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怎么办?”二狗问。
“先看看情况再说,我们站远点,刚才用阴阳眼查探了一番,屋里肯定没有阴魂,所以十有八九是精怪作祟,精怪一般都小心谨慎,我们站远点观察,等会说不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我说。
三胖子摸着肚子喊:“那我去找点东西吃!”
我们齐齐挥手赶他:“快去快去。”
三胖子蹦蹦哒哒跑了。
我们就靠在村口的这颗老树边上观察。
正值隆冬,虽然穿着厚棉袄,依然冷的直哆嗦。
二狗和大仙靠在一起,我一个人坐在树杈。
二狗这狗日的,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我坐在树上,他脑袋都能挨着我腿,这树也不低啊。
等了一个多小时,那间土砖房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张坡夫妇时不时站在门口争执着什么。
叶老头也不知道去哪了,我估摸应该是在张家村有熟人,叙旧去了。
等一阵后,我冻的不行,从树上爬下来,大仙却小声在我耳边说:“我好像看到什么了……”
我连问他看见什么,他指着土屋后头,让我们看……
第二十六章 疑问重重
大仙指着房子边上冲我说:“你看那里。”
我望过去,小声问:“有啥?”
张坡夫妇家的房子也是土砖房,四周破破烂烂的,房子后头还堆着一堆干稻草。
大仙指着稻草堆,说:“那边有个洞。”
二狗也往那边瞄:“有个洞有什么稀奇,咱们叶家村的好多土砖房不是也有洞。”
三胖子不知道蹦跶到哪里去了,我们没管他。
土砖房容易损坏,有一两个洞并不稀奇,张坡那么邋遢,他家像从未做过卫生似的,那么房子有一两个洞,也不奇怪。
大仙幽幽说:“那只精怪会不会从这个洞钻进去的?”
我和二狗面面相觑,我们去过张坡的家,家里黑漆漆的,四周窗子封的死死。如果这只精怪想要进去害命,就只能走大门和后头这个洞。
“会不会是从房顶进去的?”二狗皱着眉头,相当冷静。
大仙吐了口唾沫:“他大爷的,管他个大西瓜,去看看再说。”
“别慌,先等等。”我说,“现在不是过去的时候。”
精怪无一例外,鼻子都忒灵敏,起码比人类灵敏百倍,我们要过去了,身上的气味留在那,非把精怪惊到不可,何况还不知道是什么精怪。
风吹的更大,我们冷的直哆嗦,二狗裹紧棉衣,脑袋缩到衣裳里:“有什么办法能把身上的气味盖住?”
“牛粪。”我望其他人家的牛棚,大冬天的,牛吃喝都在牛棚里,里头粪便很多。
大仙和二狗一脸为难:“牛牛牛牛牛个毛粪啊……”
“算了,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先看看情况再说。”我瞄着张坡家。
又守了几个小时,已是正午,太阳高挂,依然没有丝毫暖意,四周干冷干冷,风一吹,身子里就跟被灌了冰水一样。
大仙和二狗首先受不了,这时候张坡正好喊吃饭:“吃了饭再说吧。”
叶老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晃荡了过来,我看他脸色似乎有些问题。
我们跑到张坡家门口,他却讪讪笑着说:“不是这儿,在这边。”
二狗一愣:“这不是你家啊?”
“还有一个……”张坡看上去有些窘迫,把我们引到了一个二层的水泥房。
这房子比刚才的土砖房干净多了,张坡老婆容慧也在,我们喊了声阿姨。
二狗说:“三胖子怎么办?”
叶老头插嘴:“哦,你们说三胖?我刚才看到他在村长家。”
这狗日的,我们齐声骂,差点都忘了三胖子是叶家村村长儿子,认识张家村村长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容慧做了一桌子菜,喊我们吃。
我们三狼吞虎咽,吃完道了谢便赶快往外头走。
我注意到张坡家的这个水泥房很干净,而且许多东西都带了锁,这让我有种诡异的感觉。
“三胖子这狗日的认识村长不早说,张坡家的事情别人不敢说,村长肯定敢说。”我骂。
二狗呸一声:“成事不足!”
“村长家的东西肯定好吃!”大仙义愤填膺。
我和二狗齐齐鄙视他。
那时候我心里突然生起一个疑问:老太太卧病在床,没有自理能力,容慧和张坡两人都在水泥房中,那么吃饭的时候是谁照顾老太太?老太太那副模样,显然一刻都离不开人,而且老太太中午吃什么。
“这两人难道这么不孝?”我在心里给二人下了个定义。
到了村长家,只见到三胖子这货正一手拿着一个大鸡腿啃着,鸡腿上还淋着红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
三胖子老远看到我们,含糊不清喊:“泥门也来吃啊!”
大仙和我一马当先,冲上去一人夺下一只鸡腿,啃起来,刚咬一口,心里就直叫好,这鸡腿炸的太赞了,而且上面淋的是番茄汁,这玩意我那时候还当真没吃过,别说没吃过,连知道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吃法……
二狗跑的慢,晚了一步,眼巴巴看着我们,三胖子不慌不忙又不知从哪摸出两只鸡腿,一只递给二狗,一只自己啃了起来。
这时候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糟老头,我知道这肯定就是村长。
老头咪咪笑着问:“这三位就是你刚才说的朋友?”
三胖子连连点头:“就是他们。”
我抹了抹嘴巴,跑上去问:“叔叔,您知道张坡家的事吗?”
男人想了片刻:“他家啊,你这小家伙,大人的事情少问,不过老太太是个好人。来来来,进来吃饭。”男人说道老太太的时候,一脸惋惜。
我还想问,就被迎进了屋子。
大仙和二狗这两个革命叛徒,看到屋子中一桌子菜,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全忘了。
又在村长家吃了一顿,我们四人往回走。
期间我一直在想,村长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村长说是大人的事情,那么其中一定有龌蹉,但有什么事情是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
快到张坡家那件土砖房的时候,大仙突然伸手拦住:“等等,等等,他大爷的,你们快看!”
我们抬头瞅了瞅,齐声骂:“看个大西瓜?”
大仙个头高,以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张坡家那个土砖房的半个身子。
大仙摸了摸脑袋:“是我太高了……”说着拉起我们往前跑。
才跑两步,眼尖的我就瞄到了一个黄色的影子,半立着身子在土屋后头的破洞前,仰着脖子四下张望,然后嗖一下钻进洞。
“这是……”我们面面相觑。
“不会是黄鼠狼吧……”二狗吞了吞口水。
那时候的农村已经很少见到这种玩意,我们都不认识。
“可能吧,反正不是兔子精……”我脚在打哆嗦,鬼怪我不怕,毕竟我身体里有十世鬼胎,还有师傅给的那个护身符,但精怪的话……不知道这两个东西能不能防。
“反正也不是狐狸精……”大仙补充了一句,十里八乡的,就没人见过狐狸。
“狐狸精好不好吃?”三胖子问。
……
我们小心走到土屋附近,大仙打头,我看到他一手心的汗:“他大爷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管里头的是什么,我们几个小孩子强行去捉的话,肯定会受伤。
“去喊张坡他们来吧?”二狗提议,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淡定,到了关键时候,脸都吓白了。
我摇头说不必,心中隐约觉得有蹊跷。
“先看看再说。”我小心摸到土屋边上,大气不敢出。
这间破旧土屋大门关了,里头除了老太太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容慧跟张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现在还没过来照顾下自己老娘。
土屋虽然破旧,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老太太那间房的窗户也开的高,我够不着。
三胖子敦实,他把我拖起来,窗子是关的,但窗户纸就是一张破旧报纸,一捅就破,我凑上去看,里头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只看到一个影子,在老太太床上上蹿下跳的不知道干什么,老太太时不时在里头发出,“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的叫声。
老太太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反正我从中听不出任何疼痛的味道,就跟两人聊天,随口说出今天太阳好大一样。
“大仙,你快去喊张坡他们过来。”我压低声音说,顺手从包里摸出桃木剑,这是师傅特意给我准备的,上头刻了几个聚阳阵。
大仙拔腿就跑。
“二狗,三胖子,你们快去堵住后头那个洞口,用稻草堵住就行了!”我紧张说。
二狗、三胖子立刻绕道屋后。
我拿着桃木剑,心里默念了几句道德经,轻手轻脚推开土屋大门,深吸一口气,啊呀一声踹开老太太房门!
这是师傅教的,没有本事,就要拿气势唬人!
一只毛皮枯黄的黄鼠狼,趴在老太太身上撕咬着,老太太则面无表情的喊着‘好疼啊,好疼啊’……
第二十七章 黄大仙
我发誓,这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古怪的一幕。
黄鼠狼掀开老太太的被子,嘴巴在她身上拱着,老太太身上几个可怖伤口!伤口上的肉被挖出,深可见骨,里头黄色的浓不断流出。
我头皮发麻,爆吼一声:“快滚!”
黄鼠狼却依然把嘴巴往伤口里凑,我一怒,见不得老人这样受苦,拿着桃木剑猛刺过去。
这不刺还好,一刺黄鼠狼立马跳起来,站在老太太身上,弓背做龇牙咧嘴状,紧接着闻到一股臭气。
下一刻,人便恍惚起来,回过神的时候老太太身上的被子已经盖好,门外传来张坡的喊叫声:“怎么了?!”
我眼尖,瞄到一个黄色的影子正往洞口蹿。想都不想,快步上前,拦在洞口。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速度竟然能快过这只黄鼠狼。事后回味才知晓,不是我快了,而是黄鼠狼慢了。
被我拦住去路,这畜生一下立起身子,双手合起作稽,眼睛里飙出泪花。
我心一软,但生活在乡下的人都知道,这是黄鼠狼的本性。
这样近距离观看,我才发现这畜生的皮毛十分黯淡,身上有几块还秃了,是被火烧过的样子。
它见没效,嗖一下蹿起老高,准备从房顶逃跑,跳一半又掉下来。
我拎着桃木剑不敢大意,见到逃不掉,这畜生通了人性似的,一个劲的叩首,眼眶里还真掉出了两滴泪。它一面叩首,还时不时回头瞄老太太两眼。
张坡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畜生总算急了,一下子跑到老太太身边,把被子掀开了让我看。
我看到老太太腰身上碗口大的缺口,还有里头不断流出的脓,心里气不过,但又不敢上前,免得这畜生跑了就糟糕了。
结果下一刻,黄鼠狼就把嘴巴凑到老太太伤口处,我怒不可抑,刚准备上去拼命,这畜生转过头,往边上的马桶里吐出一口黄色的脓。
“这……”看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会。
“发生什么了?!”张坡已经迈进大门。
我脑子一热,让出了洞口,让黄鼠狼从洞口蹿出去,在逃出洞口的时候,它还给我做了个稽。
“怎么回事?”张坡跑进来。
“啊!妈妈妈妈妈妈吗吗啊!”这时候我听到二狗和三胖子在屋后尖叫。
我这才想起来,事先让二狗他们堵住了后面的洞口,不过既然他们这样叫了,显然是洞口没有堵死。
大仙这时候跑进来,看到老太太身上的伤口,哇一声跑出去狂吐。
这伤口的确太恐怖,连我都忍受不住。
“没事,让那只畜生跑了,你把后头这个洞口封住吧,封住应该就没事了。”我严肃说,心里却想的另外一件事。
张坡还想说什么,我转头跑了出去,喊来二狗还有三胖子问:“你们把后头堵住了?”
二狗吓的不轻:“堵住了……但堵严实,被那东西跑了。”
大仙吐干净,也跑过来:“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我懒得解释,拉他们往村子里头走,张坡在后头喊,我理都不想理。
三胖子问我干什么去,我心事重重,哪里想说一句话。
到了村里,问清楚卫生所的位置,拍马杀到那。
卫生所的医生是个中年人,带着小眼镜,看一份报纸。
“叔叔您好,我想请教您一些事情。”我礼貌说。
中年人抬头,看我们一眼,疑惑问:“你们……不是村子里头的吧?”
二狗把三胖子推出来:“这是叶家村村长儿子,咱们今天来有点事想请教您。”这人精,估计遗传的他老爸,干什么都跟做生意似的,而且说话比我还得体。
中年人瞄三胖子半响,大仙刚才吐的不像话,现在四下找水喝。
“哦,是叶村长的儿子?我是说看着眼熟。”他盯了一阵呵呵笑了起来,“行,有什么问题问吧。”
“张坡家的那个老奶奶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我问,然后把老太太身上的伤口形容了一下。
他琢磨了一会,说:“哦,你们说那个啊,那哪是伤,那是褥疮。”似乎是怕我们不懂,他又详细解释了一遍。
原来褥疮是长期卧床不起的患者,由于躯体的重压与摩擦而引起的,以局限性浅表皮肤破损,疮口经久不愈为主要表现的慢性疮疡类疾病。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运动功能丧失,无力变换卧位造成的。
也就是说,老太太瘫痪在床,长期没人给他翻身,才形成的。(褥疮真的很可怕,千万别百度。)
“操他大爷的!”我瞬间想通,操起桃木剑往回跑。
跑一半,觉得桃木剑分量不够,收了剑,在路边捡了块砖头。
二狗、三胖子、大仙跟过来扯住我:“你干啥啊!蒋娃子!”
我甩开他们,吼:“都他娘的别管我,张坡夫妇都是他娘的畜生!”
二狗抢过砖头,喊:“蒋娃子!冷静点!”
“还冷静个鸡巴!”我暴怒,“虽然具体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老太太会这样十有八九是张坡夫妇这两个不孝的东西害的!”
老天太身上有褥疮,是护理不当造成的。
张坡夫妇中午喊我们吃饭的时候,竟然两人都跑回自己的那间水泥洋房,完全不管老母亲生活不能自理。
现在正值隆冬,我们裹着厚棉衣都觉得冷,刚来的时候老太太竟然只盖着个薄被。
还有那间土屋,一看就没人打扫,屋子臭的不像话,再对比下张坡夫妇住的水泥洋房,完全天差地别。
我越想越有气,那黄鼠狼为什么来我不知道,起码从它帮老太太吸褥疮里的脓就可以看出,它没在害老太太。
再联想起张家村村长说过的,有些事情,小孩子不要知道。
我大概就知晓了张破家发生什么。
张坡家老太太命苦,现在这样子绝对不会是精怪害的。
二狗扯着我连问怎么了,我不说话,深吸两口气稳定情绪,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算了,下午我们在这里好生照顾老太太,等晚上我师傅来,现在只是推测,等师傅来抓到黄鼠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傅会讲‘鬼话’,肯定也能和黄鼠狼对话。
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大仙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我的。
我们下午好生把老太太家打扫了一遍,张坡匆匆来过之后,又走了,容慧更是看都没看到一眼。
知道老太太是褥疮后,我们特地找卫生所那中年人问了怎么办,于是我们每隔两小时帮老太太翻身。
每次还没碰到老太太,老太太就面无表情叫着:“好疼啊,好疼啊。”
大仙听到,突然在边上掉泪,我问他怎么了,他哭出声:“小时候怕我爸打我的时候,也是还没碰到就喊疼……”
二狗似有所悟,看他的样子,应该也猜到什么。
我忍不住眼眶含泪,大仙和三胖子在一边沉默不语。
老太太什么都吃不进去,别说饭了,我们去别人家讨了些米汤,老太太都喝多少吐多少。
二狗边喂边骂:“他大爷的,他大爷的……”
三胖子难得不闹了,安静蹲在床边。
这时候已经晚上七点,期间容慧终于露面,喊我们吃饭,我们没给她好脸色,容慧进屋看了眼老太太便悻悻然走了。
师傅五点下班,快的话,六点多应该能回到叶家村,再赶到张家村来差不多是七点,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外边传来了个声音:“瓜娃子,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第二十八章 谁是畜生?
师傅进门,我扯着他的衣裳,让他看。
“事情我差不多知道了。”师傅点点头。
叶老头从后闪出,连叹:“造孽啊。”
叶老头也知道什么?我疑惑。后来才知道,叶老头在张家村有熟人,虽然他不知道黄大仙的事情,但老太太的事情他知道的差不多了。
床上的老太太见到有人进来,眼珠子转了下,而后又害怕转过去。
师傅叹口气:“待会我们把那只黄鼠……大仙请过来,老太太的话……”说道这里,师傅住了嘴:“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老太太只盖了薄被,我和大仙他们都担心会冻着,早把身上的棉衣脱了盖在她身上。
我们四人打着喷嚏,师傅无奈笑着,和叶老头把身上的棉衣脱了给我们。
好在大人穿的棉衣大,除了三胖子一个人霸占了一件,大仙个子高,蹲下来的话我们三人裹在一起还算凑合。
张坡夫妇期间来了两次。
师傅搬了板凳翘着二郎腿坐门口,不让进:“你们让我来帮忙,我来了,那么这里就得听我的,现在里头不能进人,特别是你们俩,你们想看的话,就在外头等着,否则就请回吧。”
张坡夫妇一开始还站在外头等着,后来夜晚太冷,他们站不住,跑回去了。
师傅穿着单衣沉默坐在板凳上,语气中蛮是不屑:“这两个畜生,就知道他们呆不了多久。”
我心里也气愤,屋里的是他们老娘,师傅穿着单衣都能守在门口,这两人竟然站了没一会就跑了。
师傅直打喷嚏,外面太冷,一件单衣肯定扛不住。
我们喊他进来,这老头一摆手,吼一嗓子:“冷个锤子!”
叶老头走出去和师傅打了声招呼,一会后拎着两只鸡回来。
守着两只鸡一直等到了后半夜,突然听到一阵像打喷嚏似的咔咔声。
我还以为是师傅在打喷嚏,一开始没在意,一会之后,才发现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随着咔咔声,还有挠墙壁的声音。
我想起来后头的洞被张坡堵了起来,才反应过来是黄大仙来了。
师傅倏地站起,箭步绕过屋子,我跟过去,看到了那只秃了皮的黄大仙。
它看到有人来,惊了,转身就跑。
师傅猛的吼一嗓子:“大仙慢着!”然后咕咚跪了下来,“受我一拜!”
黄大仙通人性,听到声音,疑惑站住,转身看到师傅,然后凑上去嗅了嗅,转头又四下瞄了瞄,似乎是看到了我,我注意到它神情明显放松不少。
见到都是熟人后,黄大仙才一步一摇,跟受伤了一样,从屋后拖出来一只烧鸡。
这烧鸡几乎烤成了碳,黄大仙拖着烤鸡进屋。
师傅眼眶有些湿润:“一般动物都怕火,黄大仙为了烤烧鸡,不少苦头。”
黄大仙进屋见到屋里还有人,愣了愣,等看到我们没有敌意,才缓缓叼着烧鸡跳到了老太太床上。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黄大仙的毛皮越来愈发黯淡。
黄大仙在老太太身上趴了一阵,然后用嘴巴拱着那只被烤成碳的烧鸡,慢慢把烤焦的部分咬掉,咬一口里边的嫩肉,咀嚼一会,凑到老太太嘴巴前,嘴对嘴喂下去。
我人都呆住了,嘴巴哆嗦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黄大仙喂了一阵,每喂一口,身子都虚弱一些,我惊奇,明明我们喂的时候,老太太都不吃。
差不多喂了小半只烧鸡,黄大仙想掀老太太被子,却由于虚弱怎么都掀不动,转头看我们,半立起身子稽首,眼眶含泪。
我们沉默上前帮忙把被子掀开,它盯着老太太身上的褥疮,然后把嘴凑了上去,细心清理里头的脓水。
师傅叹了口气,小声说:“这只黄大仙是在折自己的寿为老太太续命啊,修炼本来就不容易。”
大仙、二狗、三胖子默不作声站在一边,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
黄大仙清理完褥疮后,似乎很是累了,艰难帮老太太把被子盖上,便在老太太身上趴着睡了起来。
叶老头把两只鸡递到黄大仙面前。
它只扬起脑袋咔咔叫了两声。
师傅上前,轻轻抚摸黄大仙的背,轻声说了些什么,我知道这是‘鬼话’。
黄大仙也回应,两人一来一回,仿佛交谈一般,一阵之后,它便再没了动静。
师傅抹了把泪站起身,两手捧着黄大仙,叹气:“走了,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去把张坡夫妇喊来。”
大仙跑出去喊人,张坡夫妇披着棉袄赶到,他们一来,就靠在老太太床前,问:“天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看到他们跟见到鬼一样,脑袋别过去,喊着:“好疼啊,好疼啊。”
我从包里扯出桃木剑,准备削他们,被叶老头拉住。
二狗、三胖、大仙跟我边上,我看到他们拳头攒的紧紧的。
“不孝子!”师傅怒视着张坡夫妇,一点情面不留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
老太太叫郑兰,嫁到张家村来之后,丈夫因为意外死了,留下了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儿子就是张坡。
她辛苦把张坡拉扯长大,看着儿子结婚生子,起新房,本来是等着安享晚年,结果这人闲不住,做农活的时候摔了一跤,盆骨摔裂,再加上后来中风,只能瘫痪在床。
张坡夫妇一开始照顾的还挺周全,张家村的人也夸有个孝子跟好儿媳,可时间一长,张坡夫妇就没耐性了。
郑兰卧病在床,必须有人帮她翻身才行,这也是村卫生所的医生交代的。
张坡夫妇兴致来了便帮忙翻下身,没了心情任凭老太太叫都不管,被叫烦了,还上去吼两声。张坡更是偶尔扬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老太太躺在床上时间久了,再加上张坡夫妇的态度,她的病情也进一步恶化,直到后来身上长满褥疮。
也就是在这时候,张坡家出了怪事,夫妇俩住的是新的水泥洋房,房子里的东西时不时丢失不见,一开始还是小锤子小起子什么的,后来丢的东西越来越贵重,容慧的首饰都丢了。
他们满世界找,找不到,就差报警,可最后在老太太房里发现这些东西。
容慧被吓住,以为是自己对老太太不好,糟了报应。
之后他们对老太太好了几天,东西也不再丢失。
不过张坡夫妇没坚持两天又恢复了本性,不过这次他们学贼了,家里的东西全锁在柜子里,这东西自然也就没丢了。
不过东西不丢了,他们家又开始闹鬼了,时不时能看到鬼影子四处乱晃。
他们这才急了,想找人来帮忙看一下。
……
师傅说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张坡夫妇哪里是找人来帮忙看自己母亲的,他们分明是找人来看自己家的!
我恼了,怪不得先前问他们事情,他们遮遮掩掩的。和大仙对视一眼,我们准备上去抽这两个畜生。
张坡夫妇脸都白了:“大师……您您怎么知道这些……”
师傅冷着脸没回答,而是捧出黄大仙的尸身,大声说:“老太太古道热肠,年轻时候救过一只黄鼠狼,和它结缘,黄鼠狼一直想报恩,但没机会,后来见到你们的行为,气不过,便决定惩治你们,但没想到你们知错不改!”
师傅越说越气,叶老头唏嘘不已。
张坡和容慧一脸尴尬,也不知是不是在反思。
我瞄着床上的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大仙、二狗走了出去,爬上房顶。
三胖子太胖,我没敢让他上来。
上来之后,我掀开几片瓦,说:“瞄准了,盯着这两个畜生尿!”
第二十九章 隆冬
张坡夫妇正在底下愣愣出神,突然被尿淋了,气的大喊大叫。
我和大仙他们狠狠出了口气。
师傅抱出黄大仙尸首,冷眼看向气急败坏的张坡夫妇二人:“你们好自为之!”
我和大仙他们从房顶跳下来,喊:“迟早遭报应!”
张坡夫妇理亏,不敢说什么。
二狗懒得看到这种人,掉头往外走:“我回去了!”
大仙家也有奶奶,见不得老太太这样,守着不愿离开。
三胖子紧随其后,师傅和叶老头耳语两句,然后大声说:“叶老头麻烦你守在这里了,三胖子你娃回来,跟我走一趟!”
三胖子扭头,看了看二狗,又看了看师傅犹豫不决。
二狗跑回来,问:“天师,您要教我们道法?”
师傅沉着脸:“先去村长家一趟,三胖子在的话,好说话一点。”
张坡夫妇似乎发现了什么,拉着师傅不让他走。
师傅冷哼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便不再理他们。
我们到了村长家,张坡夫妇犹犹豫豫还是跟了进去。
有三胖子在,一路畅通无阻。
老村长热情迎接。
师傅眉头拧成一个愁苦的川字:“村长,我不说客套话,您应该知道张坡家母亲的情况吧,我现在希望您能派人把老太太送到城里的医院去,接受重症护理,这是老太太应得的。”
张坡苦着脸:“村长,不说我们不想送过去,我们家没这个钱啊……而且妈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就快走了,何必再去医院遭这个罪。”
我们都知道老太太命不久矣,师傅在路上的时候偷偷给我们说过,是黄大仙一直吊着老太太一条命,但黄大仙到底是畜生,帮不了多久,即便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
但张坡这种当了婊子,还要装作自己无辜的样子,真他妈欠抽。
村长尴尬笑着:“天师,这是张坡家的家务事……”
我心都凉了,村长说的没错,这是张坡家的家务事,咱们相管都管不着。
“原先是张坡的家务事,现在可不是了。”师傅表情骤然严肃起来,“老太太辛苦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积了一辈子功德,临死还得到了黄大仙的帮助,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张坡连连摇头,但他媳妇容慧能说会道:“说明妈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投你麻痹!”我骂,再也受不了这对夫妇,“前人摘树后人享福,老太太的福报肯定会报在你们身上,既然你们过的苦哈哈的,赶快去死一次投胎啊!拖你们妈的福,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
二狗、三胖子郑重点头表示同意。
容慧脸都气绿了,她现在身上还淋着我们的尿,这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师傅呵呵笑了笑:“小孩子家不懂事,你们莫怪。老太太攒了一辈子福报,结果一点福都没享到,这些福报有一部分是要积到下一世的,然而……这大部分的福报都会在人死后化为怨气。”
张坡夫妇眼珠子瞪老大,我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
“你们这样想啊,打个比方,有人辛辛苦苦了十几天,就为吃一口白米饭,结果这白米饭突然被人打翻了,你说他心里的怨气重不重?”
“老太太的情况当然不是一碗白米饭这么简单,她辛苦了大半辈子,结果突遭横祸,半身瘫痪,儿子媳妇又不愿意照顾自己,最后竟然还得要一个畜生为自己声张正义,你们说老太太得有多大怨气?老太太福报大,变成鬼是回来报仇的,我还真不能捉,捉了我自个都得遭报应,你们张家村谁得罪过老太太,现在趁早准备后事。”
师傅说完,拔腿就走:“送不送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仁至义尽了。瓜娃子今天表现不错,为师回去要奖励你!”
张坡夫妇急了:“天师,您……”
老村长三步并作两步,拦在前头:“天师,您看……”
“我看个锤子。”师傅随口应付。
张坡夫妇咕咚一声跪下,抱着师傅的腿:“天师……您……”
“别喊我,我帮不了忙,老太太又不是我妈,您们妈的死活您们自己都不管,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干个锤子。”师傅不理会。
我小声问:“师傅,那不管老太太了吗?”
“哪能,等会他们求着我们把老太太送医院去。”师傅冷哼。
果然,张坡夫妇又嚎哭着跑了出来:“天师,我们的妈,我们哪能不管啊,我们这就把人送医院去!”
我狠狠啐了一口,这对狗男女。
二狗、三胖子捏拳头,看样子想冲上去拼命。
师傅哪能让他们送老太太去医院,老太太都这种模样了,不是专业人士难免搬出问题,村长家有电话,他直接一个电话喊来救护车。
城里离这里远,救护车火急火燎的赶,也花了一个小时。
张坡夫妇跟在救护车后头,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肯定心疼钱才这样哭的。”我骂,“去他大爷的。”
我、大仙、二狗、三胖子、叶老头还有老村长是先过去的,师傅则说要先埋了黄大仙再过去。
张坡夫妇一路哭,给车上的护士述说着老太太平生受过的苦,也述说着自己有多么努力照顾她。
我们四个娃气的直跳脚,要不是叶老头拉着,肯定上去找他们干架。
到了医院,医生做了个全身检查,直接说:“怎么不早送来?”
张坡夫妇一脸无辜:“诶,老太太前阵子一直很好的。”
医生是个老头,把听诊器往桌子上一拍,骂:“起码半年才能这样!你们这半年吃屎去了啊?”
“老太太没救了,脑萎缩、内出血、全身瘫痪家褥疮,你们是虐待她了啊?”老医生说话特别直,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医生是出了名的耿直。
张坡夫妇还想解释,老医生一摆手:“我尽量救,不过手术是不能做了,人太老了,承受不住,不过这命我可以帮忙吊着,你们回去准备好钱吧。”
“需要多少……”张坡夫妇一脸肉痛。
我们都听不下去,干脆在医院楼下等师傅来。
师傅在两个小时后到了,是被人踩摩托带来的。
“简单做了个法事,有时间我去请个和尚来正正式式念两遍经。”师傅叹口气,问:“老太太怎么了。”
我们一五一十交代,之后的事情便插不上手了。
张坡夫妇听到住院的费用后,一开始舍不得拿出来,师傅懒得和他们说太多,就一句话:“不住院,估计今晚老太太就得走,头七那天可别来喊我帮你们作法事。”
最终张坡夫妇狠心卖了水泥洋房才凑够住院费。
老医生听师傅说过事情前因后果,配合着把这两个畜生刮了个干净,才帮忙往上申请免费医疗。
其中有道关系打不通,还是师傅给北京的某人打的个电话解决的。
我问师傅那是谁。
师傅说:“还能是谁啊,那个娃儿走胎了的人家,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