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与君相决绝

那就动手吧。

这话,穆典可不是同王书圣说的。而是同瞿涯,耀辛,还有陌上花三人说的。

瞿涯原本跪在穆典可身前,当“动手”两字从穆典可唇边溢出,他却忽然出现在了翟青面前。

身形飙动,飓风从虎,一记“通天拳”又狠又重地朝翟青心口砸了过去。

翟青身为明宫第四座上君,虽比起霍岸、王书圣等人略有逊色,但实力绝对不弱。反应也是奇快,抬起双手一并,电光火石间,两人手腕翻转、勾拿挑擂,过了十招有余。

翟青两掌贴在胸前,托住了瞿涯的拳头。

接是接住了,付出代价却是惨重。

翟青两手自腕关节以上,顺次响起咔擦脆裂声,两臂尺挠骨,竟是一瞬间碎断。

翟青疼痛不支,身子倾倒往前冲去,正好将头顶送到高了他半尺的瞿涯眼前。

瞿涯左手已抬起举高,势足力满,一拳轰然砸落。

翟青颅骨凹裂,脑浆迸出,瞬间气绝。

非是翟青战力不济,而是瞿涯发动得太快。在王书圣一方以为胜券在握,以为可战的只剩下穆典可一人时,这种出其不意的进攻无疑是致命的。

同样猝不及防的,还有王书圣。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剑。剑从后背刺入,斜直向上,从左胸肋骨传出。

剑尖凝着一颗血珠,是心尖最红、最热的那一滴血,在五月雨后的薄凉夜风中,无声冷却了。

耀辛手握剑柄,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杀手的剑,又快又准,一旦得手,就再没有生机了。

“为什么?”王书圣问道。

“你许的条件确实很优厚。”耀辛嗓子粗粗的,仍是目中无人的横模样:“可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

诚然,王书圣确实能力出众。可是还没强大到可令耀辛听令俯首的地步,耀辛反而看不惯他那幅总是阴脸含胸,穿个长衫子装读书人的模样。

最可气的是,他只不过是脾气直爽了点,王书圣竟拿他当个傻子么?

耀乙叛变,为脱身找人抵罪,的确往他身上栽了不少赃。可穆典可也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仅凭他说了几句不谐的话,就把他划成叛徒一党,除之后快,这种没脑的话,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不如穆典可一个女人心胸开阔!

另一边,陌上花袖中放出紫练,缠上蓝田玉的脖子。

蓝田玉毕竟是蜚声大漠的名杀手,一时失势,倒也不慌,顺着陌上花收练之势错步连退。

绷紧的长练一松,蓝田玉便从紫练的缠缚中脱出手来,拔剑疾斩。奈何陌上花发力狠猛,似要与他同归于尽一般,紫练根根劲缠凌厉,一练断,一练又至,斩之不尽。

蓝田玉被陌上花向后拖行数丈后,舌头吐出,眼角淌出泪来。

昨日他与王书圣刚刚密谋完,陌上花便来找他,说金雁尘将死,明宫在穆沧平和朝廷的两面夹击下,必然不存久,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出逃,另寻天地。

当时他真的是欣喜若狂,又不甘心放手眼前唾手可得的地位和财富,便将计划和盘托出,说服她一道助王书圣成事。

大约深陷爱恋中的男人,总是轻信的吧。

陌上花的脸后来虽然毁了,但是那样绝艳的容光,原是看一眼就能够记住一辈子的。

他强占了她,可他心里,是真的喜欢她。不在乎她容貌尽毁,也不在乎她被佐佐木破了身子。

可是他忘了,一个性情刚烈到能毫不犹豫挥刀刮花自己脸的女子,怎么会屈从,会被一个强(和谐)暴过她的男人打动。

她只会恨他,恨不得他去死啊。

蓝田玉已经死了,陌上花还是不肯放过他。

她已经累到快脱力,纱衣汗透,贴裹着曼妙起伏的身躯。两人躺在一处,像一对亲密的爱人,可是刀子下得那么狠。

一刀一刀,带起的血水染得她面纱上俱是。

她筋疲力竭地翻到在地上,望着头顶深黑不透的夜空,哭了。

——为她终于替自己报了这血海深仇。

瞿涯在人群里矫健腾挪,如刚冲出山林的猛虎,落拳处没有活物。

由始至终,穆典可只是静静地看着,都没有亲自出手。

王书圣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穆典可在怀仁堂令人失望的表现,让他几乎忘了,这个整日只思情爱缠绵小女人,曾经也杀伐决断,带领一支铁勇悍骑横扫过整片沙漠。

徐攸南就更不可能发疯了。看他今日的好盘算便知。

他们才是真正的心思叵测!真正的阴险狡诈!做了一个局,看他在笼中唱戏。

王书圣狂声大声地笑起来,胸口掣动,血流得更急了。

耀辛拔出剑。

他对自己的剑有足够信心,只需一剑,王书圣必死无疑。

王书圣一直笑,胸口的血就一直流。血未干,气将绝时,他看到一个身形瘦高,脸型略为宽扁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握一根细柳条,在一只大海碗里蘸了水,洒向空中。

他盯住那女子浓丽的眉目,使劲看,使劲看,终于跟很久以前在川北深山里看到的那张略带稚气的少女面孔重叠起来——唐宁!唐门天才唐宁!

穆典可没有立刻杀了他,就是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被打败。在他临死之前,彻底将他的自信和骄傲摧毁。

她真的好狠!好狠!

霍岸提着红缨枪上前,一枪,自头顶入,自喉咙出,将王书圣整个人挑了起来,甩出去。

耀辛一剑掷出,直接将人钉在了廊柱上。

徐攸南依旧直挺挺地跪在穆典可面前,双袖一甩,凛然高喝:“天嘉忠义,诛不义!竭诚效力,永无二心。如有悖举,当同此贼。圣姑娘千秋万代!”

他率先磕头拜倒。

众皆俯首,山呼雷动:“圣姑娘千秋万代!”“夫人!夫人!圣姑娘!”

哪有什么千秋万代?不过一生,十几载短短光阴。所幸,曾经拥抱过温暖。

穆典可端着符印,直背肃立,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威仪。目光漠然扫开去,随即就是一凝。

石拱门前,丛绿的芭蕉树后面,常千佛正默然无声地凝视着她。

银袍伫立,一如初见。回到初见!

他不再是她的千佛。她再也成为不了他的妻。

自此参商阔,与君相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