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站起来,只比叶子虎矮了一些。
叶子虎比大腿还粗的胳膊一伸,把他按了下来:“别慌!”
他的镇定超出了我的想象,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直到很久之后才清楚,叶子虎原来也是个人物。
借着从破旧窗户透进的一丝月光,叶子虎带着我们在布满灰尘的土屋中四下摸索。
一面寻找能救大仙妈的东西,一面给我们讲章子他老头的故事。
章子原名张章,他老爹叫张大年,几十年前一直生活在山顶的这间土屋中。
没人知道为什么山下有大好的农田他不去种,非要生活在山上自己开荒。
张大年是外乡人,生的忠厚老实,看上去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平时少与人来往,因此了解他的人并不多,只知道他好抽烟,成天烟不离手,大家一般都叫他老烟枪。但张章不一样,张章到底是年轻人,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一直住在山上?
因此叶子虎与张章还算相熟。
张大年之所以和人打架把人打死,和张章有很大关系。
张章成天在外鬼混,有天带了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回来,那时候在乡下,穿西装的人很少见,说是稀有动物也不为过,因此叶子虎印象颇深。
“是个中年人,四十多的样子,和张章他老爹差不多大,穿着深蓝色的条纹西装,头发抹成了大背头,提着个皮包,一副大老板样子。”叶子虎回忆道:“张章带着中年人回来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张大年的脸色变了,但大家都不以为意。”
“西装男人派头很大,逢人就散烟,但张大年这个老烟枪竟然不接。”叶子虎回忆道,“然后当天下午,张大年就在村口用石头把人给砸死了,随后张大年畏罪自杀,章子就一个人出村闯生活去了。”
我听得一惊,刚准备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张大年跟西装男打起来的时候,叶子虎突然说道:“找到了!”
第十二章 山顶隧道
“找到了!”叶子虎压低声音说道。
我和大仙凑了过去,只见叶子虎在黑暗中把屋内的床板一扣,掀开床板,便从地下摸出个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大仙好奇长大眼睛。
由于太黑,看不清楚,叶子虎带着我们又回到了窗边。
借着月光,只见是一只青铜酒杯,酒杯上刻着花纹,意外的一尘不染,即便光线不足,也可以看出这只酒杯不是凡物。
因为我明显感受到了它上边铺面而来的阴气。
土屋中很热,叶子虎拿起青铜酒杯的瞬间却打了个哆嗦。
“真他娘的邪门!”他骂道。
我死死盯着酒杯不放,心中还是有些不确信:“叔叔,你怎么知道外边那些鬼是怕这个?”
叶子虎脱了汗衫,露出一身肥膘,他用汗津津的汗衫把酒杯包好,低声道:“两个小屁孩,还是少点生活经验,张大年打死西装男畏罪自杀后,章子就把这间屋里的东西全倒腾光了,这酒杯一看就是值钱货,以我对章子的了解,他走之前会放过这个酒杯?而且土屋多年无人居住,为什么就这只酒杯上干净的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反常即为妖!小家伙学着点!”
我扭头看到大仙这货一脸崇拜的望着他老爸,心说,出息!
说句老实话,我也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在这时候本能的觉得叶子虎比我预想中的更加精明,脑子完全不像他的身材一样满是横肉。
“邪门,邪门!真是冷的可以。”即便用汗衫把酒杯裹了一层,叶子虎还是一个劲的喊冷。
我知道这并不是物理现象上的冷,而是酒杯上的阴气引起的。
“酒杯上阴气太重。”我说。
叶子虎点点头,沉声道:“小师傅还是挺厉害的,有什么办法把阴气破解了吗?”
我摇摇头,说:“叔叔,办法是肯定有的……可我不敢。”我这是大实话,我再蠢,再怎么年幼,也知道如果真是酒杯镇住外面的鬼影,那么这个酒杯上有阴气就是好事。
“我们现在就去救妈!”大仙脸颊涨的通红。
叶子虎大手一挥,腰间揣着用汗衫包着的酒杯,把我们护在身后小心推开大门。
小心开了大门,外面那只鬼影突然转头。
我这才完全看清了它的样子。
它们是一团雾蒙蒙的光,看不真切,只是隐约能看到这些光当中有个纤细的黑影,和蛇一般,这个黑影的顶端,有隐约的光芒射出。
被这些光芒照到,人就忍不住头晕目眩。
我们站在土屋门内,木门大开,叶子虎久久没有动作。
大仙这个一米七的家伙没出息的躲在他身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冒了脏口:“老子才不怕你们!”
叶子虎回头狠狠瞪他一眼:“说个鸡巴脏话!看老子回去不收拾你!”他又说,“你们把我腰带抓着,怕就眼睛闭起来,我怎么走你们怎么走!”
我和大仙连忙点头,其实我们都怕的不行。
叶子虎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汉子,身上横肉一抖,就大跨步向前。
我和大仙想闭眼又不敢闭眼——不闭眼这鬼影看的瘆人,闭眼又怕它冲上来。
或许是那个青铜酒杯真的起了作用,那鬼影远远看着我们,死活不能靠近,只能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嚎,恍惚间我仿佛听到这些低嚎变成了人声。
大仙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他转头惊愕看着我:“我好像听到了我妈的声音,老子操……”
叶子虎回头一巴掌朝着大仙后脑勺扇去:“嘴巴干净点!你和人家蒋娃子学学好吗?”
大仙怯怯点头。
我们一路小心摸到了山脚下,那鬼影也跟着追来,但隔着十几米不敢靠近。
叶子虎指着前边说:“就在那,小师傅你看该怎么办?”
我顺着叶子虎的手指方向看去,月光下,大仙妈还有叫胖鱼的那四个汉子正焦急在原地绕着圈。
他们双目毫无焦点,嘴巴时不时长大发出无声的呼喊,他们不远处惊人也站着一个鬼影!
“娘的……”大仙忍不住骂道。
“我上去把他们拍醒?”叶子虎拍了拍别再腰上的酒杯,“有了这个鬼影不敢靠近,到时候不是一叫就醒了?”
“叔,您别!”我吞了口唾沫,拉住叶子虎,“万一你叫醒他们的时候,他们被吓掉了魂怎么办?不能急的,看我的。”
“大仙和我来,叔你帮忙看着鬼影,别让他们靠近。”
叶子虎郑重点头。
大仙先头用舌尖血破过一次鬼打墙,说明这些鬼影还是有些怕阳气重的东西,那么这样就简单了。
我们躲在一边,大仙脱下汗衫,我们撒了泡尿上去,叶子虎皱眉接过被尿浸湿的汗衫,在我的指示下,老远扔到了正焦急原地打着转的大仙妈头上。
大仙妈被童子尿一浸,只见她浑身一哆嗦,本来毫无焦点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她左右看了一眼,看到我们的时候便想出声,却被叶子虎制止。
叶子虎做着手势,我和大仙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他在比划什么,倒是大仙妈最先反应过来,取下头上沾满尿的汗衫,依次在胖鱼等人头上抹了一下。
胖鱼那四个壮汉也惊醒过来,见到远处散发着幽光的鬼影,双腿忍不住打着哆嗦。
大仙一个劲的撇嘴:“没种!”
我们一行人没说话,迅速下了山。
下山之后,身后的鬼影并没有跟来,而是消失不见。
叶子虎一屁股跌到在地上:“吓死老子了!”
胖鱼等人受惊也不轻,但还稍微强点,大仙妈扶起叶子虎快速往村里赶去。
胖鱼等人也背起我和大仙快步跟了上去。
我趴在胖鱼背上心有余悸,其实我早吓的不行,全身都使不上劲,只不过那时候有叶子虎一直撑在我和大仙身前,现在叶子虎也倒下,我和大仙便失去了靠山。
回了大仙家,叶老头的老伴,叶老太太竟然颤巍巍靠在门前。
老太太脸色担忧,急切道:“蒋娃子!可找到你了!”她又看了一眼我们,眸子中闪过一丝疑问:“你家老太太呢?还有我家老头子呢?!”
原来叶老头跟叶老太太一直在家里等我,可我直到中午都没有回去,叶老头急切来到叶子虎家,正好看到我们一行人从屋里奔出去的一幕。
“糟糕!”叶子虎大手拍了拍脑门子,“天师回家没?”
叶老太太摇摇头:“从昨天就没见到了。”我心想,师傅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我们都不敢把山上的事情说出来,怕叶老太太担心,大仙却是个二愣子,他支支吾吾说道:“山上那么危险……”
叶老太太一听,急了,连忙拉住他:“小虎,告诉奶奶发生什么了?”
大仙缺根筋,把山上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倒了出来。
叶老太太慌了神,一屁股跌到在地。
大仙妈连忙将她扶起。
我想起师傅和我说过,叶老太太被十世鬼胎寄生了一辈子,虽然救了过来,不过也没两年好活,心里不忍看她这样,再加上叶老头平日待我不错,我便拍着胸脯道:“奶奶放心好了,我一定把爷爷带回来!”
大仙哪甘示弱:“红军不畏远征难!老子也去!”
叶子虎一巴掌把他扇了个踉跄:“你跟着舔个鸡巴乱!”到底是他老爸,大仙毫无抵抗之力,只得躲在一边。
“大妈,您放心,我一定把大爷给带回来!”叶子虎拉着叶老太太的手保证。
一个成人说的话,自然比我这个小屁孩说的话又说服力。
叶子虎揣着青铜酒杯又准备回山上。
胖鱼等人也要跟上,却被喝退:“你们就在家等着,如果我晚上回不来,你们白天再跟天师一起来找我!”说完,他犹豫了一会,又说:“算了,怕天师明天也不回来,你们连夜请几个道士来!”
大仙妈不放心,扯着叶子虎的袖子担忧道:“虎子,你……”
叶子虎甩开大仙妈的手:“你在家把小虎看好,别让这个小兔崽子到处惹麻烦就行了!我正好再进山寻一趟咱妈,顺便把叶大爷也找回来!”
“叔!我也去!”我大声说,“有什么事,我也能帮上一点忙的!”
“蒋娃子!你不能丢下我!我奶奶还在山上!”大仙扯着嗓子喊,“而且你这是背叛革命友谊,你知道吗?”
农村娃儿重义气,在叶家村住的这几个月,我也受了这种熏陶,脑子一热,拉着大仙说:“咱们一起去!”
叶老太太和大仙妈死活不同意。
叶子虎也有些不情愿,山上本来就危险,他们哪里肯让两个小孩去。
可最终还是熬不过我们,因为我陈述了一个事实,我是我师傅的徒弟。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大仙?
“童子尿属阳,但我一个人尿不了那么多!”
大伙最终被说服,叶子虎摸了柴刀准备带我们上山。
我把柴刀夺了下来,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说:“去借把杀猪刀!”
杀猪刀宰杀无数生灵,上面煞气重,山上的鬼影应该能被镇一镇。
正好村里有个屠户,大仙妈借来杀猪刀,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个用红布制成的护身符递给我和大仙,随后叶子虎便带我们上了山。
我们一面吃着大仙妈准备的干粮,一面往山上走去。
不知什么缘故,山上的鬼影消失了,叶子虎右手握着杀猪刀,腰间别着青铜酒杯,左手伸向后头,让我们两个娃娃抓住他的手。
在山上走了一阵,别说大仙奶奶和叶老头,连个屁都没见着。
转眼到了山顶的土屋边。
大仙和我拿着手电筒四下乱照,照到一片灌木与杂草。
叶子虎踹开土屋门,自言自语:“还是觉得这间土屋有点怪!”
我们跟了进去,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第一次把整间土屋看清楚。
和叶子虎说的一样,土屋中啥值钱的都没,就剩一张木床板。
木床板被掀开,青铜酒杯就是在床板下被找到的。
“找到酒杯的时候就觉得下面有些古怪!”叶子虎说,拿过大仙手上的手电筒,往地上一照。
只见泥土地上,一块方正木板嵌在地面上,木板上有拉环,应该可以拉开。
木板上和青铜酒杯一样一尘不染。
我凑近看了看,木板就是普通的木板,长款一米,木板正中央还雕着一个椭圆的图案,椭圆的图案内还有另一个更小的椭圆——就像一只眼睛似的。
叶子虎拿酒杯比划了一下,杯底和最小的椭圆吻合,酒杯就是放在这里的。
大仙靠过来,说:“这是啥?”
叶子虎摇头:“不知道。”
我灵觉强,也没有感受到这块木板有什么不同。
“小师傅,把酒杯放回去看看?”叶子虎问我。
我摇头,拿不定注意。
这时候传来轻微的声响,紧接着是大仙的声音:“你们看,下边有个洞!”
“老子打你人!”叶子虎扭头一看怒了,大仙冒冒失失把木板掀开了。
我也痛心疾首,山上的东西本来就奇怪,大仙这样冒失,天知道会惹什么麻烦。
叶子虎连忙把木板又盖了回去。
好在没事情发生。
“我们出去找找。”叶子虎说,他似乎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这就是大人与小孩的区别了,叶子虎好歹是当爹的人,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如果师傅在这,肯定也会和他做出一样的选择,不去冒没有必要的险。
但我和大仙不同。
“叔,我们下去看看?说不定奶奶跟叶爷爷在下面呢?”
“对啊,说不定奶奶在下面!”
叶子虎迟疑,咬牙把青铜酒杯递给我们:“那你们在上面等着!”说着翻开木板,端着杀猪刀挑了下去。
我把手电筒往下照,洞口一米见方,对叶子虎来说极窄,内里却另有乾坤,叶子虎摔了个踉跄,抬头朝我们比了个手势让我们小心,便一矮身钻进去。
一会就没了声息。
大仙和我拿着手电筒乱照,与其说着是个洞口,倒不如说是一条矿道一样的玩意。
大仙拍我的肩膀,比了个手势,小声说:“不到长城非好汉!老子也下去!”
我白他一眼,心说,你这满嘴脏话的样子真是欠抽。
没等我反应过来,大仙就跳了下去。
我一慌,青铜酒杯还在我手上,大仙没有保命的东西,一个人下去不是太危险了,脑子一热,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十三章 逃出生天
这一举动有多莽撞,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洞口有点高,我们摔了个底朝天,挣扎爬起后,举着手电筒四下打望。
这里果然是一条隧道。
隧道很长,手电筒照不到边,隧道很宽,两个人并肩走也搓搓有余,隧道很高,几乎有我和大仙加起来那么高。
洞口就在我们后方的墙壁正中,一条绳缆直直垂下。
凑过去一看,绳子还挺新。
“我们真要追上去啊?”我心里打鼓,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跟上去,因为已经听不到叶子虎的声音了。
大仙只是怕他爸,平常胆儿肥的很,不过按我的话说,他有些愣头愣脑的,大仙夺过手电筒就往前跑。
我把青铜酒杯揣在怀里紧张跟了上去。
青铜酒杯上阴气很重,先前没注意,现在拿在身上,如同在怀里裹了一块冰,怪不得叶子虎冷的直打哆嗦。
我和大仙并肩往前走,隧道不知道通向哪,宽阔且找不到尽头。
“会不会是张大年挖的?”大仙问我。
“不清楚。”我摇头,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哪知道。
我俩说着话,大仙突然哎哟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把手电筒往上一照,原来这货撞到墙上去了。
说来也怪,隧道长宽差不多三米,才走没一分钟,突然矮了一米多。
大仙个子高,都快一米七了,这一下撞的结实。
我这才意识到隧道是呈沙漏形的,越往里走越窄,不仅是高度,刚才还能并肩行走的隧道,现在已经有些拥挤了。
“娘的,谁挖的啊!”大仙捂着脑袋小心站起来。
我抽空四下张望,隧道四壁的泥土有些干,肯定挖了很久了——在那个年代,哪个小孩没趴在地上玩过泥巴?这点判断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四五米,更深处就看不到了。
大仙矮下身子再往里走。
这时候前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再回过神,只见叶子虎手脚并用狼狈疾奔。
“快跑!”叶子虎大吼,把我和大仙吓了一跳。
叶子虎又吼:“快!”
我心脏猛一跳,脑子一下懵了,本能的连滚带爬往后跑去。
大仙呜啊一声跟上,叶子虎速度不知道比我们快了多少,没一会跑到我们身边,一手拽着一个往外狂奔。
“叔,怎么了?!”发力狂奔之下,我气都快踹不出来但还是问道。
叶子虎声音一沉:“出去再说!”
我和大仙走的本就不远,疾奔之下,半分钟不要就到了洞口。
叶子虎把我们往上送:“你们快点!”
我和大仙被叶子虎推到洞口,刚准备爬上去,隧道最里处卷来一阵阴风,阴风携着腥臭的气息,闻的人作呕。
随着阴风与腥臭而来的还有阵阵的嘶嘶声。
叶子虎大吼一声:“快!”
我和大仙手忙脚乱往上爬,结果越慌越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土屋里。
我们把手电筒往洞口照,叶子虎正费力抓着绳缆攀爬,大仙突然尖叫:“爸,你的脸怎么了!”
只见叶子虎脸色惨白,不对,更确切的说他的脸是灰色的,仿佛被灰色彩笔涂抹过。不仅仅是脸色异常,表情也异常痛苦,他咬着牙,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这时候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叶子虎回头看了一眼,再吼:“你们先下山!别等老子了!”
我和大仙一急:“叔,你先上来再说!”
“爸!我们就在外边等你,哪都不去!”
岂料叶子虎突然摔了下去!
原来洞口的绳缆是拴在一根长木棍上的,木棍则是嵌在泥土里的,叶子虎太重,把木棍扯断了。
叶子虎重重摔倒在地。
这时候我已经隐约猜出隧道中的是什么。
我扭头看了看大仙,只见他眼眶含泪,吼着:“爸,我下去救你!”跳了下去。
“大仙!”我焦急大叫。
只听见叶子虎大骂:“老子让你走了!”
腥臭的味道越来越重,我脑子一热,一跺脚又跳了下去。
我和大仙摔做一团,疼了喊都喊不出来。
叶子虎大骂:“两个小兔崽子!”
大仙连忙爬起,扯着叶子虎的背心:“爸,要回去一起回去!”
叶子虎狠狠扇了大仙一巴掌:“妈逼的!”
才两句话的功夫,再一抬头,顿时尿了一裤子……这是真尿了一裤子,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看到一张腥臭扑鼻的血盆大口,能不尿裤子吗?
一个比水缸还大的蛇头正张着血盆大口朝我们扑来!
腥臭扑鼻的气息,仿佛闪着血光的牙齿,红色的信子……我吓傻了,愣愣站在原地,脑子一团浆糊。
大仙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
这时候叶子虎从腰边摸出杀猪刀,咆哮着扑了上去!
只见到五大三粗的叶子虎硬是把一把杀猪刀,论成了一把大关刀。
隧道三米高,叶子虎一蹦,杀猪刀抡到头顶,仿佛大关刀一样朝蛇头砍了过去。
这只蛇也不知道多长,大的可怕,见到竟然有人敢直面自己,大蛇愤怒咬了过去,叶子虎这一刀不偏不倚砍在蛇头上,竟然被当的一声挡了开,蛇头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叶子虎也被大蛇甩飞,重重摔在墙上。
大蛇也不好受,扭着身子,看上去极其痛苦,我知道这是杀猪刀上煞气的原因。
我慌了,抖着被尿湿的裤子手足无措。
只见叶子虎方一摔倒,哼都没哼一声再度爬起,他吼道:“你们给老子快跑!”朝大蛇扑去。
我哪能走,一急,四下找东西朝蛇头砸去。手电筒滚落在地,隧道中一下暗了许多。
叶子虎再彪悍,哪是大蛇的对手,杀猪刀上煞气再重,哪有蛇的煞气重?叶子虎一下子被撂翻在地。
大仙哭叫着扑了上去要与大蛇拼命。
大蛇虽然凶猛,但仿佛有所顾忌一般,让人有种出手留了三分力的感觉。
我哪管那多,急的大骂傻逼,脑子一热,想到了怀中的青铜酒杯,一闭眼把它丢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酒杯落地,当一声,大蛇竟然停止了行动!
抬头一看,大蛇正仰着脑袋,瑟缩躲在青铜酒杯之后,犹豫不敢上前。
叶子虎闷哼一声,快速从地上爬起,不忘带走杀猪刀,他托着我和大仙上了洞口,五分钟之后,我们跑出土屋,飞也似地往山下跑。
才跑两步,就停了下来。
我都快哭出来了:“这些鬼影子怎么又出来了!”
原来那个白色的鬼影又出现了!而且有七八条之多!
由于没有青铜酒杯,这些鬼影朝着我们迅速靠近,还不停的发出嘶嘶声。
我正手足无措,叶子虎一刀劈了过去。
只听到嘶一声,仿佛利剑刺破浸透水的牛皮纸的声音,叶子虎一刀竟然披散了鬼影!
“这他娘的是什么!?”大仙惊呼,跑上前用棍子挑起半条死得不能再死的蛇,蛇被叶子虎一刀劈成两半。
是一条随处可见的青色小蛇,只是腹部上有古怪花纹,花纹如鱼鳞,粗粗一看,还以为这是一条发育不良的鱼,这些如同鱼鳞一样的花纹仿佛随时可以张开喷射出白色雾气,小蛇的眼珠子也在月光下反射着白色的光芒。
我这才知道,原来鬼影就是这些蛇变成的。
叶子虎低声说道:“快走!”
我扯着大仙可劲的往山下跑。
那些鬼影穷追不舍,叶子虎握着杀猪刀,这些鬼影子来一个便死一个,一路砍翻七八条鬼影,我们终于到了山脚下。
和先前那次一样,才跑出山,鬼影便消失无踪。
我舒了口气,双腿打着颤,我都佩服我自己现在还能站着,裤子早就尿湿,被夜风一吹,身上那个冷啊。
扭头看了看大仙,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脸色惨白,裤子上一股子尿骚味。
“爸……”大仙喊了一声,却没听到回应。
我们回头一看,叶子虎早已瘫倒在地,脸色跟抹了白灰一样,眼珠子瞪着老大,瞳孔中写满惊恐,似是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爸!”大仙大喊,叶子虎没听到似的,表情毫无变化。
大仙扑在叶子虎身上手足无措,我跑回村喊来大仙妈还有胖鱼他们把叶子虎抬回家。
乡里的医生看了,说他只是受了惊,人没事。
但我和大仙不信,叶子虎那么勇猛,敢拿着杀猪刀和那条大蛇对干,怎么会惊吓成这样?我和大仙都没这样啊!
大仙妈更是不信,躲在旁边抹泪:“不可能……不可能……”
胖鱼等人手足无措的在边上安慰:“嫂子,我也觉得虎子哥不可能是被吓到了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个道士,身穿黄底八卦袍,头戴八卦帽,斜挎着个八卦乾坤袋。
道士一进门便掐着手道:“哎呀,哎呀,这户人家的主人有血光之灾!”
胖鱼指着道士,小声对大仙妈说:“嫂子,这是从野云观里请来的师傅!”
我吃了一惊,野云观我知道,在附近有名的很,破四旧时期保留下来为数不多的道观之一。
野云观在深山之中,四野不近人烟,观很小,据说只有五人,但听说本事都很大,在乡里做了几场大法事,名望很高。
野云观离叶家村很远,胖鱼能一晚上请来对方,我很吃了一惊。
大仙妈痛哭:“大师,您快救救他!”
年轻道士相貌平平,气派却很足,他抖了抖道袍,走到叶子虎身前,掐了个道决,念念有词一阵后,满面愁容说:“这位兄弟有生命危险!惹到了不该惹的东西吧!”
大仙妈脸都哭花了,立马给年轻道士跪了下来:“大师,千万要救救我们家!”
大仙跑过去抱着她,也哭成个泪人。
同行是冤家,我总看年轻道士不顺眼,但我学艺不精,大仙家的事情也帮不上忙,只好被叶老太太牵着手,紧张站在一边。
“奶奶,放心好了,虽然我们没找到爷爷,但爷爷肯定没事的!”
叶老太太抱着我的脑袋没说话,但眼瞳中的担心,谁都看的出来。
年轻道士吩咐胖鱼等人准备了一些东西之后,便在堂屋盘膝打坐,说了声,明天正午再做法,便谁也不理了。
我想安慰叶老太太两句,却不知道说什么,起身准备去后院透透气,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一阵窸窣声,声音是从大仙奶奶出事的楼房中发出的,我抬头看了看,楼房一点灯光都没有,应该没人。
我苦笑,自己今天还真是风吹草动都被惊到。
后来叶老太太带我回家,我累的不行,在山里跑了一天,又碰上可怕的事情,精神一松懈下来,就闷头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想到叶老头还在山上、大仙奶奶还在山上、叶子虎情况不妙,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在家里晃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看到屋里桌上摆了碗烫饭,用萝卜汤做的烫饭,还加了腊肉,这可是我平日最爱吃的,不过现在食之无味。
草草扒了两口饭,跑到大仙家去。
大仙家此刻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里边锣鼓齐鸣,我费力挤了进去。
只见院子中摆着个硕大的案台,案上金色香炉、一米高的粗香、朱砂、黄纸、桃木剑……一应俱全。
年轻道士手拿拂尘,踩着八卦步,一身道袍随着他的动作,飘逸极了。
他一面做着法,身边还有七八个拿着锣鼓的庄家汉,跟着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我心想,这才是气派,师父那寒碜样跟着可没法比。
这时候大仙看见我,拉着我走到了屋里。
大仙妈焦急看着道士做法,胖鱼、小顺那四个壮汉不见踪影。
“他们带人上山去找叶老头跟我奶奶去了。”大仙直呼叶老头,惹得大仙妈直瞪眼。
“叔叔怎么样了?”我问。
“还是老样子……昨天回来后就没醒过,不过脸色不是灰色的了!”大仙的语气先有些黯淡,说道后来稍微兴奋了些。
我哦了一声,又问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野云观的道士,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他烧了张符,化水喂我爸喝了之后,早上我爸的脸色就变正常了!”
我惊讶:“这么厉害?”说着要去屋里看下叶子虎。
结果刚一挪步子,就碰到了个人。
“瓜娃子,走路不长眼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去,只见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端着一碗烫饭,蹲在我身后!
“瓜娃子,莽莽撞撞的!”师傅笑眯眯望着我。
第十四章 装腔作势
“师傅!”我大叫,声音几乎盖过漫天锣鼓声,“你快去救救叶爷爷!”
大仙见到我师傅,咕咚一下就跪了下来:“您一定要救救我爸和奶奶!”大仙难得的用了敬语。
大仙妈犹豫了一会,碍于年轻道士的面子,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只是急切的看着师傅朝他点了点头。
师傅笑呵呵的没说话,我注意到他手上端的烫饭正是我没吃完那碗,说明他也是才回来。
被我们这声喊镇住,叶家村的人才注意到我身后蹲着扒饭的师傅。
师傅在叶家村的知名度比野云观的道士高多了,几个年纪稍大的老人还颤巍巍走上前和师傅打招呼:“天师,您怎么不早来,您要早来了……”说着扭头看了看年轻道士,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正作法的年轻道士顿了顿,明显面子上过不去,脸色瞬间变了,随后又若无其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他在香案前站定,将拂尘啪一下放在案上,拿起桃木剑挑了一叠黄纸,耍杂耍一样舞剑饶了一圈,那叠黄纸就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遭飞舞起来,只见桃木剑如风穿梭,眨眼功夫,剑上串糖葫芦似的串了小叠黄符。
年轻道士右手握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剑指状,道袍长袖一振,直指剑尖黄符!
砰一声,桃木剑上的黄符竟然烧着了!
乡亲们一下炸开锅,拍手直道神奇。
年轻道士平静一笑,桃木剑一抖,用烧着的符纸点燃清香,然后举起毛笔,毛笔在香上绕了两圈,仿佛卷了两缕青烟,然后他就用毛笔沾了朱砂在黄纸上画了张符。
年轻道士一气呵成,毛笔尖没离开过黄纸一秒。
只见黄纸上是龙飞凤舞的图案,也不知画的啥,只是看着便觉得这张符不同凡响。
师傅还是呵呵笑着不说话,一碗烫饭已被他吃完大半。
“师傅……他行不行啊?”我小声问。
“看看再说,你娃儿慌什么!你看那小师傅,多有派头!”师傅眯着眼睛笑。
年轻道士画好符,请出三清像,高挂在堂屋中,他三跪九叩进入屋里,高捧符纸嘴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念的啥。
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年轻道士才站起身,将符纸递给大仙妈。
大仙妈恭敬接过。
“将它烧了冲水,你丈夫三日内准能醒来。”年轻道士满头大汗,眼睛微微闭着,一脸精疲力尽。
大仙妈感恩戴德,就差跪下了,赶紧将符纸烧了冲水喂叶子虎喝。
年轻道士又走到香案边,请人端来一碗米,上边插三炷香,待香烧完后,宰了头公鸡,将公鸡血洒在米中,抽出残香,拿一块白布把整个碗盖住,在碗底用红绳系好。
“这是神仙饭,能保你一家平安。”年轻道士又说,并吩咐大仙妈把‘神仙饭’好生安置在叶子虎床下。
做完这些,他又在屋里贴了几张符,在正门口放了八卦镜,端着三株粗香在屋里饶了几圈才作罢。
“师傅,神仙饭是什么?”我小声问。
“就是鬼仙饭!”师傅吃完最后一口烫饭,意犹未尽道。
我张大嘴巴,鬼仙饭?大仙奶奶就会请鬼仙上身,不是照样变成了那副模样至今不见人影,年轻道士这招管用吗?
“真正要用鬼仙饭请鬼仙,得斋戒沐浴,米还必须是陈年米,往上边撒公鸡血更是无稽之谈,这小年轻要不是学艺不精,就是在瞎搞!”师傅说。
“听说他是野云观的。”我想到了年轻道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