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满庭芳·边疆告捷

十月十五下元节,六娘子意外地收到了沈聿白的家书,信的内容依然言简意赅,但却真的令人振奋。

据沈聿白所言,因为鞑蛮内部有乱,而东蛮有意归降,是以竟联合了沈聿白的兵士倾轧西蛮,西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沈聿白在信上预测,鞑蛮之乱或许在入冬以前就能一举平息了。

收到这样的书信,六娘子自然是高兴的,急忙差了人将消息告诉了沈慧春,又同英娘举杯小庆了一番,方才静下了心思。

赵太夫人这两日微染风寒身体抱恙,六娘子便抽空去了一趟赵府,赵太夫人见她带了大包小包的药材,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你这是要开药材铺子呢,我这把老骨头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点风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六娘子听了,连连“呸”了两声,然后认真地看着赵太夫人喝了汤药以后,方才道:“老祖宗可千万别轻小病而伤元气,风寒可大可小,过秋入冬的时候,最容易寒风侵体,您不能太大意了。”

“是是!”看着六娘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赵太夫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点头应了一声后连忙转了话题道,“听你外祖父说,侯爷出师大捷,估计也快要班师回朝了?”

六娘子点点头:“侯爷月头的时候来过一封家书,信里头也是这么说的。”

“那你侯府上下可打点好了?”赵太夫人眯着眼问道。

六娘子一愣,瞪眼道:“打点什么?”

赵太夫人喝了一口温水道:“侯爷要回来,凉都的人也就要全部来宣城了。你成亲这些日子,是一个人散漫惯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虽家里你是像模像样地端着架子在打点的,可没人就没事儿,前后能有些什么大事要你操心的?”

六娘子闻言,脸一红,双手揪着衣摆干笑道:“外祖母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尽心打点的。”

“秋物可都换上了?床褥被套可都有让浆洗房的婆子们洗晒过了?旁的不说,便就是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你可都有细细去看一看?”赵太夫人说着伸手点了点六娘子的额头道,“虽以后这些事儿也不在你要用心打点的范围内,可这头一遭,你是不是要做到不落人口舌?”

“外祖母教训的是。”六娘子垂了眼帘,只觉沈聿白能安全无恙地平定鞑蛮是好事儿,可他要班师回朝坐镇侯府,这对她陆云筝来说却似乎不算是太好的消息。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你肚子里做什么文章我会不清楚?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功夫你做惯了,可回头要迎的是谁?光是婆婆你就有两个,别说那一家子的三姑六婆叔伯舅公了,这是你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见赵太夫人说着说着激动得咳嗽了几下,六娘子连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态度端正地认错道:“外祖母,您别操心,我知道错了,侯府的事儿我会打点好的,您千万别为了我这点事儿气着了身子。”

赵太夫人见六娘子眼眶红红的,口气便一下子软了几分,搂过她拍了两下道:“你这亲成得说难也不难。如今侯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之前沈家还未复势,你算是低嫁,可眼下若要细算,你绝对是高嫁。要说日子是肯定不难过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你这儿却不怕侯府会断了粮。但是要说难,你以后的路也是够折腾的。且不说别的,光是要伺候的婆婆,名义上一个,实际上还有一个,沈家人不说,你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侯爷的生母,虽只是个妾,可膝下三个孩子都越过了府里的嫡子,你道她会是个简单的?”

赵太夫人说着顿了顿,不免叹气道:“按理说,沈家同我们赵家是亲家,我在你面前说这些也不好。可你且要记住了,宅门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你想大事化了就能办得成的,你不闹腾,自有人会想办法让你闹腾,能不能拿住大局,还要看你能不能让侯爷点头高兴。”

“我又不是卖笑的。”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六娘子颇有微词。

赵太夫人这儿正说得头头是道的,乍一听六娘子的话,便是一伸手就打了她一个爆栗子:“你真是越大越拧巴了,有你这么给我下套的吗?”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地又道,“罢了罢了,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还是早些回了侯府去,我这儿也能眼不见为净。”

六娘子闻言撇了撇嘴,虽知道赵太夫人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却也细心地看出了她老人家眼底蕴着的倦意,便顺杆而下地念叨了几句让她多休息的贴己话,然后退出了屋子。

但那日祖孙俩的一席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隔天一大早,各处管事妈妈来暖香坞回话的时候,六娘子便破天荒地问了很多的事儿,大到各园的归整摆设,小到软榻迎枕所用的秋料,事无巨细,连带着让几个牵头的管事妈妈也跟着诚惶诚恐起来。

那之后,六娘子是结结实实地忙了小半个月,而她也不得不佩服赵太夫人的先见之明,因为十一月初的时候,沈聿白竟毫无征兆地回了宣城。

其实那天不过是十一月最寻常的一天,早上的时候六娘子简单地处理了一些庶务,然后被她派去揽月住的庄子上的竹韵回了府。

一进门,竹韵就笑眯眯地附在六娘子的耳畔道:“夫人,揽月有了。”

六娘子眼前一亮,忙笑着拉过竹韵细细问道:“真的,几个月了?你去那儿瞧得仔细没?他们住得好不好?”

竹韵抿嘴笑了片刻,方才正色道:“夫人这次真是歪打正着了,本您是让我给姐姐送银子去的,顺便瞧瞧她成亲这两个月日子过得如何,偏我到庄子上的时候正瞧见姐姐在炕头抱着痰盂猛吐呢。”

“怀相不好吗?”六娘子闻言有些担心。

竹韵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姐姐不过是害喜有些厉害,我瞧着她精神好着呢。而且严家的姐夫对姐姐那叫一个好,姐姐要吃什么要用什么,那严久祜是统统亲自端到跟前的。”

见竹韵说着说着眼露艳羡之色,六娘子便打趣她道:“你且放心,回头等你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也会给你物色个体贴入微的,绝不会让你吃苦的。”

竹韵闻言,脸一红,一边跺脚一边娇嗔道:“夫人说什么呢,我……我……”

见竹韵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六娘子笑得合不拢嘴,捂着肚子转了话题道:“那十两银子揽月可收下了?”

竹韵忙回道:“揽月姐姐自然是死活都不肯收的,不过我走的时候,悄悄地藏在枕头底下了。”说着她便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后又道,“其实夫人不必多挂怀,严家的人对姐姐都很好,我瞧那庄子上的房子虽有些老旧,但里外都是干净整齐的,成套的茶具新的被褥,虽肯定是不能和侯府里头比了,但左右都透着一股子居家气,揽月姐姐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委屈。”

六娘子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那就好,那就好!”

揽月和竹韵都是赵府的家生子,老子和娘都是赵家怀阳庄子上得力的管事。六娘子唯恐揽月嫁得委屈,又知她是个隐忍寡言的性子,这才起了心意给了竹韵三日的假,让她去了揽月现在住的庄子上瞧个究竟,谁知竟探出了一桩喜事来。

结果那天,六娘子心情很好,不仅中午的时候多吃了半碗米饭,下午还心血来潮地自己动手腌了一小坛青梅。到了晚上,她又禁不住英娘闹腾,两人趁着侯府无主,起了酒劲,饭桌上竟干掉了半坛子的女儿红。

秋凉夜深,英娘直接醉得被丫鬟搀回了垂柳居,而酒量一向还算可以的六娘子因为空腹被英娘灌了好几杯,也有些醉得站不稳步子了。

如今近身伺候六娘子的几个丫鬟中,就属鱼安平日里的话最少,可这天晚上她却黑着一张脸念叨了六娘子许久。

“夫人这般没了规矩,回头若是让外院的仆妇瞧见了可怎么得了?”鱼安一边用热帕子给六娘子捂脸擦身,一边碎碎念地数落着六娘子的不是。

女儿红甘洌清甜,可后劲十足,此刻酒意上了头,六娘子只觉浑身热得要命,酥酥软软,提不起劲。可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鱼安同她说什么她也都能听得进反应得了,便“咯咯”地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你瞧……整个府上不也只有我和英娘两个……”

见六娘子一边说一边直直地往黄花梨雕喜上梅梢架子床上倒了下去,鱼安便扑上去想要拉她。

结果六娘子头一沾软枕,困意就顷刻席卷而来,便慵懒地一把扯了珠钗散了发髻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裹着被子眯眼道:“不用忙了,你且出去候着,我先睡了,等明儿一早早些起来再洗漱吧。”说罢她便翻了个身,卷着醉意浅浅地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