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豆蔻香·初夏迎喜

说起来,赵家在宣城有座多年未用的祖宅,这件事儿六娘子还真是不知道,是以当赵家二老到了宣城带她来看老宅子的时候,六娘子只觉得还有些不真实。

“外祖母和外祖父最近就住在这儿?”风和日丽的四月,日暖生光,绿树成荫,六娘子随着赵家二老出了陆府,只觉得心情大好,放松又惬意。

“老宅子咯,若不是还有下人打点,恐怕也住不下脚了。”赵太夫人笑眯眯地牵着六娘子的手进了门。

这是座普普通通的二进小院,许是多年不住人了,举目望去有些偏凉萧瑟,但却胜在整齐干净。灰瓦白墙,泛黄却不见破损的窗户油纸,还有那长满了杂草的墙根,每一处都显着它特有的岁月感,凝重而质朴。

“老太爷、老夫人、六小姐。”赵家二老一到,便有几个仆人上了前,恭敬地垂首作揖,请安问好。

六娘子冲他们微微一颔首,然后疑惑地看向了赵太夫人。

赵太夫人一边带着她缓步往园子里头走,一边道:“这宅子是你外祖太婆的陪嫁,当年赵府分家,你外祖父是最小的嫡子,这宅子就过到了他的名下。这么多年了,本只是留着几个本家的家生子守着养老用的,却没想到今儿还真就用上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六娘子一听便了然地抬了头,目光坚定地对着赵老太爷道:“父亲说,沈家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沈家此举意在外祖父,您多年的经营只是不曾遇到良机,我知道您心有不平。如今……既有机会大展宏图,阿遥……不会阻了外祖父的。”

赵家二老是昨日到的陆府,六娘子知道,就在外祖母来浅草阁探望她的时候,外祖父却是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的。

“丫头……”赵老太爷闻言,薄唇微颤,眼角竟有了些湿润。

“我不能赌沈家小四爷是不是我的良人,可既然外祖父千里迢迢亲自来了宣城,那阿遥愿意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洪武二十二年的春闱开得有些仓促却大体很顺利,可是急开的春闱却没有遮挡住朝廷日益严峻的态势。

五月伊始,诚宪帝废诏即出,罢黜太子申,改立只有七岁的十五皇子为太子。五月中,申王发兵直指距离宣城只有五日之遥的漳州。漳州护军抵死拼搏,却敌不过申王手下的禁卫大军,短短三日,漳州失守,这意味着通往宣城的北路要道被申王囊入怀中。

五月底,诚宪帝再次病危,咳血不止,皇后联手党羽誓死反扑,却被太子的生母荣贵妃占得先机,以正统辅佐之名垂帘养心殿。皇后被禁坤和殿,党羽之首的户部尚书郭大人被押入皇狱,就地正法的八人,其中三人是皇后娘家的宗族亲眷……

当天夜里,多年未出的“宵禁令”从皇宫传出,朝中有乱,初夏肃沉,虽十五皇子正承诏书登太子之位,可这太子毕竟只有七岁,且荣贵妃虽母家有势,却重在对付皇后和申王,是以诚宪帝一倒下,朝中各方势力皆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申王虽被废太子之位,可多年身居高位,手下势力已成,皇后娘娘虽暂居下风,可皇后母家乃大周百年爵位之家——姬家,其实力本就不容小觑。这之后,五皇子祁王、六皇子肃王、八皇子靖王、十一皇子贤王皆羽翼丰满,虽单支而出不免薄势,可若是几个已封了王的皇子联手相搏,那无论是对踌躇满满志在皇位的申王而言,还是对虽为正统却位高不稳的太子而言,都是一股非常大的威胁。

话说自从赵家二老来了宣城以后,六娘子就时不时地会去赵府的老宅小住。林氏乐得清闲,陆老爷睁一眼闭一眼,六娘子住得舒坦了,索性小住成了长住,如此一来,反倒是三娘子隔三岔五地要往赵府的老宅子跑了。

“这么说三丫头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初了?”赵太夫人喜欢三娘子那活络大方的性子,一来二去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外孙女一般宠着,平日里没事儿也会拉着她们几个小辈闲聊解闷。

“是呢,外祖母,定在了六月初八。”对赵太夫人的称呼,三娘子都随六娘子喊。

“这样着急?”六娘子口气中难掩失落。三娘子这一嫁,虽还在宣城,可到底是为人妇了,便不同现在做姐妹一般日日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见就能见了。

三娘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叹气道:“是啊,王家前两日就已经搬来宣城了,而且现在外头不太平,父亲的意思是,既都准备好了,便早些嫁,宫中……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事儿,父亲怕我和大姐姐一样给耽搁了。”

六娘子点点头:“父亲考虑得周全,反正横竖王家都来了,以后若是姐姐不方便,我便上门去寻姐姐玩。”

三娘子瞪着眼用手指点了一下六娘子的额头道:“没个正经姑娘家的样子,哪儿有做姑娘的天天往旁的府邸跑的。”

“姐姐还不是经常来外祖母这儿找我玩。”六娘子撇了撇嘴,惹得一旁不参与她们小辈私聊的赵太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三娘子出嫁的那天,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三娘子被院子里树上的蝉闹得前半宿一直没睡好,直到转凉入了深夜,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是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迷糊得没了精神。

林氏的肚子已经显怀,害喜的症状倒是比之前两个月减轻了不少。且大夫隔三岔五地都会来替她把平安脉,总和她说腹中胎儿稳健,白日没事儿还是要多缓行缓动,这样临盆之时才好生产。

林氏深以为然,所以三娘子成亲的这天她早早地就起了,忙前忙后,众人瞧她气色红润神韵饱满,也就放心地让她去张罗了。

这天,四姨娘哭花了两次妆,要不是六娘子在一旁强忍着替她抹眼泪,只怕到三娘子披上红盖头的那一刻,四姨娘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不过六娘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大早哭了一场,三娘子换嫁衣的时候又抹了泪,惹得三娘子绷着神经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末了才从首饰盒子里取了一块羊脂玉,递给六娘子道:“早年父亲给了我一块质地不错的璞玉,我让玉器店的师傅打了两块,今儿一块给你,我这儿留一块……”

“三姐姐干什么,又不是从此再也见不着了。”六娘子抽了帕子。

“呸呸呸!”三娘子哭笑道,“我只当自己是要长命百岁的,不过是留个念想,姐妹一场,咱们各自嫁了人以后也定不能生分了。”

六娘子闻言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佩,郑重其事地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还指望过两年三姐姐好好教教我为人妇的要领呢。”

三娘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紧地抱了抱六娘子。而就在这时,外头红袖报传:“姑娘,赵太夫人派人送礼来了。”

三娘子闻言忙起身出门去迎,回来的时候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红匣子,雕花繁复,她自是喜上眉梢。

“外祖母怎么没来?”三娘子回屋坐下,有些狐疑地问六娘子,“却是派了方妈妈过来的。”方妈妈是伺候赵太夫人多年的妈妈,这次来宣城,她也一并从怀阳跟了过来。府上一般的小事儿是劳不到方妈妈大驾的,今儿方妈妈能来给三娘子送这份贺礼,瞧得出赵太夫人对三娘子出嫁这件事儿的重视。

“到底还有祖母、母亲在,外祖母说免得见面尴尬,也就作罢了。”六娘子叹了口气,忙转了话锋道,“姐姐且打开看看,我缠着外祖母多日了,外祖母都捂着这礼物瞧都不让我瞧一眼。”

三娘子闻言,笑着打开了红匣子,两人探头看去,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的玉镯,一支雕工别致精细的玉嵌珠翠玉簪,还有一对水滴形的耳坠子。三样东西材质一样,看得出是出自一块玉身的,玉色明润,盈盈粉清,煞是可爱。

三娘子见了,心中喜欢,不禁弯了眉眼道:“赶明儿我定要好好去谢谢外祖母。”

“那是。”六娘子打趣她道,“不仅要谢谢外祖母,等我成亲了姐姐还要再备一份礼物给我,不然我可不依的。”

“你个狭促鬼,等你做新娘子了,还怕少东西吗,只怕到时候我送的你都未必看得上了呢。”

“姐姐屋里都是好东西。”六娘子佯装着张望道,“我瞧着那酸枝木多宝阁架子就挺好的,做工精致不说,且上头还有个罩纱的架子,不会落灰,看着就是高档货。”

“得得得,你且看中什么都拿走,只要你屋子里放得下,我就送。”三娘子被六娘子逗得笑出了声,拍着她的肩膀,惹得发髻上的凤冠喜珠乱颤……

三娘子这一嫁,陆府内宅中顿时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六娘子便愈发地爱待在赵府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是会每隔一个月给顾望之写一封信,可是久而久之,便是连这样的无谓等待也疏懒了。

这日闲暇之余,六娘子觉得无趣,便想着偷偷跑去赵老太爷的书房顺一本书过来打发时间,却在走到窗棂边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沉稳温润的笑声:“聿白这次亲自去怀阳找您,可不是我出的主意。”

“没九爷的口谕,他一个毛头小子又怎敢在我面前横冲直撞的。”

“老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笃定的。且不说沈家之前同老师的交情,单说这些年聿白单凭一己之力就有了如此作为,老师就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阿遥养在我跟前,骄纵乖张,若是到时候和沈家小四爷合不来,我心疼外孙女,定会帮亲不帮理的,回头九爷可切莫给老朽甩脸色看。”

“哈哈,老师还是一如当年那般风趣,本王还记得五岁那年第一次遇见老师,老师就给本王来了好大一个下马威呢。”

“九爷……”

六娘子心如鼓震,听到这里只觉得耳鸣不止,呼吸困难,便转了步子跑出了赵老太爷书房的小院。

当六娘子回到赵太夫人的屋子时,老太太已经起了身。六娘子不禁有些诧异道:“外祖母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赵太夫人笑着道:“年纪大了没这么贪睡了,眯一会儿就醒了。”

六娘子点了点头,冲方妈妈道:“妈妈且去休息休息,这儿有我伺候外祖母就好。”

方妈妈眼神一闪,笑着退了出去。赵太夫人见状,冲六娘子招了招手,然后拉着她上了床榻,轻声问道:“外祖母瞧着小丫头心情不好,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外祖母。”六娘子轻轻地问道,“沈家小四爷是叫沈聿白吗?”

赵太夫人捏着六娘子的手一紧,忙问道:“你外祖父同你说的?”

六娘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坦言道:“我方才想去外祖父的书房拿两本书看,没想到有客人在里头,便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赵太夫人闻言不禁微怒道:“你越大越不懂规矩了,当心你外祖父知道了以后你手掌心又要挨板子了。”

“一顿板子换他的名字,倒也值得。”六娘子不以为意。

“怎么,之前不是你自己点头说与其惦记别人不如被人惦记,现在又觉得不妥了?”赵太夫人睨着眼,细细地看着六娘子。

在赵太夫人的记忆中,六娘子一直是那个扎着两个小包鬏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冲她闹着吵着要糖吃的小丫头。可不知不觉,小丫头长大了,出落得水灵大方,明眸善睐,再过两年,小丫头也要为人妻为人母了,她会知道世事艰难,有时候需放任不羁,有的时候则要分分较真。如果可以,赵太夫人多期望六娘子永远是她的小丫头,永远躲在她的羽翼之下,不用经历外面那些纷扰的风雨。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面对世界的,总是要走她自己的路的。想到这里,赵太夫人不禁悲从心起,看着六娘子的眼神就多了一丝不舍和担忧。

屋子里摆着小座的冰山,散出的凉气让六娘子觉得舒服到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赵太夫人用手指了指外头道:“你知那是什么花吧。”

六娘子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未合的窗棂外有一株枝干茂盛花叶高扬的绿树,树皮微灰,小叶生对,黄绿色的花瓣和花萼上长着细长的粉色花丝。微风拂过,生出摇曳缥缈的姿态,仿佛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蝶,灵动而好看。

“合欢花。”六娘子道。

这花在怀阳甚是常见,之前赵府的内院门口就长着几株特别好的合欢花,一到入夏的时节,成片成片的花丝在半空中飘摇的景象曾是六娘子最爱看的风景。

“是了,合欢。”赵太夫人转过了头,冲六娘子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回忆道,“当年,毓妃娘娘才八岁,和你外祖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谁人都道‘怀阳曾家女,唯系赵家郎’。”

六娘子本有些浅浅的睡意袭来,在突然听到赵太夫人这样的话后,她整个人都惊醒了。

“赵家有心,你外祖父到了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说亲,可曾家……志在凌云,不甘让名动整个怀阳的女儿就这样默默地嫁了,所以怀阳曾家女后来嫁给了启王,启王登基后,她就成了毓妃娘娘。”

“外祖母……”六娘子愣愣地看着赵太夫人,她有些不解,似又有些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

“据说你外祖父知道了这件事儿以后外出游学了两年,回来以后就和我成了亲。”赵太夫人淡淡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闪着一种浅浅的疏离感。

六娘子忙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外祖母,不要说了,是阿遥不好,不该问这些。”

“毓妃娘娘是真的美,传言当时皇上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花重金在宫里头打造了和怀阳曾家一模一样的一座老宅子,引来朝中许多文官谏言上书,直道毓妃红颜祸国。只可惜,那宅子也没让毓妃娘娘笑一笑。”

“为何?”六娘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太夫人摇了摇头:“有人说,她是因为不能和你外祖父终成眷属而日日郁郁寡欢,又有人说,这是她迷惑皇上的一种手段,只有让皇上得不到,才能让皇上忘不掉……后来毓妃娘娘怀了身孕,生了九皇子,本以为那些流言会多少消停些,可谁知不减反增,连带着刚出生的九皇子,都被那些兴风作浪的人给当成了恶言谩骂的对象。”

六娘子默默地垂了头,心中无尽感慨。

“那一阵子,那些腌臜的话不停地从宫里头传出来,可你外祖父却无动于衷,每日上朝回府,面上竟瞧不见半点担忧和不悦。我心里头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外祖父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清者自清。”赵太夫人说着微微地叹了口气,“那之后,我生了你母亲,你外祖父有志不得,动了辞官的念头。可这么多年为官为臣,他如何能说走就走?这一来一回便又是好几年,九皇子长大了,是你外祖父启的蒙,但这些年你外祖父从未见过毓妃娘娘,直到她病重垂危,要托孤儿,你外祖父这才去了她的寝宫。”

见六娘子黛眉微蹙,神色忧虑,赵太夫人继续道:“当时皇上皇后都在,你外祖父也早已是半只脚在野不问政事多年了,毓妃娘娘只求皇上能善待九皇子,让你外祖父做个证,只要九皇子能平平安安地在皇宫别院长大,那她就能死得瞑目了。随即她也求你外祖父,男儿有志可在四方,只求你外祖父能教导九皇子,让他能读会写,能算会画,哪怕一辈子没有功名利禄也无妨,只要九皇子安闲此生,那就不枉她辛辛苦苦生下了他。”

“九皇子……”

“朝中这么多的皇子,只有九皇子从小是养在津州避暑别院的。他性子孤僻不耐与人周旋,但对你外祖父倒是特别尊敬的。你外祖父教了他三年,后来因为你母亲要出嫁了,你外祖父想回怀阳了,这才渐渐减少了和九皇子的联系。”

“那这沈家……”

“如今皇上病危,先太子谋权,小皇子被立,各方势力也是虎视眈眈的。你外祖父曾说过,九皇子天资聪颖乃大周奇才,他若要御龙,只需有谋相助,势必如虎添翼,心想事成。如今,九皇子看中了蛰伏已久的沈家,又看中了顾家,自然也不会放过你外祖父这些年经营的人脉。沈家这步棋,九皇子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下的,但单凭之前和毓妃娘娘那点年少之情,对于沈家,你外祖父也会点头的。”

“顾家?”六娘子惊呼了起来,“外祖母,那宸玉哥哥……”

“顾家三郎游学幽篁寺,其实正是九皇子的意思。”赵太夫人知话已至此,就没有再瞒着六娘子的意义了,便和盘托出道,“沈家、顾家原是世交,两位太老太爷是一起辅佐元帝开疆破土的大功臣。后来朝中动荡,皇上忌惮两家势力,唯恐功高盖主,又有奸臣小人在旁蒙蛊帝心导致冤案迭出。沈家元气大伤退到了凉都,顾家急流勇退回到了怀阳。可丫头,你顾爷爷是什么人?现在朝中新臣辈出,可但凡提及‘顾连方’三个字,还是会有人点头称是的。顾家三郎年轻有为,学富五车,你顾爷爷为何不让他去考功名,为何不让他来宣城正统地跟着先生上学,那都是为了九皇子。”

六娘子只觉得周遭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她觉得自己千算万算都躲不过高位权贵布下的这个巨大的棋局,不禁心有微怒道:“外祖母,这些年您难道从未怨过吗?”

“怨你外祖父?”赵太夫人的思绪被六娘子的话给拉了回来。

六娘子摇了摇头:“怨这吃人的世道,怨您的父母知道了外祖父心里有人,却还要把您嫁进赵家,怨毓妃娘娘用自己的死来束缚了外祖父那一心想安然在野的心,怨九皇子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却还要这样把外祖父卷进去。”

“丫头……”赵太夫人愣住了。

“夺嫡是条不归路,外祖父怎会不知道?若他真有心无争在野不问世事,那且不论九皇子如何……”

“朝堂乱则天下乱,朝平则民安,阿遥,你以为外祖父会因为一段前尘往事而随随便便地赌上亲人的性命吗?”

六娘子是背对着门的,是以赵老太爷走进来的时候她根本就看不到。赵太夫人倒是看到了,她本想出口打断六娘子的话的,结果她还未张嘴,就看见门口的赵老太爷无声地摇了摇头,赵太夫人便按下了话头。而赵老太爷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六娘子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外……外祖父。”六娘子急得唇齿相磕,差点没吃痛喊了出来。

赵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就知你说的和做的根本不是一套,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是千百个不愿意的。”

六娘子不同意赵老太爷的说辞,便下了床榻站直了身子道:“外祖父知我素来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且不说心里愿不愿意,其实对阿遥来说,无论是宸玉哥哥还是沈家小四爷,那都没太大区别。眼下听了外祖母的话,阿遥更是觉得,既要攀高枝,那就要对这棵树有些了解,如今阿遥不过想问问沈家小四爷的全名罢了,何来不愿意之说。”

见六娘子似真的有些怨意了,赵老太爷竟笑着软了语调道:“既然如此,大大方方地问就是了,为何要偷听?”

“谁偷听了。”六娘子红了脸小声道,“只是不小心听到罢了。”

“你可知,方才屋子里的便正是九皇子。”

六娘子微微地点了点头:“听外祖母这么一说,我就猜到了。”

“你个小丫头胆子也真大。”赵老太爷叹了口气,“便也都是我和你外祖母平日里惯出来的。罢了,你外祖母瞧着身子也好多了,今儿没事你就回陆府去住些日子,之后往来的宾客只会多不会少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本就多有不便,就不要待在这儿凑热闹了。”

六娘子闻言撇了撇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赵老太爷下了逐客令,不免愤愤道:“就他‘沈聿白’三个字最值钱,偏生我只听到这一句,就要被外祖父赶回去了。”

赵老太爷闻言哭笑不得:“他这三个字值钱不值钱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家的丫头是千方百计地想在成亲前见一见他沈家小四爷的。”

“谁稀罕!”六娘子一跺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外祖父切莫胡说,我对他一点也不好奇的。”说罢,六娘子只觉得脸颊火烧一般热,便匆匆地跑出了赵太夫人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