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客人的那一杯果茶是方绮月做的。
过了会儿,方绮月拿了创可贴出来,给我一边系一边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好多年都没看见这么深的伤口了,小迟,你看看你,你的手这么嫩,跟没骨头一样,伤成这样……”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都是关心我的。
我回过神来,扬了下唇角:“是意外。”
方素月在一旁叹息:“小迟你明天别来上班了,先养着伤。”
“没事的,老板。”我的视线又迅速往柏飞煦的身上掠了一眼,“伤的是食指,不碍事,而且轻摇姐姐本来就不在,要是我也不在,那岂不是又要不营业了?”
“这不是还有我吗?”方绮月说,“反正我来这边打白工的。”
方素月也笑了一声:“不营业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靠这家店赚钱。”
她说完又看向柏飞煦:“柏先生,让你见笑了,我们这边就是这样的,随心情开店,随心情营业。”
“很闲适,是我希望过的生活。”柏飞煦依旧是笑得温润,“难怪轻摇会一直呆在这边。”
我的心里好像种下了一根刺,而柏飞煦每说一个字,这根刺就要扎我一下,让我难受不已,我想了想,正准备寻一个借口回去,就听见方绮月问:“柏先生跟轻摇是怎么认识的?以前就是朋友吗?”
“我们父母是朋友。”
短短几个字,让我的心更往下沉了沉,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方绮月还在我耳边说起来孟轻摇跟喜欢的人的事情,其中也提到了这一点。
我更加不适了。
我想也没想,看向方素月:“老板,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请这半天假?先回家了。”
“你快回去休息。”方素月皱着眉,“嘴唇都有些发白了,小迟。”
方绮月也关心着我:“没事吧?小迟,会不会是中暑了?”
“没事。”我站起身,摆了摆手,冲着她们三人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小迟,我实在是不放心。”
“好。”
我顿了顿,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麻烦你们不要告诉轻摇姐姐,只是切到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还这么忙,我不想让她担心。”
柏飞煦跟我就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他点了下头,当作回答。
我抿了抿唇,视线路过他,跟着方素月出了门。
实在是不想看见柏飞煦了,尤其是眼尾的泪痣更是让我呼吸不过来,从店里出来,我才觉得气息平稳了一些。
方素月开着车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又拿了一袋创可贴,叮嘱着:“伤口不要碰水啊,也别碰辣椒啊盐啊这些,明天要还是很不舒服就跟我微信说一声。”
“好的,老板。”我咧了下嘴。
“看你那勉强笑着的样子。”
我又笑了笑,开了车门。
阳光还很热烈,地面蒸腾的热气裹着我的脚踝,我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到家里。
左手食指的伤口隐隐作痛,我把它竖起来,看着方绮月给我包得有点丑的创可贴。
我自己不怎么做饭,在来到“见青山”之前,我连水果都很少切。
江林雁以前就因为下厨做饭在食指上留下了印子,到现在都还能看见,她就很羡慕我有这样的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每次听她这样讲,我都“啧”一声,说没办法,实在是没机会受伤。
结果现在就受伤了。
但比我这样的表面的受伤,我的心受到的伤要更严重一些。
茶几上摆放的两幅孟轻摇画的画也在这一刻让我看着就觉得难过了。
我还以为我会不再在意孟轻摇有个很喜欢的人这件事,可事实证明我在意得要死,特别是柏飞煦今天一出现,更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情根深种”这个词,在我的脑海里重复播放。
我闭上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晚饭没什么胃口,我洗了澡就往床上一躺,才八点钟,我就困得不行了。
孟轻摇还在忙,我挣扎着给她发了“晚安”过去。
不能被她发现我情绪上的异样。
消息发完,我把手机一扣,开了静音,沉沉睡去。
心情受到了影响,我的梦也成了真真实实的噩梦。
我梦见孟轻摇说不喜欢我,她只是把我当妹妹。
我梦见孟轻摇说她实际上还是直女,取向没有变,我的出现带给了她乐趣。
我梦见孟轻摇推开我。
我仿佛掉进了湍急的河流,脚踝还被水草缠住,只能硬生生地等着自己溺水而亡。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大喘着气。
我相信孟轻摇不会跟梦里异样这样对我讲话,这个噩梦只是折射了我的担忧。
是我自己害怕。
适应了一会儿现实与黑暗,我摸过手机。
现在是凌晨四点,孟轻摇又是三点才结束工作,给我发消息说自己要睡觉了,以及要起早赶航班的事情。
我盯着消息,没有回复。
这时候的我应该还在睡觉,而不是被噩梦惊醒。
我往上翻着跟她之前的聊天记录。
一直看到小鳄鱼表情包那里,我才稍微轻松了一点地扯了下唇角,我还记得我当时的雀跃与开心,那个说我“可爱”的语音被我点开,孟轻摇含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反复听着,一遍又一遍。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掉了好几颗,落在被子上消失不见。
我抹了抹眼泪,吸了吸气,又点开了相册。
希希升学宴那天的照片和给我过生日的照片都发给了大家,我也存了很多,其中最让我来回观看的就是我跟孟轻摇的合照。
背景是梦幻的旋转木马,孟轻摇虚揽着我的肩,跟我一起朝着镜头笑。
那一天我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一天我当着她嘴里的小熊,跟她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暗号。
那一天晚上我跟她在两排柳树和微风的见证下再次拥抱,她给我点燃了仙女棒,绚烂的花火里,她的笑我忘不掉。
我跟孟轻摇之间的回忆很多。
这些回忆里有很多美好的时刻,我都一一回顾了一番,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些。
过了不知道多久,困意卷土重来,我才又盖好被子睡了过去。
但我实在是没什么精气神,而且早上收到方素月的问候,她说柏飞煦还在店里,我就更不想去了。
正好今天是周六,我索性开车回了市区。
孟轻摇的消息我在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复了,让她好好注意身体,除此之外我就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我也没问她去哪儿出差,是海城还是京城,是要去拍汉服照还是拍旗袍照。
我都没问。
我刚回到市区的家没多久,江林雁跟元则也都过来了,两人一个提着水果一个提着零食,我点的中餐外卖也刚好送到。
江林雁以为我是回来当面问她们怎么表白的,她夹着菜:“有计划了吗?阿渡。”
“什么计划?”我恍惚了一下。
元则补充:“表白计划啊。”
“没有。”本来有一些想法,现在没有了。
“那要不就俗一点?什么玫瑰花瓣铺床上……”江林雁开始给我支招。
但她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了:“再说吧。”
她们俩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迟小渡,怎么了啊?”元则眼含关心。
江林雁试探着问:“跟小孟姐感情出什么岔子了吗?”
我咬着嘴里的菜,只觉得味道不怎么样,可是这明明是我以前最喜欢点的一家外卖,还是我年度最爱点的外卖的店铺第一名,不就是很久没点了吗?
怎么这么难吃了。
我艰难下咽,没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反问:“这饭你们觉得味道怎么样?”
江林雁跟元则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挺好吃的啊。”江林雁也提醒着我,“这不是你以前最爱点的一家嘛,你还加了老板微信。”
“哦。”
“所以就是……”元则没说下去,她摆了摆手,“算了,不重要,今天星期六,大家都没什么事,我们去玩吧。”
“玩什么?”江林雁问。
元则想了想:“要不问问韫韫?”
“行。”
我垂着眼:“我不是很想去。”
江林雁静静地看着我,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叹息,她担忧地望着我:“阿渡……”
我放下筷子:“你们吃,我进去眯会儿。”
洗了手回到卧室,我没到床上躺下,而是先站到窗口吹了吹风。
食指上的创可贴被我撕下来,露出伤口的具体模样,算不得多狰狞,我眼皮都没眨一下,给自己贴了张新的。
但我的心情也需要创可贴。
站了会儿,我才在床上靠着,解锁了手机。
孟轻摇在十来分钟前给我回了消息过来。
小鳄鱼:【下机了,在飞机上补了觉。】
小鳄鱼:【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我没什么表情,但我知道我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阴沉的样子。
孟轻摇这一次终于秒回了:【怎么不问问我去哪儿?】
【那轻摇姐姐去哪儿呀?】我的语气都很正常吧,跟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下一秒,聊天对话框成了来电显示。
备注赫然就是孟轻摇。
我给她的手机备注还没改,这三个字一出来,就让我的心颤了一下。
我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带着笑地接听这通电话。
“是不是不太开心?”孟轻摇上来就直接问我。
我在手机这端垂眸:“有点。”
我没说具体的。
“我会尽快回来,这次是跟合作商有些纠纷。”
“好。”
“注意休息。”
孟轻摇在手机那端叹口气:“看来不是一般的不开心,都不愿意跟我多说两句话。”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轻摇姐姐……”
“小鳄鱼很想你。”孟轻摇声音轻柔,“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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