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砂哭泣的倾诉中,鱼幼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陈韪沉浸在陈尟死亡的阴影之中,一直难以释怀,每日自暴自弃,还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里,根本就是碰都不碰琴一下。
但是,饶是如此,朱砂依旧没有放弃陈韪,依旧支持他,爱着他,就算他以后都这样,她也认了。
然而,今天下午,陈韪突然兴冲冲地将琴捧来,说要给朱砂弹奏一曲,朱砂虽然愕然,但是最多的是高兴与欣慰,本来很好的事情,然而,陈韪在弹奏的时候,一曲刚弹了开头,后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弹了。朱砂忙安慰他,但是,陈韪试了几次,依然是如此,最后气的将琴摔了。
“幼薇妹妹,我知道一定是你开导了他,我……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朱砂满含希望的望着鱼幼薇。
鱼幼薇也很像帮助他们,但是她真的对琴一窍不通:“朱砂姐姐,我可以帮你开导他,但是我不会弹琴,不会奏谱,真正能帮助他的人是你。”
“我也想,可是我这身子……,他今天就将自己关在屋内,任谁敲门,总也不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幼薇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帮我这一把,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鱼幼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对朱砂说:“那我试一试吧!”
片刻之后,鱼幼薇出现在陈韪的门外,扬起手,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静候了片刻,依然没有回应。心中一个咯噔,这人,该不会想不开吧!想到这里,鱼幼薇也不再等待,呼啦一声径自推开房门。
屋内陈韪正临窗而坐,怀中抱得可不正是下午摔坏的琴,他正用手轻轻地抚摸、擦拭着琴身,仿佛那是世间的无价珍宝,对于鱼幼薇的到来,他仿佛听不见,看不着,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鱼幼薇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你居然忘了怎么弹琴了,如此,甚好!”
鱼幼薇知道,当人陷入悲伤之中,你千万不能温言温语的劝慰的他,肯定没有用,朱砂不知道说了多少鼓励他的话,他需要的是激将!只有激他,剑走偏锋,才能让他燃气斗志!
果不其然,陈韪听到鱼幼薇的怪论,这才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她。
“你的琴艺,皆是你兄长所授,如今你全部忘了,可见是尽数还给他了!既如此,你当高兴才是,今日你从头来过,日后的一切全是你自己所学,日后你再不欠你兄长了!”
陈韪一愣,仔细思索片刻,转眼有些清明。
鱼幼薇接过他手中的琴,说道:“我若是你,此刻一定将已经忘记的东西一点一滴的学回来,这一定是你兄长给你的磨难,你一定不能辜负你兄长的一片心意才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该如何做?”
“首先,你要如刚刚接触琴时一般,好好地练习,待熟练之后,再学着自己谱曲!”
陈韪轻挑眉头,有些讶然:“自己谱曲?”
对!鱼幼薇知道,如果不能自己谱曲,只是弹奏别人的曲子,不过是一个弹奏的人形机器罢了,若要在这个时代扬名,必须要会自己作曲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睁大的眼睛,鱼幼薇直直地望着他:“你兄长不就是自己谱曲吗?怎么,他做得,你做不得?”
陈韪心中一凛,当下说道:“兄长做得,我亦做得!”
然后盯着鱼幼薇看了一会,似乎有些想看透她:“你今日所言,我会记在心中,待我从新学会弹琴,自然会去找你!鱼小姐的再生之恩,我陈韪定不敢相望!”
鱼幼薇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说其他的话,缓步走出门,边走边说:“你真正需要报恩的人,是那个日日陪伴你,不离不弃的女子,我不过受人所托,哪里就是再生之恩了呢?”
一番话说得陈韪当场愣住。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两个月,陈韪的琴技就找了回来,毕竟在此之前,他练了将近十年的琴,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呢!加上朱砂的帮助,陈韪的琴技竟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再次来到平康里,听到陈韪的琴声,鱼幼薇能听出那琴声之中的饱满的感情,绝对不是光会弹琴就可以演奏出来的。
面对朱砂含笑感激的目光,还有陈韪投过来有些异样炙热的眼光,鱼幼薇知道,以后这平康里要尽量少来。
鱼幼薇刚要告辞,陈韪却出言相留:“幼薇,你上次跟我说,要我自己谱曲,我心中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朱砂也说:“平康里下个月举办琴师大赛,陈韪已经报了名了,第一轮已然通过,但是如果要顺利通过的话,光是弹奏别人的曲子恐怕不容易取胜,那些知名的曲子都是别人弹过许多遍,没有新意,必须要出奇制胜才行!”
琴师大赛,如果赢了,这小小的平康里就再也留不住陈韪了!一旦陈韪名声大起,那朱砂也可以离开这小小的院落,两个人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想到,心中对温庭筠的失望,鱼幼薇只觉得,能让朱砂如愿,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留下来,几个人细细商讨了几天。然而,鱼幼薇实在没有作曲的天分,没有办法帮助他,这样,又过了几天,也没能商讨个什么章程。
这一天,鱼幼薇坐马车回家,马路边有两个小童在背诗,清清脆脆的嗓音煞是好听:“……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鱼幼薇忍不住伸出头去,看到两个幼童梳着总角,端坐在门坎上,正摇头晃脑地背书,时不时看一下远处街口,似乎在等待着大人回家。其中一个还嘟囔着:“阿兄,阿母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说着,那嘴角就留出口水,这般可爱的模样,让鱼幼薇忍俊不俊。
他哥哥一边安慰他,一边说:“今日要将这《春江花月夜》被完呢,否则阿耶又要打你板子了!”那小童,吓得忙拿起书继续摇头晃脑起来。
放下车帘,鱼幼薇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般,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忙喝令驭夫:“调转车头,去平康里!”
驭夫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依然按照鱼幼薇的指使,调转了车头。
匆匆赶到平康里,跳下马车,三步两步来到院中。
陈韪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厅堂之上,见鱼幼薇来了,朱砂有些惊喜:“幼薇妹妹又回来了,你有办法了,对不对?”
陈韪闻言抬头,也是一脸的惊喜期待地看着鱼幼薇。
鱼幼薇点点头:“我想到了一首曲子,觉得很好,不知陈韪你能不能弹奏出来。”
陈韪问道:“是什么曲子?”
鱼幼薇卖了一个关子:“这曲名暂时保密,如果我哼出来,你便能弹奏出来吗?”
朱砂忙说道:“能,自然是能的!”
鱼幼薇听了大喜,大步走到厅堂之中,对着陈韪迎面而坐,三人成三角形状,鱼幼薇也不犹豫,直接哼了起来。
本来哼一首歌算不得什么,但是陈韪跟朱砂都直勾勾地盯着她,鱼幼薇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脸有些发烫。
她哼完之后,声音刚刚落下,那边陈韪的手就拨动琴弦,说也奇怪,那曲子就从他手中流淌了出来。
三人大喜过望,相顾含笑,一时间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接下来又忙了几天,鱼幼薇又根据前世的映像让陈韪做了局部的修改,终于这曲子定了稿。
回到家中,正欲敲门,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鱼幼薇,心中一惊,回头看到温庭筠醉醺醺的脸。
酒后的味道着实难闻的紧,鱼幼薇忍不住皱了皱眉,温庭筠却拉着她醉醺醺的说:“幼薇,你为何总是伴着那陈韪?为何?他比我年轻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竟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用力的摇晃着鱼幼薇。
鱼幼薇知道他喝醉了,不与他计较。只扶着他上马车,想将他送回去。
谁知温庭筠竟“呼啦”一声,吐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段时间,温庭筠总是郁结于心,鱼幼薇却知道,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上个月,李亿娶了裴氏的长女裴淑,一场婚宴办的整个长安都为之侧目。
“为何?那李子安哪里比我强了?哪里比我强了?他不过是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人也配高中状元,也配娶裴家的小姐,也配到洛阳做刺史?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鱼幼薇也知道他内心的抑郁,两个人如果不认识倒还罢了,偏偏认识,偏偏那李亿看着像个书呆子,他自然不服气,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整日沉浸了下去吧。这个时候不想着下次怎么考好,倒想着别人不如自己。
怪不得诗人都是浪漫的,不食人间烟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