也看不出谁是谁。
我没再管,硬着头皮下楼,鬼太多,就是站我面前,让我一个一个收,也得把我累死。
用口水抹了抹眼睛,解除了阴阳眼,到楼下给李章说:“李工,要么你跟你老板说,这里闹鬼闹很凶,请百八十个道士来做法事;要么你还是趁早不干了,他大爷的,上面鬼多的都可以下饺子了。”
李章一惊一乍:“有这么厉害?”
麻痹的,不厉害我会这么早跑下来?我在心里说。
“这大楼是不是建在鬼窝上了?”我没好气问。
李章腿都吓软了:“没可能啊……一直没出事的,对了……”
他说道这里话锋一转,我呆住:“还有事?”
“动土那天挖出来一具尸体……然后匆匆来了个道士,让我们快把尸体火化了,然后在底下镇了一个什么石像,才说可以动工。”李章惊恐告诉我。
我惊呆了:“还有这么回事?埋的是什么石像?”
李章拉我先出了工地,才小声告诉我:“不清楚。不过在那尸体刚挖出来的时候,就死了一个人。后来一直出事,埋了那个石像才好了。”
“埋的乌龟?”我问,印象中,如果是闹鬼的话,可以埋只乌龟像,因为乌龟分属长寿,一生命长,有乌龟千岁之说,也就是说,他体内可以装下许多鬼。
很久之前,哪家的宅子如果闹鬼闹的凶,都是镇一只乌龟帮忙挡灾。
李章愣了愣:“我后来的,不是很清楚,那我得去打听一下,工地里有许多从那时候干到现在的人,他们应该知道。”
我让他快去,然后望着阴气森森的大楼,心想这大楼要是建成,非得出事,也不知道开发商是不是特意选在这个地方的,动土的时候是不是看了黄历。
没一会,李章带来一个农民工,大概四十左右,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问:“找我来干啥子?”
李章把事情给他说了,他想了会儿,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镇的是乌龟,乌龟个大的吓人,就埋在出事的那栋楼底下。”
为了防止他起疑心,我没再继续追问,让他回去接着睡觉,然后一个人蹲在工地边上呆呆想问题。
李章买来宵夜,我俩边吃边聊。
“小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吃着烤肉,也不太明白,按理说,如果底下真有问题,那只大乌龟也应该能够镇住,为什么死了一个人之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而且我先前在这里干了两个月,都没有闹鬼,一切的起因是因为王聪出事。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蹭一下站起来,把李章吓一跳:“小蒋,你这是?”
我自顾自走到大楼边上,看着王聪坠楼的地方,这里早被人收拾干净,连一丁点儿血迹都看不到,只在边上看到了一圈黑乎乎的灰烬,这是工友自发给他烧的纸钱。
“把这里挖开。”我说。
李章愣了愣,问:“挖开?”
我点头:“底下有古怪。”
不过这事儿不好办,工地晚上有人守夜,我们俩神经兮兮的在大楼边上挖坑,肯定会被人怀疑。
“要么报警让警察来,要么挖坑。”我又悄悄开了阴阳眼,四下看了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数鬼魂以我和李章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他们全睁大眼睛看着我们,黑压压一片,面目恐怖,不少鬼魂断了半个身子,用肠子勾着大楼的钢筋水泥,吊着看我们。
我没敢和李章说,只让他快做决定。
灵觉太强说实话还真不是什么好事,被这群鬼盯着,就像在身上扎了无数根针一样难受。
李章一拍大腿:“挖!”然后转身找到几个守夜的家伙派烟,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撸起袖子,呸了两声和我一起挖坑。
挖了还没半个小时,我好像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只手!
第七十五章 疑云
我和李章挖出来一具尸体,尸体是个女人的,看上去没死多久,起码还没完全腐烂,只是面目已经分辨不清。
我让他赶紧去报警,然后又去赵成坠楼的地方开始挖坑。
等警察来的时候,又挖到一具尸体。
事情大条了,当天晚上,整个工地都沸腾起来,我和李章被带去警察局录口供。
他们问我怎么发现的,我总不能说因为我会捉鬼吧。
但李章是个人精,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说,于是告诉他们:“干我们这一行的,或多或少是要信一些的,比如说楼房动土前要查黄历,时不时去寺庙上柱香,买个转运珠。因为我们见到的事情多,容不得我们不信。前几天我们死过一个工友,记得我还给他烧过纸,今天晚上突然做梦,他出来给我说,底下有东西害他,然后我醒来了,顺便把蒋三正喊来帮我挖。”
他这话说的极为得体,搞工地上事情的人,的确或多或少要信一些这个,办案多的警察更是信这个。
这话当然被相信了,但口供肯定不能这样写。
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工地上的活全给耽搁了。
王聪和赵成的坠楼案也从意外事件转为了他杀,底下两具尸体也被挖出。
一男一女,身份未知,死亡时间大概是半年前,大楼刚动工的时候。
后来开发商来了,为了不延误工期,准备塞钱把事情摆平,但事情已经定性为凶杀案,哪里是钱能搞定的?后来甚至连媒体都来了,这事儿闹很大。
警方怀疑可能还有别的受害者,后来还真又在工地整整挖到了五具尸体!
算上先前发现的那一男一女,总共七具尸体,七条人命。
事情闹很大,开发商想用钱摆平都不可能,李章对我哭诉:“看来以后很难在这里混下去了……”
的确,要不是他,这些开放商现在肯定正搂着老婆孩子数钱呢。
“李工,没事的,我给你说,工地上这房子要真盖好了,还住进去了人,到时候出了事,这有损功德的事情还是得算在你们头上。世间有因果,如果你发现了尸体都不去报警,你说这鬼会去找你吗?”我安慰。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太信世间有因果,世上好人无好报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人世本就功利,人总要有点念想,何况世事如书,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转折?
李章被我安慰了一番,和我出去喝酒,那时候我穿着一件破衣裳,脚上还踩着唯一的一双运动鞋,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很干净。他看不下去,准备把自己的西服送了我一套。
我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因为过几天我还准备回工地一趟,那里的事情很蹊跷,警察肯定摆不平。
我们边喝酒边聊,他问我:“鬼在白天也能害人?”
“理论上来说是不能的。”我喝一口冰镇啤酒,降降火,“不过你们那工地有点古怪,王聪的死可能是意外,但赵成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四川怎么说呢,别的没,就是辣的多,大夏天的,一大锅辣子鸡,能把人吃的嘴巴冒泡,我们都没先下筷子,而是闷闷喝了两口酒。
“王聪的死可能是个导火索,鬼白天是不会出来害人的,因为他们根本受不住这么重的阳气,你要非说这鬼是千年修炼成精,那当我没说过。”我望着红红火火的麻辣鸡,想了阵,问他:“王聪是白天死的,赵成是什么时候死的?”
说实话,我还真忘了问这个,如果赵成也是白天死的,那么这事情就有蹊跷。如果赵成是晚上死的,说明王聪的死,已经可以定性为意外。
“赵成也是白天坠楼的啊。”李章说。
我点点头,夹了一块辣子鸡,咬一口被辣的直咧嘴。到了四川这么些日子,没想到我还是没习惯。
既然赵成也是白天死的,事情就有些大条了。
我见过的,能在白天出来的鬼,也只有浮尸地的榪尸,还有深山水库的水鬼,这两样东西都不好惹,要知道,就连医院的鬼婴在大白天都不敢出来。
其中肯定有一些我没有摸清楚的关键。
我闷闷喝了一口酒,要了碗白米饭,两口扒完,回家闷头睡了两天养精蓄锐,然后换上李章送给我的西装,没有穿外套,穿上皮鞋就去了工地附近。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虽然在工地工作的三个月把我晒的又黑又瘦,但换上西装之后,气质显然不同,在工地外面走了半天,也没人上来盘问。
李章跟来,问我过来干什么。
我白他一眼:“你能弄到警察局的档案,查到死在这里的七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李章连连摇头,我说:“这不就是了,咱们又弄不到警察局的档案,又查不到这七个人的身份,更看不到埋在工地底下的石像到底是什么,不来这里看看,来哪里看?”
李章猛的退后两步:“这事儿不是归警察管了?小蒋,你不是还想惹这个麻烦吧?”
“这不废话吗,要是不管下去,有愧于我天师传人的身份。”我说,却突然悲从中来。
李章扯我肩膀:“小蒋,还是回去算了,这事儿我们也管不来啊。”他似乎把我当成了护身符,工地上的事情的确把他吓的不轻。
“你要是怕就先回去吧,反正你那里有我给的护身符,自个小心点应该没事。”我给他说,他又不是二狗、大仙、三胖子他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李章犹豫了一会,点头说:“那小蒋你也要小心啊。”
我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狠心花了四十,买了包硬珍品黑楼,守在工地边上,正好看到一个警察提着外卖从远处走过来。我远远跑过去和他套近乎。
警察似乎是刚毕业的样子,模样十分稚嫩,甚至比我都要嫩上两分,一开始他还板着脸,赶我走,但我是什么人啊,垃圾堆翻过、捡人家吃剩的东西吃过,穿着两只不一样的破鞋子在工地干了两月,脸皮早比城墙都厚了,闲聊了两句,他也不再那么抗拒。
“听说死人了?”我问。
“是啊。”他说,“死了七个,我说我刚警校毕业,就碰上这么大事儿……晦气。”
我脸上堆笑,由于长期的户外劳作,我外貌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八九,快三十的大叔:“这是好事儿啊,案子解决了有功劳吧?”
那警察白我一眼:“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一点头绪都没,你没看报纸上说的,人死了半年以上,而且死因不明。”
我递给他一支烟,心说,这小警察还真机灵,知道不该说的不说,直接搬出报纸上的信息。
“死因不明?”我问。
小警察接过烟,我给它点上,他说:“身上伤痕多处,但没有找到致命伤,我怀疑是被活埋的……”
我吓一大跳:“活埋的?”
小警察笑了笑:“我猜可能是这样的。”
我苦笑,原来这家伙在逗我,不过也不是没有得到任何信息,起码是知道了这七人多处伤痕,但是没有致命伤。
后来到了工地门口,他提着外卖对我说:“我进去了哈。”
我点头,然后自己回了家。
这七人怎么死的,事关重大,怨气重的鬼,是有可能在白天出来害人的,而且还是在工地那种环境特殊的地方。
活埋?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如果是活埋的话,没理由尸检都检不出来。
到底怎么死的?我脱了衣裳好生叠好,一直没个头绪。
想了半天,还是得先真正看到尸体再说。
第七十六章 三长两短与温阴
想看到尸体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我回去找李章商量,他一个劲劝我算了。
我哪会放弃,其实看不到尸体也没什么,能知道尸体的具体情况就行。想了想,还是得从那个小警察入手。
第二日,我又去了工地。
工地现在已经禁止人进入,从早到晚都有警察呆在里头,防止无知市民进入,以免证物被破坏——七条人命,不,总共九条人命,这事情能不引起人的注意吗?
不过我在外面逛了半天,都没看到昨天见到的小警察,只好作罢,回了城中村,在米粉店吃面。
老板正闲,过来找我聊天:“怎么了?”
我摇头,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他,只能随口道:“没什么,只是听说工地上发现了尸体,我原先又在那里做过活,真晦气。”
老板来了兴致,拿了冰镇啤酒过来,给我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不是我说,那地方是邪门的很。”
我咦一声:“哪里邪门了?”
他说:“那地方原先不是一栋老式办公楼吗?”
我点头。
“原先那里就闹过鬼,一到了晚上,一屋子的鬼趴在窗户边上往外头看,有两个点子背的路过那里,看到当场吓的尿裤子。”老板小声说。
我被吓到,问:“你不是说那里原来是个乱葬岗,后来请来高人作法,把那里的鬼镇下去了吗?为什么办公楼还闹鬼?”
老板笑了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办公楼原先的确是用来镇底下的乱葬岗的,不过听说有一年一直下雨,把办公楼后院的墙给冲塌了一块,然后那里就一直出事。那大楼本来是政府用来办公的,后来新大楼建成,他们就搬了过去。大楼荒废了一阵子,后来那块地便宜卖给了几个开放商。”
我夹着粉丝的手都颤了一下,喝了杯啤酒压惊,问:“老板,给我说说办公楼以前的事吧。”
老板哈哈笑了笑:“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附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里的事情,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老板叫钱思成,原先并不是住在城中村的,他住在老办公楼附近,记得那时候他才十岁。
小孩子嘛,总喜欢踢球,到处乱跑,小城不小,但偏偏找不到一个足球场,钱思成就爱和几个小朋友到办公楼前边的一大块空地上玩。
有一个暑假,钱思成在那里和几个小朋友踢球到下午五点,公务员人下班早,而且他们只要一到五点,全都齐齐从大楼跑出来,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出来见到几个小孩在踢球,于是轰他们回去:“赶紧回去吃饭!”
钱思成玩心大,不愿意走,只好先满口答应,却带人躲到了附近的小巷子里,准备这些公务员走了再出来。
他们后来玩到了晚上七点,即便夏日夜晚来的比较慢,还是天黑了。
于是几人吆喝着准备回家。
钱思成玩的兴起,和几人边跑边踢球,结果不小心把球踢到了办公楼里头!
这可不得了,只听到砰一声,办公楼的玻璃碎了。几个小伙伴见状,轰一声跑光,幼年的老板只好回头去捡球。幸好办公楼装了窗框,球就落在办公楼外头。
老板走过去捡起球,准备回去,结果一抬头看到一张鬼脸正趴在阴森森的大楼窗户上。
他一下子叫出声,赶忙跑回去。
接下来就病了好几天,一直治不好,最后还是请了个师傅来,师傅说是魂吓丢了,然后帮忙喊了魂,他这才好起来。
钱老板给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背心一直冒汗:“不是说有很多鬼吗?”
“是有很多,但我只看到了一个。那时候我久病不起,一直治不好,我爸问我怎么回事,我把事情告诉他。他胆子大,不信这个,当晚就跑到了政府大楼边上,拿着手电筒往里头打,却没看到什么。他不信邪的凑近看,结果看到了办公楼的窗子上,全是阴森森的鬼脸,青色的、滴着血的脸,把他吓出一身冷汗。后来他跑回来,请师傅给我看了下,帮我喊魂,然后我才好起来。”老板说到很久之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你怎么知道办公楼出事是在下雨把后院的墙壁冲塌之后?”
“都是老人家说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老板喝了一杯啤酒,问我要不要加根香肠。
我捂了捂并不厚的钱包,尴尬摇头拒绝。
老板笑了笑,给我加了根香肠:“我请。”
吃完米粉,我回出租屋准备东西,工地上的事情看来还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警方挖到了七具尸体,但后来只死了王聪和赵成两个倒霉鬼。我担心有事,准备偷偷去做场法事,虽然可能没用,但聊胜于无。工地上的法事可不能像一般法事那样做,需要准备些东西。
得准备什么呢?我琢磨了一阵,野字派的人捉鬼讲究灵机应变,没有什么固定的捉鬼方法,就像师傅生前,最爱用的就是公鸡血跟黄符,但组合起来也是心之所至,信手拈来。
不过我没有师傅的本事,只能想别的办法。
想了一阵,决定去买两个纸人。
结果去花圈店一看,那老板狮子大开口,要我一百一个,忍痛花了两张大团结带两个纸人回家,然后去菜市场买了黄鳝。
本来我是准备买蛇的,但是这玩意太贵,我不大舍得,工地上的鬼多,用黄鳝也够了。
黄鳝爱打洞,常年生活在地底不见天日,他的血是脏的,也是至阴之物,最容易惹来鬼魂。蛇血呢?蛇比黄鳝还要脏,喜欢往阴气重的地方钻,也是容易招鬼的生物。
买回黄鳝,宰了,把那少许黄鳝血涂抹在纸人内部,然后往里头塞了些纸钱。
一个简单的招魂纸人就做好了。
我可不敢把这东西放在自己家,当天就偷偷送到了工地附近。
其实也不用放在工地里头,放在工地后面墙外就行。
放好纸人之后,我买了份报纸,这几天工地上死人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什么事情都能在报纸上看到,而且死尸现在身份不明,报纸上都刊登了尸体的身份特征,让人来认领。
我简单从报纸上得到了尸体的一些小信息,记住,待会还得认这几个鬼呢。
尸体是三男四女,其中有两具女尸穿着校服,疑似附近某中学学生,但是调查之下,那所中学根本就没有人失踪。除了这两具学生尸体之外,其他五具尸体均没有线索。
“三男两女,加两个未成年女性。”我琢磨了半天,想不到其中联系,于是随意翻起报纸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得不说,媒体还真是会造新闻,许多连警方都没有掌握的事情,媒体竟然报道的头头是道,而且还把几个被害人的具体受害经过写的详详细细,都可以当小说看了。
我无奈,随意翻着,也没当回事。
直到我看到报纸上的一张照片,我一愣,照片虽然被模糊处理过,但还是看的出来,这是我和李章发现尸体那天的照片……
我苦笑,自个儿总算上了一次报纸。
可转瞬我就被另外一条新闻吸引。
“传闻七具尸体可能是厉鬼所为。”新闻在版块的右下角,只用了很少的篇幅,毕竟媒体是不可能把这种封建迷信当回事报道,大家看看就成了。
我却注意到这则简短报道上的一行字。
“根据不知名人士透露,这三男两女,外加两具未成年人的尸体。在玄学上有个说法,三男两女叫做‘三长两短’,那两具未成年人的尸体,也有个说法,叫‘温阴’,说明工地底下有很厉害的家伙,这七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半年前死的,还很难说。”
第七十七章 仙人指路
我看了下撰稿人,是报社的一名记者。
想了阵,心想,大概他是瞎写的,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不过他所提到的‘三长两短’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看过僵尸片的朋友应该都知道,香点五支,如果是三长两短,说明是凶。
这事儿是真的,不是杜撰。
但是在玄学上,还有一种情况,在古时候,在人类尚未开化之前,有的统治者想要长生,可偏偏难逃一死,于是有巫师给出建议,选三个男性,两个女性陪葬,取三长两短之意。
三男两女殉葬之后,主人便有一定几率‘复活’。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变成僵尸。
听说这事儿还真有做成的,几个统治者变成粽子之后,大开杀戒,众人这才知道让人‘复活’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个习俗就慢慢取消了。
这‘温阴’也有说法,也是古代陪葬的一种,主人为了在底下过的更好,杀死两个童女,童女阴气重,就相当于用这两个童女的阴气滋养主人的尸身了。
其实‘三长两短’、‘温阴’这两件事玄而又玄,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现实中还真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起码我是没有见到过。
捉摸了会,干脆不去管那条新闻,开了阴阳眼,专心等在一边,等待夜晚的降临。
我今次来当然是有目的的。
鬼魂虽然是随着尸身走,但是工地是案发现场,而且这几具尸体死的非常蹊跷,这儿算是凶地,鬼魂留在工地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
天上无云,月光如水。
地面上,无数鬼魂从工地中钻出来,他们面目狰狞,仿佛嗅到了食物的饿狗,朝着两个纸人涌过去。
说实话,要不是开了阴阳眼,我还真看不到这一幕。
数不清的鬼从工地中钻出,有的头发长及腰部,从墙后缓缓爬出,一抬头,面部无脸,全是恶心的洞洞;有的断手断脚,从地底爬出,肠子拖的老长;最正常的还算那种四肢健全的,它们直接穿墙而过,不过脸上也是呈青白色,看上去十分吓人。
还好我身上贴了挡阳符,虽然没有死人土辅助,它们暂时也看不到我。
等了一会,我突然背心一凉,紧接着看到了两个穿着学生服的女生竟然没有爬墙而出,也没有从地底钻出,而是打远处过来,看样子是从正门口绕道过来的。
这两个穿着校服的女鬼,身上怨气冲天,也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她们一摇一晃从工地正门口飘过来,到了两个纸人身边的时候,竟然没有像其他鬼魂一样钻进去,而是静静站在那里盯着纸人,由于他们背对着我,我也看不清她们是什么表情。
就在她们来到纸人身边之后,不断往纸人身体里钻的鬼魂们,竟然停了下来,然后如潮水退去。
我越看越心惊,心里愈发焦急。
这两个女鬼到底在干什么?
小心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心都跳到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边。
这两只女鬼特奇怪,背对着我,两只手放在眼前,仿佛是在哭泣,我正好奇,突然,她们猛一回头,一张跟被硫酸毁过容的脸正对着我!
我吓的啊一声叫出来,这还真不怪我没出息,倒不是说有多害怕,毕竟我是捉鬼的。刚才那都是本能反应,拔掉会捉鬼的外衣,我到底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这两个学生鬼魂怎么说呢,整张脸仿佛化掉一样,有油脂不断从上头滴下,一只眼珠子掉出来黏在鼻子边上,看上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心想,难道被发现了?
结果刚生出这个想法,身后像是突然被什么重物压住一样,我心里一紧,想到身体里有十世鬼胎,干脆不管他什么人有三把火,撇头就往后瞄。
不看还好,一看又啊一声叫了出来。
我背后竟然趴着五个鬼,三男两女,全面目狰狞,几乎就贴着我的鼻子瞪着我,我在报纸上记住过他们的特征,知道这就是工地上被埋尸的那几人。我心脏一紧,十世鬼胎的煞气外放,这三男两女像触电一般后退几步不敢再接近。
舒一口气,准备回头看看那两个学生鬼魂怎么样了,结果一转头,两个跟被硫酸泼过的鬼脸出现在我面前。
要不是我心理素质过硬,今天我肯定叫出第三声了……
我被这七鬼围住,全身炸毛。
其实我现在大可解除阴阳眼,若无其事回家睡大觉,反正我身上有十世鬼胎,他们也害不了我。
可我不能这样做,其实我今次回来,是为了捉到其中一只鬼,然后借用他们的怨气引路,找到凶手的。
这招有个说法叫‘仙人引路’,名字挺好听,其实不过是借用鬼魂的冲天怨气来引路罢了。
法子也简单,需要特制高香,香里头要混入蛇血等东西,然后将冤魂用特制高香供奉起三天,这三天极其凶险,一个不慎,冤魂都有可能夺人性命。
三日后,事情就好办了。
将冤魂供奉好之后,取一只孵化到一半的鸡蛋,将鸡蛋打开,放到瓷碗里,然后平端瓷碗,在午夜时候,每走四十九步,洒出一把纸钱,循着纸钱的所飘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凶手了。
这法子非常凶险,我是体内有十世鬼胎所以并不害怕,当年师傅给我说这个法子的时候,他都感慨:“如果不是有一定道行,最好还是别用这法子。”
然后他给我说,他年轻时候,也有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一个,就是死在了‘仙人指路’上。当年师傅的朋友也是遇见一桩奇案,然后准备用仙人指路看看凶手是谁,结果供奉鬼魂的那三天,由于一些事情做的不周到,直接被恶鬼所伤,发了失心疯,后来养了两年没养好,一个不察,上吊死了。
师傅生前给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还嗤之以鼻,现在想起来,要和这些恶鬼相处,当真是不太容易。
我看着七个恶鬼,刚准备做些什么,他们竟然突然反身往工地方向走了。
我爬墙看,只见到他们回到工地上之后,没有如我所料的那样,回到埋尸地,而是往大楼内钻了进去。
这时候,工地上那些退去的鬼魂才又渐渐朝着纸人围拢过来,我安静等着,等他们爬满纸人之后,把纸人拖回去,用符纸烧了。
虽然两个纸人上附着的鬼魂数量相对于工地内的鬼魂,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我能做的暂时也只有这些。
躺在床上,始终想不通,那七个鬼魂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三长两短’和‘温阴’的养尸法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王聪、赵成的死和这个有没有必要的关联?
我越想越乱,工地底下到底埋的是什么?
如果真是埋的乌龟像镇鬼的话,怎么工地上的鬼越镇越多?
半天没个头绪,迷迷糊糊睡着,整夜都在做恶梦,梦里全是那七个鬼,还有清冷月光下,爬满鬼魂的工地大楼,还有工地大楼上,几个黑乎乎的影子。
这几个影子仿佛正准备跳楼。
梦到这里,我一下惊醒,由于出租屋没电扇,我热一身汗,看了看表,玩凌晨三点,干脆冲了个冷水澡,在出租屋外头抽烟,顺便吹风。
烟是那天买的四十一盒的硬黑楼,抽了三根便不舍得了,小心收起来,心里也渐渐有了个想法,有机会一定要把大楼地下埋着的石像挖出来看看。
第七十八章 怪圈
工地上的事情太诡异,而且我一直做的那个梦也十分诡异。
我总有种预感,还会死人。
我找到李章,问他有没有办法挖开工地。
他一脸为难:“石像是埋在地基下的……现在大楼建了一半,除非把大楼给推了……”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这茬,要推大楼,开发商第一个不愿意。
完蛋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
我干脆让李章带我去见那几个开发商,结果我刚开口:“你们工地闹鬼……”话还没说话,就被人赶了出去。
李章也恼火,骂:“这群畜生肯定不得好死!”
“小蒋,你也尽力了,这事儿算了吧?”他说。
我无奈,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好每天晚上拿着混有黄鳝血的纸人到工地附近招恶鬼,能消灭多少是多少。
不过这始终是杯水车薪。
自从死人之后,工地大楼上爬满了鬼,我每次拎两个纸人来,能成什么事?况且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三个月来领到的几千工资全花在了买纸人跟黄鳝身上了。
那几天我真是看到黄鳝就想吐。
我想到了师傅的那张存折,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动用。可没等我做出决定,第二日大早,我去米粉店吃米粉的时候,老板把报纸摊给我看。
一瞄标题,我就全无心思吃饭了——工地上又死人了。
而且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和我有过交谈的那个小警察。
报纸上说的是,小警察似乎发现了什么,到楼上调查取证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当场摔死。
我看了看,坠楼的地方正是那七具尸体的埋尸地。
“真邪乎。”老板感慨,“我就知道那里不能待人,小蒋啊,幸好你出来的早,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福气。”
我尴尬笑着:“要是福气的话,我还在这里受穷啊。”
“对了,钱老板,你给我仔细说说,当年的办公楼到底怎么闹鬼?就你小时候看到了那些鬼影?”我装作平静问道,其实心急如焚。
工地又死一人,而且事发突然,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老板回忆了很长时间,猛一拍大腿:“都是办公楼的老公务员说的,记得那时候闹鬼闹的特别凶,但是作为人民公仆,事情也只能藏在他们心底。记得闹鬼是办公楼的后院开始闹起的,我给你说过吧?那里的墙塌了,里头好像掉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我连问:“钱老板,你再想想?”
他皱眉想了半天,一摊手:“别人也没告诉我啊,我哪知道。”
我道了声谢,老板还古里古怪的看着我:“我说,小蒋啊,谢什么,而且,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我嘿嘿笑了笑,没说什么,和老板告别后,直奔工地。
是后院的墙被冲塌了,掉了什么东西出来才开始闹鬼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那玩意很有可能不是镇鬼的。
一个镇鬼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放在墙里?
墙壁在住宅中,属阴,这也是师傅教过我的,捉鬼的时候,为什么不要靠在墙壁附近。因为墙壁属阴,会与人的阳气抵消。你的阳气一弱,这鬼气势就盛,到时候就麻烦了。
而且理论上天花板也属墙壁,许多人肯定都有这样的经验,明明自己住的是顶楼,可总能听到上面传来弹珠、或者脚步声,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事件都可以用物理学来解释,但有一小部分是真在闹鬼……
阳宅整体属阳,但是墙壁属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