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片刻相对。
温乔心跳得飞快，耳垂隐隐染上热度, 她起身下去。不过下楼后的一瞬间, 她像是清醒过来一样，在他几米之外停住。
“你怎么过来了？”她糯着声音, 低声问道。
“来看你说的回礼。”顾景宸眸色轻淡，嗓音也清越。
“没有了，你刚刚都拒绝了。”温乔垂了垂眼睑，生硬地回绝道, “你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就可以走了。”
“有。”他的嗓音落下, 很轻很沉, “我还没有哄哄你。”
“我不要你哄了。”温乔睫毛轻轻一颤, 口吻还是淡淡地，“你都拒绝了, 你就喜欢拒绝我，两次了。”
他看着她的眉眼，敛了敛视线。不知何时更改的感觉，他对她的关注在不经意间越来越多。这样的心情和念头, 他不想了解，不想明确, 更不想承认。可是比拆穿一切，他更不愿意伤她的心，也不愿她有一星半点的委屈。
尽管这种脱轨的感觉很不好，他还是克制不住。
“我只有今年不过平安夜, ”顾景宸嗓音低了低，缓缓开口，“以后可以。”
温乔会错了意，她像是被噎住了，好半天才有些气恼地回了句，“就为了今年拒绝我吗？”
“不是。”顾景宸顿了顿，良久才淡淡开口，“今天，是我一个亲人的忌辰，所以很抱歉，我不过节。”
温乔稍稍怔住。
他依旧寡淡，无悲无喜，低沉的声音散入空气里。
温乔抬眸看着他，张了张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最后低了低声音，“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
“没关系。”顾景宸眸色淡寂，“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似乎真的不在意，嗓音和眸色里，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情绪，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温乔总觉得情绪像是能感染一样，哀恸无声无息地传了过来。
“你……”温乔正不知如何自处，脚边传来一声猫叫。
豆芽撒欢地直奔顾景宸而去，顾景宸现在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温乔身上，没太走心。
它绕着他转了几圈，抬起前爪抓了抓他的裤脚，似乎想要索要一个拥抱。顺便不忘推了推温乔，想让她离远一点。
似乎为这些日子的辛劳奔波而痛苦，豆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温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借此转移了话题，“我必须澄清一下，我可没有虐待它。”
平日里豆芽循着饭香味过来，她可一直好吃好喝地待它，甚至在家里置办了一堆养猫用的东西。结果这小家伙见到顾景宸，瞬间翻脸不认人。
“今天中午我没好好吃东西，都不忘喂它，”温乔继续控诉道，“没良心的小东西，一点好都不记我的。”
顾景宸拢一拢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那就不理它了，我们去吃饭。”
“你说的哦，”温乔眨了下眼，“我们把它丢在家里，让它一个人无聊吧。”
“好。”顾景宸无声地勾了勾唇。
豆芽也许是听懂了，趴在地上打了个滚，再次委屈地挠了挠他。然而最终也没能逃脱被阿姨抱走的命运。
温乔没来由的暗爽了一下。
其实跟一只猫比受宠程度挺没品的，但她想想先前混得不如一只猫的不公平待遇，还是为自己能够一雪前耻而感到愉悦。
小胜一筹。
-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温乔过了遍刚刚的环境，有些诧异，“这里没什么有特色的餐馆吧？”
燕京在“食”字辈上，也许不如南方有特色，但它够精致，多得是闹中取静、环境私密的场所，也不缺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美味。不过这地段温乔一早就扫荡过，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店。
“嗯，”顾景宸将车子在泊好，不咸不淡地抬眉，“去超市。”
结课周在论文和复习之间反复横跳，忙字头上压一个懒字，温乔最近有段时间没来超市了，需要什么几乎都是网上下单。
直到顾景宸绕到副驾驶座，替她拉开了车门，温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打算买食材，做给她吃？
那可真是太离谱了。
大约是觉得难以置信，温乔坐在自己位置上复杂地想着，还抬眸瞄了他两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像被押解着赶往刑场的犯人。
莫名好笑。
“怎么，”顾景宸眉梢微抬，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我现在看着像准备在食材里给你下毒的坏人吗？”
“那倒不像。”温乔咬了下唇，语气弱了几分，“但你现在看着像把食材做成毒-药的人。”
顾景宸唇角缓出一抹轻淡的笑，一手搭在车门上，朝着她的方向微微倾身。
“你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想动手吧？”以为他在计较自己的口无遮拦，温乔双手抱肩缩了下肩膀，往车内一躲，闭上了眼睛装死，“乔乔还小，童言无忌。你再过来我喊非礼了！”
顾景宸无声一哂。
他看着她缩成一团的样子，明明怂得要命，还坚持不懈地彪上几句垃圾话，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放心，我没什么变-态嗜好。”顾景宸半垂着眼，薄唇带起一个弧度，低声笑了笑，似乎有点戏谑，“不挑小孩子下手。”
说着，他微微屈起指骨，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赶紧下来。”
顾景宸伸手替她解开安全带，手背搭在车顶，似乎是怕她磕到。他垂眸时，清俊的面容落在阴影里，愈发衬得眉眼深邃，鼻梁硬挺。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他做出来照样是赏心悦目。
“哦。”温乔抬手捂了下额头，从车内下来，“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虽然他对她从来心软，可清醒状态下，他从未像今天一样直接。习惯于他口嫌体正直，他的乍然友好让温乔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医院检查后，医生拉着时日无多的患者，拍着他手一样温和。
吃顿好的，喝顿好的，就该上路了。
终结了她胡思乱想的，是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因为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什么意思？”温乔没跟上他的思路。
“你现在的表情，和准备吃最后一顿没太大区别。”顾景宸抬眼撩了撩，“对终于下定决心慷慨赴死的犯人，当然要热情一点，才能让她感受到生前最后一丝温暖。”
他的态度向来不温不火，语气也不疾不徐，不过口吻中的刻薄和恶劣昭然若揭。
“……”
果然是错觉。
她脑子里得进多少水，才会觉得他今天做人了？
温乔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跟在他身后，隔着空气，轻轻踹了他一脚。
旁边的车玻璃上，将她的动作映得一清二楚。
她没留神，顾景宸将一切尽收眼底，垂了垂视线，唇角缓出一个弧度，无声地笑了笑。
他冷不丁地回眸看了她一眼。
温乔毫不心虚地回视他，露出一个“友好又善意”的微笑。
顾景宸掀了掀眼皮，漂亮的桃花眸在她面上轻轻掠过，不留情面地戳穿她，“太假。”
“不，我只是爱笑。”温乔面无表情道，“你没听说过吗？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
“运气这种东西没有科学依据。至于你说的微笑，”顾景宸顿了顿，“笑多了也容易长皱纹。”
“你闭嘴，顾景宸你闭嘴。”温乔瞪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九年义务教育，就教会了你欺负我吗？”
顾景宸隔着袖子拉过她的手腕，漂亮深邃地桃花眼微微眯了一下。
“还教会了我良心不用痛。”
好的，她卑微闭麦了。
-
一进超市，温乔就被一排金属手推车和二层提篮车吸引了注意。她对手推车拍网红照那一套并不感兴趣，但是不知是谁想的主意，手推车内侧贴了一串网络流行句子。
温乔视力不错，隔着几米，一眼相中了眼前那一辆小推车的小甜句——
“我想要喝点小酒，然后穿着小裙子，在吹着风的夜晚，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扑到你的怀里。①”
好甜呐。
温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绒布小短裙，又抬头看了看小甜句，突然觉得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看看，多符合现在的意境啊！
她来了兴致，一手牵起衣角，一手捂着心口，清了清嗓子，预备着撒个娇卖个萌。
一、二、三——
酝酿到唇边的话还未吐出一个字，顾景宸突然长臂一伸，冷不丁地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拉着她回撤。
“温乔，清醒点。”顾景宸低了低嗓音，“你坐不合适。”
他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很凉，搭在她的太阳穴附近，引得她睫毛一颤，从他掌心轻轻划过。
可惜短暂的暧昧，还是因为他煞风景的话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虽然温乔并没有坐小推车的想法，但是他口中的“不合适”还是让人格外不爽。
“哪里就不合适了，我很轻的好吗？”温乔下意识地反驳他，随即还嘀咕了一句，“你上次还说我很轻。”
说着温乔还不死心，她扫了一眼手推车的负重，瞪了他一眼，“你看看，我会超过负重吗？我最近看上去胖了吗？胖了将近一百千克吗？”
顾景宸眉梢微抬。
也许是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他的嗓音里掺杂着无可奈何地味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嫌弃我幼稚。”温乔从鼻间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坐个小推车都不能满足我，我们的感情可太塑料了。”
她扫了眼刚结完账、拎着大袋零食的陌生人，指了指他手中因为负重太大勒紧的塑料袋，“看到没，就跟它一样塑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嘎嘣’一下——”
话音未落，陌生人手中的塑料袋，如她所言裂开了。
温乔止了声音。
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她头一次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心慌。下一秒，她毫不客气地拉过顾景宸的手肘，往他身后躲了躲，把脑袋埋在了他背后。
半分钟后，顾景宸轻轻地拨过温乔的脑袋，将装死的温乔从身后拎出来。
“别躲了，人已经走了。”他唇角一勾，漫声道，“你怎么这么怂？”
温乔微鼓了下脸颊，没搭理他。
顾景宸以为她还在惦记小推车，适时地做出了让步，“你要是真想坐推车也没什么，我不让你碰只是觉得，有点脏。”
温乔哑然。
合着他是嫌弃小推车不干净，他怎么不随时随地消个毒，她都忘了他有洁癖这一茬了。
虽然很想就地吐槽他，不过对他的让步，她心满意足。原本就没这个打算，温乔从善如流地摇了摇头。
“那还是不要了，乔乔是个一尘不染的小仙女。”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样，说罢，温乔就拉过小推车，塞到顾景宸手里，然后乖巧地跟在他身侧。
对挑选食材并没有浓厚的兴趣，发现了顾景宸会挑食材后，温乔就放心的跑进了零食区。
作为易瘦体质、“狂吃不胖协会”的一员，温乔扫荡零食的时候从不手软。不过第一次跟顾景宸逛超市，为了矜持一下，显得没有那么像一个吃货，她忍痛挑挑拣拣。
虽然她最后还是抱着一小摞。
温乔抱着零食，心虚地往顾景宸的方向看了看，想趁着顾景宸在称食材，一股脑将这些“罪证”倒进去。虽然有点掩耳盗铃，但总比面对面尴尬强。
打定了主意，温乔躲在了一排货架后，守株待兔。
结果只往手推车看了一眼，温乔就醒了神。
小推车里的东西的确琳琅满目，但是仔细瞅瞅，好像都是蔬菜。
这么素？
温乔难以置信地走在手推车旁，将手中大把零食扔进去，然后弯身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半分钟后，她确认了——
无一例外，都是素菜和佐料，毫无荤腥。
他是打算喂兔子吗？
在美食上，温乔其实算不上挑剔，但她一直信奉的是“无辣不欢”和“无肉不欢”。不让她沾荤腥，简直难以忍受。
温乔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实在想不通顾景宸为什么不给自己吃肉，温乔有些怀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确认了一遍自己身材完美，然后把责任归咎到顾景宸身上——
难道是他的厨艺不支持他做复杂荤菜？
对，一定是这样。如果不是她今天在，他可能都享受不到吃肉的乐趣，真是可怜啊。
呵，男人的自尊心！
温乔觉得这解释完美，只迟疑了不足半分钟，她就愉快地跑进肉食和海鲜区，兴致勃勃地挑了起来。
顾景宸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正从冷冻柜里拎出两包保鲜膜封好的肉。
“温乔，”顾景宸视线顿了顿，轻轻淡淡地开口，“我们今天不吃这个。”
不，我不是兔子，我不要陪你吃素。
温乔在心底强烈抗议，不过顾忌到他男人的面子和易碎的自尊心，她换了说辞。
“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人操劳呢，我可以负责肉类的，我做饭很好吃的！”温乔委婉地暗示他，“我来做就好了。”
然而顾景宸根本没领悟到她的良苦用心，或者是为了维持自己无所不能的人设，装作看不懂。
他无情地将她怀里的肉抽走，“改天再吃这个。”
温乔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抱起包着保鲜膜的肉。
顾景宸看着她全身紧绷，一副“你撒手，你不能跟我争”、“你敢抢我的肉，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不由得好笑。
“温乔……”他嗓音里隐有笑意。
“不行，”温乔抢先一步拒绝，她摇了摇头，看他像看冷酷无情地刽子手，“你不能为了你男人的自尊心，就让我改吃素。”
顾景宸:……？
他还没反应过来温乔这结论是从何而来，温乔继续控诉他。
“你看，你要做饭，我都做好以身赴险的心理准备了，很可怜了吧。临死之前吃顿好的不过分吧？”
温乔说着抬头看了看头顶，努力做出挤眼泪的动作。
“最后一顿了你还虐待我，上路之前你都不给肉吃吗？你要是不会做，我来啊。”
她想哪儿去了？
“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顾景宸没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晚吃螃蟹。”
“嗯？”温乔止住了丰富的表情。
“今早刚从挪威运过来帝王蟹，”顾景宸耐心地跟她说道，“螃蟹不能跟高脂肪的东西一起吃，不利于养生，你挑的东西油脂太高了，我们挑一点肉就可以了。”
“哦。”温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他就不能提前说一下嘛，枉费她还声情并茂地飙了这么久的戏，以为他要拿自己当小白鼠。
完全没意识到温乔心底的千回百转，顾景宸放缓了嗓音，像是在和她商量，“我觉得放久了就不新鲜了，没想太多，不过如果你想吃别的，我也可以做。”
“不用了，就吃螃蟹。”
温乔以一声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果决地将手中的肉丢了回去。
-
闹了这么一出，兴许是觉得太丢脸了，温乔一路上都没折腾，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到回家。
指纹和瞳孔扫描后，别墅内外灯火通明。庭院里的积雪打扫过了，日常过来做清洁的阿姨刚刚离开，诺大的别墅有些冷清。
温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进了客厅，他卷了卷袖子，温乔重新绷紧了神经。
“你自己待一会儿，想做什么随意，”顾景宸略一思量，想起她上次的话，继续道，“密码XX……”
温乔点了点头，她坐在沙发上，脊背绷得笔直，看着特像竖着耳朵，随时准备听到动静逃跑的小兔子。
老实说，他从未亲自动手给旁人做饭，嫌麻烦。今天是头一遭，被她一路上三番五次的质疑还没完，现在居然又给她嫌弃了一遍。顾景宸也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让她这么不信任，不过她警惕的样子的确有些滑稽。
不过他也没打算继续逗弄她，撂下外套后去了厨房。
温乔屏住呼吸在沙发上枯坐了几秒，终于坐不住了，忍不住瞄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起身。
顾景宸刚刚挽起袖子，温乔从门外探了探头。
“顾景宸，”她轻声唤他的名字，温温软软地眨了眨眼，“你需不需要我打个下手？”
“不需要。”顾景宸的身形微微一顿，淡淡道，“你可以出去了。”
温乔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将脑袋缩回了墙后。
安宁并没有维持太久。
没隔几秒钟，温乔再次从门外露出脑袋，眸色亮了亮，小心翼翼地说道:“顾景宸，我做饭很好吃的。”
她甚至开始诱惑他，甚至抬手做了个起誓的标准动作，“我第一次给异性朋友做饭，你不想尝尝吗？”
顾景宸:……
他拢一拢眉，有些哭笑不得地睨了她一眼，“不想，回去。”
温乔不理解他的执拗，见软磨硬泡毫无效果，想起小说女主的常规套路，轻轻哼了一声，声音软了下来:
“宸宸，乔乔真的可以，乔乔会做饭，做饭还特别好吃。让乔乔来做好吗？”
她软糯的声音温婉，让人恍若置身秋雨缠绵的江南，撒娇的口吻拿捏得恰到好处，撩拨得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顾景宸面色一僵，菜刀差点切到手。
温乔心底暗喜，显而易见，撒娇比软磨硬泡的效果好。
然而跟她预想的有所出入，顾景宸掀了掀眼皮，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她轰出厨房。他漂亮的桃花眸对着她自下而上一扫，薄唇一碰:
“不好哦，宸宸也会做饭，也很好吃哦。你去外面呆着好吗？”
温乔:……？
作者有话要说：■温乔:我跟你撒娇卖萌嘤嘤嘤，跟你说叠字，是为了激起你的男友欲和保护欲，让你主动迁就我，而不是让你跟我一起学。（微笑．JPG）
顺便有男朋友的可以试一试，据说九成男朋友会跟着一起学。
■离表白近了一步＝离下线也近了一步:D
今天肥不肥？给不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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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①甜句源于网络，出处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