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要不然老子守在这里干什么?你瓜娃子问完没有,问完早点睡,大半夜吵吵闹闹。”师傅不耐烦。

我却还有问题要问:“那么章子是怎么回事?”章子死的蹊跷,而且又正好死在浮尸地连通着的水库里,这不得不让我怀疑。

师傅却靠着椅子,半响没回答我。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我气的直骂糟老头!

第二日一大早,就听到师傅在外喊话,他一刻没闲着,吩咐人去花圈寿衣店买纸人。

不得不说军人办事效率就是快,而且话不多,当天就买回来两大卡车纸人,投入底下烈火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当晚浮尸地中传来的惨叫声就小了很多。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话痨的一野和尚到了此地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除了吃就是睡,每天闭目养神。

师傅让我别打扰他,后来我才知道,佛门诵经虽然有超度鬼魂的作用,但需要极大的愿力,特别是应付厉鬼的时候。

一野和尚闭目养神,敛口不语,甚至甚少活动,就是为了积蓄佛家愿力。

佛家所说“一切众生之生死轮回,皆由于身、口、意三业所致,若消除此三业,可速得解脱。”一野和尚便是闭了‘身、口、意’,为超度浮尸地冤魂做准备。

第五十九章 殄文经

一野和尚为了这场法事,闭了三天嘴,合了三天眼,脑袋放空了三天。

当然,这还是因为他佛法精湛,才只需要临阵磨这三天枪。若是其他修闭口禅的和尚,为了做这场法事,怕不得破了自己几十年的闭口禅功力。

这些都是师傅讲给我听的,因此那时候我很期待老和尚会做出一场怎样的法事。

没想到结果大跌眼镜。

浮尸地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师傅才吩咐停手。

等火熄灭后,我往底下一瞄,浮尸地变得惨不忍睹,只见到本来看起来结实的地面,恍若石油原油一般焦黑,而且里头还不断有气泡翻腾滚出,阵阵恶臭袭来,捂着鼻子都能闻到底下的味道。

我被这股味道恶心的不行,师傅递来一个防毒面具:“瓜娃子,带上,有时候还是要相信科学的。”

我直翻白眼,心说有这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师傅的话从防毒面具后传出:“浮尸地本来就是成千上万的尸体堆积而成,再加上无数年来的沉淀,里头的有毒物质比任何东西都要多,瓜娃子,你想想看,一具泡了一年尸体的浴缸有多脏?再想想一个泡了无数具尸体无数年的湖泊有多脏?”

我点头,连忙把防毒面具带上,有时候还真的必须相信科学。

甚至连一野和尚也带上防毒面具。

我很好奇他带着防毒面具怎样念经,二狗先前一直跟在几个当兵的后头找到机会就想摸摸枪杆子,这会儿悠悠凑过来,也准备看一野和尚作法事。

师傅敲我们一人一下:“老秃驴一身修为不容易,再说了,佛教的法事,念经只是递送愿力的一种传递方式。”

师傅这话显然是被一野和尚听到了,他转头,防毒面具里的眼睛幽怨盯着师傅,大有要不是现在忙,肯定好好收拾你一顿的意思。

这处大坑早被挖开,老和尚带着防毒面具站在十数米深的大坑边缘,静立。

几个军人拿来一野和尚的那根禅杖,一野和尚让他们丢入浮尸地中。

禅杖丢入被烧成了石油原油样恶心液体的浮尸地当中,竟然没有立刻沉下去,而是直直插在了上头,紧接着从禅杖根部发出了铮一声轻吟。

“这块浮尸地当真厉害,老秃驴的禅杖都沉不下去。”师傅感慨。

我问:“为什么非得让禅杖沉下去?”

“老秃驴的禅杖不是凡物,在佛堂供了不知道多少时日,上头附带的佛家愿力还有香火,都是驱邪破煞的利器。禅杖虽然在深山水库中用过一次,章子的尸体被拖出来之后,没有尸身镇压水库底下的养鬼纹,于是水库立即变为了黄泉。为了放空深山水库,禅杖上的愿力消耗了不少,但剩下的也非常恐怖。浮尸地被大火烧了三天,竟然还有这样浓郁的阴气跟怨气,能把禅杖阻挡在外……”师傅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听得十分不真切。

我想到了师傅曾在山头滴过一地中指血,也是被浮尸地抗拒在外。

不过我很在意的是,师傅话中随口提到的那句‘章子的尸体,镇压养鬼纹’,我机灵的很,知道有些事情该问,有些事情问了也得不到好处干脆转移话题。

“师傅,愿力是什么?”我想了想问。

“愿力?”师傅沉默两秒,“愿力就是执念,鬼有执念所以可化为厉鬼,人有执念,要么成魔,要么成佛。”

我听的晕晕乎乎,完全不懂。

似乎是发现自己解释的太玄奥,师傅借着说:“佛家要成佛,便要发宏愿,然后完成宏愿,也就是一个拿起执念,放下执念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为了完成执念,会积累许多功德,这全部加起来,就是佛家所说的愿力了。”

我也不知道师傅说的是否正确,不过让一野和尚来告诉我们的话,他肯定会鼻子一哼,说:“你猜。”

只见到一野和尚让人掷下禅杖之后,盘膝做了下来,双手掐印。

师傅说着是不动明王印,然后怪笑着问我要不要开阴阳眼。

我想了想,断然拒绝,知道这老家伙没安好心,但没一会我就后悔,因为我天生灵觉强,刚才我偷偷把护身符取了下来,一野和尚结印之后,我感应到了他似乎有了些不起眼的变化。

我让师傅帮我开了阴阳眼,睁眼一看,没想到盘膝坐地的一野和尚周身有朦胧的说不清是什么的雾状气体。

说是气体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即便用阴阳眼仔细看,也只能模糊看到,再一晃神,那雾状气体便不见了。

师傅说:“这就是佛家愿力了,一野和尚是得道高僧,你瓜娃子开阴阳眼能看到这些很正常,毕竟你灵觉也强。”

我吞了吞口水,围绕着一野和尚的那一圈朦胧的、看不真切的雾状气体,让一野和尚周身仿佛燃烧着火焰,他就像一尊从烈火中走出来的佛陀!

再往浮尸地上看,我登时吓的差点尿裤子。

明明是大白天,底下焦黑如同石油原油样的液体当中,竟然有无数只鬼手伸出来,有的还挤出半个身子,快要脱出浮尸地的囚困。

底下恍若人间炼狱的场景,让人由心底生出恐惧。

我吓的后退两步,二狗连问我怎么了,我没告诉他。

一野和尚盘膝坐地,掐了不动明王印之后,开始诵经。

声音从防毒面具后传出,让人有种远隔千山,却偏偏听的真切的感觉。

但是……一野和尚念经使用的语言,十分古怪,不是普通话,更不是方言。

我一惊,喊:“殄文?”

师傅揉我脑袋:“瓜娃子,这都听出来了?”

当然听出来了,用殄文念经……我脑袋都快木了。

一野和尚念经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四周是空旷森林,天空是朗朗晴天,可偏偏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就像……站在高大城墙前、就像在暴风雨来临前、就像面对高山时候的那种压迫感。

我一时胸闷,二狗转头瞄我,面具后的眼睛充满疑惑,估计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我望向师傅,他轻轻笑了笑:“道门捉鬼讲究的是一物克一物,阴气重了,便用大阳之物化解,这就跟中医的对症下药一样。然而佛门不同,佛门讲究的是愿力,再高深一点便是化形,以自身愿力,让自身化作佛陀。”

我恍然大悟,大赞神奇。

不过紧接着师傅叹了口气:“老东西也不容易啊,估计会去得好生养几天了。”

我记得捉拿十世鬼胎那次,一野和尚也念经了,那次念完经,他精神疲惫了许多,说是伤了神,上次十世鬼胎都这么辛苦,这次浮尸地估计会更加辛苦吧。

一野和尚就那样盘膝坐着,用殄文念经,我时不时探出脑袋偷偷往浮尸地里看一眼,只见到随着一野和尚的念诵,底下的鬼怪也越来越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啵一声轻响,再紧接着铮一声轻吟,本来还插在浮尸地的那根禅杖突然沉入其中,不见踪迹。

黑色的,如同石油原油的浮尸地不再翻腾,而是渐渐沉淀,仿佛真成了石油原油。

一野和尚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个军人连忙上去扶他,然后送他去了帐篷休息。

另外几个军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根人参,就地生火,然后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熬水送过去给一野和尚喝。

师傅瞄了瞄浮尸地,说:“还有一只,秃驴真的老了,还得我亲自上。”说着师傅喊来一个军人,把我双手反剪,拖到后头,然后叮嘱:“别让这瓜娃子乱跑!我下去一趟!”

第六十章 榪尸

我被一个军人反剪在后,心急如焚,大喊:“师傅你要干什么?”

师傅回头瞪我一眼:“瓜娃子,叫个锤子,为师又不是去送死!”说着就跳了下去。

我往下一看,只见到师傅踩在浮尸地的上,竟然没有沉下去!

他在地上抬起一只脚给我看,我看到底下贴着一张符,符上的文字是血红色的,看样子是中指血画的符。

师傅在底下喊:“徒儿,你看好了,为师再教你点东西,其实我们野字派根本就没有一套固定的符篆画法,非要说的话,只有根据五行而分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基本符篆,一般对付些鬼魂,用基本的火符就行,也就是为师经常画的聚阳符。倘若觉得普通的火符效果还不够,你可以把画符篆的材料换成大阳的材料,就像是公鸡血;倘若你想驱散他人阴气,又想让人定魂安神,则可以把材料换成有安神、定魂作用的朱砂……为师这样说你懂了吗?”

我在上头一愣,的确如师傅所说的那样,从我记事开始,师傅就从未展示过什么高深的玄学功夫,然而许多看上去很高深的东西,师傅每次和我解释的时候,都是用非常简单的理论解释,原来并不是师傅为了照顾我年幼,而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些简单的玄学基础演变而来的。

记得山顶大蛇那次,他也这样评价过王道士,基础非常扎实,只需要稍加点拨,就能成事。

还有师傅自己会的一些功夫,还有些练气采气的法门,都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东西。公园老大爷都会练气采气功夫,你说能不常见吗?可偏偏师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下来,便成了在旁人眼里比较神奇的玩意。

师傅没个正行的抬起脚给我看地下的符纸,然后问我:“瓜娃子,你说,我画的是什么符,为什么贴了这张符之后,能站在浮尸地上?”

我琢磨了会:“是聚阳符,浮尸地是至阴之地,而且本能抵御阳气旺盛的物体,师傅肯定不止在脚底贴了符纸吧!”我语速极快,因为我注意到师傅满头大汗,他那天从洞穴中爬出来的时候,伤了脚掌,现在单腿站着,肯定很辛苦。

师傅放下脚,笑了笑:“瓜娃子,你很聪明,为师总算放心了,不过不知道你是不是以后都会一直这样机灵。”

“浮尸地抗拒阳气,但会吸收生灵,所以为师身上还贴了挡阳符和死人土。”师傅接着说,说着他在地上小心翼翼走了两圈,我刚想问,挡阳符和死人土能骗过浮尸地?师傅就说:“其实我还去找过章子的尸体,从他身上刮下了些东西,然后用那些东西画成挡阳符,死人土当中,也掺杂了些其他东西。”

我一愣,师傅没说细节,但我知道,肯定是阴气非常重,重到能隔绝自身生气的东西。

隔绝自身生气可不是好受的,我留意到师傅脸色苍白。

人本来就是一个阴阳调和动物,倘若身体阴阳不协调,便容易难受、生病,中医里头也是这样说的。

如果一个正常人阳气隔绝久了,是绝对会出问题的,然而师傅现在把自身生气都隔绝了,那人有多难受?

我在上头为师傅担心,但师傅自此没有再往上头瞄一眼。

只见他小心翼翼走到了浮尸地正中央,这时候,几个军人从远处而来,抬来了一艘船。

这只船和普通渔船差不多大小,军人把船往里头一扔,却没有意料中的重重的落地声,反而是如同落在了水面上的轻微啪的一声。

小船起伏一阵,然后定住不再动弹。

丢完船的那几个军人沉默退回队伍当中一言不发,我这才注意到这群军人似乎至始至终都没有多一句嘴。

我还以为师傅要上船,没想到他却在四周饶了一圈,然后咬破中指,在浮尸地上极规律的滴了几滴血。

我知道这几滴血不仅仅是中指血那么简单,这可是耗费了师傅不少元气的,果然滴下中指血之后,师傅脸色又苍白了许多。

这几滴中指血在浮尸地上头形成了一个奇怪排列,眼尖的我瞬间注意到了这是聚阳符。

师傅竟然以浮尸地为面,画下一张聚阳符。

我正纳闷,三天三夜的大火加上一野和尚都没办法完全消灭的厉鬼,这张巨大的聚阳符怎么够?

没想到师傅接下来做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他竟然抽出一把匕首,刷一下把中指给削了下来!

匕首锋利,削铁如泥,师傅的中指跟被切豆腐一样切下,鲜血狂涌。

我尖叫:“师傅!”我努力想挣脱反剪我手臂的军人,却无能为力。正当我激动的时候,身后却忽地一松:“小兔崽子,好好看你师傅。”

一野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后头,按着我的肩膀,他这一下看似没用力,我却怎么没法挣脱。

“浮尸地其实也是养鬼地,其中大部分厉鬼都被前几日的大火,还有我超度,不过里头还剩一只。”一野和尚淡淡说,“这才是整个浮尸地最凶险的鬼,要是还在古时候,没有人帮助的话,你师傅别说断一根指头,就是赔上这条命,都没法解决那只鬼和浮尸地。”

我一愣,焦急问:“养鬼?”

一野和尚哼一声,我扭头看到他已经脱了防毒面具,脸色苍白如纸:“浮尸地本就是天然养鬼地,里头这只恶鬼受尽折磨却无法超脱,怨气大的吓人。”

我问:“和十世鬼胎比呢?”

一野和尚冷笑:“当然不能和十世鬼胎比,浮尸地养的鬼再厉害,也只是后天厉鬼,是人魂形成的厉鬼,然而十世鬼胎的三魂七魄是自主修炼成的,能比吗?”

我都快哭出来了,这和尚说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那师傅危险吗?”十世鬼胎那次,师傅比现在轻松多了,其实我是在担心,现在这种情况,师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野和尚道:“底下这鬼再厉害,也被大火烧了三天,又被我超度了一番,早就元气大伤,现在你师傅断了一指,而且还有百年槐树制成的渡船相助,没有啥问题,你看着就好了。”

我心急如焚。

浮尸地上,师傅那根断指被插在浮尸地正中央,师傅扯了一段衣裳,把手草草包扎,然后脚往底下猛一跺。

这只断指就被他踩了下去。

紧接着我们都听到了一声惨嚎,再下一秒,一具腐烂的不成人形的怪物竟然从浮尸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看见的。

一野和尚一愣:“大白天都敢出来,看来是逼急了。”

我问怎么回事。

他说:“这叫榪尸,浮尸地底下尸体众多,多少会残留两具保存较完整的尸体,底下那恶鬼不能直接接触阳光,就附在尸体上出来。”

我焦急问:“师傅不会有事吧?”

一野和尚却说:“你看着就是了。”

见到榪尸,师傅嗖一下窜到了槐树刻成的船上,那恶心尸体竟然不敢过来。我这才注意到,那尸体头部还插着一根断指,腿的下半部在浮尸地里头拔不出来。

两人在底下僵持一阵,或许是由于浮尸地上用中指血刻画的聚阳符对他产生了巨大压力,又或者是大白天强大的阳气让他受不住。他急急朝着师傅奔去!

其实说奔也不对,他看上去虽然在奔跑,可由于浮尸地的原因,他的速度慢的跟蜗牛似的。

一野和尚轻声说:“浮尸地养鬼的同时,也压制鬼,再加上聚阳符、太阳和槐树舟,这榪尸其实根只兔子没什么区别。”

第六十一章 时光

一野和尚还是小瞧了榪尸,榪尸力大无穷,几乎把槐树舟给掀翻过去,不过最后还是被师傅轻松一匕斩下头颅,紧接着一团白气从它颈子中喷出,师傅才舒了口气:“成了。”

其实说起来的话,战斗过程并不激烈,师傅一开始就占了上风,槐树制作的船,有点像是横渡黄泉的船只,在这种情况下,给了榪尸一种这人是来接引自己度过黄泉的错觉,当然不敢靠近。

再加上现在是大白天,鬼怪力量本就虚弱,算上这几日的准备,弄不死才奇怪了。

师傅被人弄上来,几个军人上前,给他又是消毒,又是包扎的,然后立马送去医院。一野和尚也被送去调理了一段时间。

两个老家伙在整三个月之后才出院,这时候都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

期间我担心过章子尸体,还有那个警察鬼魂的事情,师傅却说,章子的尸体和水库、浮尸地的关系不大,而且他和一野和尚在去山顶水库之前,就已经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我不信,让二狗从他爹那里打听,后来才知道,原来章子的尸体被送去火化,一野和尚则给那个警察做了场法事。

然后就没事了。

我想到医院鬼婴的事情,那个情况和章子何其相似,两人都是全身被泡的腐烂,但一张脸却保存的异常完好。

师傅却对这个问题避之不谈。

我没辙,只好放下心头的疑惑,从山顶水库的事情之后,师傅便没有再离开过叶家村,我和师傅的户口也被迁到了叶家村来。

三胖子爹是村长,给我们分了田地,师傅干脆也不去上班了,过起了种种田,看看书,捉捉鬼的悠闲日子。

不过这可苦了我了,因为师傅给我布置了一个相当艰难的任务,学费自己挣。

结果每个暑假寒假,我都奔波在城里的饭店、服装店、商场、大卖场中打工,好在初中学费并不算贵,算上学杂费也没多少,咬咬牙也过去了。

不过师傅狠就狠在,每个月只给我一百生活费,还三令五申让二狗不准接济我,否则今后二狗家闹了鬼,出了什么事情,他是不会管的。

二狗爹当年被百鬼抬棺吓坏了,哪敢再惹麻烦,只能点头答应……

当然这都是做给师傅看的,在学校里二狗对我怎么样,师傅他老人家是管不着的。

好在那时候早餐热干面还只是一块五一碗,中午在学校食堂五毛钱打一碗饭,然后一块钱打一个菜,也还凑合的够吃,晚上有时候则是钟老师可怜我,让钟娜多给我带盒饭。

要是钟娜没带,我就只能饿肚子了。

二狗这牲口一开始还每天屁颠屁颠的把自己吃的给我分点,后来到了初三,他开始恋爱,身上的钱被败的精光,有时候晚上还来找我蹭吃的。

每次都被他气的不轻。

说实话,二狗长得人模狗样,初三之后,换了副金边眼镜,整个一衣冠禽兽。而且那时候起他就开始爱穿他老爹的衬衣,平时由于比较沉默,除了我之外,不太爱和其他人讲话,在女生间还多了一个忧郁王子的外号。

我听到,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钟娜骂我:“我看你是嫉妒!”

我撇嘴:“有个锤子好嫉妒的,我长得比他难看吗?”

钟娜笑:“你比他好看。”

我哼哼:“一点都不真诚!”

自从山顶水库的事情之后,一直没有事情发生,我也度过了一个安稳却充实的初中。

那时候由于师傅掐断我的财务供给,我只能拼了命的学习去拿可怜的奖学金,然后暑期打工赞学费和生活费。

每一天都被填满,每一分钱都扮成两半花。

就是这样,二狗这牲口还跟我蹭吃蹭喝,这狗日的在人前装忧郁沉默,然后约了女生出去就开始大手大脚花钱,到了月底喝西北风了,死皮赖脸求着我和钟娜赐他点吃的。

每每这个时候,我们都齐声骂:“滚蛋!”

记得初一时候我学习成绩还只是班上中下游,虽然在学校里已算不错,但跟钟娜这个学霸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不过到了初三之后,我和她的成绩已经差不多了。

倒是二狗整天跟姑娘出去约会,学习成绩还挂在班上中游左右,从不掉下去。

记得那时候我经常和钟娜一起学习,二狗这牲口时不时悠悠来一句:“蒋娃子,你不要叶晶了?”

我白他一眼,说实话,升上初中之后,我基本一年才只见到叶晶两三面,而且这丫头对我的态度愈发冷淡起来,她每次看到我,跟看到仇人似的,我干脆也眼不见为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几年三胖子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来一次,初三的那年,我、三胖子、大仙、二狗难得的团聚了一次。

三胖子吃完饭,苦着脸,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什么。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饿……当归,味甘;辛;苦;性温……”

二狗跑过来,捏他肚子上的肥肉:“还饿啊?刚才不是吃了吗?”

三胖子脸上肥肉一抽:“没吃饱……枸杞叶:苦、甘;性凉。”

大仙又长高不少,但也壮了不少,一打听才知道,他开始打篮球了……

三胖子咬一口园子问:“能不能参加NBA?车前草,性味:甘;淡;性微寒。”

我们都受不了他,齐声喊:“你大爷的,能别背书了吗?”

三胖子哭丧脸:“金平那老头非让我背熟,不背熟没饭吃……艾虎,味甘,性温。”

我们扭头看老神在在坐在桌子前和师傅神侃的金平老头,心中一寒,这老家伙也太严厉了……

钟娜是知道三胖子的事情的,走过来严肃的说:“你瘦了。”

我们全晕倒。

三胖子也没在叶家村多待,过了年,我们话都还没说完,金平就带他回了北京。

之后大仙也走了,他现在都已经进入了省体育队。

我和二狗落寞无比等到了初三下学期,之后便是中考,我、钟娜、二狗全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到了高中,师傅还是对我执行独立自主政策,每个月的生活费下降到了令人发指的一百块……

而且那时候正是千禧年,早点开始涨价,师傅给我的钱,顶多只够吃个早点,再加上正直发育期,食量增大,每天都饿的不行。

整个高中三年,都在快要饿死,与吃不饱这两个状态当中挣扎,好在那时候有钟娜帮助,因为高中离家远,钟娜也开始住校,我打工攒的钱交完学费之后,剩下的便全给钟娜管着,再加上奖学金,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但那也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和她经常在晚上的时候,就打一份饭,两人共着吃。

当时我真的感动的一塌糊涂。

二狗那畜生那时候没和我们分在一个班,他去学文科去了,理由是,妹子多。

记得高中期间,我经常穿着十分朴素,衣裳上头时常还打着补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在没钱买衣裳。

于是经常有人斜眼瞄我,然而那时候我和钟娜走的近,钟娜人长的漂亮,穿的干干净净,学习成绩又名列前茅,自然成了大家眼中的女神,于是我成了部分男生的眼中钉,在女生眼中也被看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狗在女生当中人缘好,知道之后给我说,我一撇嘴,我哪会在乎这个?依然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我自己赚的钱,我自己花,怎么就成癞蛤蟆了?说实话,我打心底瞧不起那些人,吃着家里、用着家里的还嘲笑别人没钱,我想说,他们够格吗?

不过之后发生了件事情。

第六十二章 过结

由于我和钟娜走的比较近,在加上我衣着朴素,看上去跟个乡下穷小子没两样,所以毫无意外的被一伙人盯上了。

记得那天中午放学,我和二狗趁着午休的一个半小时,去给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刷盘子挣几块钱零花钱——这都是为了给钟娜买礼物。

二狗本来不情不愿的,不过这时候正值月底,再加上他花钱大手大脚,再不工作,只能喝西北风了,于是只好跟我过去。

没想到才出校门,就被一伙人给堵住了。

其中一个我记得,好像是隔壁班的,叫张林,留着偏分头,一边头发比较长,盖住眼睛;和二狗一样,喜欢穿个衬衣,不过二狗穿的规规矩矩,衬衣下摆都扎在裤子里,面前这人则经常敞着两颗扣子,看上去花里胡哨的。

二狗悄声对我说:“这货好像喜欢钟娜,边上几个都是隔壁学校的混混。”

我拉他绕过这伙人:“别惹麻烦。”那时候我是真的不太想惹麻烦的,每天养活自己都够累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何况,那时候我的心境比起同龄人来说,要成熟许多,根本懒得和这群人胡闹。

不过没想到我们才绕开,那伙人又堵了上来。

“这不是叶帅吗?你怎么和这个土包子一起?”张林过来笑着说,不得不说,这货长得还不错,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长着一张日韩明星的脸,而且他还带着一边耳钉。

我和二狗都烦他,二狗烦他是因为这两人在女生当中人气都很高,相当于半个竞争对手,我烦他是因为看不惯他这种样子。

你说二狗也帅吧,但二狗的帅是那种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带着眼睛之后,斯斯文文的帅。而且二狗人聪明,即便不好好学习,成绩也还过得去,然而张林就是那种光帅,肚子里没货的东西。

按照二狗的话来说,这就是智商上的碾压。

“关你屁事。”二狗懒得废话,拨开人群就往前走。

我跟上去,与张林擦肩而过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这才是无视的最高境界。

张林气急败坏抓我肩膀:“傻逼,跟你说话呢!”

不过他哪抓得住我,不是我吹,由于年纪的原因,暑期打工一般工作人家都不要我,那几年全是做的粗活重活,而且又是在乡下长大,力气同龄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张林抓我,结果还被我带了一个踉跄。

这伙人急了,一个留着长发的家伙飞起来就是一脚。

我又没练过功夫,哪里反应的过来,一下子被踹倒在地,二狗回头,大吼一声,和这几人开干。

我也火大,长头发那家伙力气不大,就是个高,踢的不痛不痒的,只一下子让我失去平衡。连忙爬起来,转头就揪着那人的长发给了他一巴掌:“操你大爷的!”

这一下打的极重,长发牙都被打掉一颗。

二狗虽然也是和我一起在农村长大的,但他从没打过架,虽然长得成熟,个也比我高一点,但力气小的很,没一会就被打趴。

我强点,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不过在被打趴前,揪着张林这畜生把他耳钉给拽了下来。

我这人就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师傅以前也教训过我,说我戾气重,得改改。

张林满脸血,和一伙人围着把我和二狗狠揍了一顿,二狗和我分别断了一根肋骨。

我们躺在医院床上,二狗爹和我师傅坐在一边,两人完全是两种相反的态度。

二狗爹又是给削苹果,又是端茶送水的。

师傅却冷冷一哼:“让你娃儿打架!”

我气不过,扭头没搭理他。

要不是后来钟娜来看我,估摸着就没人关心我了。

这事儿闹很大,学校说要把我们开除,不过张林家听说有两个钱,塞了两个钱,开除张林的事情就变成了处分。

等我们回到学校的时候,校长找到我们,还严厉批评了一番,说,周一早会的时候,正式宣布开除我和二狗。

二狗冷笑,张林家有钱,他家就没钱了?

二狗爹是个生意精,而且很擅长拉关系,他和三胖子爹关系又好,三胖子爹有是村长,虽然官不大,但架不住认识的人多。两人一合计,再加上本来就是张林挑衅在线,还勾结其他学校的人欺负本校学生,这事儿于情于理都不该是我们受到严重惩罚。

最后张林被开除,我和二狗继续呆在学校读书。我还清楚记得张林被开除那天,脸都绿了。

他一个劲的嚷嚷:“都给你钱了,怎么还是我被开除?!”最后他被保安请出学校。

不过,师傅至始至终没有管过我的事情分毫。他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林被开除那天,二狗难得不吝啬,把花在姑娘们身上的钱省下来,请我们下了次馆子。

钟娜难得的喝了点啤酒,举杯说:“咱们得庆祝下!”

二狗不睬我们,低头狂吃,自从他谈恋爱之后,钱全花在女方身上,很少吃到一顿饱饭……

我和钟娜碰杯:“生日快乐!”

那天也正好是钟娜生日,二狗子猛抬头,惊道:“啊?”

我摸出生日礼物,递上去。

钟娜脸红红接过:“你记得啊?”

我挠挠脑袋,的确,认识都五六年了,还没有送过她一次生日礼物。

二狗大喊:“狗日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知道钟娜快过生日了,但是不知道是哪天……

正当这时后,身边传来一声喊。

“就是他们!”

这声音很耳熟,二狗一个机灵:“张林!”

我回头看,大爷的,还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张林叼着烟,跟一群二流子聚在一起,正进门来,虽然我和二狗也抽,但在师傅对我进行经济管制之后,我就戒了。

二狗为了保持他健康帅哥的形象,也戒了烟。

“干!”张林首先大骂,似乎看到钟娜脸红接过我礼物的样子,一下怒了,操起旁边酒桌上的一个酒瓶就奔过来。

二狗这次学聪明了,远远就一凳子砸过去,我拉着钟娜往外跑,二狗跟上。

张林那伙人都是些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在他们眼里,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一个高中生敢在他们面前嚣张,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几人堵住大门,我低吼:“后门!”

我们从后门窜出去,后门是一条小巷,我还想着往哪儿跑呢,钟娜拽着我直喘气,她体力不行,再加上刚才跑的急,一下子喘不过去。

“躲进去!”我指了指垃圾桶,为了防止臭味传出来,这酒店后头的垃圾箱都是带盖的,而且体积很大。

二狗一阵犹豫,钟娜更是惶恐之极。

想都没想,直接把钟娜横抱起来,躲进垃圾桶,二狗咬牙钻进来……

里头臭味扑鼻。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钟娜跑不动,如果盲目逃窜,被捉是迟早的事情。

钟娜眼睛闭着,把头埋我怀里,一脸惊恐,垃圾箱里实在太臭……

不过我注意到她尽量捧着时我送他的礼物,不让四周的垃圾把礼物弄脏。

我一阵心酸。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叫骂声,声音在几分钟后消失,又等了五分钟之后,我们才钻出来。

“你怎么非躲这里啊……”二狗十分狼狈。

我白他一眼:“又不是演电影,一般人从酒店后门跑出来,会第一时间看垃圾箱吗?我们逃不掉,不躲这里躲哪里?”

钟娜捧着礼物盒子,都快哭出来。哄了半天才把她哄好,然后回了学校,我心想一定要给这牲口一个教训不可。

结果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第六十三章 鬼屋

世界上真是有些事情无巧不成书,师傅曾说过,每个人都有劫,这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

由于我们上的是重点中学,只有在每个礼拜天才有一天的休息。

记得那个周末,我和二狗回叶家村拿换洗的衣裳,顺便为了省钱蹭顿饭,钟娜想念叶老太太的做的红烧鱼,也跟来。

说来也神奇,从十世鬼胎事件之后,师傅说叶老太太并没有多少年可活了,但是她偏偏活到了千禧年之后。

我们正在屋里吃饭打闹着,外面有人喊:“请问张天师在吗?”

师傅正和叶老头聊天,听到声音,出去看,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带着大金链子,一副暴发户模样。

“没想到您就是张天师啊……”中年男人有些尴尬。

师傅哦了一声,喊:“坐。”然后接着和叶老头聊天。

男人挺着肚子,似乎有些嫌弃这儿的凳子脏,扭捏了半天才坐下,然后转头看到我,沉默几秒,有些尴尬说:“这位是蒋三正同学吧?”

我一愣:“你知道我?”

男人哈哈笑了笑,笑的很勉强:“我儿子和你……”

我耐心听他说完,还没等我动怒,钟娜一下子站起来,端着饭碗到了外头去。

二狗冷哼一声不说话。

这男人就是张林他爹。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心说,怪不得张林品行不端,看他爹这幅暴发户模样就知道了。

我干脆也端着饭碗出去,和钟娜一起蹲着吃。

钟娜问:“你说他来干什么?来道歉的?”

我哼哼:“不可能,那胖子神情有些憔悴,要么是酒色过度,要么就是家里遭鬼了。”

钟娜一愣:“没这么巧吧,张林前脚和你结怨,后脚他家就遭鬼了?”

“难说,你看那胖子,一看就是有钱没文化的暴发户,你说他们出事,第一时间是找什么?当然是去寺庙道观之类的地方找人寻求帮助,这就要花费不少时间。然而我和张林干架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他现在突然找来,我估摸着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我随口说。

钟娜饭也不吃了,咬着筷子,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我尾巴翘到天上去了:“那当然。”

这时候,二狗也下了饭桌,凑过来,幸灾乐祸说:“张林家闹鬼了!”

钟娜拍我肩膀:“真准!”

我扭头往后看,正好对上了师傅的眼睛,师傅喊:“瓜娃子,过来!”

我慢慢挪过去,其实师傅这些年断我经济支援,让我非常不满,毕竟小孩子心性。

“张先生家有些情况,你过去看下。”师傅说。

胖男人尴尬笑着:“张天师,您这是?我们都姓张,好歹是本家,虽然前两天犬子和这位小朋友有些过节,但是您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啊……”

明明一副暴发户模样,还偏偏想装文人,最后那个‘草菅人命’说出来的时候,我都恶心的快吐了。

叶老头在边上帮腔:“别看他小,本事厉害着,天师不在的时候,十里八乡出什么事情,都是他主持。”

然后叶老头又给他说了几件我去捉鬼的小事。

那胖子才稍微打消些疑虑。

“反正有什么事情,尽管给这个瓜娃子说。”师傅喝一口酒,然后喊着醉了醉了,回去睡觉了。

胖男人尴尬笑着看我:“小朋友,虽然我家拿小兔崽子和你有些过节,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年轻没个冲动的时候呢?”

他这话说的极到位,二狗在边上不屑摇头,说实话,别看二狗爹住在叶家村,但他生意做的极大,二狗耳濡目染,对这些客套话早就免疫。

其实我也挺反感这家伙的,但是我更奇怪,为什么师傅知道我和这家伙有过节,还让我亲自去捉鬼。

后来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老头是嫌太远了,不想动。

我犹豫了一阵,还是跟胖男人去了。

不管我和张林有什么过节,先去看看情况再说。二狗给我耳语:“我们怎么整他们?”

我白他一眼:“去了再说。”

钟娜也要去,扯着我衣裳不放,不过最后还是被劝了下来,那胖子开了车,直接把钟娜送回了红安路。

到了目的地,这是一片别墅区,不在市区内,每户人家都是独门独栋的三层小洋房,带前院后院,就跟电视里,外国的那些房子一样。

我们老远看到张林紧张兮兮站在家门口,一见到他爹的车子开回来,连忙上来拉门:“人呢?人呢?找回来了没?快让他进去捉鬼!”

结果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你们两个傻逼怎么在这里?!”

我和二狗笑,齐声说:“来捉鬼啊。”

张林大骂:“你他妈快……”

话还没说话,就挨了他老爹一巴掌:“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