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书还给他的微尘,君心却一直装在小小的水晶瓶子里,没有交给殷曼。
呿,那个鬼里鬼气的疯子。怎么可以不观察几天就拿去给小曼姐?万一他在微尘里搞什么鬼怎么办?
君心试图说服自己,却发现理由这样的薄弱。那个鬼里鬼气的死疯子是个凡人…好吧,拥有一些言灵之力的凡人。或许众生会为他迷醉,但他不受这种魔力的影响,小曼姐当然也不会。
他焦躁的踱步,试着想其它借口。
说什么他都不想承认,他担心失去这颗微尘,原本还可以保持部份清醒的姚夜书,可能会疯到连人都不认识。
尤其是交给他微尘之后,姚夜书和小司都不再来学校,更让他寝食难安。
听得脑后风响,他连头都没回,反手甩他一记「书击」。他在这学校念哲学,你要知道,他们的老教授偏好原文书,还是精美厚重到足以当凶器的原文书。
发动突袭的司徒祯,摀着流血不止的鼻子,蹲在地上无法作声。
「…你这妖孽!下手好不知轻重!」司徒祯瓮声瓮气的说,「我一定要揭穿你这张人皮,你瞒天骗地,连阴差都让你骗了,别想骗过我这道行高深、英雄出少年的天才大师!」
君心斜斜的睇了他一眼。这种笨蛋会是他的朋友?他前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流着鼻血讲这种大话,很没有气势,你知不知道?」
「……」司徒祯掏出符咒,正要炸出去,却发现他手上的符咒成了一只只蝴蝶,飞得他满头狼狈。
原来…花神老板教的三脚猫幻术就是拿来对付这种三脚猫道士的。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君心自弃的叹了口气,转身往教室走去。
「喂!我们还没分出高下!」司徒祯往鼻孔塞了两团卫生纸,气急败坏的追了过来。
…这还需要分吗?
他进了教室,捡最靠近讲台的位置坐下,司徒祯忿忿的往他旁边一坐。他虽然没有常识,但是在知识的殿堂,倒也不敢放肆。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上课的老教授老到快归西了,连话都讲得不甚清楚。但是他年纪这么大一把,火气不输血性方刚的少年。上回有人在教室讲话,他破口大骂到晕厥,差点一命归西。吓得他的学生们上课都肃静非常,宛如守灵。
他可是遵守传统道德的有道大师,气杀师尊可是大罪,他是绝不会犯的。
偷偷看了君心一眼,发现他貌似专注的听着教授讲课,手里还不停手的写着笔记。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他真的越来越迷糊了。
他们司徒家是天师道一脉相传的正宗。熬过多少大风大浪,直到清末,才举家迁往欧洲,表面上是弃宗西化了,但事实上,司徒家隐匿在西方,却坚守着道门的传承,只是从师徒相承,转为父子相承,并在西方除魔的大机构里头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且将几乎失传的道门正统延续下去。
事实上,继承他们家业的是司徒祯的大哥,原本司徒祯可以不学道。但他从小天赋就高,甚至父亲还考虑过让这个次子继承而非长子。
不过他个性太好强,太狂于斩妖除魔,这点让天性仁厚的司徒家长不喜,勒令他外出磨练。所以他十五岁就往大陆去念书,后来又来到这个小岛。
从小就因为天赋引来不少垂涎的妖魔妖异,他对妖魔真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他的专长就是「劾名」。只要让他看过一眼,就可以分析出妖魔的品种和专长,并且可以从弱点痛下杀手。
但这个名为「李君心」的家伙却让他束手无策。
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个「杂拌儿」。他有着人的躯壳,却有着妖怪的内丹。法术更是杂到一个极致──飞剑诀、五雷法、妖火,他似乎还会一点儿西方白魔法和黑魔法,,甚至有些他看都没看过的怪招数。
更让他摸不着头绪的是,他居然会一点儿花神护体和狐魇。
什么跟什么…仙神妖魔法术大集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个性暴躁直爽的他干脆问了这个怪物。
「你才是东西吧?」君心瞪了他。
「谁说我是东西?!」司徒祯暴跳了。
「原来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呢!」司徒祯气翻了。
…该死的姚夜书。这个笨蛋是你「安排」给我的吗?
「喂,你认不认识姚夜书?」可能是闷到一个境界,他转头问了司徒祯。
「…我认识啊。」被转移注意力的司徒祯也忘记了自己的火气,「我是他的读者。你不知道,他文笔真的是好啊,对于众生有种独特而正确的见解。我是从他的『应龙祠』开始注意到他的,你不知道,他从来没出过这个小岛,却可以把遥远大陆的景色和发生过的事情写的惟妙惟肖,我在大陆就是他的读者了,还去寻访过应龙的传说和遗迹呢…」
…不但是个笨蛋,还是个话很多的笨蛋。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
「知道啊。」司徒祯完全忘记他和君心的不对眼,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知道?哎,难怪啦,他住的地方不是很多人能了解的…但是一个天才总是有点疯狂,不疯的还叫做天才?他最近回去闭关了,听说要写部巨作。很令人期待啊,不是吗…」
君心忍受他的滔滔不绝长达五分钟,「…麻烦你说重点好吗?他到底住在哪里?」
「你要干嘛?」司徒祯这才警觉起来,「如果你想对他不利,我告诉你喔,他的读者们可都不会饶过你…」
其实我还满怕他的读者。君心自弃的想。若每一个都这么唠叨,用不着动手,他就会因为精神极度疲劳举白旗投降。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状。」君心大声的打断他的话,「因为我很怕他会疯到连写作都不能。」
这话真的把司徒祯吓坏了,他坚持要带君心去。君心虽然不想跟这个人气太浓郁的家伙有什么瓜葛,还是不太情愿的跟了去。
结果他们到了一家医院,还是君心非常熟悉的医院。这…不是杨瑾老大驻诊的医院吗?
然后他们到了精神科住院部去等待会客。
…想想姚夜书的重大伤病卡,似乎也是应该的。
结果这个发疯的作家一出来,脸拉得极长,对着司徒祯劈头就骂,「不是说我在忙吗?!
每个人都来找我,我都不用做事就对了?要稿子没有,要命一条!再吵我就砸了笔电,大家都看不成!」
…看他这么火气十足,似乎神智非常清明,还真是太好了…君心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还为姚夜书担心这么久。
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就算断手断脚,大脑切除一半,大约也会活蹦乱跳吧?
「呃…不是我…」向来嚣张的司徒祯气势一下萎缩下来,将君心挡在前面,「是他是他,是他吵着要来探望的…」
君心扁了扁眼睛,「…对,是我。」他不懂眼前这个娘娘腔的疯作家有什么好怕的,从阴差到道士都怕他,「喏。」他把装着微尘的瓶子递给姚夜书。
他收了火气,饶有兴味的看着君心。「哦?你把微尘给我?」
君心脸上一阵不自在,「反正我和小曼姐的岁月悠长,而你,不过是个短命的凡人。失了微尘,万一…」他把后半截的话吞下去,硬把瓶子塞进姚夜书的手中,「等你天命终了,我们自然会来回收。」
姚夜书用那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看得君心发毛,好一会儿才爆出高亢的笑声。「你真的会比我长寿?我天年早尽了,只是阴差抓不走我。」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君心,露出一种满意的表情。「我很少有机会和我笔下的主角面对面的。我是说,活着面对面。」
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注视着君心,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他,被这疯子看得发冷。
「我用不着微尘了。」他恢复讥诮又冷静的神情,「只要我还在写,就可以保持一种恐怖平衡。但是我还满开心的…咯咯咯…」
君心抚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暗咀咒着,「那能不能麻烦你…修改一下情节?」他指着背后的司徒祯,「最少把他删除。」
「办不到。」姚夜书一口回绝,「不,我不是拒绝你。而是某些写在时空里的小说,我没有修改的能力。你要知道,我只是『看到』,然后『写』出来。我无法修改你们的过去,也不能篡改你们的未来。」
「…那你到底可以做什么?」君心发怒了。
「继续在时空中偷窥你们。咯咯咯…」姚夜书回答的很干脆,并且发出一声声阴阳怪气的笑。
要不是司徒祯架住了他,君心真的会冲上去试图打爆这个疯子的脑袋。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姚夜书竖起纤白的食指。
「你最好快说!」君心气翻了,「若你再安排笨蛋朋友给我,那就不必了!」
「等等,」架着他的司徒祯抗议,「喂,什么笨蛋朋友?」
无视这团混乱,姚夜书的眼睛穿过他们,注视着虚无,「不周之书。」
「什么?」
「你们要先找到问题的根源啊。」姚夜书依旧笑着,眼光涣散,「我已经破例剧透了,还找不到,我也没办法…」他悠闲的走回去。
「…鬼才听得懂你说什么!你给我回来!姚夜书!」君心怒吼了。
医院的护士也怒吼了,「这里是医院!小声点!」
他和司徒祯一起被赶了出去。
虽然是个薄弱得等于没有的线索,君心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追查这个答案。
他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司徒桢,「…你该不会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吧?」
司徒桢满口食物的瞪他一眼,勉强咽了下去,「…姚大还没写,我怎么会知道?」
很好,这是我的错。君心气闷的想,我会去问这个书痴,就是我的不对。快快的吃完午餐,他拿出手机,试着拨给最可能知道的人。
「喂?狐影叔叔?」
「我在忙!」狐影气急败坏的嚷,对着旁边的人怒吼,「你们夫妻吵架去外面好不好?我这不是法院,不能帮你们办离婚!我只是倒霉的狐王代理者,不是他妈的法官啊!等一下,等…」
话筒那头传来熟悉的爆炸,然后是砂石簌簌而下的声音。
瞧,我不在还是会有别人炸屋顶啊。只能说,幻影咖啡厅的炸屋顶是有固定配额的。
「你们炸了我的屋顶!」狂怒的狐影摀着话筒,却还是让君心的耳朵嗡嗡响,「如果不马上修好,我就要变成暴君了!对,你们别跟我抱怨,嘴巴动手也要动啊!不在日落之前修好,你们夫妻俩就准备吃个一千年的牢饭吧!小孩?都要离婚了还管小孩?不修好我就把小孩卖去马戏班!」
「狐影叔叔…」君心好意的提醒,「现在都叫做马戏团,没人讲马戏班了。」
「…你也想被卖进去吗?」狐影原本娇媚的声音隐含着雷霆之怒。
君心缩了缩脖子,决定不去纠正他的错误。「…叔叔,我是想跟你问件事儿。」
「问吧。」狐影疲倦的抹抹脸,「反正大家都不让我安生,成天跑来闹闹闹,我就知道你也该会来插一脚。」
干嘛把我说得好像职业惹麻烦?君心有些伤悲。「狐影叔叔,你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
「啊?」狐影愣了一下,「什么『不周之书』?你哪儿听来这奇怪的名词?」
「呃…」君心搔了搔头,「这很难说明。总之,有人跟我提示,若要解决这一切,得先找到这东西才成。」
「谁啊?」
「…一个发了疯的作家。」君心硬着头皮回答。
好一会儿,狐影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君心觉得不妙,把手机拿远点,还是被狐影暴怒的声音震得耳膜疼痛。
「你居然听信作家的胡说八道来吵我?还是个发疯的作家?!」狐影磅的一声,摔了电话。
君心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发现满餐厅的食客都瞪着他,司徒桢干脆钻在桌子底下寻求掩护。
他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跟谁解释,「…叔叔的心情不太好。」赶紧结了帐落荒而逃。
看起来,叔叔是不知道了。
他发e-mail给花神老板,花神老板回了三个字:「不知道」。然后又塞了更多更离奇荒谬的任务给他。
他试着上网查资料,却查出更多莫名其妙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甚至查出「中国女作家出书《死神爱听周杰伦》接死亡简讯恐吓」这种不知所云的资料。
说不定姚夜书只是唬弄他?他居然会去相信一个发了疯的小说家,也真的是神经了。小说家说穿了,不都是大说谎家?
就在他准备放弃这个虚无缥缈的线索的时候,「不周之书」居然用一种极度意外的方式,落到他手上。
这天,他们老到几乎要归西的老教授叫住了君心和司徒桢,要他们来帮忙打扫研究室。
你知道的,通常文系的研究室基本上是种灾难,而老人家的研究室,更是灾难中的灾难。
看着无处落脚,到处堆着岌岌可危、随时会山崩的书和杂乱无章的数据,君心真的严重怀疑,这个窄小的研究室是不是刚被原子弹攻击过。
默默的处理这场可怕的灾难,老教授悠闲的喝着茶,指挥他们把书放在空荡荡的书架上,还有一些要装箱,「尽容易的、尽容易的。年轻人,我的都分类过了,你们只要摆上去就行了。」
望着直抵天花板的书柜,君心默默无言。司徒桢也皱着一张脸,老教授在,他又不能施展舞空术。但是这个年纪恐怕跟老教授一样的书梯,简直快要散了架,他站在上面胆战心惊,晃得跟五级地震一样。
「…李君心,你来吧。」他实在晃到头晕,「站在上面久了,我有点想吐。」
君心扁了扁眼睛,跳上那个摇摇晃晃的书梯,接过司徒桢递给他的书,一本本上架。一个不稳,他忙着攀住柜顶稳住重心。柜顶都是灰尘,呛得他直咳嗽,却摸到一张泛黄的纸张。
报纸吧?摆在柜顶防灰尘的。君心不甚在意的扯下来,却发现是张脆得几乎要散掉的粗纸,灰尘飞舞,粗厚的大字朴拙的写着:「不周之书」。
他愣住了,轻轻的拍掉灰尘,瞪着这张龙飞凤舞的,却不怎么看得懂的文书。
「你要死啦!」司徒桢怒吼,「抖得我满头的灰!」
「…不周之书。」
「你说什么?」司徒桢也愣住了。
「…老师,你这个是哪里来的?」他连声音都发抖了。
老教授慢条斯理的擦了擦眼镜,慢条斯理的看了看这张文书,「这个啊?这是我爸爸、的朋友、的叔叔…的伯伯…」
「…老师,我们都听过这段段子了。」君心的脸快要发黑了。他急得快要死掉,老教授还在跟他玩「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没有幽默感。」老教授发着牢骚,擦着雾蒙蒙的老花眼镜,「好吧,老实告诉你…我也忘了。」
君心看了看老到半截入土的老教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既然如此,这可以给我吗?
」
「当然,」教授满脸笑容,「不行。」
君心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对老人家施加暴力的确很难看,但是有些老人家真的会诱发人凶暴化的劣根性。
「你顶多可以影印一份出去。」老教授很善意的说,「不过先把我的研究室整理好再说。
」
垮着脸,君心和司徒桢在这宛如核弹废墟的研究室埋头苦干。
「为什么我也要陪你在这里吃苦?」司徒桢叫了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不周之书』?」君心冷冷的问。灰头土脸的他心情实在很坏。
「…姚大的伏笔欸!我当然想!」满脸灰尘的司徒桢眼睛发出亮光。
「那就卖点劲儿吧,那儿还有五箱书要装。记得写上明细。」
为了这张破纸,君心和司徒桢埋在这些发霉的书和灰尘中足足三天,才让老教授满意。
拿了那张拷贝本,司徒桢坚持要跟他回家一起研究,君心看了他一眼,体力过度劳动和急着破译文书,让他没有心思去拒绝,抱着疲倦又自弃的心态,让司徒桢跟他回家了。
正准备吃饭的杨瑾和殷曼对视了一眼,眼底满是纳罕。这几天君心累得回来就是睡,连花神委托的案件都积压在那儿不管,今天居然带着一个人类回家?
他没带过任何朋友的。
「司徒桢。」君心连回头都懒,「不用准备他的碗筷,他不在这儿吃饭。」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礼貌这类的常识啊?!」司徒桢怒叫起来。
杨瑾阖上报纸,很人类、也很有礼貌的招呼这位一身道气的少年,虽然眼中多了些深思。
殷曼虽然不喜欢外人,但君心跟同族结交,也很乐见其成。
但是看在司徒桢的眼底却显得很诡异。他的专长是「劾名」,踢到君心这个铁板就已经很闷了…
现在他又看到隐隐有六对翅膀,带着金边眼镜的西方天使淡漠的邀他吃晚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人类少女,却用着带妖气的眼睛沈稳的看着他,神情有着早熟的沧桑。
抬头一看,二楼扶梯有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分明是鬼魅…
这是什么地方啊?!
「你快点吃好不好?」君心不太耐烦,「张着嘴发什么愣?光张着嘴,饭会自动飞进你嘴里?」
正常人在鬼屋吃得下饭吗?吭?你们不要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神威、妖气、鬼惑相融成一气,让司徒桢头昏脑胀起来…尤其是杨瑾。
他身为仅次于天使长的前任死亡天使,在家里当然不会去掩饰压抑他的神威。这对修行尚浅的司徒桢(照神魔的标准来说),真的是莫大的冲击。
他晃了两晃,翻白眼晕了过去。
「…这种东西还需要拿去鉴定?」杨瑾少有的笑出声音,「免了,光凭上面的『念』我就可以告诉你,这约是人类二战时代的产物,使用的是东方惯用的墨和毛笔。」
司徒桢悠悠醒来,偷偷的睁开眼睛。
「第二次世界大战?」君心狐疑的看着这张粗纸,「这就是『不周之书』?」
「看起来不是。」殷曼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记忆还很破碎,但是已经足以应付这种程度的问题,她从架上拿下山海经,「看起来是研究水神共工传说的一部份。」
山海经?躺在床上装睡的司徒桢心里冒出大大的疑问。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山海经,水神共工是谁,他甚至可以背。
「共工触山,折天柱,绝地维。」折断的天柱,被称为不周山。这,就是不周之书的内容?司徒桢觉得有点失望。
「就这样?」君心也感到相同的失望。
「你先说说看,为什么会关心这个?」杨瑾专注的望着君心。
「…因为,有个发了疯的作家给了我这个线索。」君心硬着头皮,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杨瑾却没有像狐影一般发怒,他摩挲着下巴,深思之后,微笑起来,「东方凡人的神秘总是令人感到有趣。原来又出现了第二个『史家笔』呀…」
这是啥?君心眼中出现了大大的问号。
「过去也曾经有个姓司马的也拥有这种天赋。」杨瑾心不在焉的看着那张破纸,「他的天赋就是从虚空里阅读发生过的历史。」
惊愕之下,司徒桢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说司马迁吧?」
欸?欸欸欸?我怎么开口了?在这可怕的鬼屋…我会不会没命啊?
杨瑾却毫不意外,沈稳的点了点头。
君心无暇顾及发抖的司徒桢,只觉得一阵阵发昏,「…杨瑾叔叔,我记得你是西方的死亡天使。」你怎么会知道东方的事情呀?!
「哦?关注其它天界管辖的范围,这是合理的收集资料,不是吗?我派驻东方也有段时间了。」
…原来各天界也搞间谍这一套,算是见识到了。
「看起来,这个叫做姚夜书的『史家笔』能够略微的看到未来。」杨瑾将那张破纸交给君心,「既然他提及了,你就去不周山看看吧。」
「…不周山。」君心感到一阵气虚,这要跑多远啊…「这表示我要去大陆出差?到底这个该死的不周山在哪呀~」
殷曼奇怪的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去大陆?」
杨瑾沈吟一会儿,淡然一笑,「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你还这样的年轻…你现在所在的小岛叫什么?」
「台湾。」
杨瑾点点头,「葡萄牙人唤她『福尔摩沙』,更早之前被称为『夷洲』、『琉球』、『大鸡笼』、『大员』、『台员』、『台窝湾』…直到清朝定名为『台湾』。但这些,都是凡人的称呼。」
他望着窗外,有些惆怅,「但是最早的时候,她被称为『列姑射岛』。」
君心突然一震,表情空白了一下。这个名字明明这样陌生,却在他心底狠狠地扎了一下,勾起一种异样的、怀念的,类似乡愁的气味。
殷曼凝视着夜空,轻轻的说,「列姑射山在海河州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
一旁听着的司徒桢惊呆了,完全忘记对鬼屋的畏惧,「列子黄帝篇。」
殷曼鼓励的对他笑笑。
「列姑射岛的神人,说不定是最早的生物。」杨瑾耸了耸肩,「当然一切都只剩下传说了。总之,这群『神人』触怒了当时的天神──别问我是那方天神,我不知道。在四方天界,列姑射是个禁忌,禁止提起的──他们被流放出这个仙岛,成了许多众生的祖先。据我所知,大部分的东方天界管辖下的众生,几乎都根源于此,甚至还有部份西方天界的种族也是,如不死鸟。」
「间接来说,飞头蛮也是。」殷曼拼凑着模糊的记忆,「虽然我记得不完全。」
这是个,饱受摧残扭曲,几乎只剩下断垣残壁,完全失去仙气的小岛。但却也是许多众生写在血缘里,无法磨灭的原乡。就算她的过往因为岁月的摧残而被遗忘殆尽,但是遥远而模糊的乡愁,吸引许多众生、人类,回到这个空气污浊,天空晦暗的小岛。
她什么都没有剩下。但众生依旧下意识的渴求、依恋,设法回到这里。
最初也是最末的天柱,也在这里。
杨瑾解释着,「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轴』,一个中心点。若是这个『轴』失去平衡,就会崩溃毁灭。在人类身上,『轴』就是灵魂。在三界,『轴』就是天柱。东方的传说很隐约的解释过天柱崩溃的经过,而天柱断裂的遗迹,就是不周山。」
「灵魂出窍,人类多半会死。」君心惊讶了,「天柱崩毁了,为什么这世界还存在?」
「你问了一个好问题。」杨瑾回答,「但关于姑列射岛的一切,都是禁忌。所以我无法回答你…也不能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他从架上拿了地图集,翻开某一页,指着最中间的城市。
瞠目看着杨瑾,「这里?在这里?就在我们所在的城市?」
「我不说是,但也不说是。」杨瑾竖起食指,「记住,我什么也没说。」
「我和你一起去。」殷曼拿起外套。
「小曼姐,妳在家待着。」君心不愿意她涉险。
殷曼考虑了几秒,摇摇头,「我必须跟你去。」
她说不出为什么,原本她就不是长于占卜的大妖。但她有一种感觉,一种神之怒即将发动的危险感。空气中霹哩趴啦的闪着微弱的静电,这让她刺痛,甚至有些紧张。
列姑射…一个禁忌的名字。但若君心要去碰撞这个禁忌,最少她得在他的身边,张开结界。那怕这结界在灾厄之前薄弱得微不足道。
君心忧郁的看她一眼,低了头。若说这段磨难的旅程教会了他什么…或许他学会了,不要推开殷曼的手。
「好,我们一起去。」他鼓起最大的勇气。
「去什么地方啊?」迷迷糊糊的司徒桢跟着小跑,「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不周山。」他对司徒桢很不耐烦,「那不是笨蛋送命的好地方,回家去吧你!」
「我怎么可能错过姚大的伏笔?!」司徒桢很激动,「还有,笨蛋是谁?你说清楚啊!」
杨瑾望着他们吵吵闹闹的背影,凝视着遥远的乌云,沉重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