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 烛火早就熄灭了。
陆琼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周围很黑, 但雪夜的夜晚反倒是有着微蒙的亮光，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空气中沉浮着香味, 这香味中混杂了其他的味道, 是她们荒唐过后的证据。
陆琼微微撑起身子, 她看到硕长的身影立在床头，从那一眼可以判断, 林蕴已经穿好了衣裳。
“你要走？”陆琼张口, 她的声音里带着哑，沙沙的, 透出女人的妩媚。
“你见过嫖客待整晚的？”
林蕴回了一声, 极轻, 又淡漠。
陆琼沉默, 轻轻的哼笑了一声：“是了，你还带足了银子。”她一手撑着头, 微微抬眼, “我就是喜欢你这般不痴缠又大方的客人。”
林蕴勾了勾唇，她俯身, 轻轻的捏了捏陆琼的下巴：“我也喜欢你这样技术好的妓子。”
陆琼的眼顿时阴沉下来, 沉沉的对上林蕴的眼睛。对方的眼中没有此前的热忱与关怀, 反而只有冷淡。陆琼心头一跳，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她放在身侧的手悄悄的握紧了。
“生气？怎么这么开不得玩笑？”
林蕴哈哈的笑了声，她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就要如同来时那样再翻身出去。
“……你，还来吗？”陆琼的声音陡然响起来，落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有着一丝疲惫。
林蕴回转头，她沉沉的看着陆琼：“你要我以什么身份来呢？是同僚？还是嫖客？”她顿了顿，又道，“说我们没关系的是你，又一个劲的靠近的还是你，陆琼，你怎么那么自私？什么事情，都是只要你想，就能要的吗？”
陆琼沉默着，她实在是无话可说。她也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她只是一个人太久了，冷得太久了。难得有一点烛火微光在眼前，对于一个在黑暗中待太久的人，这是无上的诱惑，她忍不住。她不想要占有这点烛光，她只是……想要靠得近一点，想要一点点温暖，好让她能继续的，坚强的走下去。
自私吗？
她当然是个自私的人。
否则的话，在得知二叔的事情时，第一反应却是要杀死那个曾经待她如亲女的叔叔，只因他败坏了陆家的门风。
当陆琼抬起头时，房间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她重新躺回床头，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搞砸了吗？”
林蕴身影轻盈的翻过了墙，外面早就有广芝仙的人等着了。她扫了眼面色严肃的暗卫们，低声笑了笑：“广芝仙的手脚可真快，这般做法，也不知道以后如何。”
“国师，管娘子为了等你，一直未能回宫。”
暗卫只做没有听见，面无表情的说道。
林蕴眉头微皱：“为何不劝管娘子回宫？”
“管娘子不愿回宫。”暗卫硬邦邦的回。
林蕴着实不知该说什么，看看广芝仙都招的什么木头们！他们不知道管彤是圣人的心尖宠吗！放任管彤在外面过夜，这是要明日他们一起被圣人罚啊！
这些心思一起，倒是连此前的烦闷都弱了几分。
暗卫牵过马，林蕴翻身上了马。此时是宵禁时期，但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往管彤所在的方向而去。林蕴低声嘀咕：“这般张扬，怕是明日我来这里的消息就要传遍神都了。”
“国师过虑了。国师是为了国事操劳。”暗卫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也告知了就算有消息传出，他们也会往这个方向引的意思。
“为国事操劳……”
林蕴轻轻的嘀咕了一句，她的脸上突然飘起红晕。只是天气很冷，又很快的冷却了她脸上的温度。
她去找陆琼确实是因为担忧。在知道陆二郎的事情时，林蕴就一下子想到了陆琼。陆家是陆琼的支撑，也是潜藏在她心中的骄傲。陆家遭奸人祸害，陆琼一直想让陆家光复门楣，为此她可以自己变成陆家大门上的那一点黑，可是，曾经的那些家人，她怎么可能容忍他们也跟着自己一起黑掉？
林蕴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是她忍不住。她想过要与陆琼撇清关系，她也确实和陆琼撇清了关系。因为主动权总是不在她的手中，她烦躁过，着急过，可是也无可奈何。
她只能自己去消化这一点。
她甚至已经渐渐的开始放下了。
她学会了不去想陆琼，也学会了不去关注陆琼的消息。甚至在看到陆琼与其他男人在一起调笑的时候，她学会了退让。
但身而为人，身而为……曾经的朋友，她不知道陆琼知道这个消息时会如何心疼崩溃。她始终挂着一份担心。
但这份担心变成了笑话。在陆琼不顾自己意愿拉住她的时候。
林蕴脸色有些白。
她在关心陆琼的时候，陆琼当她是什么呢？一个玩物，一个可以抚慰自己的工具吗？她垂下眼，她记得自己说过不要时，陆琼强硬的态度，她眼睛红的像血，看着自己的表情像个野兽。
林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她不想去想了。
管家的小宅子悄然无声，外面却立了不少人马。林蕴有些吃惊，转头看向暗卫：“就算是管娘子……也不必这样大动干戈吧？”
暗卫一直冷漠的表情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无奈：“自然不是因为管娘子的缘故。”
说着话，他翻身跳下马，周围早有人靠了过来，就算看到暗卫和林蕴，也无人直接放行，反倒是认认真真的对过暗号后，这才带着两人来到门前，轻轻的扣响了门扉。
门里是一个小黄门，他打开门，朝两人行了一礼，躬身提着一盏小灯笼带着两人往里。
管家院子太小了，走不出几步远，林蕴就看到了广芝仙，他就如同林蕴最常见到的那般，安静的立在卫南风的门外……等等，卫南风，圣人？
林蕴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时广芝仙的目光也朝林蕴扫过来，他静静的看了会儿林蕴，低声道：“国师，你又出去花天酒地了？”
林蕴面色一红，她也是受害者好吗。但是被广芝仙这么一说，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很奢靡似的。
就在林蕴打算反击的时候，广芝仙又轻轻的嘘了一声：“圣人在里面呢。”
林蕴点点头，她看到外面的人马就已经猜到了，再看到广芝仙就更是确认。林蕴轻轻的叹了口气：“圣人与管娘子可真好。”
“伉俪情深，乃是大周之福。”广芝仙轻声道。林蕴也点头：“让人艳羡。”
广芝仙闻言，他打量一番林蕴，缓声道：“都说情深不寿，用到不对的人身上，便是如此，为了性命着想，该放还是得放下。”他与林蕴一向互看不太顺眼，如此说话，已经算得上交心之言了。
林蕴一顿，她沉默片刻：“我已经放下了。”
“希望如此。”广芝仙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蕴不想在这个大面瘫跟前讨论自己的私事，急忙转过了话头：“圣人这样过来，不太好吧？”
管彤得蒙圣恩是一回事，圣恩到这份上，对圣人还是对管彤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不会有人知道”广芝仙道，“再待一会儿圣人就要上朝了。”
“你……”林蕴看着广芝仙，就算广芝仙要接手暗卫，并将之扩大，又怎么可能一手遮天？除非，“你早就有所准备？”
广芝仙笑了一声：“是，圣人也知道。我要感谢管娘子，让圣人下定了决心。”
广芝仙从不做不准备之事，他从圣人开始准备暗卫起，就在筹划今日，到如今已有十数年光景。圣人怎么可能不知晓？只是她一直不提，不问，当做不知道。
广芝仙也就潜伏着，不多做旁的事。他一直等，他知道，权力的欲望，边界这就像是一个口子，一旦开了口，就很难缝合上。
所幸，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而今天的一切行程都是由他亲自操刀，绝不能出一丝意外。
不久后，房里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卫南风柔和的嗓音响起：“没什么，姐姐你再睡一会儿。”
声音落到了在外面呆站着的两人耳中，林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而广芝仙则当做完全听不见那般。片刻后，卫南风打开了门，门缝开得很小，她反身很快合上，这才转头看向两人。
“芝仙。”卫南风先喊了一声广芝仙。
广芝仙喏了一声：“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卫南风嗯了声，迈步往前，一众人急忙跟上，却偏偏落地无声。林蕴跟在卫南风的旁边，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眼前的一切就好似幻觉那样。
她一直跟着卫南风出了门，卫南风这才转头看向林蕴：“你陪着姐姐。”
林蕴点头应是。卫南风又道：“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我让姐姐与你一同出宫，不是为了让你去幽会老情人的。”
林蕴面色一红，她听出卫南风口中的不满，也不敢说其他的，只是垂头道：“臣知晓了。”
卫南风看了林蕴羞愧的神色，忍不住摇了摇头，拍了拍林蕴的肩头：“皆空，如今不是时候。你与陆大娘，玩玩就好了。”
林蕴抿着唇，她颤抖着唇道：“臣，臣……”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和她都分得清。就算你真的要玩，朕也护得住你。”
林蕴垂首不语，她沉默着，卫南风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离去前她的话语还在传来。
“姐姐可能有起床气，记得为她备点甜粥。房中有些冷，让人拨点炭火来……”
林蕴闻言，长长叹息。
“果真……还是很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