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沉睡的街灯一一睁开了眼。
结束社团活动后，曲依接到柳瑛涵的电话，听说对方要去市中心买东西顺便吃晚饭，她没多想便答应了。
透过四楼餐厅的玻璃窗，单行线上密集却秩序井然的车流清晰可见。
不同于依照日程与铃声集散人群的校园，市中心商业地段总有办法将吸引访客的能力维持于某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等电话吗？”
等候上菜期间，发觉曲依的视线总有意无意地瞟向搁在桌上的手机，却又迟迟没拿起查看，正无聊拨弄餐具的柳瑛涵好奇地问了一句。
久违的闺蜜聚会，这样的氛围似乎不太合适啊。
“没……”随着身体的转动，女生被围巾裹住的乌黑马尾也微微倾斜，“什么都没说就出来了，在想要不要说一声……”
“你没跟叔叔说晚上要出来吗？”
“啊，不是我爸……”
“那是，事先跟别人约好了？”
“与其说‘约好’，不如说是自己一厢情愿养成了坏习惯。”
“诶……”
“对了，你跟舒诚怎么样了？”
话题莫名转向自己，柳瑛涵拨弄餐具的手顿时一愣，神情也有些尴尬：“怎么忽然问这个……”
“啊，不是……”意识到提问方式的双向性，曲依连忙纠正，“我的意思是分开这么久，还不太清楚你们那边的状况。”
“我们这边？”
“高中是不是同班，大学是不是同专业，之类的……”
“高中还是同校，但高二那时舒诚选了理科，我选了文科；高考的第一志愿我们填了同一所大学，不过专业不同，我报了社会学，他报了物流管理。”
“物流管理挺时兴的，我们学校这一届报这类专业的人也不少。以舒城的性格，还以为会做出保守倾向的选择……”
“相比之下，曲依你竟然报了文学专业，这才是出奇‘保守’的选择吧？”
“说得好像很意外似的。”
“当然了，你的特长明明是画画啊，妈妈又是知名美院毕业的，还以为会念艺术类的大学……”话到一半才意识到此番回应有失妥当，柳瑛涵的唇忽然僵硬地闭紧了。
“一个人的话，也不会考虑太多，觉得文学更合适，就报了。”看她面部表情有些紧张，曲依自然道，“填志愿的时候也不自觉想到过你们，想你们会去哪个城市，读什么学校，各自有什么样的志愿……”
“……曲依。”
“嗯。”
“分开的这些年，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什么？”
“就算对过去有所牵挂，也完好地克制了这种念想，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觉得当时的状况是‘一眼就能看懂’的，所以自以为是地省略了‘验算’吧。”
“验算？”
“和你们也是，和我妈也是，觉得‘结果’应该是那样，就不再去确认了；类似的想法，今天也通过社团的前辈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同社团的人吗？”
“嗯。依照他的思路，再看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把‘不能凭经验轻易得出结论’的事，误当成了‘一眼就能看懂’的，而没有‘验算’呢……”
“曲依……”
“那个时候，完全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而忽略了你们的感受；知道自己不会接受舒诚，却没有当机立断，明确立场，让舒诚莫名陷入内疚，也让你跟着难受……”
“不是说过要重新开始么，过去的事解释清楚了，我也就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怎么可能没事！真正喜欢过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没事’的啊！”
看到情绪倏然激越的对方眼中晃动的湿光，柳瑛涵的鼻尖一阵酸麻：曾有过的，那份不抱希望却仍渴望受到慰藉的煎熬心情，今天，终于等到了最恰切的理解。
悠然的乐声在餐厅里温柔地蔓延开，街灯的光芒也为往来的人影染上淡淡暖意。
“曲依……”
“嗯……”见对方微红的眼眶也泛着隐约的水汽，曲依的声带不禁颤抖。
注视对方那仿佛将某些情感竭力压制住了的双眼，柳瑛涵的声音也一度哽咽：“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学校食堂。
晚餐至末，忙于分享当日见闻的大伙却迟迟没有离开。
“和朋友吃饭？”没在一行人中见到曲依，颜妍经打听才获悉对方“缺席”的原因。
在她的印象中，多数是在和靳坤相关的事情上，比如“值日”，曲依才会“缺席”，而现在——
看向闻蕙芯身边那神情淡漠的男生，颜妍的眉头因不解而微蹙。
“同样是期考，为什么我们老劳就是不划重点呢……”
临近期末，最能引起学生们关注的，除开春运无疑就是期考了。张锡京边用筷子扒拉盘中的剩菜，边冲老实内向的林铮发牢骚：近日，王琪因情绪越发不佳都不来食堂吃饭了，又因为她与任颖姗之间不明原因的冷战，立场尴尬的他也倍感疲倦。
“呃……多少也有点提示吧。”
“说是平时已经让大家做了相应的笔记，也点过大概的考点，缺课或是不认真听课的话，除非亲自去问，否则他不会重讲。”
“有个性，我喜欢。”梁媛媛边发表意见，边暗自感慨：和金融系的劳教授一对比，新闻系的老师简直个个都是天使啊。
“这么重口味。”
蒋斯远接着调侃了一句。
“怎么，吃醋啊？”
“只要他的课不用补考，吃地雷也行啊。”
“要吃地雷啊，这儿有，趁热！”
见她夹起掉在桌上的肉丸坏笑着靠过来，男生马上伸手阻挡：“拿开啊脏死了！”
哄笑之中，发现靳坤仍是一脸不受影响的淡然，闻蕙芯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一阵手机的振响——只见男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淡漠的双眼竟愣住了。
来电号码并未编辑称谓，只设置了来电显示的图片。
图片以窗台为背景，窗边有一个不足一尺高的小雪人，黑溜溜的双眼，圆锥形的橙色鼻子，戴红色小帽子和绿色小围巾，概因室内光线不足，画面中除小雪人以外的物体都不太清楚。
闻蕙芯忽然忆起，靳坤将写好的报告拷贝在手机上并带来学校的那天，因为辛凯的操作问题，没等她看到文档内容，手机屏幕就退回了主界面，那时她看到，手机桌面采用的是单调的默认壁纸。
就算对他有一定了解，在看过如此“特别”的来电显示后，她还是不免意外。
一个连壁纸都采用出厂设置的男生，怎么会保存这类“可爱”的图片呢？
“不接吗？”
见他久久盯着手机屏幕，她轻声提醒。
少倾，靳坤抓了手机默默起身，单手端起餐盘向距出口最近的餐具回收车走去。
室外的空气寒冷却清新，与圣诞夜那晚所呼吸到的，是那样相似。
出了餐厅，站在让北风清理得一尘不染的石阶上，男生微凉的手指轻轻滑开接听键，将电话靠在耳边，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喂……是我，曲依。”
面对电话接通后的短暂安静，像是想不出合适的问候语，电话那头的人只能生硬地将自己介绍了一遍。
“……我知道。”
听出她的声音，他也不自觉将电话与耳朵贴得更近。
“晚饭……吃过了吗？”
“刚吃过。你那边呢？”
“刚上好菜，瑛涵去了洗手间，我等她回来。”
“初中时候的朋友……都在吗？”
“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打给你是因为……吃过饭还要一起去买东西，所以晚上……不能……”
“到家了……给我电话吧。”
“嗯？”
“别在外面……待得太晚。”
那略带鼻音的叮嘱如同最温柔的引力，令她有想要立刻赶到他身边的冲动。
“我……”
“……靳坤？”
电话的那边，忽然有温柔的呼声。
敏锐的听觉告诉曲依，那是闻蕙芯的声音。
“蕙芯学姐……在旁边吗？”
察觉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向自己靠近，靳坤应声道：“嗯。”
“那……就这样吧，回去……注意安全。”
如此坦率的回答，令她无法顺利说出原本想说的话。
眼看通话就要仓促结束，他轻启双唇，半晌，却只能说出“你也是”三个字。
“还以为你走了，怎么在外面……”
等男生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变为一片黑色，闻蕙芯这才上前询问；可走近他身侧，她的脚步却忽然定住了：站在一阵冷过一阵的寒风中，靳坤的神色是那样平静，然而，即使位于逆光角度，黑夜也无法将他脸上鲜明的红色全然掩饰。
“站风口里不冷吗……”
随大伙一同出来，辛凯一眼便认出站在石阶上的闻蕙芯和靳坤；注意到那循声转身的男生侧脸上显而易见的红色，他一时也愣住了。
见那张黑脸的主人又用那种目光打量自己，靳坤别过脸，掏出一串钥匙冲对方抛去：就算是唯一清楚内情的人，被这样盯着也怪别扭的。
认出那正是自己下午给他的，辛凯稳稳接住了钥匙：究竟是等闻蕙芯，还是等着还东西——这家伙的心思真是越发难懂了。
算下来自己也不过大他两届，还不至于有代沟吧？
被众人包围着走出食堂，注意到靳坤脸上的异色，厉修的目光毫不犹豫便落在男生垂在身侧的手机上：他刚才是为了接电话，才独自出来的吧。
那个表情，也是因为那通电话吧。
感觉厉修英俊的五官渐而渗出骇人的冷酷，突然的寒颤令一旁的傅暄皓防不胜防。
“伤害虽然不可避免，但‘损失’仍有降低的余地。”
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以及说这话时的冷漠神情，傅暄皓默默追视寒风中眼神温柔的闻蕙芯。
如果靳坤也是“损失”之一，她必然也会受伤吧。
四楼餐厅。
等柳瑛涵从洗手间回来，原本冷清的桌面已摆上了几样特色小菜。
“……怎么不吃？”
“刚上齐，想等你来着。”见她神情自然地拿过一小盅汤，曲依也默默收起手机，“怎么发现这间店的，经常来吗？”
“不算常来。起初也是听人介绍，看着网上点评不错，东西价位也适中，就拉着景瑶来吃过一次。还不错吧，连周舒诚都不知道呢。”
“味道很特别，港式茶餐厅的感觉。”
种类丰富的菜品被分装在小巧的盛器里，每盘的分量都不多，但每样尝过一遍也足以果腹。
这样的经营方式不但能引导顾客理性消费，在很大程度上也避免了浪费。
“舌头挺利索嘛，主厨就是从当地请过来的呢。”
“还真是？”
“嗯哼。第一次来的时候，看装潢还以为是新店，后来才知道，人家在这边都做了好几年了。”
“老字号啊……”
“嗯，景瑶第一次来就路转粉了。”
“既然喜欢怎么不常来呢？”
“一个人跑这么远吃顿饭，没意思。”
“怎么不叫她一起？”
“平安夜见过一次你还不明白吗？只要碰上有酒的地方她必定喝个痛快，我怎么喝得过她。那次来她喝高了，还嚷嚷以后有对象了一定要带来这里，搞得旁边的人都跟着看笑话。”
“带来这里？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喜欢的东西当然要跟喜欢的人分享了。”
分享……
跟喜欢的人……
“说到这个，你好像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望向好友平静却微光闪动的双眼，柳瑛涵将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有喜欢的……人么？”
“怎么突然……”
“其实初中那时我就觉得，你在这方面……不够聪明。就是到现在，虽然不排除‘勤能补拙’的可能，但相比其他多数的事，在处理感情问题方面，你好像还是……没有进步。”
没有……进步吗……
“我所看到的曲依，是对自己和亲近的人的事都很清楚，但无论如何都会先保护自己的人。因为清楚，有时会为了迁就身边的人，而用看似合理的表现委屈自己，就像那时因为我的缘故避开舒诚那样；逃避他，看似是在迁就我，其实是为了给不知如何面对的自己解围。”
“自欺欺人”的目的，其实是“自保”。
“现在看来，你那样做并不是我当时认为的‘不敢’，而是‘不懂’。”
“‘不懂’么……”曲依轻轻抬眼，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语。
“以前是‘不懂’，可现在……又不同了。”
“……哪里不同？”
“你觉得，一个惯于回避甚至忽视感情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过，又是怎么知道，‘真正喜欢过的话，是不可能轻易‘没事’的’呢？”
“我……”
曲依深知自己和柳瑛涵不同，别说恋爱，在认识靳坤以前，就连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对她而言都是从未有过的。
甚至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否真的知道如何去爱人。
依好友所言，如果自己过去的“回避”，是‘不懂’，那么现在的“回避”，不就是“不敢”了吗？
“之前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么？”
“嗯，”眼前隐隐闪过某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曲依被食物的温度蕴热的双唇红润晶莹，“的确有……喜欢的人。”
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真的有吗，我也见过吗？”转而一想，柳瑛涵又觉得以曲依的个性，这样问似乎不妥，“那……结果呢？”
“……什么结果？”
“就是你说喜欢的那个人，他知道你……你的想法吗？”
见她摇头，柳瑛涵并不觉得意外。
“还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轻轻摇头后，女生脸上的笑容也几乎淡得透明：“是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难到对方有……”
望向忽然语住的柳瑛涵，女生脸上的笑容越发单薄：“经历了类似的事才知道，你那时的感受……原来是这样的。”
“对方……有喜欢的人了吗？确认过了吗？”
“嗯。确认过了。”
无论是他有喜欢的人这一事实，还是这一事实所指向的人，她都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现在呢？”
“现在……是朋友。”
朋友吗……
在周舒诚身边“流连”了许久，柳瑛涵怎会不晓这一类“朋友”的含义。
嘴上虽然承认了失败，潜意识里仍保有残余的情感。知道会痛，却仍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对方身边——曲依对那个人，绝不止是一般的“喜欢”吧。
“大概觉得当时的状况是‘一眼就能看懂’的，所以自以为是地省略了‘验算’吧。”
想起她说过的话，柳瑛涵忽然有些心疼：“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情……‘一眼就能看懂’吗？”
“嗯……”
“不会后悔吗，真的……能忍住吗？”
“谁知道。也许哪天想通了，会用我的方式……告诉他。”
“还真是固执的个人主义……”
柳瑛涵隐约记起，两校社团组织秋游的那次，在回程的地铁上，曲依说过：
“找个机会，把你希望舒诚知道的话，认真地告诉他吧。”
“用你的方式。”
没有提供建议，只是让她依心而行……
因对方眼中越发温柔的光芒，柳瑛涵黯然的目光渐而恢复了明亮。
“来一个，羊肉馅的，吃了身子暖和些。”
见她将一只蒸笼推到自己跟前，曲依莫名发烫的双颊也微微鼓起一些：“一起吃……”
窗外，交通信号灯牢牢控制住单行线上的车辆，寒风肆意拉扯着小贩怀中脆弱的花朵，街头艺人布满茧的手指仍在拨动吉他的琴弦；窗内，两个女孩边享用热腾腾的食物，边分享着各自生活中或好或坏的事。
饭后，像是没有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两人还兴致勃勃地逛遍了购物中心的每一层楼。冬夜的街道是那样寒冷，可有了朋友的陪伴，再冷都会觉得温暖。
不自觉仰头注视漆黑的夜空，曲依心中混沌的思绪也渐而明朗起来。
如果喜欢上什么人能令他感到幸福，她不会去干涉。
但无论远远观望，还是默默守候，这份“喜欢”的心情都一定会，以自己的方式让他知晓。
因为唯有“喜欢他”这一点，是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止的。
“刚到家么……我知道了……嗯……你也早点休息。”
随着通话的结束，心中最后一点延缓睡意的不安也彻底消失。
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靳坤用手背抵住眼睛。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并没有向他汇报行踪的义务。
可接到她依约打来的电话，感到两人间非正式的“约定”仍是受到重视的，因等待而略微困倦的精神竟瞬间变得振奋。
熄去客厅的最后一盏灯，摸索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沉沉的黑暗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
还是喜欢着。
依然喜欢着。
就算以朋友的身份，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不用超过友谊的情感面对她。
所以……
不想改变……
无论面对的过程将何等困难，都绝不会轻易停止对她的喜欢。
无论决定要站在何种立场，都绝对只会给予对方自己所认可的情感。
这样才是，爱一个人该有的觉悟。
在这越发令人不知所措的寒冬的催促下，旧年悄无声息地过去。
一月初，经过劳教授的指导修改，靳坤的报告在学院主页上正式发表了。
这天下午，学生会照例召开周小结会议。会议开始前，几名提前到场的学生闲来无事便登陆了校园网站，边浏览边讨论起近期的新闻：
“大一上半学期还没结束就上了学院主页，忽然好想看看这位学弟的庐山真面目……怎么光有文章不附上照片呢？”
“因为作品而对作者心动了么？”
“不是一个专业的，有些需要专业知识来理解的地方我也看不懂，相比之下，图片不是直白很多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相比照片，报告才是重点吧？”
“经济学院算低调了，要说去年年末的头条，还得是外语学院和漫画社。”
“是啊，圣诞节那晚两边都搞活动，赚得盆满钵满……”
刚进会议室就看见几位前辈正聊得起劲，张锡京将脑袋伸到其中两人之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圣诞节那天的照片？几时登的……”
一个男生道：“你不是有做校报记者的朋友吗，居然也不知道？”
“快期考了，最近没怎么联系……”
想起尚未解除“冷战”状态的任颖姗和王琪，张锡京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一个听着蹩脚却还算合理的借口。
“当晚聚集了我们学校那么多美女，可怎么看都是闻蕙芯最美。”
“还是蝉联两届的partyqueen！”
“咦？这是……”
听到有人质疑，张锡京集中视线看向手机屏幕，那是一张从人物后方拍摄的图片：站在左侧的女生正侧脸看向右侧的男生，女生可以明显看出是闻蕙芯，男生虽然只拍到背影，但由于经常见面，透过那高挑的身材也不难辨认出是谁……
可目前最关键的不是那人的身份，而是从图片中可以清晰看到，那一刻，闻蕙芯正双手挽着那人的左臂！
“居然连这个都拍到了……”
听他一说，大伙儿一时都兴奋起来：
“你也看到了吧？那天晚上，在场好多人都看到了！”
“那天晚上我也去了，虽然没亲眼看到，但听其他人说，那个人好像是闻蕙芯的男朋友！”
张锡京立马白眼一翻：“怎么可能，他顶多就是个路人甲。”
“路人甲？不可能吧，都那样了……怎么能是路人甲！”
“锡宝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他是谁啊？”
被前辈们求知的目光盯得肉疼，张锡京正要解释，余光恰好瞥见一同前来的闻蕙芯和傅暄皓：“学姐来得正好。”
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别人后，闻蕙芯莫名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我们在看校报的电子月刊，结果……”
一个学生说着，将手机递到闻蕙芯跟前。
仔细辨认过后，女生标致的面容竟诧异地一动：“……靳坤？”
“我就说不能是路人甲吧！”
见一个学生拍案而起，闻蕙芯也不免一惊。
“等等……那人叫什么？”
一个女生问。
闻蕙芯道：“……靳坤。”
女生说着，忙将自己的手机面向她：“是不是上面这个‘靳坤’？”
“……经济学院的主页？”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报告内容，闻蕙芯眼睫轻扬，“这是他的报告，已经登了么？”
见她脸上显出微微的喜悦，之前拍案而起的学生道：“难道真和传言一样，是蕙芯的男友？”
“不是的……只是社团的后辈。”
虽然之前，她和厉修也被大家开过玩笑说是情侣，处理这种问题于她理应驾轻就熟；可这一回，真的给出“不是”的回复后，内心反而久久难归平静。
注意到她两腮微微泛起的赧色，傅暄皓镜片后的眸子诧异地一闪。
“你们几个，差不多行了啊。”同样刚到不久，见闻蕙芯又被卷入了大家善意的玩笑，汤妮连忙过来“护驾”，“圣诞节那晚的照片已经出来了？”
“嗯，宣传部动作还挺快。”说着，闻蕙芯温柔地将手机举到便于对方浏览的高度。
“漫画社那晚人气也很高，据说八点以后还有人在排队。”
“场地布置也很有风情，还有……”
沿好友忽然定住的视线，汤妮望向屏幕上一张以窗台为背景的小雪人的图片：“他们社长好像是动画设计系的，不仅是计算机绘图，手工也很厉害，校庆那时道具社还特地请他们社长来指导过……”
黑溜溜的双眼，圆锥形的橙色鼻子，戴红色小帽子和绿色小围巾……
细视那个坐在窗前的小雪人，闻蕙芯略带一点褐色的瞳孔于轻垂的睫毛下安然定格：尽管角度不同，可图片上的雪人，和自己在靳坤手机的来电显示上看过的，好像……是同一个。
又或者，就是同一个呢？
“修？”
发现一个英俊的男生正向朝人群靠近，傅暄皓轻轻抬头。
目光轻快地扫过被闻蕙芯半举着的手机，厉修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冷漠响起：“老师两分钟过来，各部门准备好小结发言……”
社团活动室。
“……这么说，下周开始可以不用来社团了？”
锁好储物柜，梁媛媛边套上大衣，边看向辛凯。
“嗯。快期考了，大家需要复习的专心去复习，社团这边有需要就来，反正我都在。”
“真羡慕社长，大三就是清闲……”
趁着运动后产生的热量尚未完全被低温耗尽，薛嘉丽赶紧戴上温暖的手套。
“清闲？”
潘梓婷轻声作疑。
许是厉修等学生会成员没来的缘故，她总觉得社内的氛围比平日轻松了不少。
“我明年要去单位实习，完了还要准备毕业答辩，”辛凯将挎包往肩上一搭，“怎么看都是你们更闲吧？”
“学长已经……找到实习单位了？”
林铮讷讷地抬头，脸色是一如往常的青白。
“嗯，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到时和负责毕业班的老师提交过文件就直接去了。”
“眼下实习单位越来越难选了。好的大家挤破头也未必能进，一般的又难看得上眼。实习结束后转正，对多数人来说都是首选。”田玊也走过来，“社长动作这么快，是打算实习结束后成为正式员工吗？”
“目前来说，是这个打算。”
“哦？国企还是私企，规模大吗，待遇怎么样？”
“属于中等规模的民企，以商品酒出口贸易为主，偶尔也接一些国内的订单。之前我到实地考察过，环境比较开放，工厂采用的也都是现代化的管理模式和生产设备，我的目标定位是人事管理，实习期间会从部门助理做起。待遇的话，一开始当然比不上一些知名国企，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可以通过提升个人业绩获取提成，如果表现良好，每年会有至少两次到国外知名酒厂参观交流的机会。总的来说算是能让人成长的公司。”
听他说了这么多，林铮的脸色更加青白：“竞争……一定很激烈吧？”
蒋斯远接道：“别的不说，单是‘曾任学生会主席一职’，学长就甩同期实习生一大截吧？”
“这个倒是其次。因为是民企，老板又是本地人，希望打响民族品牌，所以用人方面更倾向于既熟悉当地市场和地域民俗，又对出口贸易有一定了解的员工。我本身学的是管理，专业对口，平时打工也能了解到一定的酒类知识和顾客的消费倾向，这样一来，方向感自然清晰很多。”
“果然……能当学生会主席的都不是一般人。”
“把要走的每一步都计划好了，而且目标明确，跟学长一比我们真的很清闲啊！”
“要是问我以后要做什么，每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我还真没有一点头绪呢！”
“怎么办，我好像也是没有目标的人……”
看大伙儿一个个感慨万分，辛凯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没有目标的人，现在就开始制定，已经有了目标的人，就想办法达成，对于现阶段的你们来说，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还没有目标的话，现在就开始制定。
对于已有的目标，要想办法去达成。
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静立在活动室不同的两个位置，与众人一样，靳坤和曲依也为辛凯清晰的人生目标所撼动。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就在男生黑白分明的眼底与女生清晰平静的眸子相互成像的瞬间，那因意外的交汇而闪出光亮的心灵之窗又迅速转向了别处。
不管是充满未知的将来，还是心照不宣的此刻，目标其实是有的，现阶段的他们缺乏的，仅仅是能够促使其顺利达成的方法和勇气……
“现在……能定什么目标呢？”
薛嘉丽问了句实在话。
“大家现在最想解决的难题或达成的目标，都有哪些？”
经他一点，林铮细声道：“我希望所有科目……都能顺利通过考核。”
“那就把顺利通过这次期考，作为一个短期目标好了。”
在众人一致的赞同中，辛凯的视线有意识地飘向相距不远的靳坤。
虽然那家伙和闻蕙芯的关系让人看不太懂，但直觉告诉他，对于所注视着的目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定是洞若观火的。
出于情况的特殊性，他不能插手太多；又因如此，他也对靳坤接下来每一步更加好奇。
对于闻蕙芯那样光芒耀眼，且短期之内难以轻易攻陷的目标，那个向来不按理出牌的男孩，究竟会用何种方式将其拿下呢？
交谈之间，梁媛媛脑中灵光一现：“要不大家晚上一起去图书馆吧，我们系的前辈大一期考前组织过复习小组，一起复习比一个人复习有劲多了！”
“复习小组？”潘梓婷思索道，“可大家的专业都不一样呢。”
“专业课自行复习，晚上就集中复习马哲、英语这类大家都要考的科目，这样的话，就算不同专业的人，也能找到共同复习的内容！”
尽管听着颇有道理，蒋斯远仍不免皱眉：“不用等到考试周，年底开始图书馆已经明显有爆场趋势，而且那么冷的天，去借个书还行，复习的话还是在宿舍比较舒服。”
“怕冷就多穿点嘛，”梁媛媛不服地半撅嘴，“你想想，我们可是全校首发的社团备考小队，多酷啊！”
“说的也是……呃！”
“连田玊和梓婷也觉得不错吧！”
难得两个平日关系微妙的女生意见一致，梁媛媛肩上一双乌黑的马尾也随着身体跳动的幅度轻轻一耸。
“喂……”
“就这么决定了！”向一旁试图抗议的蒋斯远投去“少数服从多数”的目光，她兴奋道，“明晚七点，图书馆三楼，占好位置等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