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是军政府执政,还有几个自治民族特区,这类特区都与中国西南边陲交界。由于政见不合等原因,缅政府与部分特区经常发生武装摩擦,政府一心想收编所有特区武装,但特区武装寻求更大自治,岂肯放弃保卫权益的武装,加之特区内还有金矿和翡翠等稀缺矿藏,所以政府与特区武装常年摩擦不断,彼此力量呈犬牙交错的复杂态势,双方武装各自掌控不同位置的矿藏资源,其中最诱人最具利润的当属翡翠赌石矿口。
K邦武装对外简称K军,人数不多却骁勇善战装备精良,K军控制M市周边所有的大小村镇,政府军却控制了M市繁华城区,两派人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击溃对手,又时断时续打打谈谈。宋驰他们刚来的第二天就遇上两派武装冲突,K军和政府军激烈交火,当地百姓早就习惯这种战时生活,可笼基一家却不习惯,笼基成天躲在家里祈祷,但全家人耳边不时传来枪炮声,偶尔还有战机轰鸣着掠过。直到夕阳西下之时,天边地平线已被炮火染红,战火下的红云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魔力。宋驰站在家门口一眼望去竟突然觉得兴奋,全然没了恐惧心境,这种说不清的奇妙感觉让宋驰备感诡异。
母亲离去这么多天,宋驰开始还有些庆幸,可时间一长心中难免萌生记挂,可笼基丝毫没有去找宋母的意思,除了喝酒睡觉就是祷告战火早日停息,好让他如愿以偿继续掮客买卖。宋驰看着浑浑噩噩的笼基,着实替母亲难过,心想如果他有朝一日发了财,一定把母亲接来享享清福,然后再数落数落母亲身上那些不该有的缺点。
一周后,战火莫名其妙骤停,笼基和宋驰到街面一打听才知:K军与政府军相互打得精疲力竭,只好暂时停火坐下来谈判了。笼基听说好消息后兴奋不已,连喝了几大杯米酒后交代宋驰一桩生意,宋驰有些不情愿,早看透宋驰的笼基撇着嘴角说:“你我都不赚钱,只能喝西北风,那你什么时候能有了钱把你妈找到,我跟你妈将来过不过都无所谓,但是你是你妈唯一的宝贝儿子,你没钱,你妈老了谁养活?”
笼基的话让宋驰顿感心如刀剜,不再犹豫,满口答应了笼基,笼基一听,痛快交代了新任务:宋驰必须把4块罕见的重达600克的红翡带出缅甸边境并顺利一路护送到中国翠城。
翡翠详解为红翡绿翠,翡是红黄交接的奇幻颜色,翠是碧绿润泽的颜色。红翡是世界上最为罕见的玉石色彩,它们的价格一直都令人咋舌,堪称珠宝圈真正的顶级货品。据此,4块红翡如果正常交税出关,其高额税金会让珠宝商利润极低,所以客户这次让笼基务必想尽办法成功偷运出境。
宋驰和笼基一起谋划常用的几种方案,笼基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自行推翻了所有想法,觉得这些办法都用过,何况战时各个关口都是军队把控,当兵的历来都比缉私警下手更狠,闹不好货品被扣不说,可能连小命也丢了。乱世用重典这话还是宋驰说给他听的,笼基并没彻底明白这句中国古语,但深深明白这里寓意着战时走私确是玩命买卖。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船偷运,水路控制得最松……”笼基灵机一动一拍大腿叫道。
“那是大块头的赌石才用的办法,费用挺高,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架势?”宋驰脱口而出,笼基瞪了他一眼。水运走私要付出高额运费,那些专干“私活”的船老大和船员很是贪婪,他们中间还有跟军警们串通好一起“钓鱼执法”的黑帮团伙,就算运气好找的是一门心思干私活的,往来运费以及贿赂军警中间的腐败分子的钱,这些总费用都要掮客先垫出来。如果顺利通关,对面接货的主家自然付清佣金,可一旦事与愿违,他们不仅不会按约付费,就连掮客预付的费用也血本无归。
笼基求财心切,顾不上许多,马上厉声吩咐宋驰:“你现在赶紧找一个当地姑娘学会基本的缅语对话,这样方便途中随机应变,万一遭遇军队巡逻船临时检查,你也能蒙混过关。否则你小子旧错重犯,整个计划注定节外生枝,到头来咱们瞎忙活。”
“哦……”宋驰无精打采起来,暗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古话真对,粗鄙不已的笼基竟然跟着他学会不少中国成语。宋驰突然笑起来,笼基不明就里却很得意,很为成功驯服了宋驰开心,这一对貌合神离、名义上的父子俩经常阴差阳错。
次日一早,笼基找到两个当地朋友又商量一番,随即笼基带着宋驰来至当地人开的一家小卖部。小店位于M市城外的一处小镇附近,它开在一处低矮山冈的平坦空地,周边是零零星星的小村庄,右手不远处有大片大片浓密的灌木丛,左手有通往大路口的蜿蜒小路,小路尽头的那条宽敞大路直通小镇。由于近来暂时停战,笼基和宋驰顺利出城,两人一路绕道先到了小镇,随即又抵达这处小店。
小卖部从里到外很整洁,前台缅甸女郎名叫玛依依,她脸庞清秀,五官精致,人长得青春洋溢,楚楚动人,乌黑秀发披肩,格外养眼。
玛依依双手合十,夏花般灿烂笑容:“敏格拉巴(缅语,你好)。”
笼基色眯眯盯着玛依依的婀娜身材,龇牙咧嘴笑着:“敏格拉巴。”
宋驰只是朝玛依依笑着点头,便坐在店里竹凳上不吭声。
“二位先生,想喝点什么茶?”玛依依还是热情洋溢。
笼基眯着眼欣赏玛依依:“小妹妹,我是老马的朋友,就是你远方舅舅老马,他让我们来找你,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你喝什么茶?”
“普洱吧。”
“你呢?帅哥。”玛依依突然变了语种,缅语转了云南话。
宋驰吃惊不小说:“汽水儿就好。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感觉啦,没猜错吧?我们这里跟中国云南省交界的,我们当地居民中很多人都是云南各少数民族的后裔,也可以说我们这边一多半人都是半个中国人。”
笼基看两人聊得挺好,有点吃醋:“既然你们接上头了,那我就先走了。”他起身朝外走又停下扭头对宋驰说,“你小子听着,好好学缅语,别总想着泡妞玩儿,你现在连自个儿都养不活,还想追美女玩儿!”
宋驰顿时脸上泛红,嘀咕着:“走你的吧——不说胡话能死。”
笼基竟没听清,转身又走却撂下一句话:“女老板,他帮你的店里干活,你不用付钱的。”
宋驰看着笼基走远:“我什么活都能干,不怕脏不怕累,只是我没钱付你学费,你能教我说缅语吗?”
“这里有什么又脏又累的活,唯一的体力活就是搬东西。”玛依依咯咯笑着环视店内一圈。
“我把搬东西的活儿全包圆了。”宋驰有些不好意思。
玛依依热情地倒上一杯普洱茶,并且娴熟地摆弄着精致茶具,她闪动长长睫毛、活络地打量宋驰,宋驰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下意识自我打量起身上的穿着打扮。
玛依依把茶杯递给宋驰:“我舅舅说你们是做珠宝玉石生意的,可你身上怎么一件宝贝也没戴呢?”
宋驰恍然大悟,虽然以珠宝掮客为生,可是连个小小的戒指都没戴过,难怪玛依依如此打量他。宋驰有种跟玛依依详细解释的冲动,可转念一想还是无从说起只能放弃。
“我不喜欢招摇过市,珠光宝气太俗了。”宋驰随便搪塞一句。
“为什么?爱美不是美好天性?拥有美是一种善良的表现,上苍赐给人间美丽的珠宝玉石就是人类的福分,我们为什么要以各种荒唐的理由推三阻四呢?再说什么是俗?咱们不都是俗人过着俗日子吗?好像只有出家人才超凡脱俗了啊!”玛依依灵动的双眸折射出水灵灵光芒。
“大概。也许。是吧。有道理。”
“看来你说不过我了,用句中国成语就是——理屈词穷。”她咯咯笑了。
宋驰不由得盯着玛依依的脸庞,心中飞快闪过一阵阵好感,他心底欣赏她对坎坷生活的美好态度,特别是身处战火纷飞的此地,却还能如此憧憬美丽、深信善良,他与她的心态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宋驰有种急切了解玛依依的念头,可他断然制止了自己的念头,甚至在心里狠狠咒骂了自我几句。
“你这家店开多久了?”宋驰故意岔开了话题。
“能在这里开店做生意很不容易。”玛依依答非所问。
“多么不容易?”宋驰好奇地问。
“这里经常打仗,要跟军人维持好关系,这样他们才能关照我。”
“这儿是K军地盘,你认识他们?不害怕他们吗?”
“害怕什么?我们是K邦公民,K军理所应当保护我们。”
宋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芳龄几何?我还没问呢?”
“你猜……”玛依依秀气的脸庞闪过一丝狡黠。
“我猜不出来。”
“那你来缅甸多久了,有出去玩过吗,仰光大金塔去过吗?”
“没有。”宋驰果断摇头。
“那是我们国家的象征,标志性古老建筑,大金塔与印尼的婆罗浮屠塔和柬埔寨的吴哥窟并称为东方艺术瑰宝,还都是驰名世界的佛塔。大金塔飞檐上挂有1065个金铃、420个银铃,并镶有7000颗各种罕见的红蓝宝石。”
宋驰听得目瞪口呆,两眼越瞪越大,盯着玛依依不错眼珠。
“塔身贴的金箔总共7吨多,塔顶是用黄金铸成,上面有1000公斤重的金属宝伞,整座宝塔金光闪烁,坐在飞机上都能看到它熠熠发光。大金塔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口古钟,古钟由两位缅王捐建。我们视西北角的古钟为吉祥幸福象征,你能连击三下就会心想事成。”
“真长知识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宋驰问道。
玛依依微笑又说:“大金塔东南角有棵菩提树,是从印度释迦牟尼金刚宝座的圣树圃中移植而来……我曾经在旅游学校学习。”玛依依像一个敬业的导游,连数字都报得准确无误。
“辛苦你介绍半天,赶紧喝口水润一润。”宋驰递过一杯茶。
玛依依接了喝了两大口:“你跟我说——瑞大光!”
“瑞大光?这是什么意思?”宋驰懵懂地重复着。
“瑞在缅语中是金的意思,‘大光’是仰光古称,‘瑞大光’是缅语的仰光大金塔的意思。”玛依依很有耐心地纠正宋驰不准确的发音。
“瑞大光塔。”宋驰重复了一遍。
玛依依爆笑:“不要乱组合好不好?塔的缅语也说‘塔’吗?”
宋驰不好意思笑起来:“对不起,我太笨了。”
“岁滴,‘塔’的发音是岁滴。”玛依依发音缓慢。
“瑞大光,岁滴。”宋驰马上接了一句。
玛依依啧啧称赞:“你哪儿笨哦,比我叔叔还聪明,一学就会。”
“叔叔?”宋驰一愣问道。
“是啊我叔叔的事儿,以后再给你说吧。”玛依依递来一包香烟。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宋驰一愣。
“感觉喽,没猜错吧?”玛依依脸上掠过红霞。
宋驰望着玛依依,竟然出了神,总感觉她长长的睫毛很像妈妈。不知怎么的,宋驰这一刻突然思念起了妈妈,也不知道现在妈妈去了哪里?他多少有些伤感失落。玛依依察觉宋驰正想心事,于是不声不响地轻轻收拾茶具。
玛依依收拾好所有茶具以后,看见宋驰还坐着沉思,她过来大声说:“发什么呆呀,我要打烊休息了。”
“啊?这么早就不做生意了?”宋驰慌忙站起来。
宋驰这才想起来干活,他慌忙拿起旁边的扫帚,认真地开始扫地,谁想玛依依一把夺了扫帚:“我早已经扫过了,难道你没看见地上很干净吗?”宋驰仔细盯着地上一看,果然没有一点碎末纸屑,玛依依看着他满脸郁闷,又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