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英回家的路上笑盈盈和丁香谈论马球场快建好,畅想着以后。可是当她到家,得知沈家父母又来了,她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最近沈家父母不止一次来过,有过训斥、有过讲大道理,也有哭唧唧地打感情牌。虽然沈芝英早已狠下心肠,完全不为所动。可他们这样总上门,确实烦得慌。尤其不久之后马球场开门,他们要是闹过去,恐怕要影响生意。
不过虽然沈家父母到了,沈芝英却没见到。因有了经验,府中小厮提前给沈芝英递了消息,沈芝英直接避开。沈家父母刚过中午便来了,等了一下午也没等到沈芝英,愤愤离去。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丁香叹了口气。
沈芝英也是无奈。断发这样的事情她都做了,自认为做到了绝情冷血。可遇到完全不讲理的人,还真是无奈。
“要不……让小郡主帮帮忙?”丁香提议,“老爷最在意他的仕途,小郡主说不定有办法在官场上敲打敲打?”
丁香都想到了,沈芝英能想不到吗?倒也不是不好意思找俞嫣帮忙,而是俞嫣病成那样,沈芝英瞧着都心疼,哪还舍得让俞嫣现在为她的事情费心。这病人啊,心情可太重要了。
侍女快步从外面进来,禀话:“陈探花过来求见娘子。”
沈芝英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之前俞嫣有跟她提过陈鸣衣的表妹想学打马球,应该是为这事吧?她赶忙让人将陈鸣衣请到花厅。她匆匆换了身待客的衣衫,才往花厅去。
侍女礼数周到地捧着茶水点心,可陈鸣衣什么都没动。他坐在圈椅里,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清亮的眸底浮着焦急。
远远看见沈芝英朝这边过来,陈鸣衣立刻站起身,朝她作了一揖。
沈芝英立刻福身回礼,忍不住心里狐疑,这人礼数过重,她有些担不起。
沈芝英未先问何事,而是先请陈鸣衣入座。
陈鸣衣坐下时,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袖。沈芝英看在眼里,看出了他的一丝局促和犹豫。她心下更疑惑,面上却不显,微笑着询问:“郎君登门所为何事?”
沈芝英立刻感觉到陈鸣衣恐怕不是为了他的表妹学马球的事情。瞧出陈鸣衣有几分难以启齿,沈芝英略思忖,将侍女屏退。
花厅门窗大开,侍女们都退到院子中,可见花厅中人影,却未必能听见压低声音的谈话。
沈芝英也不再问,端起一旁的清茶抿了一口,等着他说事。
陈鸣衣轻咳了一声,将排练了多次的台词尽量用平和的声调说出来:“昨日得知宫中尊贵的娘娘有意让小生尚某位宫中明珠。”
陈鸣衣立刻摇头:“公主虽尊贵,可并无尚公主之意。”
沈芝英沉默。尚公主这样的事情,利弊未可知。虽陈鸣衣没明说,可沈芝英知道说的是怀湘。怀湘和怀荔不同,怀荔没有母族势力,燕嘉泽成为驸马之后完全不会受影响。而静贵妃家中却世代高官,和怀湘成亲说不好会不会影响日后仕途。
不过,沈芝英并不明白陈鸣衣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所以,我想在赐婚旨意下来之前,先成亲。”陈鸣衣望着沈芝英。
沈芝英茫然,他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四目相对,沈芝英望着陈鸣衣的眼睛,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话说到这里了,再无退路。陈鸣衣立刻继续说:“沈娘子如今处境,小生也略有耳闻。若我们成亲,可解我燃眉之急,亦可劝退娘子家中人的叨扰。岂不两全其美。”
沈芝英安静地看着他。
陈鸣衣心里有些急,脸上却挂着微笑,一副端庄温润佳公子的模样,道:“绝无冒犯之意。若娘子愿意,我们可以假成亲。”
“我听明白了。”沈芝英将手里捧着的茶杯放回去。她问:“你需要找个人成亲。可为什么是我?”
陈鸣衣来之前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将沈芝英会说的话猜了许多种,每一种都设想好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显然他已设想过。他从容道:“我来京日短,并不认识几位京中女眷。这替我挡事的婚事,既不敢寻个陌生人草率真成亲,更不敢提出假成亲。”
沈芝英心里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他不认识几位京中女眷,可他与她认识吗?
不过沈芝英觉得陈鸣衣这话也说得通,他要找个女人挡难,清白娘子未必能立刻寻到。而她嫁过,如今又被父母烦着,所以找她。
“还有个问题。”沈芝英淡淡道。
陈鸣衣含笑颔首,等着她问。
“若我想挑个男人嫁了挡家里的叨扰,为什么要找你?”
陈鸣衣微怔。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有提前准备过。这是要直白夸自己的优点?这……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沈芝英轻轻地笑了。
“成交。”她说。
陈鸣衣以为她总要考虑几日,没有想到当场答应下来,不由喜出望外。他硬撑着的从容险些要装不下去。
沈芝英又道:“三年为期。”
陈鸣衣目光躲闪了一下,问:“要签契约吗?”
沈芝英道:“君子一诺千金,不必拘泥于白纸黑字。”
陈鸣衣微顿,再道:“那可否先不诺期限?”
沈芝英含笑望着他,问:“探花郎确定是要假成亲吗?”
陈鸣衣十分缓慢地吸了口气,再轻轻呼出,然后用一种缓慢的、试探的语气说:“若是真成亲,更佳。”
·
俞嫣还睡着,姜峥起身的动作让她有些转醒。
姜峥将胳膊从俞嫣脖子下抽回,坐起身,再轻轻将俞嫣搭在他腿上的小脚挪下去。
俞嫣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她下意识地朝姜峥挪过去,想抱他。
“酿酿,我要出门一趟。”姜峥温声道。
俞嫣呆呆点头,这才不朝姜峥挪。
“记得好好用膳和吃药,我今晚可能回来很晚,也可能不回来。不用故意等我。”姜峥弯下腰来,将一个吻轻轻落在俞嫣的眉心。
俞嫣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姜峥转身掀开床幔往外走。她从掀开的床幔望见外面黑漆漆,竟还没天亮。
俞嫣心里疑惑。这段时日,姜峥每日都陪着她。除了她有客人,他才会不守在她身边。他今日要去哪儿?
时间还太早,俞嫣还困着。她没多想,又继续睡着。
习惯了姜峥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今日突然不在,俞嫣很不适应。
她望向桌子时,没人给她端水。
她想出去时,也没人非要抱她去,她得自己走路。
她坐在秋千上没人推她,要自己荡。
午膳时,她吃到好吃的樱桃肉,也没人可以分享。
吃了苦药,没人喂她蜜饯,还要自己伸手从罐子里掏。
午休时,她一个人躺在软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头一次发现这单人软塌这么宽敞。就连耳畔风铃声也不够清脆,不好听了。
俞嫣咳了两声,翻了个身趴在软塌上,无聊地数数自己手心的纹路。嗓子有一点疼,她觉得自己病情加重了。
无聊的一个下午将尽,俞珂突然到了。
他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个木桶。小厮要帮他抱着,他也不用。
俞嫣好奇地迎上去,问:“什么呀?”
问着,她已经望向了俞珂怀里的木桶,看见几条小鲤鱼在桶里慢悠悠地游着。
“红鲤鱼!”俞珂咧着嘴笑,“我亲自给你钓的!”
俞嫣瞧他累得满头大汗,赶忙让他放下,又吩咐退红去找个鱼缸。
她丢一方帕子给俞珂,嫌弃地说:“快擦擦汗。”
“姐,你喜不喜欢?”俞珂一边擦脸,一边问。
“还行吧。”俞嫣嘴上这样说着,唇角却翘了起来,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
俞珂笑了。他认真道:“姐,自从你出嫁,日子老无聊了。这次你病得也太吓人了。哎,以前总欺负你,以后都不会了。弟弟给姐赔不是!”
俞嫣微怔之后,一下子竖了眉,生气地指着俞珂:“你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欺负我了?不都是我欺负你吗?”
简直笑话!以前每次明明都是她占上风,是她赢!
“啊?”俞珂疑惑了。是这样的吗?
他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反正以后让着你!”
“呸!”俞嫣白了他一眼,“谁稀罕你让!”
“你不知好赖!”俞珂撸袖子。
俞嫣“噌”的一声站起身,喊石绿去拿鸡毛掸子。
退红和窃蓝相视一笑,瞧着姐弟两个又闹起来了。闹起来也好,闹起来朝气蓬勃,证明她们的小郡主是真的好起来了。这段时日,俞嫣一直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她们心揪起来。
她们的小郡主就该是这样爱笑爱闹的样子。
俞嫣和俞珂“吵”了好半天,这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两个人这才休战。俞嫣自然没让俞珂走,留下他用膳。
俞珂走了之后,俞嫣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几条红鲤鱼。
她在等姜峥回家。
天黑了,俞嫣没等到姜峥回来,倒是先等到一个消息——赵琼死了。
他今早才从天牢出来,启程去獐洪岛,却死在了路上。
“听说有好多押送的官兵。可是有个侠客从天而降将人抓了!等官兵找到赵琼的时候,人已经被大卸八块,快看不出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