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品尝到了久违的购物乐趣。
星期天下午我和雷伊从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回到家，我从钥匙环
上拿下银钥匙去开门，崭新整洁的购物袋在门前的公用走廊上放了一地。
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将钥匙向左旋转的时候，我觉得身后站了
个人。我转过身，发现租住楼上公寓的索马里女人跟在我们身后走进前
门，手里拿着一个装满食品的塑料袋。我看见塑料袋里放着白纸包着的
肉类食物和一种硕大多节的乳白色蔬菜。
“嗨，你最近还好吗？”我朝她挥了挥手，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没
话找话而已。
她挥了挥手，触碰了一下雷伊的面颊，用棕黄色的眼睛注视着她。
“啊。”她笑着说。
雷伊瞪着女人隆起的肚子，然后把目光转向我，让我也来看一看。
女人笑了，向我伸出四根手指。我觉得这可能意味着她还有四个月就要
生了，不过这也许意味着她才怀孕了四个月。我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伸出拇指祝她好运。
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曾试图和她相互介绍自己，但她只是用一阵
银铃般的嗓音说出一串阿拉伯语，根本无法分辨出哪几个字是她的名
字。我曾经看过她的邮箱，估摸着她的名字可能是纳迪法。不过她跟
我说的阿拉伯语里并没有纳迪法这几个音节，所以我不敢用纳迪法这
个称呼叫她，毕竟纳迪法也许只是她的姓氏而已。现在问又显得太粗
鲁、太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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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一阵挫败感突然撕扯着我的心。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可能只是擦肩
而过，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像街上那些装着窗台花箱的女人之间。
女人挥着手上了楼，她的裙裾在两条腿旁边摇摆着，向她那个满
脸笑容但从不敢正眼瞧我的丈夫走了过去。除了楼上地板轻柔的脚步声
以及经常飘到公寓里引得我泛起乡愁的有趣烹调味道以外，我根本不知
道他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中。
“妈咪，你可以试裙子了吗？”雷伊跑在我前头冲进了公寓。她
很喜欢布伦特十字购物中心，在十几家不同的小店里翻看了上百样商
品。还不时用征求的口吻问着我，“妈妈，你看这个怎么样？”最后
我只得让她不要乱摸东西，因为店里的营业员已经在关注我们了。她
还劝我去超市的美容柜台化个妆，现在我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
感觉奇怪极了。我已经好久没化妆了，脸上像是用蜡笔画过了一样。
“好吧，我马上换给你看。”我笑着对她说。我需要喝杯茶。但
老实说，我不想让自己停顿下来。每次闲下来不做事的时候，我就会想
象着明天走进盖伊在索霍的工作室的情景，肚子立刻便会像放电般一样
难受。
我和雷伊径直走进我的卧室，把新买的东西摊在床上。这天我新
买了两条裙子，一条剪裁完好的黑色牛仔裤，三件上衣，一双凉鞋和一
些化妆品。我买的东西像新鲜的切花似的，给卧室增添了新鲜清新的气
味和纯净明亮的色彩。
“先试这条最鲜艳的裙子！”说着雷伊欢快地拍起了手。她戴着
我买给她的粉红色太阳眼镜，嘴里插着根“好孩子”棒棒糖。
我脱下 T 恤，换上条银色直筒裙。我去了三次服装店，最后才鼓
足勇气买下这条裙子。这条裙子是用银色的金属片制成的，好像裙子上
有无数小灯泡在闪光似的。我小心翼翼地把裙子从化过妆的脸上套了下
去，吮吸着新衣服还没尽失的化学味道。新衣服紧紧地包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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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Chapter 11 凯莉：依然美丽
一点儿不像我的旧衣裳那样松垮。
雷伊向后退了几步，双眼睁大瞪着我瞧。
“怎么了？”我问她。
“我说不上来。”她看上去非常羞涩。
她耸耸肩，然后上前倒在我身上，抓住我的胳膊，让我拥抱她。
我俯下身，对着梳妆台镜子观察自己，想知道雷伊为什么会一下
子变得如此安静。我看上去似乎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惊讶地认出了镜子里的这个女人。我在雷伊面前细细打量着自
己。我费劲地眨了眨眼，透过厚厚的睫毛膏观察着自己。
“真是光彩照人！”雷伊惊呼着。
“嗯，”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这样看我，但我完全
知道她的小脑瓜子在想些什么。她觉得镜子里的女人把我从她那里
夺走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着小鸟依人般地把身体缠绕在我的
脖子上的雷伊说，“听着，汉娜会在兴趣小组和你一起玩，你们会很快
活的。这时我会在外面上班，这样我们就可以有很多钱尽情玩乐了，比
如说假期一起外出去旅游。”
“我们有了钱以后，我可以在家里开聚会吗？”她贴着我耳朵问，
“把班上同学都叫来的那种大聚会。”
“当然好啊……”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今年她只被邀请参加
了两次这样的聚会。那两个学生的家长很有钱，把班里的所有三十个学
生都给请到家，不忍心落掉任何一个。一想到雷伊邀请班上的所有同学，
但只有亨利和汉娜会欣然前来，我就不敢再继续遐想下去了。“到时候
再说，能想到把班上的同学请出来真是好极了！你的朋友们必定会为和
你这么一个善良的女孩同班上课而感到自豪的。”
我把她带进厨房给她喝了杯水，接着让她坐在沙发上看影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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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后又回到卧室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我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如果去掉化妆、脱去这身银光闪
闪的衣裙的话，那我就只是一个面无血色、疲态尽显的老女人罢了。过
去的五年从身边白白溜走。一切都和五年前不同，我已经失去了生活中
所有的东西了。
我听见索马里女人在楼上拖着步子。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通讯录草草翻看了一遍，试图回想起些东西来。
除了学校里的欢声笑语、放学后在咖啡馆里的某次长谈和深夜工作时
偶尔一起看看电视剧以外，在雷伊出生以前我还与人建立过那么深的
友谊吗？
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这种友谊都早已不存在了。除了苏茜，
我连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都找不到。
过去的这周，我一直在为苏茜的事情而感到烦恼。
在夜深人静时，我感觉很不好。我感觉不好是因为我越来越了解
苏茜，却没有把她的事告诉过任何人。在度过相识最初不安紧张的几
周以后，我已经知道除了和苏茜谈谈育儿经以外，我们在任何方面都
没有共同点。看过对方收藏的 CD 以后，我们再也没谈论过音乐方面
的话题。我们也从来没交换过喜爱的书。除了伦敦指南地图和几本育
儿书以外，苏茜什么书籍都没有。甚至对我们童年时生长的相似环境
我们也有着不同的看法——她仍然十分怀念空旷的科罗拉多草原，而
我对来伦敦之前待的偏僻农村早就避之不及了。于是我们经常谈论的
是我和我身上所存在的问题，以及她最近在高级时尚专卖店买的奢侈
品或是他们家买的新车。我们还会谈论学校的走廊和公园里的秋千、
炸鱼条和痛经之类的事情，最多拿我和马特之间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关
系开开玩笑。苏茜常把马特说成“雷伊一定会喜欢的好爸爸”，因为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别的好聊的，所以一说起马特就是一个晚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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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Chapter 11 凯莉：依然美丽
早已把能说的话题都给说尽了。这时我才发现，即便是自己所谓最好
的朋友，我也没什么话可以跟她讲。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我一直不管不顾地依靠着苏茜，让她误以为
我们真是最好的朋友。但只要一到夜深人静，我就知道这根本是在自欺
欺人。我们的友谊不是选择的结果，而是出自相互需要。住在伦敦的美
国异乡客和举目无亲的单亲妈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不该在没有
告诉她自己真实面目的情况下完全依赖于她，更不该像盗墓者那样把真
相藏在黑暗的角落里。但这几个月来我一直深深地依赖着她，因为我需
要苏茜，没有她我便不能继续存活下去，至少现在还不能。
更糟糕的是，她对我的企图好像丝毫没有觉察。我们的友谊已经
失去了互相信赖的基础，但苏茜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她似乎满足
于我们目前相处的状态。
我必须承认，在某些夜晚，我确实对苏茜感到相当羞愧。
我又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雷伊说得一点没错。这条裙子确实显现了一定的功效。闪光的织
物使我显得越发光彩照人。这条裙子能使我精神振奋，并在五年以后赋
予我回归外部世界的原动力。
我需要这样。我需要回到火箭公司的工作室上班。我需要一切都
能步入正轨。
全身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我站起身，出去找东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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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