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殁日之章 第三章 准备

殷曼霍然张开眼睛,心跳如鼓。

而月已西沈,模糊感伤的掉向地平线,万籁俱静。

她偏头,君心在她旁边的单人床睡得正甜,几丝额发垂了下来,使他看起来分外脆弱年轻。

但有一下子,就一下下。她看到的不是君心的脸孔,而是另一张应该让她惊惧恐怖,却觉得可悲可悯的脸。

可怜的孩子。她突然涌出一丝哀伤,但马上困惑起来。

这不是她的情绪,但也不是微尘飞白。她既像是个旁观者,但又像是亲身经历。

是小咪,她的内丹化身,另一个自我。在危急之刻,将她推开,慨然迎向帝喾的另一个自己。

据说她被帝喾像是宠物一样豢养起来,所有的情感都被吞噬。原本小咪就是内丹所化,拥有的情感就非常稀少,一但被吞噬,就恢复到无情无绪的内丹状态,但现在…

殷曼却感到这个双生姊妹般的另一个自己,悄悄的在空白的心灵中,长出稚弱青翠,名为感情的幼苗。

甚至可以传达到她的心底。

小咪。她无声的轻唤。妳可听得到我的声音。

长久的沉默,直到殷曼都黯然,才听到一声极为缈弱的叹息。虽然叹息,却没有怨恨。

所谓完整,到底是什么?枝枒脱离了本体,插枝到土壤,这样,还可以说是同一棵树吗?

她就是她,小咪就是小咪。自从她们各自化人的那刻起,就只有种血亲的关系,再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但我依旧关爱着妳。」殷曼无声的说,「妳是我的姊妹和族民。」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安静温柔的沙沙声,像是海浪般。

***

回到人间,虽然不过三年,却让她发现了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

最让她吃惊的是,殷尘苍老了许多。不过十来年的光景,他却老了许多,原本的少年模样成了有了愁纹的青年,这在飞头蛮中是不寻常的。

但更不寻常的是,他紧紧牵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儿,却不见馆长的踪影。

「…这是馆长妈妈的女儿?」君心错愕,「那馆长妈妈呢?」

小女孩轻笑,殷尘温柔悲感的抚摸她的头发。

殷曼注视着这个小女孩,即使淡漠自持,她的声音还是有些不稳。「…馆长?」

「现在我叫锦瑟。」她声音娇嫩,却语气成熟。「你们都饿了吧?我听尘说了,你们远从冥界归来。坐一下,很快就可以吃晚餐了。」

她转身进厨房,利落的打开冰箱,垫着木箱炒菜。

「…这是怎么回事?」君心乱成一团,「为什么馆长妈妈…?」

「呵。」殷尘轻笑,从容的泡茶,「那年…列姑射大地震那年,锦瑟突然倒下来。」

回头看了眼锦瑟,他眼中有着悲怆的温柔,「一年后我才寻回她。魔性天女…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完全没将她洗去回忆…就这样将一个成年的灵魂放在婴儿里头。口不能言,惊慌失措的…」

「尘,别说了。」锦瑟捧着菜出来,「就跟你说过,别去想了,没事的。」

殷尘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当几乎发狂的他终于找到锦瑟时…那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对他静静的流泪。成年的魂魄,困在婴儿的躯壳。必须由人沐浴更衣,痛苦的躺在自己的污秽中,毫无自主能力。

这对锦瑟真的太难堪,如此优雅成熟的女子。

但事情过这么久了,他还是很难忘记失去锦瑟的感觉。就算现在锦瑟就在他身边,突然涌起的心慌干渴还是可以紧紧掐住他这个大妖的心脏。

看着他怔忪的拨着饭粒,锦瑟低头片刻,殷勤的招呼殷曼和君心吃饭。稚童的外表,却有着太超龄的熟悉,是种强烈的违和感。

「…我一点也不知道。」殷曼有些失落,「殷尘,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

我们毕竟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连睡觉吃饭都忘记,哪记得起要求救。」殷尘回过神,温笑着,「过去了。

看着他,锦瑟心底涌起微酸的温柔和满满的情感。

***

大家都叫她馆长,几乎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她年纪尚轻就在这个图书馆,就这样过了半生。

终生未婚,却不是因为让所属都城看上。而是她的心底住着一抹无法磨灭的影子,一年年、一月月的等待着,等待那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异族。

只是一回眸,却成了她的一生一世。

她曾经想过,这样的等待和情愫是否都为虚妄…但她发现,除了等待下去,其它都不想要。

于是她等了。等过了芳华最盛的青春,等过了最好和最坏的年头,等到一切褪尽,仅留余芬,而年近半百。

等到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她自己也几乎遗忘。

直到那一天,他走进图书馆,注视着她。她收藏紧密的情愫才在那剎那间怒放,像是缄默的锦瑟被拨了那样猛烈的一弦,余韵饶梁不绝。

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多少夜里的自伤和自疑,都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弥补。即使她的余生已过大半,即使她已经衰老。但她的内心依旧是那个铭刻深影的少女,从来没有改变过。

那名唤殷尘的飞头蛮异族,就这样留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奇异的耐性对待她,像是透过衰颓的肉体看到她的灵魂似的。

能够听到他亲口喊着自己的名字,能够得到他的承诺,她觉得,此生已然圆满,别无所求。

所以,当都城天女骤然取走她的生命,并且将魂魄拖出来时,她没有抗拒。或许是因为,她在生命最丰美的时刻死去,说不定才能真正凝固这丰美的一刻。

但她的思念这样的深,以致于她无法忘记殷尘。即使是死亡,即使是转生成胎儿,她依旧不能忘怀。

所以蜷缩在羊水中,她就开始哭泣,并且哭得极哀。

抱着她冰冷的尸体,殷尘好一会儿都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

太突兀了。

前一刻她还笑语嫣然,下一刻,她已经倒下,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他不能明白。

的确,人类的生命短暂而脆弱,许多微小的疾病和灾害都能让他们死亡…但不该是锦瑟。

她一直很健康,并且还是重庆都城的管理者。能够杀死她的只有无法抵抗的衰老…或者是都城的意志。

她的时间未到,这是为什么?

怀里的女人渐渐冰冷僵硬,千百年来,他头回如此混乱。

「…魔性天女,为什么?」他轻轻的问。

但都城不语,像是强忍住巨大的痛苦,回应他的只有阵痛般的缄默。

身为拥有若干神性的飞头蛮,殷尘知道,有种极度险恶的阴霾铺天盖地的,在遥远的未来虎视眈眈。但他更不了解,为什么在这样艰困的时刻,都城却强行收割了管理者的生命。

「…我说过,我会去找妳。」他将锦瑟开始腐坏的尸身埋在图书馆的后院,喃喃的说,「妳等我了一生,现在换我去找妳。人类拥有不灭的精魂…我会找到妳。

他起身,再也没有回顾的,走入茫茫人海。

活过漫长岁月的他,曾经以为他知道折磨和痛苦是什么。曾经以为,他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寂寞和度日如年。

但这段寻找的岁月中,他才了解,他对痛苦的了解太浅薄。

不过是一年的光景,他的头发已经全数为银,焦虑和苦痛几乎将他的灵魂烧成余烬。

冷漠的他不断的向都城祈求,但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就这样煎熬的、孤独的在都城范围内寻找,就像是锦瑟漫长而没有希望的等待,都浓缩在这一年彻底反馈。

直到锦瑟的忌日,魔性天女终于看了他一眼,这位性情暴烈的天女,飘着火焰似的长发,指向都城西南方。他极目而望,看到了重新出生了几个月的锦瑟。

他所有的痛苦,这才获得痊愈的希望。

君心和殷曼在重庆住了一段日子。这段旅程虽然是透过殷曼的微尘,但她依旧娇脆,耗了太多精神,需要休养。

虽然馆长妈妈变成了小锦瑟,但君心和殷曼实在经历了太多风霜,很快就适应了。说不定他们对于外貌根本就不挂怀。

他们很平静的接受了锦瑟的照料和温爱,不管她外表不过是个小女孩。

殷尘的家在重庆的郊外,一个小小的山谷,种满了竹林。后来殷曼才发现,即使转生,魔性天女还是顽固的选择锦瑟当管理者。山谷内的竹林,充满了不明的呼吸。

整个图书馆的人魂妖魄,几乎都转来这个竹林。这是另一种形态了,迥异于列姑射都城。

「其实基础原理是一样的。」锦瑟淡淡的说,「舒祈开档案夹,我是用竹节。每个竹节自成一个世界…我们都是少有的、拥有役鬼天赋的管理者。」

君心咽了口口水。讲白点,舒祈好歹把鬼魂都装在计算机里,眼不见为净。他们现在可是被一大群鬼包围着,还飘着竹叶的沙沙声。

锦瑟一直温柔的照顾他们,直到他们要返回中都。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孔满是忧郁。

「剩下二十年。」她静静的说,「天帝就只能活这么久了。到时候…」她短促的笑了一下,「这是片很大的陆块,不像列姑射遗址那么简单。我还能保住多少,我也不知道。但魔性天女决意牺牲,我也不会逃避。」

低下头,她的泪在眼底打转,唇角却是了悟的笑意。殷尘还不知道她的决定,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魔性天女暴虐的取走她的魂魄又转生。

每个都市的个性不同,北都天女慵懒而放荡,她的天女却性格坚决暴躁。所以北都天女停住舒祈的时间,她的天女却硬扔掉她的旧躯壳。

但不管是哪个城市的天女精魄,都有相同的愿望和决定,而她们这些管理者与城市精魄一体同心。

「我将伴随天女,自沈这个陆块的根柢…希望可以保住屋脊。」她平静的说。

殷尘飞快的看她一眼,却没有作声。他知道了,早就知道了。锦瑟苦涩的想。这次就算他想追来,也没办法了。

她将在二十八岁那年,青春最盛的时候,将自己埋在最深的根柢里,没有机会再老一次,没有机会再死一次,等待殷尘来寻她。

「不!」君心喊起来,「馆长妈妈!」

「君心,」她耐性的安抚,「我看过未来之书…」

「我也看过,还差点被侵蚀!」他勉强冷静下来,「不,不会的。我不会让这天来临。」

若说他之前的愿望还有丝毫不甘愿或痛苦,现在也泯灭殆尽。他知道馆长和殷尘所有的故事,馆长妈妈在他最凄凉的时候,给予他属于人类的亲情。

她的愿望和渴求,痛苦和卑微,他最清楚。好不容易转生了,不是吗?她就要长大,可以用芳美的年华伴随永远不老的殷尘了,不是吗?

他知道会怎么样。所有的天女精魄会绝望的高歌,然后自行解魄,好守护自己的城市。而这些管理者会成为心甘情愿的人祭,非生非死的埋在根柢,直到永远。

不会转生,没有后来,就是这样孤独的囚困,就算世界毁灭崩溃,都未必可以脱离。

永远永远的无期徒刑。

不不,绝对不行。

「请魔性天女等一等。」君心的眼泪夺眶而出,「馆长妈妈,我和继世者同时出生,我可以的…求她等一等。我不会让妳们消逝的…相信我。」

锦瑟安慰他很久,才让他稍微放心。他和殷曼离去的背影,像是压了千百斤的重担。

靠你一个人…或几个人是不行的。锦瑟默默的想。魔性天女没问过她,但她是愿意的。就算只有一丝可能,她也想反抗看看。她不能忍受坐着等待别人拯救…她已经坐太久了。

她只放不下,纠缠了两世的情愁。

「我会与妳同去。」殷尘静静的说。

「不,不要。」锦瑟回头,「我只愿你好好的。你还会遇到另一个人…」

「要,我要。」他很平静,「所有的种族都有消逝的一天,我想,我接受事实了。但我没办法接受,妳离开我这件事。」

粲然一笑,这是锦瑟首次看到他的开朗,像是破云的明月。「跟妳一起,就是我想得到最好的事情了。」

张大眼睛,锦瑟稚嫩的唇微微颤抖,终究没说任何话。

她想说的,其实殷尘都知道了。

返回中都,杨瑾没说什么,却明显憔悴很多。

欠这位心理上的父亲许多,他和殷曼。但杨瑾说,「父子家说什么欠不欠,想做什么就做去,我总是在的。」

到这个时候,君心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错得非常离谱。

他曾经怨恨人类、憎恶神明。认为人类万恶,而神者无明。但他却忽略了,人类是个族群,而不是一个人可以代表,神明也是如此。

他曾经认为普世唯有殷曼才是他的天、他的地,唯有她才是一切。但若没有这个爱恨纠缠,残酷与善良交织的世间,就不会有殷曼、不会有他。

当然更不会交会。

而他们身在这个人间,这个苦楚与欢愉共舞的人间。

陪着杨瑾住了几天,他们回去自己的旧居。这个貌似鬼屋的平房居然空了这些年,一点改变也没有。

满室生尘,君心自己修复的痕迹,历历可数。

他们在这里渡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没有担惊受怕,不用怕牵连了谁。真正的,用自己的脚站起来,自力更生。

仔细想想,他这忧思不断的半生,也曾有过很不错的时候。像是在小镇隐居、在这儿开幻影征信社。

人生原本就是由这些细碎的快乐所组成。虽然一切都有个期限,但就因为这期限而美丽。

他们默默的打扫,擦亮招牌,接待了几个客人,回收了两颗微尘。试着和过着相同的生活。

但他们知道,命运的号角还是会响起,终究,他们还是得起身行动。

距离末日,剩下二十年。

***

舒祈捎信要君心去见她,他立刻就启程了。

封天绝地并没有让都城清静,反而更显出一种躁恼的嚣闹。像是向来慵懒艳笑的魔性天女心情极度恶劣,整天整天的下着凶暴的雨。

他湿淋淋的走入舒祈的破旧公寓,有些伤心的发现,她和十几年前一点都没有变。魔性天女真的停住了她的时间,不让她衰老死去。

这些都市真是任性。他苦涩的想。她们没想过这些管理者依旧是人类,需要正常的生老病死。

「打扫和打字…我欠了妳很多年。」君心开口。

舒祈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笑容,「你居然还记得?罢了,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我连走出大门都不能,空闲时间很多,也不用人打扫了。」

他笑了笑,居然有张干净的沙发让他坐,屋内还是亲切的混乱,但已经看得到地板了。

「司徒呢?」他问,「听说他来妳这儿了。」

舒祈安静下来,空洞的看着虚无。「…嗯,我叫你来,就是要交付他要给你的东西。」

舒祈递给他五个管状玉简。大约只有小拇指一节的高度,细细的。

「这是他花十年心血翻译出来的成果。」舒祈轻笑一声,「我不懂这个,不过茅山派十一代掌门人夸奖他是难得一见的灵慧学者。」

「他回家去了?」君心问,「把白姑带着吗?」

舒祈好一会儿没开口。「他死了。」她想笑笑混过去,却没有成功。「这几年他到处寻找数据,旅行途中…出了意外。这些玉简是白姑拼死带回来的…没多久也伤重死掉了。」

君心的眼睛缓缓睁大,充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个聒噪的家伙怎么会死?

犯得着为了个破玉简的翻译送命吗?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不可能。」君心微声说,「他、我是说,他是个很厉害的道士啊!怎么可能有谁杀了他…」

「他折了半生寿算,修仙又还没有个基础。」舒祈淡淡的,「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入了轮回。」

紧紧握住玉简,君心只觉一片茫然,却不觉得伤心。对司徒的死,他实在产生不了任何实感。他压根拒绝相信这种事情。

太荒谬了。

「他让白姑带话。」舒祈笑笑,「说,希望他的死亡,让你认真面对接下来的难题。」

听到司徒的遗言,君心的泪才像是受了惊吓般,涌了出来。

当然他也带了话给我。舒祈默默的想。不过这不用对任何人说,只是她的回答司徒永远听不到了。

司徒,你这笨蛋。

真想这样当面对他说啊。真的很想。

* **

直到舒祈递了杯茶给他,才让他的哀痛稍微平复一点。

「…这是什么?」像是痛楚的心注入一股抚慰,暂时抹平了上面的伤痕。

「萱草,又称忘忧草。」舒祈淡淡的说,「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办…再说,在我这儿哭也不象话。你的情感容易感染别人,我这儿的档案夹要淹大水了。」她试图转移话题,「殷曼呢?她怎么没一起同来?」

「她去求见夫人。」

舒祈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又倒了一杯给君心。

「…管理者,」君心举起玉简,「妳看过内容没有?」

「看了。」舒祈淡笑,「司徒把禁制破掉了,后面的非常精彩。你先看看吧。」

君心大略的浏览一下内容,越看眉头越紧。这五个玉简所记述的令人瞠目,除了详细叙述了如何将天柱「还原」,后面还详记了天孙所有罪状,从天上到人间,巨细靡遗。

抬头迷惑的看着舒祈,「还原天柱应该是出自王母手泽。但帝喾的罪状?」

舒祈耸肩,「不周之书的内容有添补。连那个禁制都是被改动过的…若是王母禁制,我想谁也打不开。我猜罪状和禁制改动,都是下凡历劫的帝喾所为。」

帝喾。君心有些犹疑不定。他抢走了小咪,让天使公寓的所有居民死亡。殷曼的破碎他可说是始作俑者…但他妖化大闹天宫,差点被王母杀死时,他却意外的伸出援手。

没错,君心很恨他,但对他的恨意却杂着丝微迷惑。

「你回去好好看看,虽然司徒的译笔实在不高明…看原文还容易懂些呢。」舒祈支着颐,「我『邀请』过他来作客,但实在是个难以交谈的人。若非天孙,我大约会觉得他该关在疯人院…只是天帝派了使者来接人,我又不能说不要。」

她仰头想了一下,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知道十八世纪的伦敦,除了开膛手杰克,还有一位挟斧女吗?」

君心张大眼睛,「…我不知道。」然后有些摸不着头绪。

「这位挟斧女是个高尚人家的妇女,温文儒雅。但她在子女过世以后,就一直苦于头痛和失眠。最后她相信劈开人的头颅可以吸取睡神,于是也就这么做了。」舒祈翻了一会儿,递给他一本小册子,「当时办这案子的警探收藏了她的笔记,『居民』知道我对这种异常有兴趣,翻译给我。」

君心接过手册,却还是不懂舒祈的意思。

「对于某些心性正常,却乐于杀人的连环杀人狂,他们不过是披着人类外皮的掠食者,将自己的眷族当作取乐的工具,我对他们既无怜悯,也无兴趣。但另外一些,苦于精神疾病者,我就真的很难如此冷血。若被疯狂彻底宰制,说不定对他们来说,还幸福一点。但他们的疯狂往往只是一阵子,而神智清明时却饱受苦楚。

「挟斧女的笔记详细记下所有的罪行,甚至会去被害者坟前哀悼。这类的罪犯通常都会留下强烈的讯息:『来杀我、阻止我』。」

君心只觉得阴冷的风透体而过,悲泣哀号,寒毛都竖起了。

「…妳觉得帝喾也是这样吗?」君心问。

「他身分太高贵,所以没办法得到这种悲悯。」舒祈回答,「若不是我有我的事情,我倒是很想去终止他的悲剧。」

握着玉简,君心踌躇了一下。「舒祈…妳是否也要自沈根柢?」

她不回答,只是笑。

「跟馆长妈妈一样?」君心低声,「妳也看过未来之书吗?」

「我跟都城都不会看到未来之书。」舒祈轻笑,「魔性天女并非创世者所造,而是被当成一个可爱的意外。所以未来之书的效力对我们没用。所有的都城都根植于大地,我们无须未来之书也能互相了解通讯,这是合理推断的结果。」

「我有我的事要做,你也有你的。」她一派平静,「你下定决心了吗?」

君心望着她平凡的脸孔,觉得她和魔性天女意外的相似。

「是的,」他轻声回答,「我已经决定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