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房门合拢, 门口脚步声渐渐远了。
他真的走了。
温乔抓着被子一角, 有些气恼地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明明她不太清醒的时候,他还那么温柔, 怎么现在就这么冷淡不解风情了?
人在受伤生病的时候,往往格外脆弱,经不起关心,也经不起安慰。别人说一句“别哭”, 大概就能让人积攒许久的情绪崩溃。
虽然温乔自己都想不通, 她先前哭了的时候, 到底有多委屈。
可是至少, 他那时候分明是关心她的。
温乔咬了咬唇, 私心底觉得自己迟早被他给怄死。
“顾景宸你个狗男人。”
“敲里吗!我祝你以后吃饭都是辣椒、香菜和八角!”
“不哄我?居然不哄我,你就是个小乌龟!”
温乔烦躁地踢了踢被子, 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扑腾了两下。
刚踢了两下,腿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她咧了下嘴,爬了起来。小腿上的伤口早已被包扎好, 她一生气就把受伤这茬给忘了。
真惨。
温乔被自己的不走运弄得无语了。
她抬手担在额头上,委屈巴巴地哼哼了两句, 后槽牙咬合,声音也低了低。
“我日你个小饼干,老子明天把你抓去跟黑猩猩玩相扑!”
枯坐了没几分钟,温乔觉得有些冷, 她缩了缩肩膀,爬起来挪到床尾,把被子拉了回来。
她大概就不可能是“深闺怨妇”那一挂,自己闹腾了一会儿,心情就平复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药里含有催眠的成分,她原本已经折腾得困意全无,没一会儿,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她似乎陷入了梦境。
温乔在床上辗转反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似真似假的梦境和回忆交织,拖着她不断下陷。先前在冰冷的水底,牵扯出来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一种奇怪的感觉盘旋在心头,眼前一遍又一遍掠过陌生的画面、奇怪的声音和细微的哭泣声。
半梦半醒之间,她已经辨别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但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
温乔睁开眼的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
护士刚好进来检查,见她醒转过来,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对着她微微一笑,“温小姐,过会儿可能要测一下-体温,您今天好点了吗?”
房间内瞬间被光线映得明快,微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浮动。室内一片干净的白色,医院内特有的消毒水气息有些刺鼻。
“嗯。”温乔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有些恍神。
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梦境的细节在睡醒的一瞬间,其实就已经被她忘却了大半。她只记得梦中的自己在昏迷前,虚弱地拉住了谁的手,嘴唇张合,问了一句什么。而对方的回答,牢牢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我叫顾景宸。
我日,太他妈丢人了。
怎么她做个梦,男主角都是他?
温乔有些郁闷地揉乱了长发,她根本分辨不清这是不是一个梦,也不期待自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毕竟有什么意义呢,他现在恐怕已经走了吧?他根本就没有半分眷恋的,趁着她睡着就撇下她了。
温乔撇了撇唇角。
她正抱着膝盖,蜷缩着发呆,耳边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她不经意地抬了抬视线。
顾景宸刚刚进来,就站在几米之外。
温乔微微怔住。
他还没走?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温乔的不自然,顾景宸轻掀眼睑,抬腿走到病床边,“好点了吗?”
“啊?”温乔张了张唇,还是没能接受“他还在”这个令人惊叹的事实。
似乎也没指望她能作答,顾景宸抬手,微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另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退烧了。”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似乎没觉得有多少不妥一样。
温乔被他震得大脑死机了半天,这下反应过来,几乎是蹭地弹了起来,抱着被子往床头靠过去。
后背撞上硬邦邦的床头,她“咝”地倒吸了口气,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顾景宸压低了声音,短促地笑了笑。
温乔懵懵地抬起脸,与顾景宸对视了三秒,然后飞快地将脸撇向一边。
小护士将一瞥尽收眼底,抿唇无声地笑了笑,甩了甩温度计,劝解到,“去病如抽丝,烧退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再输一次液,应该就能好利索了。”
即使她没有看向他,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受不了他这样的凝视,有些生硬地说道,“我饿了。”
“想吃什么?”顾景宸反应过来。
“隔着三条街,有家小吃店,我想要他家的粥和糕点。”温乔歪了一下头,“你去买吗?”
他其实完全不必亲自去,不过她现在提什么要求,他大约都会应下来。
只是等他真的驱车驶离,过检查杆的一瞬间,顾景宸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有多么鬼迷心窍。
她来过这里吗?
如果没来过的话,怎么会清楚这附近有什么小吃街。
顾景宸没去,半道上折回了。不过等他回去,心底的怀疑被印证了。
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
温乔大约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把他支走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小护士尴尬地在旁边解释,温乔执意出院,她自己根本看不住人。
床头柜子上压着一张纸条,被窗户缝隙里掠过的风吹得瑟瑟作响。
“我刚刚突然想通了,我不习惯被人甩,也不可能被人甩。所以正式通知你:
你,被甩了。”
顾景宸拿起那张纸条,薄唇的弧度微微一顿。他倒没怎么恼,只无声地扯了扯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
-
完成了学校的活动,温乔随着其他同学启程返京。从医院溜走后,温乔就尽力将一切不痛快抛诸脑后。她不是一个赌徒,不喜欢去猜去赌,在没走明确他的态度之前,她丝毫不打算将自己置于尴尬境地。
念头的确是一时兴起,但打定了主意,她就没打算后悔。
然而从医院作别后,他也没联系她。
温乔搜刮了脑海中全部的词汇,在心底细致地把顾景宸骂了一遍,才觉得解气了一半。
她这两天不在,林锦干脆自己着手搬宿舍事宜,已经张罗着找好了房子,甚至搞定了装修。忙忙碌碌几天,已经弄得有模有样了,温乔一回来,她就眉飞色舞地捏着图纸扑上去。
“快看看,这是我找我学室内设计的同学搞的,是不是超级棒?”
“嗯。很强很棒很完美。”
温乔眼风都没扫过去,冷淡又敷衍地应了一句,将背包一撂,整个人瘫在了座椅上。
“啧。”林锦见她杀气腾腾,还有些讶异,“谁欠你钱了?还是有啥血海深仇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顾景宸。
“我看上去凶得很明显吗?”
温乔面无表情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无声磨牙,在心底把顾景宸又骂了一遍。
“何止是明显?”林锦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上下扫了眼温乔,“就你这表情,看着特像电影里预备杀人犯案的凶手,还是那种变-态杀-人-魔。”
“哦。”温乔不为所动,淡定地抿了一口水,“这种变态杀人魔,往往专挑室友和亲密的人下手。”
说着,温乔还斜睨了一眼林锦。
“……”
是个狼人。
林锦唇角微微抽动,“你是魔鬼吗?”
“我是杀手。”温乔煞有介事地抬头,“我是个么的感情的杀手。”
林锦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回来的正好,去学院说不定能赶上陈梨汇报。”过了一会儿,林锦啧了声,“她这两天趁你不在可活跃了,听你们学院一妹子说,她誓死逮着机会踩你上位,疯狂表现。”
温乔轻嗤,不太走心地问了一句,“又说我什么?”
被陈梨诋毁了几百遍了,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还真就有点麻木了。
“还能有什么,老生常谈呗。”林锦回忆了一下,“就是话里话外说你傲慢,说你爱出风头但假清高,看不太上这次机会。我听说她现在跟你们组长关系搞得可和谐了,无话不谈呢。”
虽然林锦的描述向来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不过按照往日情景来看,陈梨也不是没做过更难看的。而且她不在这几天,陶易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日常,无异于添了一把柴。
不过温乔听到这儿,还是没多少触动。
她确实不太爱抢,风头她一个人出尽了也没意思,没必要一点表现机会都不给人留。爱咋想咋想,真把自己想法当回事,当自己是上帝。
“而且你注意着点,她最近有意无意地跟一些人提你跟教授的事儿,看不惯你自己不声讨,倒是有借刀杀人的倾向。”林锦轻咳了声,“虽然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但是这话要是传偏了,真的很微妙。”
“提谁?”温乔蹭地一声弹了起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
“就……就是你跟教授啊。”林锦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往日陈梨真没少给温乔使绊子,可没见到她有什么触动,今天反应得有点太过激烈了,真是奇了。
温乔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陈梨那点小心思她太清楚了,借刀杀人的一把好手,指不定打算挑拨离间谁呢。
不过不提顾景宸还好,提了无异于是往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她头一次由衷的觉得,这人真的犯贱。
“行啊,好啊,看来上次确实太便宜她了。”温乔冷笑着起身,“真好啊。”
“你干嘛啊?我胆儿小。”林锦肩膀抖了抖。
“我觉得我被冤枉了三年,有点可怜。”温乔掀了掀眼皮,“我这就去把‘爱出风头’坐实了,顺便,去纠正一下她对我‘假清高’的想法。”
“虽然听着很刺激,平时我一定给你终于有觉悟鼓鼓掌,不过你生病好利索了吗?”林锦纠结地看了她一眼,“而且你就剩两个小时准备了啊。”
“你觉得准备个汇报需要两个小时吗?”温乔掀了掀眼皮。
“……”
-
温乔出现在报告厅的一瞬间,陈梨面上的春风得意就彻底垮了。
基于先前的表现,所有人都更属意温乔,温乔就在教授面前晃了两圈,维持会场秩序的学生会成员就过来委婉地告诉她,不需要她替了。
陈梨捏了捏掌心,面上还是谦和的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下,当了一下午的听众。
她没想到温乔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