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影微笑着对君心招手,他心里倒是有点惊异。连得慕都有点受不住狐影施法时的魅惑,但是君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一味的心焦。
很有趣不是吗?
君心的道行低微,自然不是运功抵抗,而是他心里已经有了更魅惑的人了。
狐影笑了,魅惑的范围更大,整个咖啡厅一点声音也没有,所有的客人不论种族,只想拜倒在这位九尾玉狐大人的脚下。
他轻吟着,难辨的轻柔真咒快速的流转,他打出一个咒阵,光灿灿的像是凌空有着看不懂的文字,一现即逝,接着地上浮出相对应的阵法,君心正好在中心点。
得慕闭着眼睛,透明的长发无风自动,飘飘然的张开结界,覆盖了整个咖啡厅的范围,隔断三界内众生的视线与心神。
狐影在玻璃水盆里抛了片樱叶,轻轻的泛起涟漪,打转着。樱叶越转越快,整个玻璃水盆出现细小但却整齐密集的波浪,像是在找寻什么。
原本在柜台默默观看的梨花花神翦梨忍不住插嘴,「我说狐影,海南哪来的樱花?你要找到什么时候会跟海南的樱花取得联系?」
「我跟樱花的渊源比较深。」狐影没好气的回答。
翦梨翻了翻白眼,弹出一片雪白的梨花瓣,将樱叶激得飞出去。这片花瓣像是炸了整个玻璃水盆般,掀起了好几尺的波涛,然后突然平息如镜。
「找到了。」但是翦梨的脸孔却铁青起来,「…把我们的眷族当什么?」她大怒,「卑贱的人类居然拘拿我族精灵当成杂鬼奴使?」
狐影的神情也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会儿。「翦梨,且慢动气。让我先把这孩子送过去…」
白光一闪,君心只觉得自己像是碎裂成千万个微小的粉尘,不由自主的破空而去。
一片珠雨,润泽了荒芜的秃山。落地无痕,像是春梦了无踪迹。
这片防御珠雨一下,罗煞就知道殷曼来了。他皱起眉,表情更显阴沉。这小蛮女道行厉害,未落地就布下防御阵势,他修行已久,又以降妖诛鬼为修道正途,居然没见过这样厉害的角色。
朦胧珠雨中,殷曼张开耳上的翅膀,飘然的随雨雾上下,望着他,不语。
「果然好本事。」罗煞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么千山万水,还是找了来。」
「托赖道长一路留下踪迹,要寻不着也难。」殷曼淡淡的说。
罗煞让她这样淡然的抢白,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干笑两声,「妖仙倒是客谦了。贫道天劫在即,未免急躁了些。好不容易得到了飞头蛮的卵,花了无数精气才使孵化。要用这两个小妖炼器度天劫... 可就不是很有把握了。若能得妖仙之力,又何须这两个小妖?若是妖仙愿助贫道一臂之力,这雌雄两小妖放走了...也未必不可商量。」
「哦?」殷曼依旧是淡淡的,「罗道长度劫,殷曼能力卑微,能帮道长什么?我的内丹吗?」
罗煞的眼中出现贪婪。若是有了殷曼的内丹,自然度劫大有把握。但是千年飞头蛮世所稀有,只用来度天劫岂不可惜?他原有极大野心,不甘当个平凡的仙人。若是这飞头蛮愿意身心皆为他所夺... 不仅是度天劫,就算他修仙成了,将来在仙界要炼成大罗金仙,甚至修炼成神也不是妄想。
傻瓜才会让这个机会溜走。
但是这得要殷曼自己心甘情愿,武力只能夺去她的内丹,却不能屈服她的意志。
「只要妖仙愿意与贫道合体,助贫道一臂之力,同修仙道,岂不快哉?」
合体?换殷曼皱眉了。妖力与内丹俱在,就是意志为人所奴役。她虽淡泊实则高傲。怎可接受这种建议?
她想拒绝,却听见大鸟笼里细微的哭声,心里一阵阵的伤痛。
转思一想,她眉皱的更紧,却已经有了主意。「承蒙道长看得起...」
罗煞一时喜上眉梢,却听闻她淡然的说,「与人合体宛如妖类托付终身认主。妖类有不成文的规矩,我相信道长不会不知道。」
罗煞不禁变容,恨得牙痒痒的。他原希冀三言两语骗得殷曼合体,哪知道这妖女这般狡猾。
「说到底,妖仙还是要跟贫道动手了?」他沉声。
「妖类不托终身于无能之主。」殷曼稽首,「这是规矩,请罗道长见谅。」
「我倒是让你这小妖女看轻了!」罗煞发怒,手上光灿灿的现出一个火轮。
「不敢。只是礼不可废。」殷曼依旧不温不火,「然而,若殷曼侥幸胜了呢?可否带回我的族民?」
「等妳赢得了我再说!」罗煞祭动真咒,居然二话不说就攻了过来。
火轮宛如疾风,迎面劈来,挟带着三昧真火和罡风,锋利得可以劈破一切,面对这样凌厉的法宝,殷曼反而安下心来。
她原本担心罗煞一开始就以族民要挟,若是如此,她百无胜算。但罗煞囿于私心,不只贪她的内丹,反而给她有可趁之机。
或许还有生路。她心念一动,护体珠雨如影随形,化去了火轮的三昧真火,但是那火轮遇见了珠雨,却反过来化成沉重的黄砂,隐隐挟带着沙漠的死气,快速的旋转着,割裂细密的珠雨直逼殷曼的门面。
罗煞唇间含着冷冷的笑。他这五行罡轮花费了大半生炼制改造,可以轻易改变五行属性,死在这五行罡轮手下的妖类厉鬼不知几凡,这小蛮女自然不例外。
哪知殷曼居然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原本细密的珠雨凌厉的击向黄砂,原本水性的珠雨转变成细密的雷珠,将五行罡轮割得满是细小的伤痕,几乎坠落余地。
罗煞心里一惊,怕法器被殷曼收走,赶紧诵咒收回五行罡轮。他握着伤痕累累的五行罡轮,又惊又怒。他收妖以来从未见过可以轻易运转五行的众生。即使是仙魔,据说也专精当中一门而已。
旁杂必不精。他能够炼化五行罡轮,除了炼化众属性妖类外,他的师父也帮了不少忙,但是能够成功御使,到底是他悟性极高,才华过人之故。
连他那位已为大罗金仙的师父都盛赞他是「人间第一人」,却没想到今天让这小妖女折损了威风。
「妳这『五行轮回』是哪里盗来的?!」罗煞大喝。
「这岂是『五行轮回』?」殷曼摇摇头,「是了,你生不满三百年,自然见识是短浅些,怪不得你。」
殷曼淡淡说来,入到罗煞耳中句句像是利刃般的讽刺。他怒吼,「妳不要以为我莫奈妳何!」张口飞出一把飞剑,古旧旧的,却隐隐含着雷霆之势。
看着那把飞剑,殷曼反而将眉一皱,「未修成仙体却使用仙器,大伤真元,就算勉强修成仙道,也很难再上一层了。」
这话让罗煞更拉不下脸,心里也是一片惊恐。这小蛮女见识卓越,和他遇过的妖类大异。
这把仙剑由师父给予,却也说过类似的话。师父要他和这把仙剑共修,却不让他使用于争斗。
但是若不用仙器,要怎样降服这个轻蔑侮辱于他的妖女?先降服了她,有了她的道行,减损一点真元算什么?
「我要说...」殷曼缓缓的开口,「就算是仙器,也拿我没办法的。
你没有更好的法宝吗?」
罗煞气极狂啸,凶霸的啸声引得地表共鸣震动,远远近进的鸟兽惊走逃逸,靠近他们近一点的动物几乎是马上倒地死亡的。连罗煞的式神都几乎散破神魂,差点附不住梨花木的假身,再也拿不住大鸟笼,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殷曼担心的看了看鸟笼,却气定神闲,一点也没让他的啸声影响到。
「没用的废物!」罗煞骂着式神,「拿好!」
他叱着飞剑,攻了过来。殷曼将黑发拧绞成利刃,和飞剑斗在一起。
一交手,殷曼吃了一惊。她活得久了,未免将人类看成小孩子一样。
发现罗煞的剑法精妙无比,尚未飞升已经可以如此灵活的御使仙器,更让她吃讶异。
她本来就不擅长兵器,两三下就有点左支右绌,罗煞哪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他修仙本来就是从武道入手,日后又几乎无日不与妖鬼争斗,实战经验丰富,哪是不问世事和平淡泊的殷曼可以相比拟的?几次极险,殷曼都靠珠雨化去危机,却也处处处于挨打的状态。
只是对仗时间一长,反而是罗煞心浮气躁起来。殷曼看起来笨手笨脚,挥动发刃非常拙劣,全无章法可循。就只用防御珠雨抵挡免于一败。但是这珠雨,蒸发不了,雷攻无效,水淹不灭,土石克不住。似是水性,却五行变化随心所欲,全无须持咒转换,又不见殷曼用什么法器。
表面上看起来,他像是争了上风,殷曼脸颊上已经有了几道血痕。实际上却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面,无处施力。
他又一声长啸,震得大地翻滚鸣动。式神神情一敛,将鸟笼一放,扑了过来。
殷曼却旋身飞转,长发将周身防护得点滴不透,眼神透着难以相信,「你为了一胜,居然要牺牲有元神的式神?」
罗煞沉着脸不答腔,只是屡发轻啸,指挥式神扑上前拼命。为了得到这个式神,他甘冒仙怒,偷偷炼化了一只刚成仙的花灵。若不是他衡量得失,实在殷曼强过这数百年道行的花灵,说什么他也舍不得的。
「我实在无法了解人类。」殷曼终于动了气,突然清明一片,「拜你所赐,我终于想起了太极剑法。」
只见她左凝发刃为两仪,又凝发剑为四象,翻腾随意,招招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却轻而易举的逼开式神,滚滚滔滔的攻向罗煞。他只能呼唤飞剑来防,停了清啸。式神少了他的指挥,动作渐渐笨拙下来,最后全身一震,居然走到一边停住不动。
罗煞没有时间去追究式神突然不听指挥的缘故,只料想是灵力用尽。
暗骂一句废物,打迭起十二万分精神对付突然精神无比的殷曼。
正因为他心神没有注意到这边,所以他也不知道,那式神已经让梨花花神找到了踪迹,成了定标,将君心传了过来。
君心坠地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噗的一声,掉进了附近的草丛。
若不是暂时清醒的式神拼着禁锢的痛苦走到他身边,混乱君心的气息,恐怕他就让罗煞发现了。
君心挣扎着要站起来,听见一个娇弱的声音传进他的心里,「别动。
你会被发现的。」
这种传音的方法他不陌生,殷曼偶尔也会这样跟他说话。他在心里回答,「妳...妳是哪位?殷曼呢?」
「我是谁?我...我是谁?」娇弱的声音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你不可以被发现。一个很温暖的长者要我保护你...你别动。」
「殷曼呢?」他差点发出声音。
「嘘...飞头蛮吗?」娇弱的声音呆了一会儿,「大的那只跟我的主人正在争斗...」她呆了一下,「我的主人?我...为什么我有主人?」
君心晃了晃头,发现那娇弱的声音是见过的那个式神发出来的。但是他没心思去细想式神倒戈的缘故,只顾着焦急的张望,发现不远处雷火闪烁,居然是殷曼和那老道打成一团。
他的心一阵揪紧,只见殷曼脸孔上有几道血痕,长发散乱,白羽几处殷红,可见是负伤了。想她个性娇懒,寡言爱静,从来不与人争斗。
现在又弄得这样狼狈,想来是落下风了。
所谓关心则乱,再说君心修道不久,道行低微,自然看不出殷曼不过是皮肉受苦,罗煞反而受了沉重的内伤。硬耗真元驱动仙器,已经非常吃力了,偏偏殷曼内息悠长,一直处于静心的状态下作战,反而比他从容不迫。
罗煞敏于争战,原本不该落到沉不住气的境地。一来是天劫急迫,他被逼紧了,他的师父又正好在这个时候闭关,没人护法;二来是怕错过了殷曼痛失良机,不免急躁了。
若是他沉住气,拿出惯用的法宝或兵器和殷曼周旋,未必会败。偏偏走了险招,拿出强大却足以反噬的仙器,正好让不急不徐的殷曼坐了胜机。
需知高手对招,能力相较都不会太大,重要的是冷静和判断。刚好罗煞的贪念和躁进毁了他得胜的希望。
君心看不出胜负,急急的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强大的压力将他往地上一贯,居然全身没了力气,站不起来,不禁又惊又怒的望向站在他前面的式神。
「你不能动...」式神呆滞的喃喃着,「还不到你动的时候...」
君心急着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正焦急着,一阵雷闪电耀,原本激烈争斗的一人一妖突然凝住了身形对峙着。
只见那把飞剑化成粉末,散裂于空,飘出淡淡的香气。殷曼的唇角流出碧绿的血,却昂然的展翅飞凝于空。
罗煞圆睁着眼,缓缓的倒下不起。接着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他挣扎了一会儿,落符设下一个防御结界开始调息。
殷曼飞离一些,对着罗煞点点头,「道长,是我胜了。我要带走我的族民。且感谢你的孵育之恩。」
罗煞闭目不言,只是努力修复受损极重的元婴。
殷曼疲惫的呼出一口气。她几乎使出全部的妖力才能勉强取胜,心下不禁有些惶然。她深知自己胜得太过侥幸,若不是罗煞托大,贪念不息,她恐怕绝无生机。
若是她带回族民,除了躲回去,恐怕直到飞升前都不敢离开都城的保护。
她挡不住罗煞的下一次来袭。
殷曼疲惫到发现不到君心的气息,只是慢吞吞的飞向笼子。这两个小族民不知道怎么样了?据说是一雄一雌...最少他们飞头蛮还有延续的希望。
君心看得胡里胡涂,倒也松了口气。突然身上一轻,他惊异的望向式神,只见她容颜古怪,欲语不能的望着笼子,像是非常痛苦,却无法说话的走向殷曼,每一步都像是在对抗什么,却被强迫的往前走。
见她双手箕张的探出如刃般的利爪,就要插向殷曼的背后...
君心大叫起来,「小曼姊!妳的背后!」
火光电石间,殷曼因为这句大叫探查到了背后的杀气,一发打飞了式神。但是她的咽喉几乎被撕开...
装在笼子里的小飞头蛮发出尖锐的叫声,狞恶的扑向惊愕的殷曼。
饶是她反射性的长发护体,咽喉还是受到了擦伤。看着地上点滴落下发黑的血迹,她知道小飞头蛮的齿上有剧毒。
一击不中,这两个小飞头蛮敏捷的在半空中回旋飞来,尖叫着化作两道迅疾的白影冲上前,依旧不离殷曼的咽喉。需知飞头蛮族唯一的弱点就在头颅下方短短的咽喉中,内丹就在当中,最为脆弱。
殷曼其实可以轻易打死那两只失去理智的小飞头蛮,只是发刃一起,终究迟疑的回绕,不忍伤害自己族民。这一迟疑,让久战脱力的殷曼陷入险境,还要防范式神时有时无的攻击…
她正待飞高摆脱式神的纠缠时,只觉一阵晕眩,伤口痲痹性的剧毒终于发作,再也无力展翅,就往地面栽落,而小飞头蛮一左一右的往她喉头飞扑,她却连举发自卫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自知必死,突然担忧起被独留于此的君心。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想来是狐影不知死活的将他送来,这不是送了他的小命吗…?
仆仆两声,只觉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小飞头蛮像是棒球一样飞得老远。她那人类小徒抱住了自己,举起一个玉如意像是打棒球一样,把那两个小飞头蛮打飞出去。
君心抱牢了殷曼,心情大为宁定,对着怀里的殷曼灿笑,「全垒打喔。
还是两只全垒打。」
方纔君心见殷曼被围攻,慌乱的在小封阵里乱翻,想找个东西帮殷曼抵挡一下。只是妖怪打架,对垒神速,哪是他一个稚嫩的修道者可以看得出来的?刚摸到一个棒状的东西,一见殷曼从空中掉下来,根本连想都来不及想,运劲甩了出去,居然是体育课学过的棒球,自己也觉啼笑皆非。
殷曼不禁失笑。这柄玉如意是九尾玉狐中的王族硬送给她的,原是施法用的法杖,以千年灵玉为体,珍奇无比。历任使用者皆小心翼翼,唯恐损伤灵玉材质,这个粗鲁的小徒居然拿去当球棒…
让赠者知道,恐怕暴跳如雷。
「小心点…」她还没嘱咐完,君心又一跳,拔腿狂奔。
式神双手箕张,十只利爪已经插入他们刚刚站立的地上,直到掌末。
殷曼闭着眼睛,只觉痲痹感从咽喉扩展到整个头部。向来操纵如意的长发和双翅,僵硬得似乎不是自己的。她深知君心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式神和小飞头蛮。想出言指点,可惜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禁暗暗叫苦。
早知道就传这小徒一点法术。只觉得太平盛世,没什么需要跟人动手的机会。哪知道还有个成仙如此之晚的道士,也不知道自己守静安分,还是不免干戈。
正焦急着,却见君心停了下来,式神和小飞头蛮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却快速的喊出小封阵,将殷曼扔了进去,趁阵法还没封闭的那瞬间,抓着殷曼的发,将自己带入了小封阵。
式神和小飞头蛮扑了个空,找不到目标,忿恨的鸣叫着,不断的空自盘旋。
跳入小封阵以后,君心和殷曼滚成一团,小封阵原本是储物用的,空间也大不到哪去,一滚进去,乒乒乓乓的和一堆丹药法器摔在一起,君心头昏眼花的站起来,又马上被盒子罐子绊倒在地。
殷曼心里好笑,却也觉得君心应变甚快。虽然中毒很深,但她毕竟妖力深厚,可以靠内息缓缓解毒。最少君心替她争取了这点时间。
但是…罗煞应该也正在调息养神。小封阵最后的开端在此,除非在他处诵咒开启,不然他们也离不开这个地点。依罗煞的功力,想破解这个低微的小封阵轻而易举。
她性子原本平和,想了想却不去忧虑。忧虑可管什么用处?不如先运转内息,解了毒再说。
君心在这片黑暗中磕磕撞撞了半天,直到撞开了夜明珠的盒子,有了些许光亮,才鼻青脸肿的摸了过来。紧张兮兮的把殷曼整个脸都摸遍了,不停口的问,「小曼姐,小曼姐!妳可觉得怎么样?妳回答我呀~」
她无奈又好笑的抬眼望了望他,转了转眼珠,无声的叹了口气。
相处这么久了,就算不说话君心也知道她的意思。「妳不能说话?受伤不能说话?连传音也不能?」
殷曼眨了眨眼睛,眼神变得无可奈何。她得运作全神解毒,能省分力气就省分力气。
「我知道了。」君心松了口气,「没关系,我会保护小曼姐的。」
你这小孩子,能保护什么呢?她实在想笑。但是想了想,刚刚若不是他卤卤莽莽的插手,搞不好她早丢了性命。
人类要她的命,这人类的孩子却不要命的救她。这当中是怎样的因果…她感伤了一下,就将心神收回,闭上眼睛缓缓调息解毒。
君心望着她的脸上泛出忽绿忽白的珠光,知道是要紧时刻,紧张兮兮的坐下来,心神不宁的望着漆黑的阵内。
他其实是害怕的。怕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能力不够,怕是保不住小曼姐。突然有种强大的失落感,想到刚才的危急,他又胆寒又愤怒。
害怕失去殷曼,愤怒自己是这么的弱小。他突然希望有强大的力量,让谁都不能碰触殷曼。
这种恐惧感几乎纠缠了他终生。
***
君心一定是不知不觉睡着了,所以当小封阵被炸了开来,他整个人跳了起来,什么都没想,只是抱着殷曼跳起来。
阵法一被破坏,小山似的物品都滚在光秃秃的地上,君心被绊得跌倒,抱着殷曼滚在地上。
脸色铁青的罗煞狞笑,「小妖女,妳终究逃不出我的掌心。」
在君心怀里的殷曼暗暗叹了口气,她只差一步就可以解毒了,最少可以解除痲痹。看起来是来不及了。
「我不会把小曼姐交给你的!除非杀了我!」君心恶狠狠的望着罗煞,稚嫩的真气张扬起来。
罗煞根本不把君心放在眼里,他歪了歪头,示意式神,「杀了他。」像是解决一只苍蝇般若无其事。
式神却震了震,呆住了。虽然遥远,但是温暖的呼唤却没有停止,她在禁锢和本性中摆荡,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她却无法违抗自己的禁锢,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向少年,机械性的要做自己也不明白的杀生…
利爪正要插入君心的百会穴时…她却凝住了。这少年的头顶,柔弱的附着一小片花瓣,被风微微吹动着。
那是一片梨花花瓣。
眼前飞舞着满天春雪的梨花瓣,酸甜的芳香和着笑语,雪白的身影在林间来去,饮露餐风,满足的吸收天地的喂养,开花、结果,迎春送秋…
她的家乡。
「我…我叫非离。」式神以为自己哭了,但是只有傀儡体的她是没有眼泪的,「我没有主人,我是自由的。」
她的声音这么小,小到罗煞没有发现。他只是不耐烦的,「没用的废物!
杀了那个人!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样样都要我自己来吗?…」
非离尖啸一声,突然反身冲向罗煞,他吃惊之余没有留余地,居然将式神的神魂都打灭了。
梨花木的假身碎裂,一缕芳魂在消逝前,居然流出芳香的精泪,满足的阖目消失。
争取到这丁点的时间,殷曼的发刃穿过梨花木碎裂的假身中,直取罗煞的丹田。虽然他紧急后跃,却没躲过殷曼挟带着的倾尽毕生修为的妖劲,像是个大铁锤般击向他的元婴,让勉强修护的元婴受到更深的伤害。
他惨叫一声,连控制式神的力量都没有,急急的祭起法宝逃逸无踪。
两个小飞头蛮从空中掉了下来,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殷曼瘫软在君心的怀里,眼眶中含着血泪。「…带我…带我过去看看。
我没有力气动了…」
遥远的幻影咖啡厅,放在阵法中间的玻璃水盆炸个粉碎。翦梨铁青着脸孔,望着同样粉碎成香粉的梨花瓣。她愤怒的站起来,狐影紧张的按住她,「翦梨!妳不可插手人间事!」
她全身簌簌发抖,旋即镇静下来,冷笑两声。「好个老怪物的徒弟,好高徒,好伪君子的神仙哪。罗煞,你不成仙便罢,成了仙我花神诸友跟你没完没了!」她拂袖,迅速回仙界找百花仙子去了。
狐影也颦起眉。这个梁子结大了。
非离系出翦梨,天资颖悟,最得翦梨喜爱。初成仙就失踪,翦梨忧心的寻找数十年,最后居然是这样受尽折磨侮辱惨死…
性情暴烈的翦梨哪肯罢休?花神们情同手足,绝对不会坐视。再说,炼化仙人有违天律,偏偏罗煞的师父大有来头,明办恐怕是办不了,但是暗地里寻仇怎么禁止?
「看来仙界要多事了…」狐影自嘲着笑了笑,「幸好我跟那票假惺惺的神仙没大交情。到底是人间自在多了。」
君心听到殷曼要看那两个小杀手,很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又抗拒不了殷曼恳求的眼神。
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挪,走到那两个小飞头蛮的身边…马上傻眼。
方纔精神十足活蹦乱跳追杀殷曼的小飞头蛮,居然只剩下两个小小的头颅骸骨,脸孔上碎裂着黄土,像是死去很久了。
殷曼终于落下血泪。
恐怕这两个小婴儿一孵化,就让罗煞夺了内丹。杀死了却也不放他们魂魄安宁,漂洗了骸骨,以黄土为肤,拘了魂魄,成了罗煞的式神之一。
因为魂魄骸骨犹存,所以初见的时候,她没有发现。
这天地间,恐怕真的再也没有活着的族民了。她的恸哭招来了珠雨,哗啦啦的下了一天一夜。原本光秃秃的荒山,因为连续不断的珠雨,居然开始冒出绿意。
放眼天下,她真的是孤独一个了。
一回头,她才发现哭了两天,君心寸步不离,默默的跟在她身边。他的眼睛也红红的,肿得几乎睁不开。
等殷曼注意到他的存在,君心愧疚的、小小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人类的错…」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并不是君心的错。人类…有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却也有这样奋不顾身,只想救她的。
她,并不真的孤独。或许…君心是她不同种族的亲人。
更或许,种族没有很大的差别,众生,也没什么不同。
这念头一转,她突然一片清明,豁然开朗。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反而有种祥和温暖的感觉。
就在这恍惚之间,她发现了内丹起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宛如明珠的内丹,居然孕育了极小的元婴,这反而让她吓了一大跳。
小小的,有手有脚、面容精致的小女孩,蜷缩着像是胎儿,在内丹中载沈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