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正值早晨十一点。黛布惊讶地在楼上的卧室里抬起
了头。谁按的门铃？谁会在周六早上按她的门铃呢？难道艾伦的板球比
赛结束了吗？
太阳终于又出来了，在卧室里投射出几道尘柱。先前她伸出手，
触摸过其中的一条尘柱，看着过去一百年间睡在这里的人留下的皮肤、
黏土和头发颗粒在她在指间穿过。
昨天晚上她睡得不算太坏，凌晨三点左右就睡着了。对于吵闹女
孩的恐惧第一次没有让她整夜睡不着觉。艾伦一整夜穿着那件绿色涡
轮图案睡衣坐在床的另一边，并在她睡着以后安静地躺了下来。她很
想知道搬到新家以后这种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改
变的迹象。
夜里隔壁浴室里曾经传来过一次冲马桶的声音，但再没有传来过
第二次。她觉得这种程度的噪音应该还可以忍受。她必须再观察两天看
看。她在哈克尼居住的前三年，楼上居住的邻居似乎并不怎么吵。但自
从有一天楼上的门被人打开，高跟鞋在地板上乒乒乓乓地响以后，噩梦
从此就开始连绵不绝了。
黛布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用足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时顺手
拿起了一个贴有“艾伦”标签的空箱子。艾伦的袜子抽屉里放满了黄色
和灰色的袜子，尽管这些袜子她都已经洗过好几遍了，但袜子上都还带
有着轻微的鞋味。和男人生活在一起，你就会碰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
事情。你必须学会忍受种种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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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手里抱着个空箱子，她的前进路线被完全挡住了。“啊！”她尖
声惊叫道。某样东西的硬角碰到了她的膝盖，她倾斜着向墙边跌倒，黛
布匆忙间伸出左手才不至于跌在地上。一股钻心的刺痛感从她的手臂沿
着肩膀延伸到酸疼的脖子。“哦！”她大声呻吟道。太晚了。她这时才
想起艾伦早晨去巴内特板球俱乐部打球时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亲爱的，
我把一个搬家箱扔在门口了。”
黛布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一只手轻揉着膝盖，另一只手托着脖子。
她的脖子已经疼了一整夜。看来膝盖也要和她来做对了。
门铃又响了。天杀的，能不能稍微消停点啊！
“这就来！”黛布一边喊，一边走到了门厅。早晨的阳光透过门
上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给艾伦母亲留下的老式衣帽架增添了姹紫嫣红
的色彩。架子上雕刻了各种旋转螺纹，配备有防伞的伞托、挂帽子的吊
钩和天知道干什么用的搁板。艾伦的妈妈留下的许多东西都让黛布觉得
很不舒心，包括现在挂在衣帽架对面的丑陋吊钟和客厅里的瓷器柜。瓷
器柜上黑漆漆的红木门和伯利茶壶上满是裂纹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婚礼图
案与客厅中的其他布置显得格格不入。似乎艾伦的妈妈无处不在，在各
个角落里斥责着他。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谁啊？”她透过玻璃问道。
“哦——你好。”门那边的人说。门外站着个年轻女人，声音听
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黛布又问。
“呃，我只是……只是……呃……”
黛布从窥视孔向外望去。一个披着柔软金色长发的女人站在门口，
她还带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只不过女孩头发的颜色比她浅一点，
瞳孔比她更深了一层。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锡纸盖着的碗和一个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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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哦，千万别这样！
黛布头晕目眩地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她有气无力地转过了头。
“嗨，”叫门的女人看上去有点不太自信，
“我叫凯莉，住在街对面。”
“哦，是吗？”黛布说。
“对不起——你还好吗？”看到黛布揉捏着自己的膝盖，女人关
切地问。
“哦，我没事。我只是摔了一小跤而已。”黛布说。
“是我来的时机不对吗？”女人问。
是的。黛布暗忖着。时机是不太对。
“我只是想送点意大利面和红酒过来，和新来的街坊打个招呼。
我和雷伊住在街对面的房子里。”
黛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母女二人。她可以把食物拿走，然后马上
把门关上吗？
艾伦会让她怎么做？她希望能想个明白。
“哦，你真是太好了，”她勉强做出了邀请，“你想进来吗？”
年轻女人的脸一下子亮堂起来。“谢谢你，那敢情好，我们坐坐
就走。”
黛布示意他们进屋，并对小女孩展开了笑颜。来访的女人凯莉显
得非常苗条，她穿着牛仔裤、无袖上衣和拖鞋，看上去像是过去黛布
在学校里羡慕的那种小骨骼女孩。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那
件海军蓝蹩脚外套拉到了自己的大屁股上。女孩的娇小身躯上套着件
连衣裙，显露出面包色的皮肤。
“顺便提一下，我叫黛布，”黛布从凯莉手中接过礼物，尽力克
制着手指的颤抖，“想要来杯水吗？”
“好啊……谢谢你，真的不麻烦吗？”说着凯莉看了看周围的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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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家盒。
“完全不麻烦，”说着黛布走到了他们前面，“稍等一会，我先
把所有做茶的工具给找出来。现在家里还是一团乱。凯莉，你在这条街
上住了很长时间了吧？”说着她把水壶放到炉子上，从架子上拿下一个
茶缸。
这种方法常常会管用。如果把问题抛向对方的话，人们通常都会
把话题引向自己，而把她晾在一边。
“我在这儿住了大约两年半了。”凯莉微笑着说。
“你从小就住在附近吗？”
凯莉摇了摇头。“才不是呢！事实上以前我根本不住在这儿。过
去我们住在塔夫纳尔公园。但说起来，呃……”她瞥了眼雷伊，然后耸
了耸肩，“说起来这里应该还算不错，附近有许多可爱的公园。对了，
你的情况如何？你又是从哪搬过来的呢？”
“亲爱的，我以前住在哈克尼，”说着她把茶包放进了水壶，“事
实上，我和艾伦结婚时就把房子买在了那儿……”她看着雷伊眨了眨眼，
发现女孩把耳朵竖了起来。看得出这孩子正在评判着眼前的老女人，想
象她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子。
“哦，祝贺你！”凯莉说，“那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说着黛布把茶缸拿到水壶旁。千万不要啊！这个女
人显然要问起婚礼和黛布以前从来没向任何人谈过的那些事了。
“亲爱的，你怎么样？”黛布努力转移着话题，“你是干什么的？”
凯莉惊讶地看着她，突然情不自禁地爆笑起来。
“我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有趣。事实上很多年前我是个音效设计
师——就是为电视广告和电影设计声音效果的那种人。上周一，我又一
次回到公司，准备重新开始……”
转移话题似乎没什么用，黛布觉得自己的手指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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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她试图在茶缸从指尖滑落以前把它放在台面上，但这时已经太晚了。
茶缸噼啪一声跌落在地板上，缸体碎成十几片。
然后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真是太对不起了。”黛布说着看了看雷伊震惊的脸庞，“老天，
我真是太蠢了。真不知道艾伦会怎么说。那是他妈妈留下的茶缸。”她
笑着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凯莉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很抱歉打扰了你。我来帮
你一起收拾好吗？”
“用不着！”黛布的声音比自己想象得要大一些，竭尽全力才没
使自己惊叫出声，“真的不用管。我诚恳地向您道歉。我只是搬家的时
候有些累了而已。”
“时机真不凑巧。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过来叨扰，真是对不起，”
年轻女人说着，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
“干脆另找个时间过来拜访好吗？
等你们都收拾完以后也许会好一点。”
“当然可以，”黛布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吧。等一切都收拾
完以后，请你们过来安安心心地一起喝茶。”
从现在开始她会保持警惕，她再也不会出来应门了。
“事实上，”年轻女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我这样说也许会
有些冒昧，但我发现你家里有许多藏书……”
“哦，没错，”黛布谨慎地回答道，“我家的书确实太多了点。
艾伦一直让我清理掉一点书——但我却舍不得扔掉其中任何一本。”
“我有好多年没机会静下心来读书了。我想重新开始念念书。不
知能否——”年轻女人紧张地露齿一笑——“不知能否从你这儿借些书
来看呢？”
哦，我的老天！我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给引到屋子里来呢？
“妈咪……”门厅里传来一阵抱怨声。她们同时向门厅望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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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见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我想回家。”
“很抱歉，我想我们真的该走了，”凯莉说，“雷伊今天似乎有
些疲倦。”
“谢谢你给我们送来的意大利面。”黛布说着长舒了一口气，跟
在凯莉身后穿过门厅，“艾伦打完板球回来以后一定会觉得很高兴的。”
黛布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她低头看着地上标注“阁楼用品”的绿
色搬家箱，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你是叫雷伊吗？亲爱的，你喜欢小木偶吗？”她问。
小女孩点了点头。
“你喜欢这个吗？”说着黛布把一个有着黏结鹿角和深红色鼻子
的驯鹿木偶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这是艾伦妈妈留下的遗物。这是她亲
手做的。”
雷伊无言地把木偶从黛布手里接了过来。她微笑着用手指扣住木
偶，接着抬头看了看黛布。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她把木偶沿着黛
布的胳膊举了起来，然后用木偶奋力地敲打着黛布的鼻子。
“雷伊！”凯莉连忙高声阻止。
黛布做了个深呼吸。“天哪！”她高声惊叹道。
“真是太抱歉了！”凯莉说，“雷伊——你平时也没这样啊！她
平时总是规规矩矩的。雷伊，快跟阿姨说对不起。”
“不，我不说。”雷伊阴沉沉地紧盯着黛布。
“不知道该如何向您道歉，”凯莉说，“真是太令人惭愧了。”
“亲爱的，没什么，”黛布说，“我想她应该是无心的。”
“真的很抱歉。”凯莉从雷伊手里抓过木偶，把它放回到盒子里，
“回家以后我会好好教育她。再次谢谢你的款待。”
黛布挥手和她们再见，然后在她们身后关上了门。
“真该死！”她呻吟一声，靠着墙壁跌坐下来。她的大腿上像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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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 Chapter 7 黛布：尴尬初相遇
上了千斤重量一样，难受极了。她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和脖子，然后又揉
了揉刚才被小女孩弄疼的鼻子，丑陋的木偶玩具跌落在盒子里，那双蓝
色的大眼睛似乎正在嘲笑着她。
别担心。这种小丫头她见得多了，她知道该如何应付她们。
等到艾伦下午三点回家的时候，黛布已经完全从伤痛中恢复过来
了。大多数绿箱子都已经被她搬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等待艾伦搬上阁楼。
黛布此时则正在整理着更多的书。
“亲爱的，能耽误你一小会儿吗？”艾伦从前院向家里呼喊。
这又是怎么了？黛布心想。
她走出前门，发现艾伦和隔壁的美国女人与一个把柔软黑发梳到
脑后的男人站在一起。那个男人比艾伦高很多，下巴下垂，眼睛周围都
是黑眼圈。黛布的手掌心一下子就潮湿了。
“亲爱的，这是住我们隔壁的苏茜和杰兹，”艾伦说，“他们刚
刚告诉我星期四是这里的垃圾收集日。”
“我们以前见过，”说着苏茜热情地向黛布挥了挥手，“嗨，觉
得这儿怎么样？”
“很好，谢谢你。”黛布结结巴巴地说。
“黛布，这是杰兹。”苏茜指着丈夫告诉她。杰兹长得非常英俊，
黛布不敢与他相对视。她以前从没正眼瞧过任何一个男人，生怕他们把
她看成是个可以和任何男人调情的轻薄女人。男人们对她的轻视比他们
对她的视而不见更让人难以忍受。
“你好。”他是个英国人，有着一副深沉而清脆的嗓音。他礼貌
地对她笑了笑，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中。
“请你务必赏脸到我家来喝上一杯茶。”苏茜说，“我还会把凯
莉叫过来，她就住在街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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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游戏 The Playdate
“哦，那人我知道，”黛布说，“就是那位做音效的夫人对吗？”
“什么音效啊？”苏茜问，“哦，对。她过去确实做过音效……”
“哦——对了，她好像确实对我说过下个礼拜要回去干音效，难
道不是吗？”黛布问。为什么这些人不能让她独自待着？她是不是又要
开始头昏脑涨了呢？
女人的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去工作了。”
黛布看着苏茜茫然不知所措。
“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个——亲爱的，我们回家吧。”说着艾伦又
对苏茜展开了笑颜。
夫妻俩折进大门，男人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
“亲爱的，今天过得怎么样？”艾伦问。
黛布在艾伦的脸上亲吻了一下。“过得还不坏。我刚刚摔了跤，
碰伤了膝盖，但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
“亲爱的，真是太不幸了。”艾伦爱怜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当艾伦弯腰把板球包放在地上的时候，黛布突然看见一个伯利茶
缸的碎片躺在地窖门口的地上。哦，我的老天。一定是先前她把放着瓷
器的塑料袋藏到地下室地板下面的时候从缝隙中掉出来的。她匆忙走上
前，在丈夫重新站起来之前，把瓷器碎片捡起来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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