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胡同门口停了一匹高头大马并一辆青油轺车,门外站立着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鱼幼薇心头微跳:家中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压下疑惑,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程氏为人谨慎,事事小心,现在又是客居鱼家,平日里是最喜安静的一个人。刘氏性格开朗,刘蒙回来的时候,总是挑着有趣的见闻说给刘氏听,但是从不见她笑得这么开怀。
正疑惑着,屋内的人看到了自己,刘氏迎出来,嗔怪道:“蕙兰,怎么才回来?让大家好等!”
鱼幼薇进入室内,程氏荣光满面,显得极为高兴,程氏下首正端坐着一个铠衣钢甲的少年将军,不是杜荀鹤却是何人?
此刻他正端坐在那里,面对鱼幼薇的打量,他忙站起来,客气道:“慧兰妹妹回来了!”
蕙兰……妹妹,这一声称呼好生亲昵,鱼幼薇顿觉心头微跳,有些不自在。
程氏却笑道:“我们在这里,只会让你们觉得拘谨,原来你们小时候,阿宣倒像个小跟班似的,总觉得蕙兰略大一些,原来,还是阿宣比蕙兰年长。”
程氏本是无心之言,鱼幼薇听了却更觉得不好意思,好端端的提年龄做什么?莫不是……想到这里她朝杜荀鹤望去,他却是一脸的含笑,泰然自若。
鱼幼薇心中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刘氏却笑言:“将军打小就聪明,我看是我们蕙兰从小跟着将军才是呢!”
程氏忙道:“姐姐,你何必一口一个将军,未免太见外了些,你就唤他一生阿宣,他也应得的。当初要不是姐姐,我们母子哪里能有今天。若是他在姐姐面前端起将军的架子,我第一个就是不依的。”
程氏提到往事,忍不住红了眼圈。
刘氏连连应道:“妹妹快别难过了,我叫他阿宣便是。今日相逢,是难得的好日子,本该高兴才是,现在苦尽甘来,还提那些做什么?”
程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止住眼泪。
几人闲坐了一会,倒也其乐融融。
鱼幼薇总觉得杜荀鹤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抬头看时,却每每发现对方正襟危坐,鱼幼薇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想起他离去时,那轻狂的举动,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到了晚上,杜荀鹤就歇在鱼家,鱼幼薇临窗而坐,久久不曾歇下。虽说很累,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等待什么。
说出来总觉得好笑,她只觉得杜荀鹤今天晚上是一定会来找她的,她心中还是有些相信杜荀鹤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干坐了半天,并不见人影,内心就有些恼羞成怒,不禁暗骂自己花痴。
那一次他轻薄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就那样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了,现在见了面,连一个解释都没有,自己可是良家女子,怎么能任由他轻薄?这样想着,她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就算问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能让他负责吗?
鱼幼薇烦恼地走来走去,干脆和衣躺到床上。不久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鱼幼薇哪里知道自己对杜荀鹤这是动了男女之情了呢?
前世的恋爱,是水到渠成,是出于对男子的崇拜。对于温庭筠若说是爱恋,倒不如说是对以前生活的怀念,这一次让她烦恼不已,她全认为是对方轻薄她所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自己动了心的。
第二日,鱼幼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待她醒的时候,刘氏问她绿翘的事情,她告诉刘氏,绿翘找到了远房亲戚,到亲戚家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像少了好几个人一样,她忍不住问道:“程姨母呢?”
刘氏感慨道:“你姨母也算是熬出头了,今天一大早就跟阿宣一起回了杜府了!阿宣可是咱们大唐最年轻的将军了啊!”
居然走了?连招呼都不打?鱼幼薇好不生气:“阿娘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是你姨母见你昨晚回来的晚,不让喊的。她邀请我们过几日去杜府做客呢!”。
刘氏顿了一下,拉着鱼幼薇的手,爱怜地说道:“蕙兰,以后见了你姨母要恭敬些,她现在可是诰命夫人了,我们孤儿寡母在长安,可没有什么依靠,虽说我们不靠他们,但是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想来,别人也不会为难我们。”
鱼幼薇听了,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刘氏。
刘氏有些戚戚然:“我的儿,你哥哥在外面读书,以后能不能高中我们暂且不知,家中大小事务全是你一个女子担着,若是你阿爷还在,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是阿娘没有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刘氏说着,便流下泪来。
鱼幼薇听了,忙劝解她:“阿娘,我不觉得辛苦,阿兄向来刻苦,相信他今年一定能考个好成绩出来的。”
刘氏听了大痛,泪如雨下:“我的儿,你还瞒着我呢!今天一大早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说要纳你为妾,被阿宣打了出去。若不是阿娘没用,怎么会让你受这些委屈?你年龄渐渐大了,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以你的才貌,何愁找不到好郎君?如今却只能委身为妾吗?”
鱼幼薇大急,不知这话从何而来,见刘氏这样伤心却不好再问,只能好言相劝,好说歹说了半天,最后,答应刘氏不再外出,刘氏才渐渐止住眼泪。
一连几天,鱼幼薇都没有外出,到了第三天,刘氏要去杜家做客,鱼幼薇借口头疼,留在在家里。
刘氏刚走,鱼幼薇再也忍不住,就派了那个马夫去平康里找陈韪,她急于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没有多久,马夫就带着陈韪跟绿翘到了。
绿翘进门便哭着道歉:“姐姐,是绿翘不好,姐姐你一定要原谅我。”
鱼幼薇没有心思听绿翘说这些,但是见她哭得伤心,忙把她拉起来:“绿翘,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到陈郎君家住了几天,便跟我如此见外吗?”
她说着对陈韪道谢:“真是麻烦陈郎君了,绿翘还是小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三言两语便把这件事揭过去了,绿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陈韪忙欠身客气道:“蕙兰,你说哪里话!这真是太见外了!”
鱼幼薇把他们让到客厅坐下,亲自给陈韪奉了茶,笑着说道:“陈郎君,我今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苦于没有知己,冒昧地请陈郎君过来,给我指点指点呢!”,说着便转身要去取琴。
绿翘却从席上起来,急急地说道:“姐姐,难道这几日你都没有出去吗?你居然还有心思弹琴!”
她脸上着急的表情不似作伪,鱼幼薇心中微热,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这几日阿娘都不让我出去!”
绿翘看了一下陈韪,欲言又止。
陈韪有些为难,半晌他好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蕙兰,你可认识李子安其人?”
“自然是认识的!若说认识,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外面说李子安新纳了一个妾,貌美如花,才华绝伦,出口成章,原是平康里的第一等的才女!”
做官的人纳妓/女为妾,这实属正常,并无什么奇怪。
见鱼幼薇不解,他继续说道:“坊间传闻,那女子姓鱼,原来是温庭筠的爱妾,后来,温庭筠为了讨好李子安,便将这爱妾认作学生,介绍给李子安。”
他说的有些艰难,不住地打量着鱼幼薇的脸色,鱼幼薇听他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头气愤不已,究竟是谁,放出这样的流言来害自己,怪不得阿娘不让自己出去,原来自己的名声竟然被败坏到如此田地!
想到这里,她坐立难安,怎么会这样?
“你可知这流言从何处传出?”
陈韪有些为难,抱歉地说道:“我实不知!”
鱼幼薇也知道自己问他也问不出来什么了,他不过是个琴师,知道的,必然都已经告诉自己了。
究竟是谁,要这样害自己?
鱼幼薇心情不大好,陈韪起身告辞,鱼幼薇却道:“我这里情况,陈郎君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绿翘还要委托陈郎君再照看一段时间,待我处理完这些事,再将绿翘接回来。”
她说着,去了绿翘的卖身契,交到绿翘手中,告诫道:“你姐姐去的时候,把这张卖身契交给我,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你心中的想法,我如今都知道。今日这卖身契交给你,以后别跟我疏远了。”
“姐姐,你生气了吗?不要绿翘了吗?”
出乎意料,绿翘竟不愿意离去。
望着她与朱砂越来越相似的脸,鱼幼薇的心也软了几分:“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这里事情多,不能照顾到你,你先去陈郎君家住一段时间吧。”
绿翘还要坚持,陈韪却说道:“绿翘,听蕙兰的话吧!”
绿翘这才不再说话,跟着陈韪离开鱼家。
这件事,鱼幼薇实在理不出个头绪。
他们走后不久,就人找上门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子安,他身后跟着几名家丁抬着礼盒,并两名穿红着绿的肥胖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