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田中义一内阁不顾中国抗议,决定派第六师团长出兵山东,沿胶济线到济南,声言为护路与保侨。原来日本所谓在山东的势力有两种:其一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夺之于德国的,其二是根据“二十一条要求”而经营的。经过华盛顿会议,日本交还德国权利于中国,但若干他所经营的事业,由中日会商决定实行交还期限及办法,即世所称“鲁案会议”(民十一,王正廷主持),此时尚有在他手中者。以下膺白致蒋先生一电略可参考:
徐州蒋总司令:查胶济铁路沿线,除青岛、济南外,尚有章邱、张店、博山、周村、潍县、淄川、金岭镇、坊子八处,为中日约定自开之商埠,日侨极多。又有地名“四方”者,日人亦伙,且为胶济工厂所在地,与青岛关系尤重。胶济铁路对于日本亦尚有债务关系。至淄川、金岭镇、坊子三处,更有中日合办之矿业。是等处所,于军事进行时最易发生事件,除饬知战地政务委员会(蒋作宾主持)外交处蔡主任(即后被日军惨害之蔡公时)特加注意外,应请通令前方将领,借备参考。黄郛巧。(十七、四、十八)(此电由外交部发)
日本虽在山东尚有未了事业,然不像北京、天津之因辛丑和约有驻兵权,日本出兵山东是违法的。这次带兵到山东的福田师团长,即后来酿成“五三”济南渗案的要角,临时及事后,蛮横无理,直接在军前向蒋总司令提出惩办肇事人,及总司令向他道歉等条件。其本国政府先有野心,纵容在前,临时抑制不能。中国外交部除提出严重抗议,并请将前方祸事移归外交部办理。日方反劝中国为大局姑容,仅允外交事件归后方办理,而军事事件必须给福田面子。号称中国革命朋友的头山满、佃信夫、水野梅晓,代表日方同志来电,请“双方各自认其曲于理法之下,以诚相见”。其文曰:
谭组安、张静江、李协和、于右任、蔡孑民、黄膺白、何敬之及诸同志并转蒋总司令介石、冯总司令焕章勋鉴:此次不祥事变,诚不胜痛恨。日本国论:以为华人积年对日侮蔑,已达极点,故暴戾横加,一切行动皆出于预定计划。华报议论:则似谓日本于山东有野心,故意启衅。双方议论如此背驰,距离益远,长此相互煽扬,则恶感更深,圆满解决难望,必至不可收十。为今日计,惟有贤明不加丝毫诬妄掩饰,双方各自认其曲于理法之下,以诚相见,方有转机。临电不胜迫切之至,伫待复音。头山满、佃信夫、水野梅晓代表诸同志上。阳。(十七、五、七)
我方复电曰:
头山满、佃信夫、水野梅晓及诸同志先生勋鉴:阳电奉悉,诸承指教,铭感无已。双方舆论过当,所见悉同。延闿等之愚,深愿如诸公所示,亟为纠正;理法之事,以诚相见,先求相安,后谈是非;勿因一时而忘久远,勿因一部而忘全局。介石、焕章两同志亦同此心,故肇事之日,即严令所部离开日军所占区域,继续渡河北伐,力避冲突。惟前线紧张特甚,贵国军队长官于七日提出要求五条,限期答复,而路阻期迫,至难融贯。万一误会扩大,妨碍多年彼此之努力,且与投间抵隙者以好机,凡关心东亚大局者,沉痛何如!诸公道高望重,久为两国人士所钦崇,务恳与贵国政府一述此状,有以赐教,延闿等无似,当继续以尽心力也。谨电奉复,伫候佳言。谭延闿、张人杰、李烈钧、黄郛、蔡元培、于右任、何应钦叩。真午。(十七、五、十一)
凡注意过中国革命以前的日本社会热心人物,当熟悉宫崎寅藏(别号白浪滔天)和头山满等名字。宫崎已经去世,我们癸丑(一九一三)亡命时犹见宫崎之妹,在东京郊外黄克强先生寓所照料事务,看去已在中年以上,是十分安详的一位太太。日本人个人的义侠心能见诸行事,但不能改其爱国心。蒋先生初到南京,亦曾立刻记起日本的老朋友,派人到日本存问头山满。这件事系膺白经手,由一与政治不相关的读书人——他的女婿沈义舫(璇)前往。两国关系和各自的政治社会皆已大变,非几十年前可比,这几位老者的电报,在我们看来,胆小不敢认错。在他们当时,呼吁理法至诚,还是东方道德相处之道。惜其时日本军人已经出轨,政治家外交家都无办法,这种民间运动更无效力了。
膺白以外交部长名义对田中提出严重抗议如下:
日本东京田中外务大臣勋鉴:贵国出兵山东,侵害中国领土主权,业经国民政府两次抗议在案,并声明如不幸引起误会,贵国当负其责等语。不幸五月三日上午,在济日兵无理启衅,对我驻军及民众肆意射击。当由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严令我军离开贵军所占区域附近,并令高级军官驰往日军司令部磋商防止冲突办法。乃迭遭侮辱,迄无效果。日军并以机关枪四出扫射,又屡屡开炮轰击公署民房,派队侵入交涉公署,对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割去耳鼻,与在署职员十余人一同枪杀。本部长办公处亦遭有组织的射击及搜索。中国兵士人民死者不计其数。并侵入我军驻地,勒我缴械,我军隐忍不与抵抗。三日晚十一时,当我高级军官与贵国黑田参谋长商议善后办法之时,日军竟放大炮五次,并派兵毁我无线电台。四日,日军所占区域已无一华兵,尤复不断射击。迄今交通阻隔,全城辍业。似此暴行,不特蹂躏中国主权殆尽,且为人道所不容。今特再向贵政府提出严重抗议,请即电令在济日兵先行停止枪炮射击之暴行,并立即撤退蹂躏公法破坏条约之驻兵。一切问题概由正当手续解决,国民政府并保留所有应当提出之要求。想贵政府决不愿对中国全民族有不堪忍受之敌对行为,且与世界人道正义敌对也。特此严重抗议,敬希急复,须至照会者。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黄郛。(十七、五、四)(此抗议发于济南,并寄上海照发。)
以下是十七年(一九二八)五月七日,膺白由济南返沪公布所经过的情形:
(一)余赴前方之行程
我军于十七年四月三十日午后占领济南,蒋总司令于一日夜深到济。余因事先得蒋总司令迭次电约到徐州一行,商洽各种要公。至徐后,蒋已前进,乃追踪往。至二日晚十时半亦到济,惟时已夜深,暂寓商埠津浦路局办公处。余之同行诸君及卫队二十余人均寓于此。蒋主席作宾率战地委员会诸人在徐州同车北上,故多同寓于此。
(二)肇事前之情形
三日晨入城,晤蒋总司令,沿途商铺多已复业,景象极好。及抵总部,询悉日兵在商埠所布沙包铁网等物已于昨夜搬去,谈顷,适日本驻济南总领事西田,驻在武官酒井,及天津派来之驻屯军队长小泉,与其参谋河野等,来总部谒蒋,谈话颇洽,小泉队长并辞行云:拟即日率队返津,因津浦北段不通,故已请胶济(铁路)局备车,将由青岛返天津等语。余以我军入济两日,中外相安,正深欣慰,不料至十一时左右,由总部出城返寓途中,忽闻枪声四起,路人奔走相告,谓日兵已到处对我方军民射击矣。
(三)余在寓所之经过
余车冲过火线返抵寓所,是时步枪声、机枪声,时杂以炮声,断续发放,各处交通断绝。但时得电话报告,谓路上被击毙者甚多。余在路局所设之临时办公处,其短栅栏外,亦有日兵围立,余正在用电话与各方面筹商先行止射,再查实况办法。栅栏外之日兵,突向余寓所勐烈射击两次,一拥而入,寓中数十人麇集,全场大乱,窗上弹痕极多,点点可数。余乃上楼开窗,劝令停射,然后下楼至庭园中,与其宪兵富田真一谈,出示予之名片,并说明余之职位,及此处系余之临时办公处,请其考量。惟彼声称有枪弹发自余寓,要求将卫队军械交出,余不之许。并告以余之卫兵,自始即经告诫,不许出外,不许放枪,其纯属误会无疑。于是富田宪兵要求入室打电话请示。彼遂乘间察视一周,见卫队枪枝搭架聚于一处,且有列队长负责,日宪兵旋亦退去。
(四)余与日军司令部交涉之经过
未几日宪兵富田复持河野参谋名片来,谓目下两军互击,联络全断,恐酿大变,拟邀我面商办法。同时总司令电话亦请余就近与日方先商联络方法,方可以谋息火,遂不避艰险赴正金银行楼上,与日军参谋菊池、河野寿商定双方各派两人沿线巡行,阻止射击,虽未能完全收效,而枪声自此即渐渐稀少。
余复一面由电话与总司令随时商议。知已严令我方官兵不准射击,并限令速与日军所占地域隔离,并由总司令电托与日方交涉,为便利联络计,凡总司令派员往来时,规定一种特定旗号,以资认识,要求日军通饬全线日兵,对此旗号坐车,不得加以射击,交涉毕,予乃重冒火线入城,至总部,已傍晚七时,是夜遂改寓总部。
(五)各处缴械之情形
余在津浦局之临时办公处,本在日兵警戒线中,自余行后,日兵即勒令军装人员一律迁出,所存枪枝则以保管为名,遂亦携之而去。同时我军小部分之驻扎商埠内者,悉被包围,甚至津浦局所属铁路巡警之械,闻亦被缴,现在确数尚未可知。
(六)无线电台之被毁
三日之夜十一时,蒋总司令派熊师长式辉再赴日军司令部商议善后办法,正在筹商间,突闻炮声五响及炸弹声甚厉,探报知系日兵毁我无线电台而去,守台兵士亦被炸死。
(七)蔡交涉员之遇害
四日上午八时,山东特派交涉员蔡公时之仆张汉儒来部,报知昨夜十一时,交涉署突来日兵二十余人,将蔡及合署职员十余人,一律捆出枪杀,并将蔡之耳鼻割去。张仆乘间越墙逃,日兵射之,肋旁受有弹伤。现在死者姓氏,已嘱战地政务委员会外交处调查中。
(八)离济赴党家庄
五日晨,得电知冯总司令(玉祥)已过泰安,将到济。余与蒋总司令乃于上午十时乘马赴党家庄迎之。及冯到后,蒋总司令与冯总司令及各路总指挥商定继续渡河北伐事。并由蒋致福田师团长一函,告以我方力顾大局之意旨,其函已另见报载,不赘。
(九)启衅之原因
启衅原因,其说不一。日人方面当然专为有利于日方之宣传。但我方所得某有力之报告,确系日兵先行开枪,现为周密起见,当局已责成卫戍司令部、公安局长、外交处长及历城县长等,分别详查,并竭力从事搜集证据,以为异日交涉之根据。
(十)死伤与现状
此次事变,双方死伤不少。惟我军自总司令严令后,并未还报一枪,而日军仍时时发枪,故我方死伤实多于日方数倍。且因日军在市街开枪,并非野外射击,故毫无抵抗,不及躲避之行人,死伤尤多。现在我军已分别渡河,济南城内仅留相当部队,以维秩序。商埠附近,已无两军对峙之形势。至其他各国外侨幸均平安,而前方将领又均一致,以继续北伐为重,力持隐忍与镇静态度。故此后事态,或不致扩大。予因在济交涉,究属临时应急办法,电报又多阻碍,故于六日晨乘车返都,以便就近秉承政府,继续交涉。惟连日所受精神上之痛苦,至难言状,而回想在济种种经过,真令人感慨万分。上面所述,仅能言其概要而已。
这个稿子以外,我补充三点:(一)决定不撄蛮横日军之锋,绕道渡黄河以完成北伐,统一中国,再图其他,是膺白的建议,他当时的看法,为国家只得如此。(二)膺白在济南正金银行与日参谋商议如何先谋停火时,拟得一法,中日各派二人,各持旗帜,坐车冒火线前进,各向自己的一方呼止射击。派出之四人乘车巡行回来,不幸其中日人一名中流弹身死,此流弹出自中国方面,其余三人同作巡行报告如此说;报告呈膺白,他看过写一“阅”字。这件事后来有人造出甚大谣言,谓膺白签了承认济南肇事责任之约,消息传得比任何国事都快。膺白未回家,我先见报,至为惊讶,此系后话。(三)在津浦铁路办公处共两批人:一批是与膺白同行的外交部职员和卫队,外交部随行之人极少;另一批是战地政务委员会主席蒋雨岩(作宾)和委员们,人数较多。一时听到枪声,秩序很乱。膺白独自上楼开窗呼止日兵射击,然后出到园中对话,是极有主意而甚勇敢的举动,免了全部同人之艰。无论过硬或过懦,挑其怒或使其鄙视,均非应付日本军人之道,应付稍一不当,很可能与交涉公署蔡公时同一命运的。此外电报中所提到的高级军官同向日方参谋交涉者为熊天翼(式辉)先生,当时日方参谋均在正金银行楼上。
济南惨案的当时,张岳军先生正往日本。当四月间日本决定出兵山东,而国民革命军正节节胜利将到山东时,蒋先生实非常顾虑,连电膺白赴徐州前线面商,亦连电要岳军先生赴日。下面几个为岳军先生东渡事,膺白致蒋先生的电:
兖州蒋总司令勋鉴:新元密。宥辰电奉到,当复一电,计已达览。今晨到沪与岳军商,结果认为此举颇有审慎之必要。一因尊电所示方针,吾弟在东时对政友(会)及政府要人曾经表示,彼辈亦深信弟确能本此方针进行。惟对我党部政府及焕章态度,始终怀疑,且虑弟因对内关系,不能贯彻主张,岳军以弟个人代表名义前往关说,恐无效力。二因岳军以现任职务关系(时任上海兵工厂厂长),无论用何方式及理由前往,人必疑其与购械或订约有关,倘因此引起内外之误会,则于外交内政双方均有影响。未识尊意以为然否?明晚回宁,一切容到徐(州)面商。云沁申。(十七、四、廿七)(注:原电系岳军先生手稿。)
徐州蒋总司令勋鉴:新元密。本晨会商结果已电达。顷接昨日酉电仍催速行,不知前方所得情报如何?乞酌示以资应付,并请参照晨电决定行止,电示遵办。惟本晨另已电东请松井来沪,如能办到,较我方事急前往迁就更佳。如必须行,船期最早星二。(注:以上系膺白亲笔,下为岳军先生稿)又顷据上海重藤武官云“福田师团长到青(岛)后,已发声明书,大致谓胶济路与日侨之生命财产及日本之经济均有关系,不许任何方面军队破坏,并来电嘱重藤转达我军”云云,务祈转令东路军队注意。云、岳同叩。感亥。(十七、四、廿七)
徐州蒋总司令勋鉴:新元密。昨二电计达。顷奉感电,又详细研究,以为田中昨已奏明天皇,自本日起停会三天,因对内相弹劾案政友(会)缺五票,拟在此三天内挽救;照向例挽救无效则倒。而据日人之善我者言:“此三天内在鲁日兵或与我寻小衅,以便彼张大其词延长内阁,宜力避勿中其计。”并以为“即岳军代表前往,亦应俟三日后再电告松井、佐藤,否则彼等亦将利用此电以号召,谓中国方面将有重大进展,蒋已派最亲信人来日开重要谈判,如此则于彼延长内阁之生命反加助力”等语。总之此间毫无成见,欲行即行,惟上述情形,确有考虑价值,故再电请斟酌见复,以作最后之决定。云、岳同叩。俭午。(十七、四、廿八)
十七年(一九二八)的四月下旬我已经到了南京,住在蓝家湾外交部官舍。膺白仍往来沪宁,我均不同行,其时的外交实多在上海,报告政府则须回南京。以上关于岳军先生东渡和究竟何日成行,当时我均不知。奠都南京后之北伐,显然最可虑之障碍在日本,除日本,北方旧军阀实已成强弩之末。一年来,国民党清党是实,一般人对苏联与共产党之恐惧心已减少,而对国民党,尤其是蒋先生个人,期望心日增。在这时期,中国和日本,双方都未尝不努力,然因日本对中国的积恶太深,而中国的党亦不为日本所信任。日本不容有对中国眼光稍远之人,中国亦然。膺白不肯到日本去;在中国,他为一部分人所侧目;在日本,急进的人亦不喜他。岳军先生不能不去,他内外都可代表蒋先生,去年他跟蒋先生一同到过日本。
五月三日傍晚,南京已得济南惨案之讯,满城惶惶,消息甚隔膜,谣言纷起,电报多被耽搁。膺白四日由济南发致南京外交部唐次长悦良之电,报告同行诸人平安,送到已在两日后。电曰:
外交部唐次长:昨晨日军无理启衅,蔡公时以下职员十余人被杀,电台被毁,射击一日夜,兵士民众死伤甚多。现已电东京田中,提出严重抗议。同行杨畅卿、罗家伦、钱昌照、王大经诸君均无恙,乞分别转告亲友。黄郛支。(十七、五、四,由济南发。)
以下是膺白回部后致前方搜集证据之电:
济南蒋主席(战地政务委员会主席)雨岩兄:蔡主任(公时)以下遇害者名单,乞速电示。又蔡之仆人张汉儒一名,请先设法遣送来宁,至感。盼复。弟黄郛齐。(十七、五、八)
兖州总司令行营邵力子先生,并转蒋雨岩先生:蔡仆张汉儒消息如何?最好护送来宁。至交署遇难人名单,商埠地图,各方面报告,各种证据影片及纪录,概祈设法搜集,从速寄宁至盼。外交部铣。(十七、五、十六)
行营蒋总司令:筿电奉悉。昨据崔(士杰)交涉员筿电称:“泰安内有飞机来,间有投下炸弹事”,本部当即面告日领电日政府查禁,乞饬将日飞机投下之炸弹壳片及毒面包等,设法搜得,专差送部,以凭交涉。再日机再来时,能设法摄影尤妙。外交部效。(十七、五、十九)
当时应付济南惨案之方向有四:(一)在前线面临日军福田无礼要求之蒋总司令;(二)在后方听取前线报告而交涉之政府,外交部是重点;(三)往日本向其政府交涉之张岳军先生和原驻东京之特派员;(四)原在巴黎之胡汉民、孙科、伍朝枢、王宠惠、李石曾诸先生。我将以往来电报证明且解说其事于后。
膺白应付济南惨案之方略有三:(一)对日本政府抗议,并请阻止福田在军前提条件,一切移交后方由外交部办理;(二)搜集证据向国际公布;(三)不在他职务以内而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安定后方人心,解说事态真相,免北伐后顾之忧。(一)(二)两点非旬日间所能见效,第三点当时少人注意,是他首先向军政当局及社会各界领袖,陈述当前利害而决定态度。他愿将丛谤集于一身,而分政府和蒋先生之责。我见其奔走京沪,废寝忘食,曾劝其辞职让贤,他答我:“待北伐完成,中国统一,当辞职以谢天下,将一切办理不当之过失,归于一己,今如何临阵脱逃!”
下面是蒋先生报告政府的一封明电:
国民政府谭主席、外交部黄部长:日兵种种挑衅暴行,早邀洞鉴。中正力求保持和平,严(戒)部队避免冲突,本人亦于微(五)日离济,率师北伐,当时曾通告日军福田师团长知照。乃福田明知中正不在济南,于虞(七)日下午三时,特向交涉员赵世瑄提出要求条件,条文已详另电,限中正即晚十二时以前答复。事前日军百计破坏我方交通,无线电台早被炸毁。赵交涉员至晚十时方得以福田之要求,报达朱总指挥培德,朱总指挥一面转达中正,一面电复福田,告以万不能如期答复之理由。中正接阅该要求后,即派高级参谋熊式辉驰往济南,向福田谈判,顷尚未知结果如何。(又)据战地政务委员会主席蒋作宾前来报告:“是晚十二时以前,日方已不待我方答复,迳自占领辛庄、张庄,并为种种炮击之准备,至本晨四时,突用大炮向济南勐烈射击。”蒋主席(作宾)于晨六时离济,直至正午,沿途亲闻所放炮声至少在一万发以上。中正因服从中央训令,力求完成北伐,江(三)支(四)两日,日军虽以密集炮火向我射击,仍严令部曲不得还火,并调各军团一律渡河,仅留少数部队在济垣维持秩序。乃日军节节进逼,既提出妨碍我军北伐之要求,复明知我不能如限答复,遽用大炮轰击人烟稠密绝无抵抗之城市,蛮横惨酷至此,直已灭绝人道,其以前所借口之各种理由,益可证为任意诬蔑。中正至此,虽欲对福田继续谈判,亦恐无从着手,应请钧府立向日本政府提出严重抗议,并以此事实宣告全世界。除将福田所提条件另行呈报外,谨电奉闻。蒋中正庚酉。(十七、五、八)
次日膺白在沪,接政府修正电如下:
上海黄部长:顷接蒋总司令电云:“庚酉电中蒋作宾所述一节,事实尚未证明,请勿发表。”公所携稿中“发炮万余”诸语可删去,即改为“(向)我军(进)攻”,希改正发表为要。元培、右任、烈钧佳酉。(十七、五、九)
上海黄部长:本日会议拟派各国代表:梯云驻美,亮畴驻英,石曾驻法,已内定,请公先向沪领表示,得复再发表。日本拟派展堂,未归以前派人代办,俟得展堂同意再定,尊意如何?延闿文。(十七、五、十二)
国民政府尚未得国际承认,对外派代表事,蒋先生去年曾与膺白商过,膺白有建议见上《南归》章,但似未实行。此次在巴黎诸先生皆国民党元老,胡展堂先生尤自负,且与蒋先生不同趣,伍梯云先生接近胡,其他诸人折中其间,亦常变化。每逢一次国难,要人之间总谋一次团结,这是第一次。有来电八通如下:
巴黎李石曾先生电曰:
日本外交无妨让步,俾速取北京,免蹈(郭)松龄故轨,弟意与孙(哲生)相同。煜。
石曾先生乃北方人,深知郭松龄功败垂成,由于未得日本谅解,日本转助奉张之故。又下面电中所谓“北外罗”“北使陈”,为北京政府外交部长罗文干与驻法公使陈箓。“组安电”云云乃谭主席向国际联盟之申诉书。另巴黎来电如下:
静江兄:微(五日)电悉。转介石、组安、膺白暨政委会诸同志鉴:现当党国最大危机,同人决定推宠惠佳(九)日赴英,朝枢真(十一)经英赴美,科文(十二)往荷、比、德,汉民暂驻法,分头运动。急盼以日本挑衅详情及当局对付方针见告,以后内外方针必一致,消息必互通,责任必专一,庶可收效。汉民、煜、科、朝枢、宠惠阳。(十七、五、七)
静江、膺白先生:日使对美外部宣示日人死伤详情,我方急宜搜集挑衅事照片。当日首先开枪何人?对日残辱活埋有无其事?请实告,俾宣传有分寸。枢青。(九日)
静江、膺白兄:美政府未得伍代表国府赴美通知,请速知照美领并复。汉民、科、煜瀛、宠惠青。(十七、五、九)
组、静、介、膺诸兄暨政委会诸同志:昨得蒸电,弟等即以私人名义电罗文干,请其亦任陈箓提议国际联盟,因如此方生效也。石曾、毓秀两同志与法专门家讨论,以为南方向未承认,假权北方有为彼张目之嫌。联盟素为大国把持,英为秘长,日掌政治股,我无胜诉希望。且六月初开会结果,不过派员调查,无救于急。又虑美国因此不愿过问,不如只作宣传作用而止。言甚中肯,合并以闻。惟弟等觉与强国争,一切运动本无把握可言,此举胜于束手缄默。既经中央决定通电,势须继续进行,陈箓可为我用,如何仍候公决。汉民文。(十七、五、十二)
组、静、介、膺诸兄暨政委会诸同志:灰、蒸、真各电均收。亮畴蒸已赴英。各重要事实经此间尽量发表。观察形势,日似早对西方舆论有布置,对英有谅解,为占鲁准备。彼对各国,以宁案比鲁案,谓护侨外,无野心,我宜多方破露其伪。国际联盟陈箓为行政委员,已与有接洽,请电委其提出,当可受理。惟华府条约,美为主动,梯云决乘删(十五)日船迳赴美。但外患若此,我内部宜定应付全局方针:(一)对日镇静,以外交解决鲁案,所见皆同。惟民众应自动和平的行经济绝交,并宣言愿与日民亲善,共维和平,但日兵一日不撤,鲁案一日不决,只有停止经济关系,静候圆满解决。但对外侨生命财产,应不侵犯,以免口实,而博同情。(二)对英法亲善,宁案速了。怀德赴华,此人对华颇有眼光,宜与联络。(三)奉张宣言息兵,似应向奉提出和平办法:甲、奉军退关外,满洲归其驻防;乙、内政统一,由国民会议解决;在定期筹备以前,我方应乘外患正剧之际,严厉“清共”,统一财政,改编军队,开始建设。如何?盼复。汉、科、枢文。(十七、五、十二)
张静江先生并转黄膺白先生:梯云力主在国际联盟进行,并拉胡(汉民)、孙(科)与北使陈(箓)、北外罗(文干)接洽促进,弟事前不知。事后阻止,因此事害多利少,且多阴谋,详函。组安电不合手续,不能生效,仅可作为宣传,望向此路勿再进行。济事宜注重华会九国协定,诉诸美国政府,以免美国误会。伍等联名致电北外罗,及主张亮畴代表南京赴瑞,均未得亮同意,并闻。煜元。(十七、五、十三)
组、静、介、膺诸兄:阅报日又提要求三项,我方应付亦应提出要求:一、占鲁日兵应即撤退;二、双方是非损失,应请国际联盟调查决定,或请美、英、法派员合组审查委员会调查判定,我方均愿遵守。右条件如向日提出,同时应通告美、英、法及公布,以利宣传。如对日谈判直接解决,应俟北京克复后进行,较为有力。如何?盼复。汉民、科铣。(十七、五、十六)
与日本交涉情形,以电报依日月次序记之,以下是岳军先生由东京来电:
南京蒋总司令、黄部长:与田中谈结果(一)不袒奉,至北伐将成时,彼当助南统一中国。(二)根据华府会议,说明胶济路之担保权及济南侨民关系,不得已出兵理由,求谅解,并不妨碍北伐之进行。(三)关于目前护侨护路问题,属于军事者福田现负其责,当由其办理,此外交涉统由双方外交当局办理。济南择留优秀部队维持治安,注重在先求相安,后谈是非。(四)万勿因此事扩大风潮,益增纠纷,致使彼此处境困难,无法挽救。(五)群明晨离东回沪。特闻。群庚申。(十七、五、八)
田中义一是个军人,是一大将,以政友会总裁身份组阁,兼主外交。他任令师团长福田在中国负前方军事之责,实亦纵其自由。日本人性格,当冲动之际,失去理智,军人尤为蛮横。田中不久因张作霖从北京撤退时,在皇姑屯被炸死案,动了天皇责问,以是辞职,但日本军人之“行险”可见一斑。福田在前方扰大乱未成,于是枝节泄小愤,其对手方为我总司令。下面是蒋先生致谭主席及膺白之电:
南京国民政府谭主席、外交部黄部长:日师团长福田,虞(五、七)下午三时提出条件,译文如下:“与贵总司令屡次声明之意见相反,今次由贵部下正规军实现不忍睹之不祥事件,本司令官不胜遗憾之至。对日帝国军队及居留民所加之一切损害,并关于国家名誉损毁之赔偿,容俟他日由帝国政府交涉。本司令官暂对贵总司令要求下列各项:(一)严峻处罚有关骚扰及其暴虐行为之高级武官;(二)解除在日本军前抗争之军队武装;(三)在南军治下严禁一切反日之宣传;(四)南军应离隔济南及胶济铁道两侧沿线二十中里以外;(五)为监视右项执行起见,在十二小时以内开放张庄及辛庄之兵营。右诸项望在十二点钟以内回答。昭和三年五月七日午时临时山东派遣第六师团长福田彦泐二。”中正当即派熊高级参谋式辉、罗委员家伦代表往济南向福田谈判,谨电奉闻。中正庚申。(十七、五、八)
国民政府谭主席、黄外交部长:昨各电计达。日兵抵党家庄时,适第三军第八师正开路渡河,日兵突来腰击,该师损伤甚重,不得已还枪自卫,激战一小时,日兵退去;该师亦离党家庄,本日日兵向党家庄开炮。熊式辉等今晨回报福田态度甚强硬,中现又派总参议何成濬往交涉,已允以下列六项:“(一)第四十军长贺耀祖因不听我令,未能避免冲突,业经免职;(二)胶济路沿线及济南周围二十华里以内,我方暂不驻兵,济南城内概由武装警察维持秩序,其在城内现有驻兵,撤退时得安全通过;(三)本军治下地方,为维持中日两国睦谊起见,早有明令禁止反日的宣传,亦已切实取缔;(四)辛庄、张庄之部队已奉命开拔北伐,该两处暂不驻兵;(五)本军前为贵军所缴之枪械请即交还;(六)八日贵军立发重炮袭击我军部队,为维持中日两国睦谊及东亚和平起见,请立即停止军事行动”等语。请立电岳军,嘱其转请松井注意,倘福田仍进迫,则中已至无可再让之地也。特电奉闻,并请暂守秘密为祷。中正佳未。(十七、五、九)
黄部长:昨电答复福田之条件谅达。何总参议携函赴济,因党家庄被形似土匪者占领,不能通过,现在令设法绕道前去,惟能否达到目的地,殊无把握。若派兵往剿,又恐引起冲突,请即将此情形并答复条件,先行设法由沪拍致福田,并与商以后通讯方法,并将日在济电台名号见告为要。中正灰午。(十七、五、十)
黄外交部长:下电应与矢田,或电汝耕转达,请酌之。其文如下:“昨答福田条件一电谅达,惟党家庄被土匪占领,与日军交通阻绝,何雪竹至今尚在个山站,不能提交,请酌告其代达福田。顷接岳军与田中晤后电,彼言不妨碍我军北伐,如其能不妨碍我津浦交通,予以自由运输,则对于反日运动,中正可以极严厉手段阻止之。如此,则向来关系依然继续,且益加厚,中正为增进睦谊计,亦可以向日军道歉表示真诚也。”希与前途先以非正式详告,盼复。岳军兄到沪时,即请其速来前方,勿延缓。中正灰未。(十七、五、十)
黄外交部长:前上一电,即请托矢田或汝耕转达之意,最好以兄之名义电告,可代表弟办到多少程度,不必用弟名义。如何?请酌,总以速了为宜也。中正灰未。(十七、五、十)
膺白为国家尚有何事不肯做?何况这次是他的职务,未出兵前,阻止其出兵,既出兵后,尽可能期其不出事。出事后,几经通知日政府移归后方办理,无乃日人狡诈,且缓不济急。以下系膺白致政府及蒋先生电、蒋先生来电及抄送之电:
南京国民政府谭主席并转静江、稚晖、协和、右任、孑民及国府诸先生:在沪接洽情形:(1)美允半劝告式的询问,命驻东大使问田中三次出兵之真确意旨,命驻济美领问福田能否适可而止。(2)现拟酝酿组织调查团,外人亦可加入,要求日允许赴济调查。(3)昨午钱、张(卫戍司令钱大钧、上海市长张定璠)出面宴请英、法、美、日、意领事,关于上海治安,组织一临时联络机关,各派专员每日定时集合。(4)梯云赴美,已由美使电美政府知照。亮畴赴英,石曾驻法,哲生赴荷、比、德,均已将济案详情摘要电告。(5)亦农真(十一)电称:“参部佃俊、陆部香川,外部中山,奉命赴鲁慰问日侨,并收束侨事,政友会派永田、今井等同行;田中往送云:阁议决由陆长训令日军,在鲁军事行动不出护侨范围。”(6)商界、中外舆论界连日分批接见,酌告真相,咸知形势紧张,颇能与政府一致。惟反对派攻击外交,集中个人,甚觉困难。(7)岳军本日下午可到,到后即令赴徐(州)。(8)头山满电由郛根据原稿,酌加润饰发出,日、美、法三方代表处亦将逐日经过情形电告。(9)英、法宁案仍在进行,惟尚未能即日完成;英方有二点要待北京英使回电。知注特达。郛文申。(十七、五、十二)
蒋总司令:岳军庚(八)电称:“晤田中谈如下:(1)决不偏奉,至北伐将成时彼当助南统一;(2)根据华会说明胶济路之担保权及护侨关系,不得已出兵理由,求谅解,并不妨害北伐进行;(3)目前护侨护路,属于军事者福田现负责,当由其办理,其他交涉统由双方外交当局办理。济垣酌留优秀部队维持治安,注重在先求相安,后谈是非;(4)万勿扩大,益增纠纷,致使彼此处境困难,无法挽救;(5)群青(九日)离东,文(十二日)可到沪;(6)面允派松井往济;(7)留日陆军学生退学不少,本党学生应否准退,盼复;(8)佃、水野意对头山等老同志亟应有所表示,以便鼓吹。”等语。亦农庚电称:“(1)本日阁议决派名古屋第三师出动;(2)午后田中在外部邀集各国驻东大使,声明派兵不出事实上护侨护路必要程度,别无他意;(3)闻此次兵不尽至青济,将分一部赴京津;(4)闻驻济第六师将调青岛休养,恐兵心嚣昂,再滋事端”等语。顷矢田来,面示其外部训令如下:“(1)第三师团出动专为护路护侨,绝无膺惩之意;(2)济案除军事由福田负责,其余当由外交办理;(3)希望不扩大,仍继续北伐”等语。特达。谭、吴、张三公不另电。云灰。(十七、五、十)
徐州蒋总司令:顷电亦农曰:“前兄寒(十四)电称田中已命将济案移归外交交涉,今谏(十六)电称松井谓全案固归外交,然两军间必须有临时协定,是否田中与松井不接洽之故。请再见田中,如彼元(十三)日所谈,果属望总司令为收十时局之中心人物者,(1)应免除其现处地位之困难;(2)应不伤其对国内之威严。将临(时)协(定)一说,统归后方并案办理。此节将试验彼元日之谈诚意否也,盼速进行见复”等语。特达。顷矢田电约明晨来会,有日政府觉书一通交我,内容似不许我、奉两军出关,俟接到再详达。果尔,则奉军无退路,必将在京津间死斗,又一毒计也。云筿亥。(十七、五、十八)
兹先插入最近(一九六四年五月)张岳军先生所示“济南事变交涉经过有关密电”一件,系抄自美国所有盟军占领时摄取有关日本对华外交档案密件胶片,可见日本政府说话,与福田在济南行动之各不相合,原电如下:
上海来电(张群电五月十四日下午六时到,即转出渊次官、有田局长、松井部长、佐藤先生并请代呈田中总理阁下勋鉴:群在东承诸先生掬诚指示,八日在首相官邸,承首相面示各节,均已先后电陈蒋总司令及黄外交部长。昨晚到沪,除详细报告国民政府外,正拟电蒋总司令,一面与福田师团长妥为接洽,从事调查事实,开始交涉;并一面严令防止排日风潮,以释悬念。而政府当局意旨,因鉴于两国根本之利害,并遵中山先生生平之主张,亦极不愿事态扩大,使国民受激刺太深,影响及于东亚前途。即蒋总司令复群八日晤首相后去电,亦云果如首相所表示,日本出兵护侨不影响北伐,中正当本初衷尽力完成中国之统一,以符友邦之企望。如济案查明,其曲在我,我将表示真忱对日道歉,决以光明磊落出之云云。至福田师团长提出之条件,如撤辛庄、张庄之兵,胶济沿线及济南周围廿华里不驻兵及处罚肇事长官等,均已大体照办。乃代表赴济之何总参议成濬十日由济回报,福田师团长坚持必须在日军之前,将曾抵抗日军之方、贺、陈三军团全体解除武装,并将肇事军官处以严刑,如不照条件承认,此后不再接受我方代表云云。十二日青岛总领事转来福田师团长十一日电,亦催询我方是否完全承认条件。查福田师团长此等态度,与首相及诸公对群之表示,大相迳庭,不知何故。且当日群与首相面谈后,复承佐藤先生赴参陆各部传述首相意旨,想福田师团长必已接洽,何尚坚决若是,群意拟请松井先生遵照首相意旨,克日首途,一面电达福田师团长静候和平解决,两国幸甚。迫切陈词,伫候电音。张群叩寒。(十七、五、十四)
以下是政府致蒋先生之电:
蒋总司令:弟等讨论济案及觉书应付方针:(一)前方临时协定,既经多次接洽,日方坚持不允免除,惟有由前方速派代表前往办理,以便结束;(二)道歉,以我方虽曾有令保护侨民,仍不能避免冲突引以为歉为辞。至向何人及何种方式道歉,已电亦农非正式探询;(三)觉书,因含有确定日本在满特殊地位之关系,拟以简单答之,大意连年用兵为求统一,东省日侨自当保护,同时以口头告以若张(作霖)能下野,退出北京,自无用兵必要。延闿、人杰、烈钧、右任、元培、应钦、郛哿。(十七、五、二十)
以下是陈立夫致蒋先生电,我所有的一份,系用总司令部信笺抄送来。
蒋总司令钧鉴:矢田提觉书时,曾将该国政府对此觉书之说明书,出示黄部长,内含四点:(1)南北和平谈判有可能否?(2)如不能则对奉取两种方法:(A)不战而退,准出关,但不许南(军)追;(B)战败而退,则须先缴械始出关,然仍不准南追。(3)张(作霖)出,不准再进。总之,日欲保持其在东省特殊利益,无论张败或胜,南军不许出关;张如欲出关则应立即保持其实力而出,不然留关内作死斗。今议之答即根据此点。昨得京电,芳泽访张谈八小时,无结果。谈判大意:(1)张下野;(2)京津交(杨)宇霆、(张)学良;(3)败卒不准退关外。芳泽出,张即召学良、宇霆入府紧急会议,结果未详。昨电派员与福田商协定一层,多数意以雨岩为宜,惟组公稍有异议,似有避责之意,谨闻。职陈立夫叩。哿亥。
以下是答复日本觉书的我国声明书:
五月十八日贵总领事面交黄部长觉书,内有“战乱波及京津将及东三省时,日本为维持东三省治安起见,或将采取适当有效措置”等语。查贵国之一再出兵山东,侵犯我国主权,引起不幸之事,致使我国全国人民激昂愤慨,对贵国政府抱无穷之遗憾。我国民政府为顾全两国素来之睦谊,竭力劝谕民众保持向来亲善态度,静待外交解决,我方所以如此者,非仅为敝国计也。刻在我军将达京津之际,贵国又有所谓对于东三省采取适当有效措置之议,此种破坏公法,以武力干涉中国内政之事,我国民政府万难承认。且不料贵国竟有如此言论,将来我国民革命军勿论进展至何处,自有妥善方法,可以解决各国侨民之生命财产,决不至陷于危险,可并确保其安全,深望贵国政府万不可有侵犯我国主权之举动,以维两国固有之邦交。我国此次用兵,为谋统一,奉军苟能及时觉悟,则军事进行,自可适可而止也。
以下蒋先生来电,我所有的系用建设委员会信笺抄写,末尾附批有“孑民、静江、膺白议决不公布”字样。
南京谭主席、上海黄部长:元子电计达。雪竹(何成濬)晤福田时询济南情状,被拒绝谓非尔等所应问,并禁止访问,即日友亦不许。雪竹归,途遇由济南逃出之乡人言,日兵对济南用炮火勐轰,西门大街起火,全街灰烬。又闻有一德人被害。俘获我方在城维持秩序之官兵皆杀死,虽伤兵亦不免。日人似惧雪竹探得其暴行证据,故绝对监视其行动。以上所述应否公布,希酌裁。中正元丑。(十七、五、十三)
以下仍是蒋先生由前方来电:
黄部长转静江、孑民诸先生:组公盐电敬悉。对福田交涉,若并许其将贺、方、陈三部全军解散,绝无再接受我方代表之酌前方情形全权主持以求速了也。目下惟有二法:一由政府照会日政府,以上午中正电谭公所称者,由政府直接交涉。一由我方先与田中以非正式谈妥。如惩办高级长官以贺耀祖为限,解散军队亦以贺部为度;如其能承诺此点,则解散军队亦可允许,甚至中正道歉亦所不辞。否则与福田交涉,虽允其解散军队,其要求亦无限量。此事当以军事移归外交为主,不可再以斟酌前方情形了之也。中正寒亥。(十七、五、十四)
黄外交部长:松井不起程,飞机及斥堠骚扰不已。彼方竟无诚意,请注意,弟已认为绝望也。中正巧戌。(十七、五、十八)
以下是谭主席由南京致膺白元子、元辰、盐、盐亥电及蒋先生致谭主席及膺白巧巳电,膺白在上海。
黄部长并转蔡院长(孑民)、张主席(静江):介公来电文曰:“顷接青岛日领转来福田真电文曰:对本司令官之要求,不知是否完全承诺?请赐复,赐复以后再决定派遣贵代表云云。强暴若此,应如何对付之处?仍乞示以方针为祷。”弟与敬之以为迁延愈久,牺牲更愈大,请三公速商密复。岳军到否?延闿元子。(十七、五、十三)
黄部长:介石来电如下:“顷何总参议由济南回报谓:福田所坚持者,须于日军之前,将曾抵抗日军之方、贺、陈三军团全体解除武装,并将肇事军官处以严刑。且谓我方如不照条件承认此层,则以后亦不接受我方所派之代表。似此横蛮,如何应付?请即电示,以便遵循。美政府既电嘱美领事调停,即乞膺白兄将福田条件及今日报告速交美领,从中调停如何?中正文亥”等语。盼复。延闿元辰。(十七、五、十三)
黄部长:顷接介石电云:“昨电公请托矢田代复福田谓:对彼要求已电政府请示;如此项复文已送去,或以外交方法缓和之,或仍暂拟不复,宜速决定”等语。介石意暂不欲政府露面,留回旋余地,乞酌裁电复。延闿盐。(十七、五、十四)
黄部长:介公来电:“日方利于以武力扩大,不利于以外交解决,故日政府避与我政府交涉,而阴使福田与军事当局直接威逼。今拟请我政府正式通告日政府谓:福田所提条件,蒋总司令已报告政府,且为力求和平,已令军队撤离距济南卅里,而免复生冲突。据此,对日本既无军事可言,我政府愿与日政府以外交方法解决之,督战前线之蒋总司令,专责北伐之军事,未便兼顾外交等意。鄙见如此,不知当否?即请钧裁示复。”公意如何?适奉寒(十四)电与日报所载岳军所言皆合,已转介公。延闿盐亥。(十七、五、十四)
谭院长、黄部长:冈本转来电称,催中正派正式代表往商各节,想已察及。此节请代酌复福田,其措辞大意,总以济南交涉,已奉国民政府命令,移归外交部交涉。并请外交部照会日政府,此案准归政府办理,不在军前交涉。并催松井速往青岛,岳兄亦住青岛;如其不来,则请岳兄赴东京接洽为宜。中正巧巳。(十七、五、十九)
以下张岳军先生致蒋先生电:
徐州探送蒋总司令:松井答复如下:“(一)因满蒙问题发生,遽难来华,如必待其来居间调停,恐旷日过久,徒失事机。且近来日方论调渐趋强硬,政府颇难处理,华方恐亦有同等困难,望速了解,免滋枝节。(二)交涉统移后方,恐难照办。福田因首相及参部先后去电训示,已改变态度,彼可负责保证;近且有电表示,伫盼华方派员前往接洽。(三)道歉一层不含十分严重意味,与其派人郑重约定道歉,反露痕迹,不如总座迳与福田一晤,口头酌量表示,即算了事。至处罚肇事长官一层,可照群意除贺军长已免职外,仅处罚其下直接长官以应得之罪,惟须形诸公牍。其交还枪械通过津浦路各项,亦可一并规定。去时日方可先派西田或酒井居间,先至途中接洽妥帖,再行赴济”云云。又头山满大意相同。可见日方主张不能再有让步。群赴日于事无济,应请钧座酌量办法,速派雨岩或儒堂代表前往接洽。雨岩去,可同时磋商成立政府,接收政权办法;儒堂去,可灭日方对焕公之猜疑,可分钧座之责任,各有其利也。决定后请电示,以便转达日方。群号未。(十七、五、廿)
济案至此不过十余日,膺白由前线归亦仅二周,文电之多不能尽以入稿;凡入稿之件均有原底。这一次与平日情形不同处是:平日蒋先生听取“前哨”报告而作决定,故中间有缓冲之人。这次蒋先生自己在前哨,凡对方的要求,都先到蒋先生手,亦只有蒋先生能作主决定。膺白则这次的职务在中央。蒋先生不在南京,中央靠诸元老,诸元老均肯为国家负责,然事实很难负责。由于外者,国民政府尚未得国际承认,而日本军人行动实在太越乎国际常轨以外。由于内者,政府组织散漫,只蒋先生一人能提纲挈领。膺白极力要移军前谈判至后方,以他向来肯负责任之性格,决不吝分蒋先生之忧。他可能努力之事,不待指示。惜日本方面有“将在外君命不受”之势,而本国方面,他亦仅一独立之人。当我助译电员译至蒋先生“佳”(五、九)“灰”(五、十)各电时,颇疑文句有错,翻密本至再,此较外传膺白所承允者为甚也。此前人积业与世人共业也!
政府极力否认前方情况,附十七、五、十八,上海《中国晚报》剪报如下:
十六日本埠报纸载有电通社东京电谓:南军对济南事变,已正式回答日方所提之五条件等语。国府驻沪刘秘书即电宁询问,录其原电如下:
△刘秘书去电南京国民政府吕秘书长钧鉴:沪报载电通社十五日东京电:“对于济南事变,南军方面之正式回答如下:(一)免贺耀祖职;(二)济南及胶济铁路二十华里内不驻华兵;(三)被解除武装之华兵及武器速行返还;(四)使济南城内之华兵安全退出城外;(五)不许便衣队入济南城”等语。畏疑此系日方反宣传,真相如何?迅复,免淆听闻。刘民畏叩铣。
△国府来电上海刘秘书民畏鉴:铣电悉。电通社所列消息系彼方宣传,请勿信,并转各报为要。国民政府秘书处筿印。
就此两电观之,足见彼方宣传南军回答日方所提条件之不确,国人幸勿为其所惑也。
上海女界同人听着谣言,群集蒲石路博文女学开会。博文校长黄绍兰君原是我的朋友,她请仲完劝我出席。仲完极怂恿我去,陪我同往。我先开口向在座众人说:“凡中国人都在同一立场,具同一心理,我愿意回答在我范围内的事,我们分途为国家努力。”大概两个多钟头,答各人的问,被认为满意。临别,我又说:“如果各位所听谣言是真,则起来反对者我在各位之先,而决不在各位之后,请各位随时指教我。”大家叫着“我们放心”而散。我从来不于膺白在位时做公关行动或发表谈话,这次,绍兰与仲完的热心和关切,结果她们亦很满意。我诚恳答复膺白的行动,政府的机密则不在我范围内。我的妹妹性元来邀我到她们的朋友家,记得有徐志摩先生和一个教授——后来做外交官的——他们一句话都未问我。这教授口衔烟斗,踱来踱去,仰头以英语说:“打电报到美国,签名……签名……”似系指由学术界签名向美国控诉之意。我因家里事忙,未久坐而归。
五月底的一日,蒋先生由前方来电,请膺白改任外交委员会长,而以王儒堂(正廷)先生继任外交部长。膺白立即遵嘱辞职,政府照例挽留。蒋先生又来电勿辞兼职;又来电言,如政府坚留,勿再辞。膺白不是一个“一日无官,皇皇如也”的人,如释重负,不稍瞻顾。
当时无意中接到上海《密勒氏评论报》一位美国评论员的信,亦无意中保存,附于后。15
稿毕,复检出上海《时事新报》记者如音所写《济南收复考察记》,是一中立客观之简明叙述,堪作济案一个总结。特借录于此,以便读者。
济案之发生及其解决之经过
济南今日已由我国正式接收,为读者便利明了前因后果起见,一切经过事实,殊有一述之必要,兹略述其经过如下:
十六年五月,国民革命军既克复东南,继续渡江北伐,乘势而进取山东。当大军逼近鲁境之时,日本帝国政府为谋保障其在胶济一带侵略所得利益之安全,乃借护侨为名,出兵山东,迭经我国外交当局提出抗议,未久遂全部撤退。十七年四月,国民革命军再举北伐,日本帝国政府于我国军四月十九日占领兖州之后,阁议又通过二次对华出兵,保护其在山东居留之侨民,外长黄郛当即提出抗议,而日政府竟置若罔闻,借口于自卫措置,擅自派遣日兵五千名来华。两度严重抗议仍未发生效力,故我国军五月一日进驻济南之时,济南有日本军队驻扎也。
济南惨案发生于五月三日上午,在济日兵无理启衅,对我徒手军民用枪炮肆意射击,我士兵市民被惨杀者不计其数。一面并派大部军队,至我国军驻扎地点包围勒逼缴械。总司令蒋介石为避免荼毒地方计,严令士兵不准还击,因被日兵缴械俘去千余名,不准坐卧,不给饮食。又轰毁无线电台,横断津浦铁道,占据电报局、邮政局,阻隔交通。并深夜闯入交涉公署,将特派山东交涉员蔡公时与在署职员十余人一同杀死。至五日我方军队悉数退出济南,仅一团兵士留守城内,而日兵司令官福田,于七日复向我提出无理之条件五项,要求:(一)高级军官之严峻处罚;(二)在日本军面前将与日本军抗争之军队解除武装;(四)南军治下一切反日宣传及其他之严禁;(三)南军须离开济南及胶济铁路两旁沿线二十华里以外之地面;(五)为监视右述事项之实行,在十二小时以内,即开辛庄及张庄之兵营。讵福田竟不待答复,于八日清晨下令实行轰击济南城。一面并破坏我新城兵工厂,炸毁火药库,占领白马山、党家庄,并遣骑兵袭击洛口、齐河、长清一带,妨碍国军渡河。日夜攻城三日,城内住屋烧毁,死伤枕借。十日我方守城之士兵一团奉命退出,十一日晨日兵入城,大加屠杀,死伤不知其数,据济南市党部调查,死伤约计一万一千余名,物质金钱上之损失更不知几何。此种惨剧实为我中华民族有史以来之空前的浩劫。
济案发生后,外长黄郛即根据事实照会日本帝国政府抗议,而日政府毫不悔祸,横行如故;盘据胶济一带,扣留津浦车辆,强占胶济路二十里内行政机关,干涉我内政,蹂躏鲁省同胞,蔑视我国主权,国人茹痛迄未一日忘怀。旋黄郛辞职,王正廷继任,复屡次提起交涉,至七月十八日日政府外务省始训令驻沪日总领矢田,与我外交当局开始会晤,交换关于此案之意见。十月间矢田复奉命晋京会谈济案,我方以提出撤退驻鲁日兵为谈判之先决条件,矢田终以废然而返。至十一月中旬,矢田复进京谈判,我方提出条件:(一)实时撤退日兵;(二)津浦通车;(三)交还胶济路二十里内行政机关,挂悬党国旗;(四)负责保护日侨。矢田提出我方须严厉取缔各地反日运动,并对于撤兵一事,借口南京事件(即宁案)我方未能保护外侨,不肯即日撤退。双方因意见甚远,无结果而散,交涉遂告停顿。
至十八年一月,济案交涉死灰复燃,十七日驻华日本公使芳泽奉其政府命令,于二十三日进京会议。双方会见三次,卒以芳泽对我方所提出之撤兵一项,尚须向其政府请训,仍无结果而散。二月四日,芳泽得训令后,与王外长在沪会晤,因日方表示有撤兵诚意,双方意见渐趋一致。当时大体议定:(一)日本无条件撤兵;(二)济案责任问题及赔偿问题,组织中日联合委员会赴济实地调查,再定办法,赔偿以对等为原则;(三)蔡公时被杀事件,日方另行道歉。讵至八日再开会议,芳泽忽称奉本国政府命令,对于前定办法将有所更改,遂致将已谈定之草案全部推翻。经此波折以后,日政府以各国对华外交均日见进展,日本非急起直追,势必孤立,乃逐渐让步。二月十五日阁议允与中国互相道歉,十七日阁议对于赔偿一项,允与双方抵消。至三月三日,田中训令芳泽,谓共同调查委员会之组织可不反对,但两国委员须各自实地调查。其所得结果,中日两政府仅能采用两国委员间意见一致之事实,就其范围决定赔偿额。至此双方意见接近,旋经数度之非正式会议,各事让步,商定细目。至二十八日,形势急转直下,此万目睽睽之济案交涉,乃由我国外交部长王正廷、日本驻华公使芳泽签定协定,正式解决。
三月二十八日济案正式解决,其文件当日下午即在南京、东京两地同时发表,计日使致王外长照会一件,王外长复日使照会一件、议定书一件、声明书一件。照会内容:山东日兵自签字之日起,至多在两个月内全部撤去。撤兵前后之措置,两国各派委员就地商办。议定书内容:济案两国损害问题,双方各任命同数委员,设中日共同调查委员会,实地调查决定之。声明书内容:两国政府与国民现颇切望增进睦谊,视济案不快之感情悉成过去,以期国交益臻敦厚云云。又关于协定上所载各项进行之步骤,席上王外长与芳泽亦曾谈及,决定第一步接收济南,第二步津浦实行通车,第三步组织中日调查委员会实地调查。济案解决后,中日两方当各派定委员四人,磋商日兵撤退前后之种种措置,名单如下:
中国方面接收委员
崔士杰(委员长)山东交涉员
吕秀文(委员)山东省政府建设厅厅长
李庆施(委员)山东省政府秘书
郭桐(委员)
日本方面引渡委员
谷寿夫(委员长)日军第三师团参谋长
中尾忠彦(委员)第三师团中佐参谋
鸟田隆一(委员)第三师团少佐参谋
和知鹰二(委员)第三师团少佐参谋
我写本章后意犹未尽,适因欲补足电报中几个日本名字,函问在台北之张岳军先生,蒙答示有关济案之一段如下:
松井即松井石根,民国十六、十七年时任日本参谋本部第二部部长。十七年膺兄任外交部长,国军继续北伐,逆料过山东时必遭遇日方军人之阻碍,故中央派群前往日本先事疏通,并透露拟以群为青岛市市长,以缓和日方紧张气氛。及群抵日之日,而济南事件已发,日方情绪甚为激昂。时我总司令部设徐州,日驻济南者为第六师团,欲迫我为城下之盟,我方则坚决主张循外交途径解决。群当商之松井第二部长,及外务省有田八郎亚细亚局长,未有结果,乃迳访田中义一首相,得其了解,派松井赴青岛向军方疏解,群亦即返国赴徐州报告。松井初邀群赴济南或青岛磋商,未允,旋折衷约会于党家庄(在济南之南三十华里),几经商谈,始决定归外交方面交涉解决。膺兄旋亦辞职,而由王儒堂兄继任。
据此,则济案之解决,半系时间到了,即日军扰乱已足,无所再施其技,半系日政府自己派人到前方疏解,而双方最后之重要人,乃张岳军先生与松井石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