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吟知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玫瑰化作箭矢刺入她的皮肤，浓稠的血液从校服上渗出，滑落到地面上蜿蜒流淌，蔓延到一双黑色的球鞋时停住，
视线往上，是一双阴毒的眼，和戏谑轻蔑的嘴脸。
“她早就被我玩过了，没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张张各色的脸孔浮现，有惊讶，有鄙夷，有唾弃，有愤怒，
“啊，她竟然都被迟烨睡过了。”
“长得一副清纯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私下里这么骚，那她平时装什么高冷呢，真有意思。”
“男人的那点喜好都被她拿捏住了呗，怪不得每次家长会都没人来给她开，我要是她家里人，我也觉得丢人。”
那些言语如石头般砸落在她身上，她被淹没在其间，拼命挣扎过但也无济于事。
于是最后她静静躺在了血泊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上，
那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第二天温吟知神色如常的和室友一起去教室上课。
“早知道昨天就不叫你去操场了，”赵悦愧疚的挽着温吟知的手臂，“害你遭遇那么尴尬的事。”
“别放在心上，你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温吟知笑着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不过陈峥那家伙可惨了，”江蓠忍不住笑，“后来郑旭元赶到又把他给揍了一顿，他昨晚从医院回来后，现在都还躺在宿舍养伤呢。”
“就是活该，”安夏叫好，“这也算是郑旭元干过为数不多的人事了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教室，结果原本吵闹的班里忽然安静了一下，转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她还真是挺有手段的，昨晚这一下扯进来多少个男生啊，这才开学多久。”
“连隔壁的姜予执都能被她搞定，手段能不高明吗，其他那几个多她来说都不值一提好吧。”
“人不可貌相啊，看着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原来是个心机绿茶婊。”
“那不叫心机绿茶婊，应该叫心机白莲花。”
“你说系主任那么护着她，她不会连系主任都搞定了吧。”
“难说啊，唉，长得漂亮就好。”
越说越离谱，赵悦气的踹了一脚桌子正准备站起来开骂，没想到方岁然竟然先开口了。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透着股狠戾，“不清楚事实就胡乱议论造谣，你们家里人就是这么教的吗？”
“可是她被陈峥表白，几个男生过来救她为她打架都是事实啊。”一个女生不服的小声说道。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昨天也去围观了吧，那你怎么不出手救她啊？”方岁然走到她面前，抱臂看着她，“如果你不喜欢的男生当众对你表白，你很乐意接受的话，就当我没说。”
女生被她呛住，顿了一下又反驳道，“可温吟知抢了你的名额，我们也是帮你出头的啊。”
“不需要，我和她有什么冲突都是我们两之间的事，不是你们一起孤立她的理由，”方岁然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上讲台，“而且我也有不尊重事实的一点，就是她的确实至名归。”
她看向温吟知，郑重道，“之前有些话是我说的不对，我跟你道歉。”
“她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赵悦不可思议的嘀咕道，“昨天不是还在教室里发脾气吗。”
“昨天黎川好像找她聊过了。”江蓠小声道，“我们吟知这么努力，平时总是练到半夜才回来，她没道理再针对她了。”
“而且有次晚上我去排练室找吟知，看到她也从那边过来，”安夏说，“那都是上周的事了，估计两个人的水平差距她自己也已经清楚了。”
方岁然都发话了，温吟知能感受到班里的氛围开始逐渐缓和。
她因为高中的经历，对这些带刺的言语其实原本就有些麻木，完全可以忽视。但方岁然敢当着全班的面跟她道歉，她倒是对这个女孩有点欣赏起来了。
原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家伙，将在表白现场拍的视频传到了网上，还取了个甚是令人浮想联翩的标题，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痴情备胎男表白，反被女孩蓝颜知己羞辱#
一下子又将舆论引到了温吟知身上，将整件事推上了风口浪尖。
网友都在心疼陈峥的痴心被辜负，说温吟知是现实版的红颜祸水，是脚踏多条船，玩弄感情的女海王。
虽然视频拍摄角度比较远，面部看不太清，也没有人主动将他们的信息曝光出来，但依旧有不少所谓的“知情人士”冒了出来，编造出一些莫须有的事实来造谣温吟知和几个人的关系，编的是生动详细，更加重了网友的讨伐声。
有的人甚至都人肉到了温吟知的个人信息，充满了污言秽语的电话和消息立刻就朝她蜂拥而至。
自己班的流言蜚语是被压制住了，但外界的风言风语又开始席卷而来。
温吟知平常不太刷短视频，不了解网上的内容。但是走在校园里，面对各种的指指点点，还有在手机上疯狂收到莫名其妙的消息时，还是察觉出了异样。
她上网搜索了一下，寥寥看了几眼就没再看。
网络上的人一向听风就是雨，而且现在信息更迭的速度这么快，事情没几天就会过去的。
骚扰信息太多，她索性直接关机了事。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赵悦问她。
温吟知摇摇头，因为亲身经历过解释无用这种事，所以她早已习惯了不去解释，用时间来抹平一切，生活照旧。
只是她可以忍，但姜予执不行。
工作的间隙，他从录音棚出来，站在走廊里打了个电话。
“哥，让技术部门帮我查一下这个账号的所有者。”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压抑着内心烦躁的情绪。
姜珩川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怎么，准备要寄律师函？”
“寄什么律师函，”姜予执不耐的叹口气，“跟法务部说，肖像权名誉权能加的全都给我加在一起，直接起诉，不要钱，手写一百万字道歉信并公开。还有那些造谣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真狠啊你，”姜珩川轻笑一声，“我们家二少爷这是被触到逆鳞了，还真是难得一见。”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姜予执没心思和他调侃，仰头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查出来人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少爷，”姜珩川声音显得有些无耐，“你在外面洒脱，让你大哥留在公司给你打杂，真行。”
姜予执眉梢微微挑了挑，“你的意思是让我打电话找爸帮忙？”
“得了吧，你可别让老爷子又来唠叨我，”姜珩川啧了一声，“我马上就给你安排下去，舆论也捎带控制一下，满意了吧。”
姜予执嗯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虽然知道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温吟知，于是尽快完成了工作就赶回了学校。
给温吟知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站在国戏门口，正想着她会在宿舍还是教室，从校门出来的赵悦就看到了他。
“你是来找吟知的吗。”赵悦看他犹豫的样子，很是热心的上前。
姜予执虽然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印象，但听到她如此说也就点了点头，“她没回我消息，不知道现在在哪。”
“她今天收到可多骚扰信息了，所以就把手机关了，现在应该还在排练室呢，你可以去那边找她。”赵悦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姜予执之前去逛过国戏，顺带打听了一番昆曲专业的课程表和教学楼的地址，就按照之前的记忆，找去了她的排练室。
一间教室一间教室的看过去，姜予执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看到了温吟知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
他怕打扰到她，就没有发出动静，只是站在门外，隔着门上的悄悄玻璃注视着里面。
她今天跟平时很不一样。
发丝用一根筷子低低绾在脑后，虽然仍旧是不施粉黛，白皙素净的一张脸，但脸颊两旁随意垂落的发丝，和因为练习泛着红晕的脸颊，都显得比平时多了些艳丽。
她是套着戏服在唱的，标准的昆山水磨调，委婉细腻，清丽悠远。
水袖翻飞，蝶步翩跹，每一寸情绪和动作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她更是有一种徐缓连贯，烟视媚行的娇态。
她平时一直是如轻烟般淡漠飘渺的，性子温和，话也少，笑容也是清清浅浅，时常不达眼底。
而在这一折子戏中，她或娇媚，或羞涩，或灵动活泼，或忧郁惹人怜爱，声容清丽，柔美婀娜。
与录音棚里她被围着唱曲的那次不同，今天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的温吟知。
她似乎天生就是为昆曲而生的。
姜予执就静静站在门外看了半晌，见她情绪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已经从被表白的那件事中缓了过来，也并没有受到网络舆论的影响，悬起的心也就放下了不少。
这时姜珩川给他发来了消息。
姜予执点开看清内容，眸子瞬时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