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之所以是红色,因为里面含有铬离子,铬含量越高宝石越红,最顶级最昂贵的就是“鸽血红”,它的红色除了纯净、饱和、明亮之外,更给人以强烈的“燃烧之火”与“流动热血”的奇妙感觉。红宝石还弥漫着强烈的生气和浓艳的色彩,古人更认为它是不死神鸟的化身,对其产生热烈的幻想,甚至用红宝石进行占卜和治病,所以古往今来的世界各国人民都对其备感兴趣,它终成各类宝石的代表。
而越南红宝石和缅甸红宝石的最大区别是,越南红宝石单晶颗粒大且产量高,颜色从粉色到鲜红色到玫瑰色不等,甚至时不时出产“鸽血红”。但是缅甸出产的红宝石早就因为开发过度导致优质矿体减少,经典“鸽血红”几乎绝迹,缅甸根本没有超过15克拉的精品红宝石,宋驰和罗千羽想要的27克拉红宝石只有在越南才可能找到。那么,顶级鸽血红宝石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如果把它放入暗室之中用强光照射,整个红宝石仿佛顷刻之间燃烧起来,这种热情奔放的奇特光焰能瞬间征服世间每一个人。宝石的不菲价值与魅力内涵深藏玄妙,例如世界第一台激光器就是红宝石激光器,这类高科技军民两用的激光器主要部件就是红宝石棒,红宝石的纯净度越高科技价值就越高。除此之外寓意更为丰富多彩,无论男女的华美,宝石最能彰显;世间的华贵与平凡,宝石最能体现;甚至人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或许也只有宝石最为清楚。大自然造就宝石历经千万年鬼斧神工的灵动智慧,它无疑是偶然中的巧合或是巧合中的偶然,又是巧合中的必然……罗千羽总算读完手里电脑中下载的珠宝知识,她收起平板电脑凝望身旁的宋驰。
此刻,宋驰目不转睛替阿辉盯着前路,经历方才惊魂一幕的他再也不敢大意。阿辉扭脸察觉宋驰的神态,颇有些自责地笑了笑,很想打破车内的怪异氛围:“二位,越南人大多姓阮、赵、卢、范,你们知道我姓什么吗?”
宋驰一听愣了,他跟阿辉几年前就认识,后来一起还做过几次生意,可这个姓氏问题还真被宋驰忽略掉了,这一个小小的提问难为住了宋驰。
罗千羽笑笑:“我猜你姓卢?或者姓阮?”
“我姓周,随我妈的姓,我外婆是中国人。”
“你也是华裔之后,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宋驰接了一句。
“我生在越南,后来做了宝石经纪。咱们这次去的六号矿区以盛产红宝石闻名。但是最近几年政府对于国内宝石资源的控制力越来越强,未来还准备实施政府统一收购加工销售。如果没有过得硬的关系网络,一般商人进入优质矿口都很难,更别提私下里购买红宝石……”
阿辉的话宋驰心知肚明,此次越南矿区行多亏阿辉牵线搭桥,他动用各种关系竟然搞到了两张矿业专家考察证,于是宋驰和罗千羽可以方便进出最基层的矿口寻找理想中的宝物。如果没有这些证件,外国人想去矿口困难重重,因为政府只会允许一些珠宝专家来矿区参观,而个别专家会顺便偷偷购买一些宝石,但是这种行为一旦被派驻矿区的警察们查获,他们就马上没收珠宝并开出巨额罚单,一旦购买宝石的数量巨大,还会将嫌疑人移送检察机关起诉判刑。不仅如此,各方专家们前来参观矿区,整个过程中都有警察形影不离左右。
罗千羽听得心惊肉跳,这才明白过来此行危机重重,她有些后悔让宋驰来,甚至萌生让阿辉掉转车头回去的意思,可她转念一想宋驰做事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眼看前方即将抵达矿区,宋驰又岂肯轻言放弃呢!想到此,罗千羽心中忐忑,坐卧不宁起来。
皮卡车拐过一处弯道,阿辉将车停在路旁树下。这时,阿辉按了三下车喇叭,清脆的声音刚一响过,不远处一块巨石后面闪出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察,他朝皮卡车这边看了看,站着没动,狠狠抽了几口烟,又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
“他是阮少尉,是我好哥们儿。”阿辉没下车,指着慢吞吞走来的这名警察。
宋驰仔细打量这个汉子,他浓眉大眼,黝黑干瘦,腰板笔挺,迈着八字步靠近不紧不慢。罗千羽看清此人一身绿色制服,还腰扎武装带并佩着手枪,赶忙不解地问阿辉:“他是军官,不是警察吧?”阿辉只顾和阮少尉连连摆手打招呼,宋驰低声跟罗千羽说:“越南警察都有军阶,所以照搬中国说法,这名阮少尉该是连级干部,这一点跟中国警察可不一样。”
阮少尉走到车旁站住,阿辉和宋驰一起下车,阿辉向他介绍了宋驰,罗千羽也下车朝他挥手。阮少尉绷着脸,瞪起眼打量宋驰和罗千羽。宋驰伸手想跟他握手示好,可阮少尉并没回应,只是摸出明晃晃的铜烟盒打开,拿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阿辉刚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谁料宋驰已经手拿火机给阮少尉点烟。
“你是宋老板……”阮少尉竟然一口标准流利的中国话。
宋驰很是吃惊,可是又不好多问:“幸会幸会,多谢您帮忙,这是点儿小意思,请您务必笑纳。”他拿出一沓美钞递了过去,阮少尉径直接了塞进口袋,阿辉这时递过去一条中华烟,阮少尉接了拍拍阿辉肩膀说:“兄弟,证件我都办好了。”
阮少尉把那条香烟夹在腋下,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三张红色通行证,阿辉接了连声致谢,转手将证件递给了宋驰,宋驰捏在手里看清其中两张证件上面分别是他和罗千羽的彩照。片刻,阮少尉又从宋驰手中拿回三张证件,揣好后,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宋驰觉得阮少尉挺有架子,慌忙伸手拉开车门,顺势做了个请的姿势,阮少尉这才朝宋驰笑着点头上了副驾驶座。随即,宋驰、罗千羽和阿辉上车。
路上,宋驰变着法和阮少尉聊天,就为了跟他快速熟络起来,两人一番热聊过后,宋驰才知晓他竟然是个中国通。原来,阮少尉当年在军校时所学专业是中文翻译,毕业后到陆军某部当了一名参谋。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中越曾在边境地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军事冲突(对越自卫反击战),阮少尉那时就在司令部担任作战参谋。战后不久,阮少尉退役被分到当地某公安局,再后来他辗转派到这里负责管理这一带各矿区的治安。
宋驰没想到阮少尉曾是中国人的死敌,他问阮少尉如今却帮着中国珠宝商做生意是何奇怪的感觉?阮少尉笑了笑,一脸坦然,他说当年确实曾经痛恨过中国,可如今中国越来越强大富有,看来和平发展的路是对的。他当年那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现在想来真可笑,大家都是邻居,应该和和睦睦一起做生意发财,每个国家都该把各自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才对。
“没想到你看得这么开,有多大的胸怀就能做多大的生意,谢谢你的理解!”宋驰握了握阮少尉的手。
阮少尉也很感慨:“有时我会做噩梦重回战场,看见昔日战死的弟兄们一个个悲惨的模样,我边哭边替他们不值,他们也围着我诉说孤独凄凉和悲哀……战争不是好东西,打来打去死的都是老百姓,从古到今没见过战争中死了几个政客,到头来还是流干当兵的血、壮了掌权人的胆。”
宋驰连连点头:“古往今来发生过多少惨烈战争,战争劳民伤财,摧毁文明与幸福,但人类没有智慧彻底杜绝战争,人类从战争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不向历史中的战争汲取教训。”
阿辉竖起大拇指:“这句话太精辟了,好像老师在讲课。”
“那是那是,好歹我也是大学肄业嘛。”宋驰哈哈笑着。
“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成交。”罗千羽插了一句。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凡事都有因果报应。我跟中国人打过仗,现在帮助中国商人做生意,看来注定还要跟你们成为朋友。”阮少尉又是一番感慨。
“中越两国会成为永远的好邻居。”宋驰很感慨地补充。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皮卡车终于驶进了六号矿区。这处矿区四面环山,中间是一处开阔地,两处通向山中的矿口正有矿车进进出出,一些工人操作机器,还有一些人在负责筛选矿石。阿辉驾驶皮卡车径直驶向左侧一幢小二楼,楼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阮少尉一指牌子说,那是矿上领导的办公室。
车停在小楼门口,阮少尉却没下车的意思,他低声跟宋驰交代,说他不能全程陪着参观考察,如果宋驰看中一些红宝石后要偷偷交易,千万别在白天商谈和买卖红宝石,必须等到晚上矿区下班后再付钱交接。宋驰思忖着点头称是,阮少尉又交代说,无论何时,一旦完成了交易,马上藏好货开车离开矿区,因为这里情况十分复杂,派系林立山头很多,更有违法团伙暗中盯梢。其实他也不能公开掩护宋驰的买卖,暗中保护难免照顾不到,千万不能出事儿,否则性命难保。
宋驰拍了拍阮少尉的肩膀,抛给他一个温馨的笑意,可心中却七上八下、忐忑异常。阮少尉伸手握了握宋驰的手,这才招呼他们全部下车,一行人下车走进了这幢办公楼内。
二楼最东头的一间办公室挂着一块牌子,宋驰提前做足了功课,他看出上面写明“矿长室”。阮少尉领着一行人走到门口站住,伸手去敲办公室大门。阿辉这时指了指斜对面另一间办公室,宋驰吃惊地看见那间办公室竟然也挂着“矿长室”的牌子,阮少尉似乎看出宋驰的吃惊,低声对他说:“咱们找的是老矿长,那间办公室是新矿长的,他们两个正在顶牛,你千万别在范矿长面前提新矿长的任何事情。”
宋驰听了赶忙认真点点头,这时办公室门顿开,一个一袭工装的女子笑脸相迎:“是阮少尉啊,请进,请进!”阮少尉笑着进门,迈了两步朝右侧套间查看,女子接着把宋驰等人迎进门,顺手关上办公室门,她微笑着指了指里屋说:“范矿长在里边,你们直接进去吧。”
阿辉低声给宋驰做了翻译,宋驰抛给阿辉一番感谢的眼神,阮少尉走向套间门口,宋驰和阿辉、罗千羽紧随。套间房门虚掩着,阮少尉伸手轻轻推开房门,四个人前后进入。
屋内挺宽敞,全套红木家什显得华丽,正中办公桌后坐着的又黑又瘦的范矿长正捧着一个瓷碗吃饭,他看见阮少尉等人进来,只是稍微朝阮少尉点了点头笑了笑,又捏着筷子从瓷碗里捞出一些油亮的米粉,把米粉在碗边停顿半秒钟,又往嘴里稀里哗啦地拖米粉,随即麻利地大嚼大咽。
阮少尉走到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宋驰等挨着他逐次落座,阮少尉朝范矿长投去关切的眼神,范矿长飞快吃完最后一口米粉,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抱歉啊各位,最近工作太忙,现在才吃早饭。”
“老范,这就是那三个珠宝专家。”阮少尉指着宋驰三人介绍。
宋驰、阿辉、罗千羽一起站起朝范矿长点头示意,范矿长朝他们挥了挥手:“老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亲自陪你们去矿口参观。”
范矿长如此给面子,阿辉把他的话翻译给宋驰,宋驰受宠若惊地朝他鞠了一躬。阮少尉上前给范矿长递烟,范矿长接了没点,直接站起来,他朝大家挥手示意出发,头一个迈着大步出了办公室,阮少尉、宋驰等紧随出门。
六号红宝石矿的布局像个天然大深坑,四面环山的宝石矿口正中地带深陷下去,坑底是星罗棋布的大小矿坑,还有矿洞斜刺里打在环山之上,一条人工河床穿山而过,蜿蜒流经偌大的坑底,整个矿区更像一个布满坑洞的跳棋棋盘。
范矿长领着一行人站在一处山坡上指指点点,宋驰和罗千羽一眼朝下面望去,只见河床旁边到处是忙忙碌碌的矿工们,他们全是上身赤裸,下身仅穿一条短裤遮体,一个个黑亮的脊背满是明晃晃的汗珠。罗千羽不解地询问范矿长,为何这些矿工不穿上衣?范矿长的回答令她惊奇,这样保证没人能私藏价值连城的宝石。
一行人沿着曲曲弯弯的小道朝坑底走去,他们接近坑底时,四辆巨大的挖掘机正在轰鸣采掘,身躯庞大的挖掘机如同一只只怪兽,不知疲倦地疯狂挖掘大自然赐予人类最珍贵美好的宝石矿藏,哪怕这种无情采掘早已破坏了大自然与生俱来的生态平衡。一群弯腰弓背的矿工正把矿石堆放进选料机中,还有一些工人把初选的矿料精细分类,他们聚精会神地正在寻宝,全然没有注意到走进身旁的这几个人。罗千羽东瞧西看,觉得样样新奇,宋驰却盯着负责细选的矿工手中的簸箕,他思索着这堆矿石能否出来好货。
范矿长在几个矿工身旁止步,大声训斥矿工们,宋驰低声问阿辉怎么回事儿?阿辉笑着翻译说,范矿长是工作狂,看不惯矿工们偷懒。阮少尉陪同宋驰等继续参观,他们一同走进一间破旧的木屋,木屋没有房门,门口摆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一些茶杯茶碗,旁边是十几个木凳,一个黑瘦的矿工正坐在木架旁。
阮少尉走过去跟矿工低语,这名矿工慌忙从木屋内搬出一箱矿泉水,阮少尉示意大家坐下喝水休息,宋驰等纷纷落座。罗千羽没坐下,她拿了一瓶水刚要喝,却见脚下有几个亮闪闪的子弹壳,她好奇地弯腰捡起来,捧在手里正看,宋驰皱眉问阿辉这里怎么还有子弹壳?
阿辉一脸平静地解释,这里前阵子刚发生了一起枪战。罗千羽一听,不禁满脸慌张,阮少尉笑眯眯把这件事情和盘托出。原来两个宝石商混进矿区,一个矿工小头目趁着夜色掩护,他私下跟两人交易十几颗蓝宝石,结果有几个恶少想黑吃黑,他们围住三人逼迫交出宝石,谁想其中一个珠宝掮客竟然有枪,于是双方火并一番。过后阮少尉闻讯带人赶到这间木屋时,其中一个珠宝商已被打死在木屋门口。
“那后来呢?凶手抓住了吗?”罗千羽慌忙问道。
“他是20岁的小混混,此人有前科,多次参与敲诈勒索翠宝猎人,这次他要在监狱里度过一生了。”阮少尉神色凝重答道。
“宝石和美金却没了,全被那个矿工小头目席卷走了。”阿辉有点感慨。
罗千羽萌生恐惧,故意岔开话题:“红宝石矿为什么还出蓝宝石?”
“蓝宝石是红宝石的伴生矿。”宋驰顺嘴接了一句。
“伴生矿?什么意思?”罗千羽又追问。
“伴生矿是发现红宝石的地方一定会有蓝宝石,它们是相伴而生的,大概是200米到2000米以内一定会有发现的。”宋驰很有耐心地补充了一句。
这时,阮少尉起身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他一指左侧一个矿口说:“走吧,那里是最优质的矿口,我们过去看看吧。”阮少尉说完朝那里走去。
宋驰拉着罗千羽,两人跟着阮少尉过去,阿辉还坐在原处没动。这处不大的矿口果然与众不同,周围是用一圈铁丝网围拢,还有一个警察把手入口,入口处有一排木栅栏挡着。阮少尉走进那名警察,两人面对面有说有笑,宋驰拉着罗千羽走来,阮少尉朝两人晃了晃脑袋,示意他们可以直接进去参观,但宋驰分明觉察出阮少尉眼神的异样,他不禁心头怦然一动。宋驰和罗千羽走过两人身旁,宋驰朝那名执勤警察微笑示意,可这个警察竟然看都没看他和罗千羽一眼,只顾跟阮少尉大声说笑着。
两人走入这处矿口,它是山脚下向山壁斜刺打入的一口矿洞,宋驰站在洞口朝里面细看,只见内里灯火通明,几个矿工正在操弄机器采掘。罗千羽刚想进去却被宋驰拦住,宋驰让她留在洞口,还说里面很危险。两人正低声交谈之时,一个高个子矿工走了出来,宋驰慌忙迎上展示了证件,他递给宋驰一顶安全帽,随即领着宋驰走入矿洞中。罗千羽没拿到安全帽,只好站在洞口目送宋驰的背影。
宋驰跟着矿工深一脚浅一脚前行,两人走过几个操弄机械设备的矿口后,前方呈现一小片宽敞的矿洞,高个矿工这才停下脚步,操着蹩脚的中文问宋驰:“你们是范矿长的朋友?还是卢矿长的朋友?”
“你知道我是中国人?”宋驰很是意外。
“来这儿的中国珠宝商很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是范矿长和阮少尉的朋友,你是……”
高个矿工眼神有点不屑:“只要不认识新来的卢矿长就行,我是优质矿的值班长,你称呼我班长吧。说吧,你想买些什么货?带了多少美金?能买多少颗红蓝宝石?”
宋驰没料到班长直奔主题:“我找范矿长帮忙。”
“两个矿长正顶牛,这事儿矿长不便出面。”
“要几颗最好的宝石。钱不是问题。”
“今晚8点整,你一个人带上定金到那间水房里交易。”
“水房?一个人?”宋驰慌忙问了一句。
“就是喝水休息的小木屋。我也是一个人,咱们单对单更保险。”
“钱货怎么交接?”
“我带宝石过来,你验货后付30%的款,余款我们去市里交易,先给你一半儿宝石做担保。”
“一言为定。”宋驰直截了当答应。
“今夜咱们开车直奔市区,到了找家宾馆再钱货两清。”
“行啊。我也是痛快人。”
“痛苦人?你生病了?”班长似懂非懂。
宋驰笑了:“我没病,晚上一定来。”
宋驰笑着跟班长握手,班长朝宋驰龇牙笑着,露出两颗烟熏火燎的大门牙。两人握了手相互道别,宋驰独自快步走出矿洞,班长站在原地目送宋驰出去。
白天的矿区燥热难耐,夜幕降临后凉爽异常,一弯月牙在乌云中缓缓穿行,时不时露出的丝丝月光,吝啬地把银光洒满了整个矿区。忙碌一整天的矿区终于安宁下来,偌大的矿区显得空空荡荡,凉风打着旋来来回回扫着地面,时不时把落叶与尘土旋在一处胡乱扔进阴暗角落。临时道路旁伫立的几排照明灯发出昏暗的灯光,偶尔会有一辆矿车从大门口轰鸣驶进再横穿矿区,它庞大的身躯却显得单薄,更像是一只灯光下滑过的飞鸟,嗖的一声又闯进了黑暗之中。
傍晚时候,就在办公楼的餐厅内,范矿长设宴招待阮少尉等人吃了饭,醉醺醺的范矿长乘车下班回家。阮少尉一步三晃领着宋驰等去范矿长办公室喝茶休息,几个人刚进了办公室,阮少尉便一头躺倒在沙发上打瞌睡,宋驰问他为何不回家?阮少尉却报以一阵鼾声作答。阿辉给宋驰和罗千羽沏茶,宋驰满腹心事等待8点到来,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各自喝着茶默默听着阮少尉很有节奏的鼾声,还有他间歇性的咯吱咯吱的磨牙响动。
墙上的电子钟总算用越语报了时,宋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阿辉也站起来把腰包递给他,宋驰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几沓百元美钞,他把腰包系在腰间朝阿辉挥手示意。两人刚要出门,罗千羽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宋驰:“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跟阿辉去把车开来等着。”
“我一定要去。”罗千羽不松手。
宋驰扭脸对阿辉吩咐:“皮卡车加满油,开到矿区大门口等我。”
“老板,我偷偷跟着你?”阿辉神色凝重起来。
“你们两个谁也别去,我跟班长说定了,我们单对单,这是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小心他们诡计多端使诈。”罗千羽第一次口吐脏话。
宋驰伸手掰开罗千羽的右手,又用双手狠狠捏了她的手一下:“我们认识范矿长和阮少尉,这里的坏家伙们会有所顾虑,再说如果他们有诈不用这么啰嗦,完全可以直接把我们抢了。”
罗千羽顿时眼圈红润,眼泪在眼里打转,但眸子里却露出刚毅的神态:“要去我们一起去,要不去都不去。”
宋驰叹了一口气:“阿辉你去开车吧,我跟千羽一起走一趟。”
阿辉显得很犹豫:“老板,还是罗小姐开车,我跟你……”
宋驰没等阿辉说完,果断朝他摆手制止,伸手拉着罗千羽已经开门出去,阿辉只好低着头默默跟着出门。三人顺着楼梯下了楼,又不约而同在楼门口驻足,他们彼此相互望了一眼后,宋驰和罗千羽朝矿区走去。阿辉目送两人走远,转身朝停车场跑去。
沿着临时的小路,宋驰和罗千羽深一脚浅一脚前行,前方不远处就是小木屋了,宋驰在一根电线杆下止步。一盏路灯射下的凄惨黄光照在两人身上,宋驰静静地查看周围,罗千羽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也警惕打量周围。远处空无一人,附近异常空旷,除了每盏路灯下的椭圆光晕外,其余的旷野黑黢黢的,一阵阵狂风发出呜咽声,风卷尘土杂乱着飞向远方。
“小木屋一点儿光亮都没有,我看像个鬼屋。”罗千羽小声提醒宋驰,心里顿时更加忐忑起来。
“我先进去,你等在屋外。”
“我听你的。你不叫我,我不进去。”罗千羽其实很善解人意。
宋驰一个人靠近木屋门口,他伸手轻轻推开木门,吱呀声响过后,他一闪身进到屋内,木门随即“砰”的一声关闭。罗千羽疾步冲到小木屋跟前,侧耳倾听屋内动静。
屋内,正中是一张宽大的木桌,四下墙角杂乱堆着几箱饮料和啤酒。班长坐在桌边木凳上悠闲地抽烟,看见宋驰进来,示意他坐下。宋驰过去坐在班长正对面,他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房顶那盏硕大的射灯,这才发现两个窗户都被厚厚的木板遮严,“难怪外边一点光亮也难见。”宋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班长从桌下拿出一个行李包,依次将一大块白绒布、强光手电筒、带LED灯的筒状目镜逐次拿出摆好,又将二十多颗红蓝宝石并排码好,他伸出一只手在绒布上方优雅地滑过,做了一个很标准很绅士的请的动作,而后笑眯眯望着宋驰等待回应。
他是个宝石老手!宋驰在心里默念。从班长举手投足间,宋驰冷眼看不出班长什么破绽,但他扫了一眼绒布上的宝石品相,根本没有伸手去拿强光手电筒的意思,班长也从宋驰的不屑眼神中看出意味,宋驰冷冰冰说:“这些货不细看了,请班长拿出看家的好货。”
“你果然是猎宝老手!”班长敛了笑容,从容把宝石收好,又拿出一个小皮包却没打开,“钱呢?”
宋驰从腰包里抓出两沓美钞,啪地拍在桌子上展示,班长也露出不屑:“不会就这么一点点吧?”宋驰站起身拍了拍腰包,又把手机里的视频调出来,班长凑过来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显,一段清晰视频分明显示出,宾馆一张桌上整齐码着300万美金的钞票,而且还有每一沓钞票的特写镜头,甚至还展示其中一沓美钞中每一张的钞票号码。
“定金在我身上,全部货款我们验完货交接。”
班长打开皮包拿出十几颗红宝石,把宝石逐次摆在绒布上。宋驰顿时眼前一亮,宝石正射出璀璨红光,一颗颗红润夺目、晶莹剔透,宋驰迫不及待抓起强光手电,又捏起三颗红宝石查看,强光打在红宝石上更是亮光夺目,宋驰知晓这些全是上等好货,就是没有一颗的重量达到15克拉以上。班长眯着眼看着宋驰放下宝石,很是急切地问:“怎么样?满意吧!”
“还有大家伙吗?15克拉朝上的,最好20克拉以上。”
班长一听露出焦虑:“你胃口这么大,钱带够了吗?”
“你到底能拿出多少颗20克拉以上的好货吧?”
“这个……”班长犹犹豫豫,“唔……三颗没问题。”宋驰朝班长一伸手,班长从裤兜中摸出一颗大个红宝石,捧在掌心展示给宋驰看。宋驰看清这颗红宝石确实有20克拉左右,他顿时为之一振,刚想伸手捏过红宝石,但班长却把手掌握了起来说:“刚才的好货你要不买,这三颗我也不卖。”
宋驰想了想:“好吧,那十几颗我全要了,现在能让我看看了吧?”
“看吧!”班长重又打开掌心,宋驰盯着那颗红宝石细看,觉得果真是“鸽血红”,但颜色有点红过了头。宋驰伸手去要那颗红宝石,但班长竟然没给他:“这颗24克拉,我还有两颗27克拉的,你先把那十几颗宝石的定金付了。”
宋驰两眼炯炯有神:“我们还没划价,我怎么付你定金?”
“十几颗再加这三大颗一共300美金。”
“如果三大颗红宝石真是极品,这个价格不贵。”
班长顿时喜悦地站起来伸手:“你把腰包给我吧,咱们马上去取余款。”
“钱好办,三颗宝石必须验完货才行。”
“都给你吧。”班长说着急,不可待地摸出三颗硕大红宝石,一溜摊在绒布上展示,“看吧,拿走吧。”宋驰捏起一颗细看,又抓起目镜再看,打着强光手电又看,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宝石,重重地坐在了木凳上,神情瞬间冷漠异常:“这些都是烧宝——”
所谓“烧宝”是红宝石出产后发现其有瑕疵和杂质,于是通过高温化学巧妙处理后让这些杂质瑕疵消失,于是红宝石又变得完美无瑕品相极度提高,但是这种处理过的红宝石价钱大打折扣,根本没法与天然“鸽血红”宝石相媲美,它们在老练的翠宝猎人眼里毫无价值可言。
班长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顿时暴跳如雷起来:“胡说八道——你这是耍赖——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话音刚落,只听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两个壮汉推搡着罗千羽进来,罗千羽向宋驰跑过去,宋驰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班长已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重重把它拍在桌子上。两壮汉疾步过来按住宋驰肩膀,罗千羽想推开壮汉们,可一个壮汉一掌推开罗千羽,罗千羽往后趔趄几乎倒地,宋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罗千羽站稳脚跟怒视三人。一个壮汉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径直扎在桌上,班长也瞪起两眼大声呵斥:“老老实实把钱全部拿出来,拿上这些货滚蛋,否则把你们活埋了。”
“我跟范矿长和阮少尉是朋友。”宋驰解释说。
“知道我怎么活埋人吗?直接把你们丢进水泥搅拌机里,然后浇筑在水泥柱子中就行了,谁也不可能发现你们的尸体。”
“阮少尉在办公楼里值班,我还有帮手在策应。”宋驰很淡定。
“六号矿口每天产出200斤宝石原矿,能筛选出的红宝石不会超过3斤,这里能开发的区域越来越小,出现15克拉以上红宝石的几率成为天方夜谭,可你们还想要27克拉的!简直是白日做梦。”班长冲着宋驰训斥,又像是着魔般自言自语。
罗千羽偷偷把手伸进裤兜中,依靠记忆力默默按动手机,试图搜寻出阿辉或者阮少尉的手机号,她默默注视着班长和两壮汉,右手正麻利地悄然按动手机按键。
“你们把我们放了,我出60万美金买下这些宝石。”宋驰开出了价格。但是班长还在喋喋不休,表情极度扭曲恐怖,还越说越激动:“原先多好的六号矿区,如今落魄成了这副模样,我们这些苦命矿工就连工资都被拖欠。这些都怪矿长们没本事,我实话告诉你们,因为矿上再难产出什么好宝石,所以范矿长、卢矿长、阮少尉等等等等,全是贪婪无比的蠢货,他们不给我们下边人撑腰,我们不敢明目张胆强买强卖!矿山乱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是他们的错!”
宋驰听到此,心里顿时震惊:难道新老两矿长和阮少尉全是一伙的?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这家伙诈牌!可他信誓旦旦满眼真实,如果确实如此,那我们这一趟真栽了!眼下究竟怎么办呢?
罗千羽看明白宋驰深陷焦虑,但班长与宋驰更像各说各的,两人几乎没有思路重合之处,这可怎么办?她确实急眼了,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我们给你们100万,只要你们放我们走。”
“100万……”班长总算停住了神经质的唠叨,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罗千羽和宋驰,嘴角竟然抽搐起来。宋驰觉得班长动了心,赶忙加了一句说:“对!其实我没带那么多钱,我可以到市区给你们转账。”
“现金都藏哪儿了?”一个壮汉竟然用英语突然喝问。
“皮卡车的暗格内,咱们一起去取钱吧。”
班长挥舞起手枪:“具体位置,快说——”
“车后尾备胎上面横梁有个暗格。”宋驰抓住一切机会想尽快摆脱这伙人。班长愣神仔细想了想点头,又盯着宋驰察言观色一番,这才朝两个手下一挥手,抓起手枪过去顶住宋驰后腰,另两个壮汉持刀胁迫罗千羽出去,几个人前后疾步出了小木屋。
班长和壮汉一路推搡着宋驰和罗千羽,几个人沿着小道朝停车场走去,宋驰边走边偷偷观察周围。这时,罗千羽的手机突然响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呼叫转移!虽然她的手机里传出一串英语,但班长还是听明白了,他冲到罗千羽跟前,伸手从她裤兜里抓出手机,飞快看了屏显一下就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顿时摔了个粉碎,班长又抬手给了罗千羽一记响亮的耳光,罗千羽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但她忍痛将手机碎片拾了起来。宋驰一看火冒三丈,冲上去朝班长狠命砸了一拳,班长被打,往后一个趔趄倒地,他麻利地爬起来踢了宋驰一脚,宋驰顿觉下腹一阵疼痛,他不由自主蹲了下去。
宋驰看清右侧不远处就是停车场,班长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大叫:“起来!”宋驰猛地站起却奋力将班长推翻在地,两壮汉一见扑上去要打宋驰,宋驰挥拳砸翻一个,另一个壮汉一拳打在宋驰的太阳穴,宋驰顿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罗千羽大叫着冲向这个壮汉跟前,她抓住壮汉胳膊狠狠咬了他一口,壮汉顿时连声惨叫倒地,宋驰狠狠朝他踢了几脚,这才拉起罗千羽拼命朝停车场奔跑。
班长和两壮汉爬起,又纷纷找回了手枪和匕首,他们在后紧追不舍。宋驰边跑边扭头查看,眼看后面追上的班长举枪瞄准自己,他慌忙朝罗千羽大喊:“快跑S形,开枪了——”
宋驰喊完推开罗千羽,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一颗子弹呼啸着从宋驰耳边飞过,宋驰下意识查看罗千羽,只见她已经跑在前面冲进了停车场,宋驰随即也冲进了停车场内。阿辉听见枪响,早已发动了车辆待命的他一踩油门,皮卡车飞驰着从斜刺里冲了过来,阿辉边驾车边朝宋驰和罗千羽大喊:“我在这儿——”
罗千羽看见皮卡车顿时激动不已,她疾步冲到车前,阿辉踩刹车停住,罗千羽已经拉开后门跳上车来,宋驰朝车前狂奔,但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壮汉朝宋驰的后背扔出匕首,宋驰冷不防臀部被刺中,他顿时两腿一麻摔倒在地。阿辉见状开车疾驰过来,皮卡车冲向两名壮汉,班长在后看清皮卡车冲来,他举枪连开三枪,阿辉早已不顾生死,依旧驾车横冲直撞他们,班长掉头就跑还朝两手下大喊:“快撤!咱们也开车去!”
三人前后跑出停车场,这时不远处一群矿工冲了过来,班长朝众手下大喊:“你们把卡车开来,别让这帮家伙跑了!”
与此同时,阿辉和罗千羽把宋驰扶上车,阿辉顺手关了车门,驾驶皮卡车朝矿区大门口飞驰而去。仅是片刻过后,皮卡车已经冲到大门口,眼看前方出口被一个横杆阻拦,阿辉加大油门撞断横杆,皮卡车总算冲出了矿区。
片刻过后,三辆皮卡车依次从矿区大门口冲出,第一辆车上坐着的班长探出半个身子边查看边喊:“给老子追!抓住他们三个全都活埋!”
阿辉驾车在前狂奔,身后是三辆车狂追不舍,惊心动魄的山路皮卡车追逐战顷刻之间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