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你是我的军旗

“我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他微抬眼眸,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俞熹禾,你就是我的军旗。”

为了欢迎俞熹禾的加入,实验室的同学开了个派对,地点在某个同学的公寓里。隔壁实验室也来了几个同学,主要都是华人留学生。

直到看到程煜,俞熹禾才知道,组织者竟然也邀请了他。

身边的女同学顿时起哄,纷纷热烈欢迎给实验室捐赠了大笔资金的出资人。

俞熹禾原本坐在草坪角落的木椅上喝水,听到起哄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刚好和程煜对上视线。

他处于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同学中间,没有穿正装,更显年轻俊逸,似是他们的同龄人。

自从那个吻后,这是俞熹禾第一次见他,期间他们甚至没有联系过。然而在聚会上,俞熹禾不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程煜也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最怕有人起哄。

就算俞熹禾解释过了,也还是有人以为程煜和她正在交往,还特意把程煜带到了俞熹禾跟前,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慢慢聊啊。”

俞熹禾很是无奈。

她起身想要避嫌时,程煜叫住了她:“熹禾,我很抱歉。”

俞熹禾转身看向他,对方一直都是温润有礼的。

他补充道:“那一天未经允许就吻你,我很抱歉。”

什么情难自禁、意乱情迷,程煜原是不信的,直到遇到俞熹禾,直到哲学上意义的“无爱纪”离他越来越远。

可……那又怎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即使知道和他可能不会有好的结局也没有关系。”俞熹禾握紧了手里的玻璃杯,里面水光粼粼,像是那天陈幸跟她说完“不是那样的”时,落在她手背上的泪光。

实验室的同学好不容易有个没有课的下午,聚会的气氛正高涨。而她止步在这里,连靠近的意图都没有。

“我这么喜欢他,就算有一天感情变淡了,也没有精力去喜欢另一个人。这对其他人不公平,对喜欢他的自己也不公平。”

要么从一而终,初心不变。

要么就从头都没有爱过。

俞熹禾的情感太分明。

如果一开始就要沦陷,那还挣扎什么?

程煜从来都不知道,她也有如此决绝的时候。

在费城七月通透的阳光下,他听见俞熹禾对自己说:“你喜欢任何一个人,都比喜欢我好得多。”

他苦笑了一下。

“我看过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他微抬眼眸,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俞熹禾,你就是我的军旗。”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一个人,不是亲昵暧昧的称谓,就是疏离客套的称呼。

俞熹禾没再开口。

这时候后院的主人过来问他们要不要跳舞,一架钢琴被搬了出来,刚好也有人带来了小提琴。

渐渐西沉的日光下,程煜向俞熹禾伸出了手,手指白皙修长,指尖落着熠熠薄光。

他问:“要和我跳支舞吗?”

俞熹禾说:“待会儿我要去弹琴……你捐赠给实验室的钱款,我跟大家一样都很感激。但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界限分明一点会比较好。”

程煜收回了手,唇畔是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就好像他其实知道俞熹禾会拒绝他一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界限分明吗?”

他的眼眸很漂亮,脸部轮廓有着柔和的弧度,温柔又清冷。他如此矛盾。

俞熹禾避开了他的目光,这时刚好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最后对程煜说了句“祝你玩得开心”后就去了场地的另一边。

一架三角钢琴静静地摆放在聚会场地中央,经典的黑色抛光,音板是用云杉木制成。

俞熹禾坐在琴凳上按下琴键,音符如月光回转流动在风里。

不少人在跳舞,只有她一个人清寂成风景。

她想起了陈幸。

那天,他其实还说了一句话。在她低着头几乎忍不住酸涩难过的情绪时,他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她发顶,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投资,我也可以远离它。”

他再认真不过,却吓到了她,拽着他腰间衬衫的指尖慌乱得深深陷入手掌。

下一秒,她几乎是失声道:“我没有不喜欢——”

俞熹禾弹错了琴键,音符就像她错乱的心跳,无法还原成最初的从容。

跳舞的同学并不知道她弹错了键,舞步未停,而更多的同学在准备烧烤或忙着其他事情,入目都是热情朝气的脸庞。

聚会接近尾声时,同课题组的那个女生来找俞熹禾,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和程学长真的不是恋人关系吗?他对你好温柔啊。”

虽然程煜毕业于P大的哲学系,但还是有很多实验室里的同学叫他学长。

“我们邀请他来参加聚会,他本来是拒绝了的,可是知道你会来后,就改变了主意。”她也是好奇,“他是在追求你吧?”

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

高高在上的P大哲学系才子,即使离开了校园也光芒不减。他那样清冷倨傲的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为人放下身段?

“不是。我们只是朋友。”俞熹禾说。女生的表情明显不相信,还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男声响了起来:“熹禾,有人找你。”

许多同学循声望去,见那个男生身旁站着一个人,对方一身白衣黑裤,落日余晖晕染在他周身,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大家几乎是同时噤了声。

俞熹禾看到他的时候也不免愣住。

陈幸来了半周,一直都没有回国,今天她来参加聚会,他也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他会来这儿找她。

陈幸走近俞熹禾,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下开口道:“你出门忘记带钥匙了。”

俞熹禾不解道:“有你在公寓里啊……”话音还没落下,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程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幸看着她,声色微低,像是在恃宠而骄:“有人居心不良。”

周围注视他们的人太多,俞熹禾也刚好想离开了,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被反握住。

“我们还是回去吧。”指尖被他裹在掌心里,俞熹禾想了想后,如是说道。

不等陈幸应答,就有个披着波浪卷长发的女生走上前来,问道:“你是Xin?”

陈幸略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顾及到这人是俞熹禾的同学,淡淡道:“你好。”

那个女生眨了眨眼,偏头看了看他身旁的俞熹禾,皱紧了眉头,连下颌线都是紧绷的。

她在国外读书,但也在使用国内的社交软件,况且陈幸还参加过不少国际大秀,知名度很高,她自然是知道他的。

她是陈幸的粉丝,知道陈幸退出时尚圈时,她像许多人一样震惊无比,这种感觉在看到微博上那组“清晨”海报时,尤甚。

Xin从不与女性合作,独独出现这么一组海报,又伴随着他退圈的消息出来,信息量简直爆炸。

她是俞熹禾隔壁实验组的同学,看见俞熹禾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对她怀有隐隐敌意,但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现在看到陈幸出现在俞熹禾身边,嫉妒之心再也压制不了。

巴黎那场时装秀是他的初秀,他在国际男模圈待了五年,她喜欢了三年有余。那组海报最后一幕,他轻吻怀中人晕红的眼尾,仿佛桃花落下,山雪都融化,叫人沉醉。

那种喜欢,在神态里展露无遗。

冲动之下,她说:“这个人正在和其他人交往,你知不知道?”

之前的静默瞬间被打破,一时有了窃窃私语。

这种场景几乎就要和俞熹禾毕业答辩那天的场景重合在一起,那个女生语音刚落,她就开了口:“你可以直接问我。”

来不及出声的陈幸垂眸看了她一眼。

俞熹禾紧了紧与他相握的手,示意他先别说话。她直直地迎上女生带着敌意的目光,平静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和人交往?”

那个女生懵了一下,这种传言哪里会有个准确源头?

原本来找俞熹禾聊天的同课题组女同学也回过神来,尴尬又紧张地插了一句话:“那个……熹禾很早就跟我说过的,她并没有和程学长交往……”

她意在解释,波浪卷长发女生听了之后,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吐出一句:“那她也是在和程学长暧昧!谁会平白无故给实验室捐那么多钱!如果不是程学长的关系,俞熹禾怎么能成为系里最德高望重的罗教授的学生?!”

她几乎是在控诉,声调极高。

因为喜欢的“男神”模特退圈,并且有了挚爱。

因为自己努力刻苦了这么多年才进入P大,也不能成为罗教授的学生。

聚会上只有几个人是罗教授的学生,近几年罗教授几乎不收学生了,俞熹禾刚来实验室报到的那几天,自然会有不服的声音。

华人留学圈就那么大,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只是没有人把这个提到明面上来讲罢了。但眼下这件事被当众提出,等同是撕破脸要在这个圈子里带头孤立她。

陈幸不知道这件事,眉头皱起,不悦的神色已经很明显。俞熹禾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担心他生气。

她说:“本科期间,我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表过SCI论文和Nature文章,论成绩,我不会输给你。”

之前在S大导师的建议下,她参加过很多考试,SAT、托福、雅思都考过,申请国外的大学并不难,只是要在短时间内申请下来会有些费时费力。

诚然,程煜是给实验室捐了一批价格高昂的新仪器和一笔钱,但P大向来不缺资金赞助,这些都不是教授选择她的原因。罗教授明确拒绝过那笔钱,只不过对方说,他毕业于P大,这也是在回报母校,于是才接受。

她能被录取,说到底,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她的学术能力强。

简单来说,单是就成绩而言,就足够支持她考入P大,只不过导师不一定是这位罗教授罢了。

她完全可以凭借优秀的学业成绩进入P大,程煜只是为她节省了时间和精力,要说他给予她的最大的帮助,就是把她推荐给了罗教授这样的优秀导师。

有钱有势的人那么多,出手的美金数额比这个高数倍的也不是没有,却不是每一个被推荐的人都能成为这位罗教授的学生。

俞熹禾微阖了一下眼眸,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程煜,他神情淡漠,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陈幸出现的时候,程煜差点捏碎手里的玻璃杯,眼中的锋芒就敛在水光里。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他想看看陈幸要怎么维护俞熹禾,却忘记了像俞熹禾这样的女生,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是不会依赖他人的,她也决不会主动麻烦别人。

那个女生的脸色白了,其他原本心有不甘的人也都一同沉默了。

讽刺的是,这个聚会本是为了欢迎她加入实验室才举办的。

俞熹禾不想多说什么,只觉得一切都糟糕透顶。

离开时,陈幸与那个波浪卷长发女生擦肩而过,低声道:“想好好待在P大,就专心做你的数据。”

连同那句“你好”在内,他对她只说了两句话,而这两句都是因为俞熹禾。

陈幸在费城租了一辆车,回去的路上,俞熹禾只揉了一下太阳穴,就被坐在驾驶座上的陈幸注意到了,他问:“头疼?”

俞熹禾正在走神,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习,要重新适应新的课题、同学以及教授,更何况在最近一周里,她的情绪大起大落,生病才好没多久,本来就不适合那种针锋相对的场合。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与车灯、霓虹交相辉映,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间与她成对的星空表流光璀璨,矜贵优雅。

陈幸在道路旁停下车,解开安全带后探过身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在白皙的肌肤上微微打旋时,力道温柔,动作小心。

“阿禾,你可以依赖我。”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哄她。

闻言,俞熹禾抬眸看着他。路灯的光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照射过来,蓦然迎上这样的光,她有些不适应地闭了一下眼睛,而后才温吞地说道:“国内那么多事还要等着你处理。”

陈幸不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指尖一停后滑下来,轻轻压在了她的脸颊边,半捧着她的脸。他声音微沉:“你在担心什么?”

俞熹禾抿着唇没有说话。

陈幸眉头一皱,忽然俯身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温热感一触即散,他退开时声音喑哑地说了句:“你可以不说,但我会吻你。”

“你不会……”

陈幸打断她的话,目光牢牢攫住她:“我说到做到。”

像是场拉锯战,俞熹禾与他四目相对良久,最后先败下阵来。

“我至少要留在这里两年才能完成学业。不论是你留在这里陪我,还是在国内等我,都对你不公平。”俞熹禾微垂的睫毛颤抖得厉害,“陈幸,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我喜欢你七年之久,现在因为这不确定的两年,你就想放开我?”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在最后那个尾音里流露出淡淡的自嘲。

“为了这两年,就让之前的七年统统作废,阿禾,这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他的眸光深沉,视线落在她微颤的长睫上,光线流转,那上面仿佛是沾了一点水光。星光都揉碎在她眼里,她的神情是一种无法言表的难过。

他清楚她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她不会轻易示弱,不会依赖人,习惯隐忍不言,自己强撑着。

尤其是感情。

除了陈幸,她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遇到困境,冷静如她,也会束手无策。

“之前带给你的不安全感我都会解决,给我一个追回你的机会,好不好?”

陈幸这么问,无非是仗着俞熹禾一定会心软。

这几天在费城,陈幸经常在深夜与国内AK总部高管开视频会议。有一次俞熹禾整理课程记录到一半,从房间出来倒水时,见他还在客厅的沙发椅上坐着,茶几上的文件堆了一叠又一叠。

视频场景是在会议室,长桌两边是着清一色西服正装的高管,全都是神情严肃。

怕吵到她,陈幸戴着耳麦,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时声音冷静沉稳。

他很忙,一直都很忙。

从曼哈顿回来,后续项目最需要他决策,他却又启程去了美国。国内的董事会以为他们的执行官是想撂挑子不干了,差点没揭竿起义。

客厅只开了一盏灯,光线也不是很明亮。

俞熹禾站在房间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怕打扰到他,放轻脚步去倒了杯水,又泡了杯咖啡,在他结束视频会议时把咖啡放在了他手边。

“你什么时候回国?”

陈幸没有喝那杯咖啡,而是手一抬,把她轻轻拉进了怀里,指尖按上了她的后脖,勾起柔软的发丝:“再陪你一段时间。”

经过那场“谈判”,他们达成了协议。陈幸会回国,但不会对俞熹禾放手,而她也不能逃避。

所有他带给她的不安,他都会一点一点地消除。

俞熹禾有些窘迫:“我又不是小孩……”刚刚被他一把拉进怀里,她脚上的拖鞋滑下来,掉在了一边,露出赤裸的如白玉般的脚来,现在只能虚虚地踩在陈幸的拖鞋上。

陈幸抱着她,应道:“你是我的小朋友。”

听到这句话,俞熹禾踩了一下他的脚。

陈幸揉了揉她的发顶,原本嘴角噙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沉下来:“程煜给你所在的实验室捐了多少?”聚会上那个女生说程煜给实验室捐了一笔钱,为了谁,这再明显不过。

俞熹禾猜到陈幸想替她给这笔钱,于是说:“我自己会还的。”

出国前俞父打了一笔钱在她的账户上,能勉强还一部分。不过在那之后,联系她的是程煜的下属,对方在手机里公事公办地跟她说:“这笔钱你不用还,程少是不会收的。”

所以在那个聚会上,她才会跟程煜说他们之间界限分明些会比较好,她不想欠程煜什么。

陈幸不再说话,转而问起俞熹禾目前在实验室的课题内容。俞熹禾简单说完后,陈幸又问:“你和程煜是怎么认识的?”

俞熹禾愣了一下,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为这件事介怀了多久。

她把在拉斯维加斯赌场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还说了之后他来S大投资的事,一直说到他帮她联系P大,带她来美国报到的事。陈幸想起那天程煜吻她的那一幕,微微皱起了眉。

俞熹禾的话音刚落,就感觉他扣在自己腰间的力道一重,随后他就吻了过来,占有欲极强地碾压过每一寸唇瓣,直待她的唇关微启,便长驱直入,吮吸纠缠,津液相浸。

她雪白的脚趾一根根蜷了起来,从尾骨往上都是酥麻的。

“乖。”唇舌相抵,他的嗓音又低又哑,像是醉了,“叫我的名字。”

他不想听她和一个对她别有居心的人之间的事,压不下嫉妒的情绪,直想要确认主权,甚至想要把她藏起来,筑金屋来藏她。

谁说国际男模Xin是冰山孤月,不动情欲,不会嫉妒?

俞熹禾就是他的软肋。

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软的,甜的,那一声唤仿佛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P大化学系有暑假课,待俞熹禾适应了这里的学业进度和课程内容后,陈幸回了国。他身为AK的执行官,不可能一直待在美国,有些重大项目必须他回去决策。

在费城国际机场,陈幸登机前把一个密封袋交给了俞熹禾,交代她回去再打开,记得签字。

俞熹禾“嗯”了一声,联想起之前林桃跟她聊的某些霸道总裁小说的剧情:“像是离婚协议书?”

林桃说的嘛,离婚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陈幸愣了一下,俞熹禾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耳根忽地一下烫了起来。她转头红着耳朵就想走,手腕却被扣住,只听见他问:“离婚协议书?”

俞熹禾懊恼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把那句话说出来的,现在视线飘忽着,不敢对上陈幸意味深长的含笑目光。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小说情节……”

她越要解释就越慌乱,脸颊就偏偏不由自主地也红了起来。

陈幸低低笑出了声音,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马上就要登机了,他很舍不得这个人,甚至有把她一起带上飞机的冲动。

“不是在暗示我们要结婚吗?”

俞熹禾支吾着否认,陈幸并不理会,反而像高中时候那样,带着些顽劣的表情看她——喜欢看她红着脸,眼睫像蝶翼扑扇的样子,想咬一口她可爱的、温软的脸颊。想欺负她,又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口中,珍视她。

“那为什么要脸红?”

俞熹禾简直要说不出话了。陈幸太恶劣,就像以前非要让她去看他的篮球赛一样,一整个课间把她堵在墙角,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笑着装作没看见。

那时候被堵在墙角的她脸颊也是红的,陈幸也问了相同的一句话:“那为什么要脸红?”

为什么脸红?

因为喜欢啊。

因为你的每一次靠近,都能惹得我意乱情迷。

陈幸乘坐上回国的飞机,俞熹禾在机场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离开。回到公寓,她拆开密封袋之后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陈幸把名下AK三分之二的股权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而且已经公证过,只需要她的一个签名,协议就可以生效。

他给出三分之二的股权,等同是让出自己在AK一半的控制权,多少人觊觎他的权势,可他毫不犹豫转交给了俞熹禾。

他无非是在告诉俞熹禾,你不懂投资也没有关系,我把AK的话语权交给你,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撼动我的地位。我让你参与我的世界,你是我的裁决者,也是我的最高执行官。

不可谓不纵容。

如果被AK的董事会知道,那些年事已高的董事恐怕会气得血压飙升。

俞熹禾没有签字,而是把文件小心收好,装回密封袋里,锁进了抽屉。

从美国到海市,总共十多个小时的航行时间。陈幸才登上飞机,俞熹禾就开始想他了。

平日里她既要做实验,也要上专业课,在实验楼走廊上,俞熹禾再次碰见那个波浪卷长发女生,彼时见到俞熹禾,她脸色一白,什么都没说,转头就走了。

同组的同学跟俞熹禾聊起时,不免嗤笑:“圈子就这么大,她那天摆明了是想让你难堪。”也有人问起那天来找她的那个男生是谁,真像国际男模圈里的那个谁,气场十足,简直就是小说里写的花美男。

俞熹禾没有多说,只说那是她喜欢的人。

同学感慨道:“和程学长一样啊,遥不可及。”

提到程煜,其实在陈幸离开美国的第二天,俞熹禾跟他见过一面,当时程煜在电话里说是有一幅画要给她,算是物归原主。

他在电话里没有说那是幅什么画,只说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俞熹禾上完课在校门口见到了程煜的车,从车上下来的却是程煜的下属。

他说:“程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让我来接你过去。”

“去哪里?”

俞熹禾端坐在后座,预感这件事大概一时结束不了。她不知道程煜说的那幅要物归原主的画是什么,印象里她没有买过什么画。

下属回道:“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车程不算长,最后车停在了一个艺术馆门口,俞熹禾跟着程煜那位下属走了进去。

里面的展品很多,除了各种各样的画,还有一些雕塑作品。

俞熹禾一边看着这些展品,一边猜测程煜为什么和她约在艺术馆。在走廊尽头的那幅壁画前,俞熹禾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这幅壁画,即使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它也依旧色彩艳丽。

那位下属突然开口:“俞小姐,程少对你很上心。”

对方看起来沉默寡言,在车上沉默得像个木头人,这会儿和她提起程煜,俞熹禾有些意外。

“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画吗?”俞熹禾问。

为了保护壁画展品,这里的灯光打得比较暗,那位下属就站在光源外,回道:“是一幅你的肖像画。程少在海市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花重金买下来的,后来一直收藏在这座艺术馆里。”

俞熹禾想起以前陆谨言给她画的那幅画。她确实听他提过想要用于慈善拍卖,她当时也同意了。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买家会是程煜。

他买这画做什么?俞熹禾的心里有些郁结。说实话,她不太想和程煜有过多牵扯。

“程少是为了俞小姐才留在这里打理一个并不重要的子公司的。”

俞熹禾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人授意,但这些话多少让她有点不舒服。她刚要开口打断,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熹禾。”

她转身看向身后,程煜就站在不远处。

下属见状,自觉地离开了。

环境一下子静谧起来,俞熹禾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程煜说的那幅画原来是自己的那幅肖像画,对方还在慈善拍卖会花重金买下,真是……让人头疼。

俞熹禾叹了一口气,道:“那幅画虽然画的是我,但它并不属于我。既然你已经买下了它,那它就是你的,所以不存在物归原主的说法。”

说完她就想离开。

和程煜待在一块,总让她想起先前程煜对她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克制不住要乱想他说的关于陈幸的那些事。

“等一下,”程煜叫住她,“你不收回它,连看看也不想吗?”说完程煜径自上了二楼,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俞熹禾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画放在二楼正中央的水晶柜里,天花板上打下来的光线十分绵柔。俞熹禾看到那幅画时,还能想起那天落日余晖温柔地洒在幽蓝湖面上的场景。

她本意不在看画,也就简单地看了看,最后视线停留在画旁边的那个标签上,上面有两行文字,第一行是意大利文,第二行是英文翻译——爱与光。

沉默良久,俞熹禾开口:“程煜,你没必要这样。”

程煜笑了,说:“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喜欢你,我想我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皱着眉,继续道,“我很感谢你,但我不会因为感谢……”

“这不像你。”程煜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你不是那种会把话说绝的人。”

俞熹禾看着他,心情复杂。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测。”程煜站在那幅画前,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熹禾,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是对的那个人?”

对的那个人?哲学上的宿命论吗?

俞熹禾有些无可奈何,道:“程煜,我有权利拒绝。”只要她拒绝,宿命又能怎样?对的那个人就算不是陈幸,又有什么关系?等到了那一天,她再认命。

这一层还有其他来看画展的游客,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俞熹禾没有办法,低声道:“我们到外面谈吧。”

在今天把该说的都说明白。

俞熹禾不知道的是,陈幸在回国前找过程煜。在一个射击场里,他九枪连中靶心后,枪支在指间旋转,枪口对向了程煜。

“打个赌吗?”

用资金、生命及所拥有的一切做赌注,来打一次赌,一旦输了即是血本无归。

那家艺术馆的后面有一栋老旧的建筑,建筑的风格类似于巴洛克,美术馆的馆长近期打算把它拆了,扩建艺术馆。

拱门檐壁跃出,上面的壁画也十分精致。俞熹禾就站在那扇拱门下,几缕长发垂在胸前,光晕就落在她的发梢。明明是在炎热的午后,她却看起来冷淡无比。

“你试图欺骗过我。”

“是,我对你说了谎,但真假参半。”程煜没有否认。

俞熹禾站在他两步开外,刻意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把她扯进怀里,吻她也好,拥抱也罢,离她近一点就可以了。

谁能想到当初在月色下的那个亲吻,竟然会让拉斯维加斯的程少慌乱得像个初次动情的毛头小子?

“我不是善人,但是陈幸和我一样。”程煜看着她。

俞熹禾却只是回了一句:“他很好。”

“在你心里,他确实不同。你说我欺骗过你,那他呢?他就没有隐瞒过你什么吗?”程煜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是因为喜欢,所以你才偏心于他。”

说完,程煜便离开了。自此,他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联系过俞熹禾。

直到九月。

那天,罗教授突然找她。

俞熹禾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罗教授和程煜当年在P大的导师是好友。

罗教授原本约了好友见面,但学院临时通知有会议,他拜托俞熹禾送份文件去哲学院那边给对方,临走前还加了一句:“刚好程煜也在那边哦。”

什么叫刚好程煜也在那里?俞熹禾觉得罗教授好像误会了什么。还没等她解释,罗教授就已经匆忙地出了门。

俞熹禾只好带着文件往哲学院的大楼走去。直到走到哲学院的大楼下,俞熹禾才想起来,罗教授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要将文件送到哪一个办公室。俞熹禾正愁该找谁打听,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俞熹禾回过头,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面孔。

“你好,我们见过。”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意味深长道:“你是程煜的小姑娘?”

“你误会了。”俞熹禾这才想起来,面前的人应该是之前程煜让她帮忙救场那次,坐在程煜旁边的那个。原来是程煜的朋友。

那人也不介意她的冷漠,知道她的来意后,连忙热情地说自己顺路,要带她进去。

俞熹禾想到自己确实不知道要去哪个办公室,便没有拒绝。

出了电梯,男人直接把她领到了一间会议室门前,拉开门,里面坐着十几号人,全是年轻的面孔,看着都不太像罗教授的好友。

程煜也坐在其中,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有些意外,起身朝她走来,问:“怎么了?”

俞熹禾避开他的目光,她以为那天她说完那些话后,他不会再想见到她。

“罗教授让我送一份文件给你的导师。”俞熹禾回道。

“他刚刚有事出门了,你把文件给我吧,我帮你给他。”说完,程煜握拳掩着唇轻而克制地咳了一会儿,像是感冒了,平息后才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

俞熹禾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

倒是会议桌边上的一个美艳的女人勾着红唇,戏谑道:“程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带俞熹禾过来的男人“啧”了一声,出声化解对方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我也帮了忙,怎么我就没被提名?”

那个女人的脸色微变,还想说句什么,却生生被程煜瞥过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打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目光收回,落在俞熹禾的身上,笑道:“别欺负她。”

俞熹禾不想在这种场合多待,对程煜说了句“谢谢”就准备离开。程煜却跟着她出来了。

俞熹禾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他,停住了脚步。她抿着唇,站在楼梯中间,程煜停在距离她三级阶梯的地方,掩唇咳嗽,眉宇间有些疲惫,半晌后才道:“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一问我。”

问什么?关心他的身体吗?

俞熹禾垂眸想了一会儿,说:“你找我有事吗?”

“你对我就只能这么冷淡吗?”程煜一步一步走近她,俞熹禾想退,在他再靠近一步,伸手就要碰到她时,她转身跑下了楼梯,却在楼梯转角处被他从后面拉进了他的怀抱,抵在了白墙上。

“程煜!”

俞熹禾背靠着墙,用力甩开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楼梯离那间会议室不远,她担心动静太大会引来麻烦,又惊又怒地压低了声音:“你走开!”

程煜垂眸盯着她,他戴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冷。他说:“我很抱歉。只是你要跑,我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拉住你。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

俞熹禾心中慌乱,却只能压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就算你拒绝了我的追求,那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吧?就看在我帮过你的情分上,可以吗?”因为感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真诚的语气让俞熹禾一时哑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程煜帮助过她,她的确欠着对方的人情。

过了一会儿,俞熹禾开了口:“那我还给你的钱,你要收下。”

程煜的目光微沉,终究应了一声:“好。”

“那你让开一点,我要回实验室了。”俞熹禾看着他说道。

程煜往后退了一步,俞熹禾推开他,说了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一点点冰冷下来。

“呦,程大公子啊。”带俞熹禾过来的那个男人此刻慢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他模仿着刚刚会议室那个女人的语气,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苦肉计这一招了?”

程煜靠着墙,对他的问话不置可否。

俞熹禾在S大时就跟着导师研究制作香水这一方面的课题,恰好她现在在P大的实验课题也与香水有关。

目前的研究停留在粗提炼这一阶段,即使开了通风橱,实验室里还是弥漫着试剂的气味。

下午来交接的同学早就换好实验服,俞熹禾和搭档记录好数据后就离开了实验室。

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去食堂吃饭,发现同组的同学大部分都在。有几个男生聊起金融新闻,其中一个卷毛男生提起欧洲的资本市场,有人接了句:“我记得两年前有个新闻,欧洲某地的黄金被大量抛售,直接引发了当地地下交易市场的混乱。”

“那时候我在欧洲,背后控局的那位简直太厉害了,身份神秘,手段无出其右……我听说那位好像是个中国人。”

他们聊到一半,坐在俞熹禾对面的男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问道:“我们讲这些,你会觉得无聊吗?”

俞熹禾摇摇头:“不会。”她的长发高高地束起来,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气质温婉,一看就是出自名门,教养甚好的女孩。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要不明天做实验的时候,我和你一组吧?”

原本和俞熹禾一组的搭档挑了一下眉,语气不满:“你这就直接越过我了?我才是熹禾的搭档。”

几个人起了哄。

那个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浅笑,看向俞熹禾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吃完饭,大家一起去上课时,俞熹禾刻意走在了后面,那个男生等了一会儿,走在了她的旁边。

前面的人都默契地没有回头。

男生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时候,俞熹禾先开了口:“我有喜欢的人,是那次聚会来找我的那个人。”她的声音很温和,语气认真。

她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相信那个男生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他愣了片刻,脸还是红的,支吾了一会儿,仍旧有些不死心,问:“那我是没有机会了吗?那个人是真的喜欢你的吧?”

虽然他早看出了那人眼中的浓浓爱意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俞熹禾“嗯”了一声。

她浅浅地笑着,笑容真诚,桃花眼弯起动人的弧度。

男生有些泄气,感叹道:“要是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俞熹禾眨了一下眼睛,没有接话。

她想说,这和时间没有关系,不论其他人出现得早晚与否,她只会喜欢上陈幸。

这种感情,是生命里的有且仅有的,也是函数方程式的唯一答案。

这几周俞熹禾都和陈幸保持着联系,每天早上他都会打电话过来说早安,微微压低的声音亲昵得像是近在咫尺。

唯一一次没有接到陈幸的电话的那天,俞熹禾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个费城的号码。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陌生的号码,有些疑惑:“喂?”

那边一时没有回应。

此时正值下课时间,有认识的同学走过,和俞熹禾打招呼,她一一回应了,然后发现手机里还是没有回应,心里忽然有某种预感,试探地开口道:“陈幸?”

手机那头的人轻笑出声:“不期待吗?”

俞熹禾脱口而出:“你来费城了?”

“嗯。”他似乎是在外面,周围有汽车的鸣笛声和路人的交谈声。

“今天费城下雨了,你有带伞吗?你在公寓等我,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俞熹禾看了看外面的雨,不等雨停就要离开。她正要冲进雨中时,他的一句话让她停住了:“我想我们应该很快就要见到了……”

通话戛然而止。

仿佛有感应一般,俞熹禾抬头就见到对面的教学楼后走出来一个身影,他撑着伞,逆着下课的人流而来,气质卓然,相貌出众。

俞熹禾惊讶不已,没想到他说的“就要见到”会这么快。

他撑着伞走到她面前,有些凉的长指拉过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拉近,笑意在唇畔徐徐展开。

费城下了雨,室外的温度有些低,俞熹禾被他拢在怀里后抬起脸看着他,笑意在桃花眼里漾开。

她气息微浮,有些乱。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是有急事要处理吗?是不是很严重……”

“嗯。”他又应了一声,低低的,带着淡淡的笑意,满是宠溺。

紧接着他又说:“我很想你,晚一天见到你,我都无法忍受。”

俞熹禾放下刚刚提起的心,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现在居然能够淡定地听他讲这些话:“真的啊?那陈先生,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不过如此。”

“我引以为傲的是你才对。”陈幸失笑,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围人纷纷侧目看着这对相貌出色且般配的情侣,一脸羡慕。

雨声淅沥,如呢喃细语。

晚上,两个人吃完饭回公寓,正准备上楼时,俞熹禾的手机突然响了,竟然是程煜。

其实他已经很少和俞熹禾联系了,今天他的电话来得有些突然。

好在程煜只是问了问罗教授最近的身体状况。前段时间罗教授的身体不太好,经常学校、医院两头跑。程煜的导师和罗教授是好友,他打这个电话来,也不算奇怪。

挂断电话后,身旁的人随口问了一句:“是程煜?”

“他来问罗教授的情况。”俞熹禾收起手机,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以后我和他最多只会是朋友。”

在一方意有所图的情况下,哪里会有纯粹的朋友关系?俞熹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办法再拒绝。

陈幸不悦地皱一了下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俞熹禾以为他有些不高兴,保证道:“我知道分寸的。”

可她哪里会清楚陈幸的行事准则?尤其是涉及到她,他不能允许有一点点的意外。

费城下了一个晚上的雨,第二天就晴了。

俞熹禾走出卧室洗漱完时,陈幸已经温好了牛奶,餐桌上还有形状完美的溏心蛋以及外卖送来的新鲜水果和寿司。

他还做了意面,搭配现刨的芝士。

俞熹禾穿着长衬衫,一头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上,她坐在桌前安静地喝着牛奶。

陈幸一边替她擦掉嘴边的番茄汁,一边问:“今天早上有课吗?”

俞熹禾摇摇头:“早上休息,中午要去趟实验室。”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问陈幸:“你这次要在这里待多久?”

“我休假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国。”陈幸把装着寿司的盘子推至她的手边,示意她多吃点。

俞熹禾不解:“你是执行官,你休假了,你的工作谁来代替?”

“重要事项高层会开会决定。”

虽然他是这么解释的,但接下来的两天里陈幸经常接到电话,从国内打来的,都是和公司有关的。

他名义上是休假,却比之前更忙。

俞熹禾问起时,他只说是小问题。或许是他从不骗她,俞熹禾也没有深想,以至于一周后她才知道AK出了事。

有人对AK恶意施加压力,多方面下手,AK接连损失了好几个单子,市值一日之内蒸发近亿。

她在国外很少关注国内的金融资讯,林桃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都不敢相信。第一天市值蒸发近亿,第二天只会以倍数增长,只多不少。

林桃担心地问了句:听说这种针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了,AK实力这么雄厚,应该没事吧?

俞熹禾不知道。她不懂行情,也不了解这其中的手段,但她明白“恶意”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怪不得这几天陈幸那么忙。他经常一个人忙到凌晨,却在她面前隐瞒了这些。

俞熹禾是在上课的时候收到林桃发来的消息的,当时罗教授正在台上讲解一篇学术论文,距离下课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越想越着急,于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早退了。

在回公寓的路上,俞熹禾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程煜。

俞熹禾没有心情接电话,她一心想着陈幸,觉得自己蠢得厉害——这么多天来她居然没有发现一点异样。就算她无意提到了,也被陈幸三言两语带过。

她没有接这个电话。

她很不安。

她回到公寓后,发现陈幸不在客厅,而是坐在阳台上,用德语在打电话,神情冷淡。

俞熹禾只能听懂很少一部分的德语,陈幸在整个通话中提到的专业术语太多,看到陈幸微沉了神色,她的心慢慢揪了起来。

AK出了事,他比谁都要担心。

陈幸结束通话后转身就看到了她。

此刻她一只手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衣领,赤足站在地板上,显得有些无措。

他没想到俞熹禾会突然回来。

俞熹禾问他:“AK是不是出事了?”

隔着几步的距离,陈幸刚刚通话时的冷色慢慢消退,他不想跟她说自己遇到的麻烦。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个人撑着……”俞熹禾的话止在了唇边。她想说,你一个人撑着,该有多难熬——就像那时候她成为众矢之的,孤立无援一样。

她没有把那句话说完,而是问了一句:“AK出事你不回国吗?”

陈幸背着光,身后是缤纷的霓虹,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即使是现在,俞熹禾也在怀疑,这近一年来发生的事是不是她一个人的臆想,然而,对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距离。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她不安到极点的时候,陈幸抬步走近了她,长指拉下她攥着自己衣领的手。

“我现在回去,只会面临一个局面。”

俞熹禾惴惴不安:“什么?”

“被董事会弹劾,然后下台。”

他的声色很淡,不似刚刚和人通话时的冷冽。

“那你知道是谁恶意针对AK吗?”

陈幸念出了一个公司的名字,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除了看她,还是看她。

而俞熹禾听到陈幸说出那个公司后愣神了几秒。

不为别的,只因为陈幸说的这个公司她是知道的。这个公司是程煜名下的产业之一,程煜来S大化学院,就是以这个公司的名义进行投资,与化学院合作的。

电光火石之间,俞熹禾想起那时候罗教授让她帮忙送资料去哲学院时,在路上遇到的程煜的朋友。那时候程煜的好友说过一句:“他这几天就是为了你在忙。”随后,他轻轻地“呵”了一声,意味不明。

刚好是一个月前,时间也能对得上。

大概那时候程煜就开始恶意针对AK了。

俞熹禾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胸口闷闷地疼。她陷入困惑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清楚这件事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天见面之后,程煜还给俞熹禾打过电话,只不过她再没接过。由于罗教授的关系,俞熹禾没有删掉他的联系方式,他发来的消息里,她也只挑了公事回复。

他们两个,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俞熹禾回避着程煜,尽量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一周后,AK终于化解了危机,挽回了损失,不过陈幸并没有立马回国,反而继续留在这边,美其名曰休假。俞熹禾起初还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了几句。每次陈幸都故意转移话题,笑着把她搂在怀里,说:“如果我没了工作,只能靠夫人你养我了。”

俞熹禾窘迫不已,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哪里,嗔怪道:“什么夫人啊?”

陈幸的手覆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时间从情侣腕表上静静地走过。

“抱歉。”俞熹禾的背后是他的胸膛,此刻那里微微起伏,是他在闷笑。

她刚要回头,就听到他接着说了下去:“忘记加姓氏了,应该是‘陈夫人’才更准确。”这一句落在俞熹禾的耳里别有意味,尤其是“陈夫人”这个词辗转于舌尖再滑出时,暗示得十分明显。

俞熹禾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下意识就要抽回与陈幸交握住的手,结果适得其反,被他更用力地握紧。他从后贴近,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逼她回身,然后低头吻住了她。

极长的一个吻,力道不重,温度炽热。

在俞熹禾不知情的时候,AK的难关“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那天她还在实验室工作,陈幸给国内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这些天里工作兢兢业业,还要不动声色地给对手公司“放水”的助理,接到这通电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只听命于AK最高执行官的这个团队里,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决定,有的只是全然的信任。

即使陈幸下达的命令是无视对手公司的恶意竞争,暂不实施危机处理计划。

而现在,他们终于等来了陈幸的这通电话,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反击了。

AK依旧是业界不可撼动的存在。

套住资金、打压项目、动摇高层人心等等,都是击败一个公司的手段。

从那场对赌开始,程煜就算计了许久。他曾经试图套牢AK的资金,打压陈幸,对方却仿若一块铁板,他的计划根本无进展,甚至给己方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直到十一月初,程煜的计划才有了转机。AK一直在跟进的大案子突然谈崩了,原先投出去的巨额资金都打了水漂,一时间AK的损失惨重,甚至影响了公司的资金周转。

程煜来不及想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刚想趁势打压陈幸,对方的反击却来得令他措手不及,仿佛之前的节节败退是幻觉。

程煜听着下属汇报的数据,泛白的手指紧紧捏成了拳。

难道陈幸在耍他?

程煜正为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传来P大化学系的实验室发生火灾的消息,据说在场的几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已被送往医院。

而发生事故的地点就在俞熹禾所在的实验室隔壁。

程煜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在化学防治区的走廊上见到静坐在长椅上的俞熹禾。也许他本人也没有意识到,当俞熹禾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视野里时,他松了一口气,原本皱起的眉头也平展了开来。

“熹禾——”他大步朝坐在长椅上的女生走去,在她带着惊讶的目光里,努力克制着想伸手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压下想通过触摸来证明她就在身边的念头。

“你有没有受伤?”

他从未对旁人有过这种放低身段、小心翼翼的态度,遇到俞熹禾,他有了无数例外,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开。

俞熹禾从长椅上站起来,她的实验服在刚刚的火灾中烧到了衣角,雪白的布料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褐色印子:“出事的是隔壁的实验室,我没有事。”

“你没有受伤就好。”程煜道。

“谢谢程先生的关心。”俞熹禾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程煜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赌场上见面时,她对待还是陌生人的他都没有这么冷淡。他忽然有些恍惚,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话问了出来,即使他早已经猜到了答案。他问:“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我真的很担心你。”

得知化学系的实验室出了事故后,他给俞熹禾打过好几通电话,每一通都无人接听。

那时候的俞熹禾正在和同学一起处理事故,根本来不及接电话。直到后来到了医院,她才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信息,然后果断地选择了删除。

因为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俞熹禾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程煜的心口,她说:“程煜,我发现我错了,我们做不了朋友。”

程煜狠狠皱了一下眉。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俞熹禾,如果让他这样郁结的人不是她,按照他往常的作风,这个人不是就此后悔,就是永远消失……大概对方是俞熹禾,他到底舍不得。

“因为陈幸?”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的话里有些自嘲,眉眼微垂,睫毛在眼下投下落寞的阴影。

一提起陈幸,俞熹禾就想起AK。这段时间程煜的公司都在恶意针对AK,若说是无意,谁会相信?她也有旁人不可触碰的底线,她一贯脾性好,却也比任何人都懂得利害关系,知道权衡轻重。

程煜也明白这些,他又道:“如果那场赌局,赢的人是你……”

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不会回国向那个人表明心意,也就不会在自己出现之前就和他在一起。她不会有理由拒绝自己,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她示爱,追求她,不必使用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手段。

说到底,是他晚了一步。

“不会是我。”俞熹禾打断他,“那场赌局,赢的人不会是我。”

她穿着被火烧出印记的实验服,站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上,清楚又直白地告诉程煜,那场赌局,她是自愿输给他的。

一开始,俞熹禾就知道自己不会赢。

赌场不会欢迎两种客人,一类是过目不忘、记忆超群的人,另一类则是数学天才。而刚好,俞熹禾是那种只要稍微费一点心思,就能记下出现过的所有牌面的人,并且除了化学竞赛外,她参加得最多的就是数学竞赛。

数独、概率统计等,都是她精通的。

她能大概率地推测出程煜的牌面大小,也清楚自己的牌远远不如对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押下了所有的筹码。所谓顺从赌局的结果,不过是因为她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向喜欢的人告白的理由。

“不论你喜欢我身上的哪一点,今后都可以找到其他人替代。你费再多的心思,都是不值得的。”

如果在资本市场上,他是要血本无归的。

现在在情爱上,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情爱沦陷能比资本沦陷好多少?

这时候,被烧伤的那个女孩出了诊室,俞熹禾想要上前时,程煜拉住了她的手腕,姿态强硬了几分。

在那个受伤女生惊诧困惑的注视下,程煜全没有平日里的温润,他又变成了拉斯维加斯冷厉狠辣的程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程煜盯着俞熹禾,一字一顿道:“对你,我势在必得。”

他再也找不到替代她的人,也不需要替代品,他要的是这个人,以及她的全部。

俞熹禾被迫着仰头看他,长睫仿若蝶翼,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写满了疏离,她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是谁先败退。

这样的俞熹禾,怎么可能有人替代得了?就好比那场拍卖会上陈幸救下的那个女孩,即使她与俞熹禾长相相似,即使她也有一双桃花眼,她眼里含情带怯的模样再惹人怜惜,那都不是俞熹禾。

程煜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她白皙的手腕上被捏出了红痕,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两个人还在僵持着,旁边受伤的女生顶不住这种压力,弱弱地出声道:“那个……不好意思,我要回避一下吗?”

俞熹禾这才挣了一下手,示意他松开:“抱歉,我现在还有事。”不等程煜有所反应,她一把推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生,道,“我陪你去拿药吧。”

说完就径自往前走,那女生连忙跟了上去。

程煜刚想追上去,手机突然响了,是中国公司的电话,向他汇报公司内部网络突然发生故障,程序员还来不及补救,已经有大量客户信息被泄露。

程煜皱起了眉,眼里聚起风暴,声音令人不寒而栗:“什么时候?”

“国内时间凌晨三点零一分开始,三十二分五十秒时修复,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安全网程序瘫痪……这个消息最迟只能压到明天早上。”

信息泄露,数据安全形同虚设,这个消息一旦爆出来,公司立马就会失去公众的信任,公关能力再强,也难以力挽狂澜。股票市值下跌都不是最紧要的,更麻烦的还在后面,被泄露信息的客户里,有几位是大人物,对业界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电话那头中国公司的负责人正焦头烂额地盯着电脑上跳动的数据,手心湿冷。他的秘书就站在一旁,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程煜冷静地让他先压住媒体,尽量稳住董事会和重大客户的情绪,他会尽快去一趟中国。

程煜走了与俞熹禾相反的路,在进电梯前,他问了句:“能查得出背后的操纵者是谁吗?”

负责人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句:“查不出来。但是程少,最近与我们公司为敌的只有AK……但是我们没有证据。程少,我之前提醒过您,AK的执行官没有那么简单。”

公司安全网络存在漏洞,大量信息泄露出去,就这次而言,他们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远在中国海市的负责人眉头皱得紧紧的。

当初他和几位高层管理人员不止一次地提醒过程煜,即使他在美国产业庞大,就目前而言,也不适合与AK为敌。程煜不常在中国,来海市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那时候他们就提过一句:“伦敦有一个出了名的地头蛇,陈幸曾经和他合作过。在他之前,从来没人能从这个地头蛇手里占到两分利,但陈幸做到了——四六划分,陈幸占六,赢得非常漂亮。而在他入主AK后不久,AK的资金回报率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

多少人无条件地听从他,各大公司的管理层也因他重新洗牌。

这不仅仅是后生可畏,哪怕是今后十数年,估计也无人能出其右。

此次长达两个月的恶意竞争在最开始根本是毫无进展的,却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出现了变数,程煜先前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缘故,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俞熹禾,感受到她冷漠的态度时,他才明白了陈幸的目的。

陈幸这么做,无非是要告诉程煜——他的底线是俞熹禾。

如果他们只是单纯的竞争关系,AK没有受到任何损失的话,或许程煜还能和俞熹禾维持这种淡薄的朋友关系。事情发展到现在,程煜在俞熹禾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

俞熹禾告诉他,她并不是不清楚结局,反而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才“孤注一掷”,押上八十万的筹码,以原本可以避开的败局换取对陈幸的告白。

陈幸,亦是。

因为化学试剂泄露引发的火灾事故,当时在场的师生都被叫去录笔录。

等全部都问完时,已经到了夜里。

俞熹禾下楼时,陈幸已经在楼下了。黑色轿车的一半车身隐没在夜色里,原本靠在车边的陈幸见到她后立马朝她抬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只字不提自己等了多久,只关心地问道:“累了吗?”

俞熹禾忙了一整天,确实觉得有些疲惫,难得坦诚地点点头,道:“有一点。”

从事故发生之后一直到现在,她几乎没有休息过,从医院回来还要面对各个老师以及警方的询问,身心俱疲。于是她一上车就立马睡着了。她睡着之后陈幸接了一个电话,对方只说了短短的一句,就让他皱起了眉。

他说:“你没有告诉过她,在两年前那场拍卖会上,你买下了什么吗?”

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车子刚好在红灯前停下,陈幸看了一眼身边睡着了的女生,冷淡的面色稍微缓和。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她睡得有些不安稳,微微动了动,把大半张脸埋在了外套里面。

他小心地将她脸颊一侧的长发拨到耳后,声音极轻:“知道这件事后,你会是什么反应呢?”语气中满是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

前方仍是红灯,费城突然下起了雨,挡风玻璃上瞬间雾蒙蒙一片。车窗外灯光闪烁,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和雨声融合在了一起。

在红灯变绿灯之前,陈幸突然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俞熹禾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是在陈幸的怀里。彼时陈幸已经抱着她进了公寓的卧室,感觉到陈幸正要把她放在床上,她下意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像猫一样蹭了蹭。

“陈幸……”

陈幸知道她现在半梦半醒,只是下意识地叫了他的名字,但还是认真地回应她:“怎么了?”他的嘴角微扬,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

此时夜色正浓,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浅浅的暖光。

俞熹禾的长睫先是颤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又很慢地眨了一下。她还没完全清醒,睡眼朦胧。

“你别吵我睡觉……”她松松地抓住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指。陈幸没有挣开,反而心情愉快地问:“那我陪你睡,好不好?”

俞熹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意识慢慢清醒,要松开手时反被他握住,压在床上。

俞熹禾没有往其他的方向想,反而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那你可以讲个睡前故事吗?”

陈幸挑唇道:“就只需要我讲故事?”他难道只有这一个用处?

“嗯……你还可以提出问题,做出假设。”她回道。

将近凌晨一点,陈幸看她的神色越来越清明,担心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睡不着了,于是认命地担负起哄她睡觉的职责。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大部头的化学文献书,陈幸拿过它,翻开其中一页,对着满目的化学专业词汇沉默了好一会儿。

要想追俞熹禾,不在化学这方面下点工夫真的是很困难……

陈幸转眸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埋进了被子里,目光清澄地看着他,带着明显的期待。

这种纯英文专业书,正经严肃得没有一点娱乐性。

陈幸从首页念起,英文流畅悦耳,音色低沉磁雅。不论哪种语言,经他的口说出来,都是那么动听。在她入睡前,陈幸给她掖好被子,轻声说了句晚安。

时间倒转回十一月初,费城仍然下着雨。

飞越重洋,陈幸以休假的名义来到俞熹禾身边——想见她,一刻也不能等。

然而就是在这天,俞熹禾告诉他,程煜想继续和她做朋友。

呵……朋友?

即使当时俞熹禾还补了一句:“我知道分寸的。”

陈幸这么爱她,怎么可能会不相信她?可就算只是朋友关系,他也不能忍受。

他想要的,是绝对地拥有,是独占。

那天晚上,陈幸决定暂时无视对方的恶意针对,暂停反击计划。在AK董事们看来,这决策无疑是在开玩笑。陈幸后来跟俞熹禾说的那句自己将被弹劾,确实不假,只不过那是某位老董事血压飙升时的怒话。

在外界看来,AK被接连打压得难以招架了,直到AK突然宣布与华尔街最有影响力的银行家达成合作。业界一片震惊,AK的股票也跟着连续上涨,很快便将之前的损失弥补了回来,进而反转情势,获得巨大收益,AK在业界的地位依旧不可撼动。

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输赢在谁,都是未知。

——但俞熹禾一定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