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淮从楼下上来的时候,就见到被赶出门的席杭。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原淮轻扯嘴角,“服了,这么严重吗?”
席杭站在金霖卧室门口,那间原本他房间的门口,盯着刚刚他自己给关上的门,心里在下雪一般。
转而人下楼去,去喝酒了。
一喝喝到了两点,烟花声渐渐比较少了,但他毫无困意。
懒洋洋地回到自己房间躺倒下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一夜无眠。
隔壁的人虽然睡着了,但也还不如不睡。
金霖做了一夜噩梦,梦里有在美国时的枪击场面;有前阵子国庆时商场的踩踏事件;且还做了个昨晚在一中那条路被人无意中推倒,踩伤的画面;那个慌乱与疼痛感,和当初在美国电影院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就这样,一夜里几个恐怖场面重复播放,她去别的地方也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去哪儿哪都让她害怕。
最后天微微亮时一身汗湿醒来,她头痛欲裂,整个喉咙完全没有声音。
爬起来喝了水后,躺倒也完全不敢再入睡,好像一闭眼,那些狂浪一样让人逃无可逃的窒息场面,就真实地汹涌而来一样。
金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睁着眼,渐渐从天际泛起鱼肚白到天光大亮,那会儿外面隐约有走动声了,她才缓缓闭上眼睛睡觉,人很困很困。
原淮八点的时候在和叶幸茴打新年第一个电话,让席杭去喊金霖吃早饭,美其名曰给他制造赔罪的机会。
可席杭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回声,他没开口的,所以她应该不是故意不出来。
完了他进去发现,她发烧了。
人躺在床上皱着眉,又像睡着又像没有,难受地哼哼。
他马上找了药过来喂。
到下午的时候,金霖烧才退了。
她洗漱好穿着身卡通睡衣可可爱爱又不是很有精神地下楼去吃东西。
一天没吃了。
席杭听到声音,从书房出来假装下来倒水喝。
她在餐厅里吃饭,人边吃边玩手机,全程没抬一个眼神。
他倒完水又拐进餐厅,从餐桌上抽纸擦手,她也全程好像听不见声音。
原淮在客厅远远地偷瞄他们俩,他正在和叶幸茴微信呢,因此导致好一会儿没回复,再低头时,叶幸茴给他发了三个绝交的表情包,且一分钟一个,频率很有节奏,像是一边绝交一边还要等他回复答应绝交。
他蓦地失笑,被她可爱到了。
席杭当了三分钟隐形人,没趣地从餐厅出来,看到他的笑,顿时深呼吸。
原淮抬眼,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席杭眼底一副“你他妈还在那儿笑,以后见面别打招呼”的眼神,随后就走了。
原淮唇角抽搐:绝了,你自己不痛快我还不能笑吗,你活该你,惹我家精灵。
金霖在餐厅里低头吃着,没注意他们的眼神战争。
下午三四点吃完,晚餐她也就又没吃饭了,餐厅里只有原淮和席杭两个,原淮心情是还不错的,毕竟一天在和女同学的聊天中度过,且晚上还可以继续。
席杭一整餐下来则面无表情,东西吃的也不多,没一会儿就放下碗筷靠入椅背,倒了杯水喝。
好在半杯水喝完,原淮还有点良心,懒洋洋边吃边问了句:“不吃了?晚上什么打算?”
席杭没说话……什么打算,昨晚倒是打算今晚带那只小精灵去外面玩玩的,涂宥他们几个要去射箭,他打算带她去,但是今天……
什么鬼打算都没有了,准备洗好睡觉。
原淮没听到声音,抬头:“金霖还不跟你说话吗?”
席杭依旧没声。
原淮慢条斯理地喝口汤,倚着椅背:“你肯定训她训得很严重。我想不通你干什么那么生气。”
席杭抬眼:“我不应该生气?”
原淮:“应该,但是事情不大,你……”
席杭打断:“不大?要真出意外怎么办?我那会儿刚好出去找她,我要没看到她她就得吓哭了。”虽然……后来也哭了。
原淮轻叹,笑一笑,看对面冷面的少年,“问题是,你有点过火了,揍完人就完事了,再说她两句告诉她危险性就好了,你是不是还冲她发火了?而且你把人都打伤了是不是,你春节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谁管那么多。”少年闭上眼,仰头靠在椅背上,一脸不屑。
原淮看着,忽然揶揄一句,“你这么担心她,看她有危险那么着急火大,是不是喜欢我们金霖?”
席杭屏住呼吸几秒,随后恢复过来掀起眼皮,抬起头看神经病一样地看他:“有毛病吧你,那是你妹妹,要不是你妹妹你看我担心个鬼。”
话落他转身就出去了。
原淮叹气,心想你最好知道她是我妹妹,你要是敢有什么心思,这兄弟就不用做了。
晚上原淮出去了,他现在时不时就不见踪影。
席杭自己在书房打游戏,涂宥几个喊他出去,他说不去,那群人不明所以,还继续喊,最后他关了电脑,起身早早倒在床上。
思来想去,他打开微信,点进某个账号,发过去:【金霖。】
斟酌两秒,他继续打字:【不要生气了。】
这条发出去,显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出来,说,对方还不是您好友。
他改打电话,打过去第一次没人接,打二次打过去,就变成空号。
他这是,提醒她把他删了呢。
……
元旦后继续要上学,席杭路上怎么在金霖面前刷存在感她都好像失明,完全没抬一个眼神。
到了学校,新年第二天的一中日光很好,照彻进教室铺满每一处角落,金霖趴在桌上看英文原著散文,看着看着,感受到后面的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没移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漂浮起那晚的画面,她以为他会抱抱她说金霖不怕,席杭哥哥在了,像上次在商场里一样的,但是……
她心里已经很不舒服眼眶都被吓红了,结果他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训斥。
……还说她,不是正常人。
别人可以说,他不可以。
下巴抵着手臂一会儿,她吸吸鼻子,放下书趴下去睡觉。
边上的奚雨旸正要问问她怎么今天一直没说话,就被不远处第三组的同学微信召唤,起身过去了。
圣诞夜和她在操场一起逛着的那个女同学在她到后低声问:“听说了没,跨年夜席杭和二中的人打架,而且把人打进医院了,其中一个据说腿骨折要做手术。”
奚雨旸愣了愣,“这么严重吗?”
坐在边上的同学也点头,“我也听说了。论坛的关键词自从上次他打架造成屠版就被屏蔽了,现在发类似打架有关的帖子都不予显示,不然论坛这会儿就热闹了,我是听别的班里人说的。”
奚雨旸转头看往门口的方向,第一组倒数第二的位置,那里面的少年此刻靠着墙边,眼神落在前面她同桌那儿,清晨的日光流泻进二楼,洒了他向外的半张脸。
不多时,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晒烦了,忽然往后靠在后桌,仰头看着天花板,随后又闭上眼睛。
她收回目光问那两个女同学,“他为什么又打架啊?”
那边两人均都摇头,“这不知道,不过听说都是第一次那群人,你说他那会儿干嘛打呢,已经是暑假时候的事了吧,这会儿都马上寒假了,事情还没完。”
奚雨旸闻言,嚅嚅唇瓣,欲言又止,最终却又没说话,缓了缓转移了话题,“那这次这么严重把人打伤进医院了,会不会,被学校通报处分?”
同学耸肩,“不知道啊,目前还没听说什么,学校是早晚知道的,不过这也得看对方想怎么样了。”
上课铃声响,奚雨旸心沉沉地回到座位,坐下后就借着和后桌的谢之匀借笔的时候,偷看他同桌。
结果她顾着看了,不小心撞到了她自己的同桌。
金霖从桌上爬起来,往后看。
席杭垂着的眼在那一秒抬起来,两人猝不及防地目光交缠在了一起。
奚雨旸还没回神,谢之匀就揶揄说:“你一个班长,管我借笔?”
奚雨旸:“……”
谢之匀摇头,“我自己都没笔,唯一的一根借席杭了,要不你跟他拿,拿到了就借你。”
奚雨旸:“……”
金霖收回目光,奚雨旸也悠悠坐了回去,然后趴下去凑近她,“金霖。”
被喊的人瞄一眼她,“嗯?”她把笔递过去。
奚雨旸一笑,随后轻轻摆手:“不是,不用了,谢谢。我是想问,你知道席杭打架的事情吗?那晚他在操场不知道怎么忽然出去了,然后就和人打架了。你们是兄妹,那你肯定知道他为什么打架的,你给我说说吧。”
金霖摇头趴下去。
后面的席杭看着人重新趴下,深呼吸一口气,自己也趴下睡觉。
放学的时候金霖走在原淮身边,席杭在另一边,几次想找她说话,但她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看风景,完全开不了口。
元旦后日子似乎过得尤其快,可能是也只剩几天就放假的缘故。
席杭痛苦不堪,一边觉得被忽视的日子度日如年,一边又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到时候放假了,小精灵回家了,带着对他的生气回家,那这一整个寒假还有什么乐趣,彻底玩完了。
周六晚上,饭后下起小雪来,按往常,金霖应该到院里玩雪的,但是最近她都是一没事就回房洗漱了,完了趴床上看书,哪都没去。
这晚看着看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动几步后又站停,随后又走动,再次站停,周而复始好一会儿,最终也没敲门,随后脚步声就走远了。
其实最近几天,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有,偶尔也会敲门,但是敲了她没回应,人就走了。
席杭离开后,拿了一打啤酒在二楼露台闲坐。
寒冬腊月的,雪花稀稀疏疏扑洒在他肩头,他就穿着件不厚的外套,原淮在对面裹着羽绒服套坐了没多久就嫌冷,踢他一下:“进去吧,回头冻死。”
少年摇头,“不冷。”说着又喝了一口。
“服了。”原淮也就继续陪着,想了想,问,“为什金霖一直不理你,好像特别生气一样,按理说她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啊我们家小精灵。”
席杭闻言,抿抿唇,“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你误会她还是她误会你?”原淮拉开一罐新的啤酒。
席杭:“都有。”
原淮不解,“那你去解释啊,还想拖到农历过年吗?”
席杭自嘲一笑,“你看她理我吗?一周了,不说一句话,见了我就绕道。”
原淮拿起啤酒喝了口:“她不是,不是绕道,是眼里根本没你。”
席杭:“……”他一脚踹过去。
原淮笑着躲了下。
半晌,啤酒喝完了,人也差点被冻僵了,席杭懒洋洋起身进去,然后又走到了某个房门口,站停。
酒没喝多,但是酒意多少有了一点,借着这股感觉,他犹豫几秒,敲了敲门:“金霖。”
里面没回声,他低语:“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话落,后面传来原淮的脚步声,拉住他的手,“完了,你爸打电话给我了怎么办?肯定是问你打架的事。”
席杭定定看着原淮,又看一眼他手里的手机,随后伸手。
末了,他又收回来,“你实话实说就行。”
原淮睁大眼睛,“我靠你这个年不想过了!”
“没事。”话落席杭又去敲门,“金霖。”
原淮拉他,“你还敲门,先把电话解决了。没事才怪,你信不信外公打断你的腿,你爸也不会饶了你的。”
席杭闲闲浅笑,“你去回就行,真的没事,我无所谓。”
“那你有什么所谓的!我服了,真救不了你了,你们家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啊。”原淮整个想揍他。
席杭懒洋洋的,扬扬下巴指着门,“眼下当然是这个重要。行了你去回,别来打扰我了,回头小精灵睡了我今晚又不用睡。”
原淮差点吐血,拿着手机走远。
席杭再次敲了敲门,但是没动静。
最终,他自己找了钥匙打开,进去。
金霖早就在门口传来敲门声时装睡了。
房间很大,刚刚他们在门口说什么说了半天她也不知道,所以这儿会儿人依旧背着门口,面向里,闭眼在睡觉。
席杭走到床边,看着那个半露出被子的小脑袋,轻呼口气,在床边坐下。
“金霖。”
床上没声音,席杭看着她,声线低低,“我知道你没睡,不想理我而已,但我忍了一周了,有些话必须说。”
席杭伸手给她掖掖被角,“那晚我没和别人在一起,奚雨旸只是在一边等她同学,她同学在和涂宥说话,和我只是打了个招呼。我不知道你给我发微信了,不知道你去了后以为我和她在一起不想去打扰,以为你自己乱跑,明知道危险还乱跑,遇见事情也不打电话给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的,金霖。”
外面又燃起了烟花,新年才过几天,烟花基本每晚都有,一阵阵盛大又美丽,声音遥远而清晰。
只是床上的人好像自动屏蔽掉所有东西。
席杭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训你的,我那晚,有些过火。对不起。”
席杭定定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小背影,揉揉眉心,“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坐了大概半个钟,最后感觉床上的人都呼吸均匀睡着了,席杭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最终叹气起身出去。
门关上后,金霖在被子里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黑暗出神……就这么走了?该说的一句没说,然后就这么走了。
她吸吸鼻子,翻滚了一圈后,起来。
席杭回到卧室,去阳台吹吹冷风琢磨琢磨,为什么他道歉了她还不理他,转眼就忽然看到楼下院子里,一个人影在那儿踩雪。
刚刚才似乎睡着的人,这会儿穿着件斗篷,松散着一头长发在雪里轻飘,跟个小仙女似的,然后脚下的雪地靴一下一下地踩入雪里,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踩了个x的字母,又踩踩踩,踩了个h,然后,再一通胡乱的跺脚,几分钟后把这两个字母全部踩掉,踢得乱七八糟的,好像在泻什么气一样。
席杭:“……”
他进了房间慢悠悠地下楼去,走到院子里。
金霖看雪看得出神,等到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人,吓得后退差点摔倒。
席杭伸手扶住她,她微喘着气,灼灼地和他对视。
席杭瞟了眼地上缭乱的一片:“要不你踩我吧,把我埋了都可以。”
金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