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白色奔驰

第一回

不论你身在哪个地方,每天通勤上班的过程都大同小异,就算是从马列主义转变成混乱的资本主义,这段过程也没有多大改变—――说不定还会变得更糟。莫斯科虽是个拥有宽广街道的城市,但因为现在几乎每个人都买得起车,使得开车上班更加困难;而宽阔街道的内线道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会由政治局指派民兵站岗,以保留给中央委员的成员使用。对那些商高官显贵来说,这种专属车道就象沙皇时代贵族的雪橇专用道一样,是他们理当拥有的特权。时至今日,内线道已变成每个拥有车子的人都能使用的左转弯车道。萨吉·尼古拉耶维奇·葛洛佛科的车子是一辆白色的奔驰600 ,它拥有S 系列的庞大车身,引擎盖下是一具德制的十二汽缸引擎。

这种车在莫斯科并不多见,事实上,他应该为自己有这么奢华的车感到羞愧…倡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虽说在这个城市里,阶级区别已经不复存在,倡身分仍然拥有相对的特权。他是国外情报局(SVR )的主席,住的那间公寓也很大,坐落在库图索夫斯基大道一栋有电梯的大楼里;那是栋结构很新,而且很坚固的大楼,连卫浴设备都选用足以衬托资深政府高官身分的德国名牌。

他不用自己开车,有安那托利为他代劳。安那托利是个粗壮的前特种部队队长,外套里总是带着自动手枪;虽然开起车来横冲直撞,但是对待车子的态度却又是爱惜万分。这辆车的车窗上贴了一层暗色的胶膜,让闲杂人等无法一眼看出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此外,厚厚的车窗玻璃都用聚酯塑胶制成,可以挡住12.7MM子弹的射击―――这是十六个月前车厂的人告诉采购员的话。特制的装甲让整辆车一般的奔驰S600重了将近一吨,但是这对车子的马力和速度并没有影响。唯一能破坏这辆车的就是那满是坑洞的路面。葛洛佛科一面翻阅早报,一面想着,看来铺路是这个国家还没有确切掌握的一门技术。他正在看的是美国的《国际前锋论坛报》,这报社是由《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合资成立的,所以一直都是个很好的新闻来源。

这两家报社虽然比不上葛洛佛科和他的手下这种真正专业人,却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情报组织。

他从当年那个单位还叫作KGB 的年代就加入了情报这一行,直到今天,他依然觉得那是全世界的政府单位中最棒的一个,即使它最后仍免不了走上失败的命运。

葛洛佛科不禁叹了一口气。如果苏联没有在90年代初期解体的话,那他今天报担负主席职位可以让他在政治局中获得一个拥有投票权的席位,这会让他成为一个在世界两大超级强权之间拥有实权的人,一个单是看人一眼就能让一个壮汉不寒而栗的人……但是……别提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在心里忖道。说起来这都只是梦想而已,对于他这个应该只重视客观事实的人来说,会想到这些还真是件怪事。

现实和梦想之间总是存在着残酷的差异;车安会永远在追寻确定不变的事实,但是当他们把事实报告给那些沉醉于梦想中的人们时,那些人就会歪曲事实来迁就梦想。

然而当真相水落石出时,那些梦想就会象一缕轻烟碰上强风般地消逝无踪,而现实则象春天解冻的河水般,从破裂的冰隙中滔滔涌出。然后,政治局中那些把一辈子都赌在那个梦想上的聪明人便会发现,他们的理想不这就象一张薄得不能再薄的纸,而现实就象在上面摆动的铡刀,当前者面对后者时,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是对葛洛佛科来说,情况并不是这样。他是一个贩卖事实情报的商人,所以他可以继续运用自己的专长度日,因为他的政府仍然需要这些情报。实际上,他现在的权势比梦想中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身为一个了解周遭世界,且熟知那个世界某些重要人士私人资料的人,是总统咨询的不二人选,也因此得以在外交政策、国防和内政事务中有发言的地位。其中第三项领域在最近变得相当诡异,而且也成了最危险的一项。这是件不寻常的事。从前只要说出(绝大多数是喊的)KGB 已经解体,虽说负责国内安全的那一部分仍保有当年KGB 的影子,二国外情报局——当年的第一处——也仍然负责收集资讯,但却已经失去执行共党政府命令的那份权势。

至少他目前所担负的责任还是很重大,葛洛佛科一面想着一面合上了报纸。

离德辛斯基广场只剩下一公里的踟,那地方也是今非昔比,铁人菲得克斯(KGB前身<切卡>的首任领导人,后来被KGB 的人奉若神明,因此KGB 总部前的广场便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雕像已经不见了。对那些知道中央那尊铜像是何许人也的人而言,只要看它一眼,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但现在那也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不过广场后方的建筑物仍在原地,那栋建筑曾经是俄罗斯保险公司的全国总部,后来以卢比扬卡之名闻名于也,这名字即使是在约瑟夫?维萨里欧诺维奇?史达林统治的恐怖大地上,也是个恐怖的字眼。它整个地下室都是牢房和侦讯室,不过这项功能后来转移给东边的勒佛托佛监狱,因为KGB 的官僚组织也和其它类似的机构一样日渐膨胀,大小官员就像吹气球般地填满了这栋建筑。当他们终于战报建筑里的每寸空间、每个角落时,连当年卡曼涅夫和欧宗尼奇兹在亚高达和贝利亚的面前横遭凌虐的地方,也都在改建后坐满了秘书和文书人员。葛洛佛科来猜想这栋建筑里死不瞑目的冤魂,大概也剩下没几个了。

眼前又是一天的工作在等着他,8 :45要开主管会议,接下来是一如往常的例行性简报与讨论时间;12:15吃午餐,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在6 点多回到车里,开上回家的路。然后他得换衣服去参加在法国大使馆举办的酒会,即使那些客套话令人感到乏味,但是那里的美食和醇酒还是令他相当期待。

这时,另外一辆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辆车简直就是他这辆车的双胞胎,也是辆奔驰S 系列的大型车,而且同样是有如冰山般的白色,连采用的美国制暗色聚酯塑胶车窗都一模一样。那辆车八成是故意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开出来炫耀的。此时安那托利减慢了车子的速度,变换车道到一辆卡车的后面―――这种既大又丑的车子满街道都是,就象一种栖息在莫斯科街道的生物一样―――他们前面那辆卡车的车斗里只有一些工具散乱地摆放着。一百公尺前方有一辆卡车,开得很慢,好像司机不太认得路一样。葛洛佛科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好不容易才看到前面那辆卡车之前的地方;他实在很想赶快他每天的第一杯斯里兰卡红茶,就在当年贝利亚的那间办公室里……

……远处的那辆卡车,有一个人躺在后面的车斗里,这时他爬起身来,手中握着一把……

“安那托利!”葛洛佛科急促地叫道,但是司机的视野被前面那辆卡车挡住了。

第二回

……那是具火箭筒,一根有着球状前端的修长管子,瞄准用的表尺已经竖了起来,接着那辆卡车停了下来,男子单膝跪地,转过身子,用他手中的武器瞄准另个一辆白色奔驰……

……另一辆奔驰的司机见状立刻就想打方向盘躲开,可是他的去路完全被早上拥挤的交通给封死了,接着……

……一股用肉眼难以的轻烟,从发射管后端喷出,随后前端的球状物就飞了出去,钻进另一辆奔驰的引擎盖,爆炸了。

爆炸就在挡风玻璃前方,但是整辆车并没有像西文电影一样被炸成一团火球,而是在一道隐约的闪光后,冒出一阵阵灰色的浓烟。不过惊人的爆炸声却响遍了整个广场,车尾也被炸出一个大洞。葛洛佛科不用想也知道,这意味着车上不会有任何人幸免于难。然后漏出的汽油着火了,而安那托利也马上把方向盘向右打,车胎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噪音让他的双眼不由得眯了起来,但这还没完……

“我的天哪!”这是安那托利已经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因此立刻采取应变措施,他把车子继续向右边驶去,然后猛踩油门,左弯右拐地在拥挤的车阵中穿梭。因为在眼力可及之处的所有车辆都停下来了,所以葛洛佛科的司机便在车流中见缝就钻;不到一分钟,他就到了国外情报局莫斯科总部的车辆入口。总部的武装警卫已经开始向广场的方向快步移动,随后支援部队也从视线以外的营舍中蜂拥而出。这批警卫的队长是个资深中尉,他一看到葛洛佛科就马上认出他是谁,并随即挥手让葛洛佛科的车子进去,同时指派两名部下到下车的地方接应。就这天早晨来说,葛洛佛科抵达办公室是唯一和平常没两样的事。他一跨出车子,马上就有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地紧贴穿着厚重大衣的他。接着安那托利也下了车,他外套上的扣子已经解开,手上握着自动手枪,目光炯炯地盯住后面大门口,并四下扫视。

“快带他进去!”安那托利一声令下,两名士兵就立刻用有力的臂膀挟着葛洛佛科穿过两道铜门,而更多的增援部队也陆续到达。

“这边走,主席同志。”一名全副武装的上尉说完便拽着葛洛佛科朝着主管专用电梯走去。一分钟后,葛洛佛科跌跌撞撞地进了办公室。直到此时,他的大脑才弄清楚他三分钟前看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立刻走到窗前,朝下看去。

莫斯科警察―――被称作民兵―――正全速赶往现场,其中有三个人徒步前往,接着一辆警车直接切过堵住的车流,而另外还有三个骑摩托车的警察也下了车,朝燃烧中的车子走去,大概是想看看车里还有没有人在等待救援。这些人还真勇敢,葛洛佛科在心中付道,可是这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此时他可以把现场看得更清楚,即使是从三百公尺外的距离,他也看得到那辆车子的车顶已经被炸得鼓了起来,挡风玻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看着那个冒烟的大洞时,不禁想到在几分钟之前,那还是辆昂贵的大轿车,而现在已经毀于一具红军曾大量生产过的便宜武器之手了。

不管那辆车里坐的是谁,他们已经被以每秒钟几近一万公尺速度飞行的火箭炸得粉身碎骨。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不知道吧。可能司机看见,并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车子的主人大概一直坐在后座看着手中的早报,直到他的生命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结束。

这是葛洛佛科才开始感到腿软,因为那个被炸死的人很可能应该是他……突然间,他开始想到人死后是否真的有知?这是生命中最大的谜团,但却不是经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疑问……

不论是谁干下这次暗杀行动,到底谁才是他的目标?身为国外情报局的主席,葛洛佛科不是会相信巧合的人,而且整个莫斯科也没有几辆白色奔驰S600,不是吗?

“主席同志?”安那托利站在办公室门口叫道。

“什么事,安那托利?”

“您没事吧?”

“比他好多了。”葛洛佛科一面答道,一面从窗边走开。他需要坐一会儿。他费尽全力才不带一丝踉跄地走到旋转椅旁,然后坐下,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低头看着橡木桌面上那一堆等着他过目的文件;这是每天的例行工作―――不过今天却是极不寻常的一天。他抬眼看去。

安那托利不是一个会泄漏出心中恐惧的人,在被KGB 挑中前,他已经在特战部队干到上尉,然后刚好在KGB 解体前进来。安那托利已经担任葛洛佛科的司机兼贴身保镖多年;在葛洛佛科的随员当中,他的地位就像长子,而安那托利对老板也是忠心耿耿。安那托利的个子很高,是个开朗的人,现年三十三岁,拥有一头金发;此时他的蓝色眼珠睁得比平时大得多。虽说他这辈子所受的训练就是对付暴力场面,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身临其境,看到整个事件的发生。安那托利时常在想,取人性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然而他进入这一行以来,他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在一次伏击中丢掉性命,更不用说是碰上一次仅咫尺之遥的伏击。他的工作岗位是葛洛佛科办公室外的一张办公桌,在这种时候,他的角色反而更像是葛洛佛科的秘书。

他的成长历程就是在这种为一位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的大人物担任日常性保护工作中度过,但此时他那安稳的世界已经完全被彻底粉碎了,就像他老板一样。

很古怪,但也可以猜想得到的是,葛洛佛科的大脑先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安那托利?”

“是,主席。”

“我们得弄清楚是谁被干掉了,然后再弄清楚我们是不是真正的目标。打个电话到民兵总部去,看看他们在忙些什么。”

“马上办。”说毕,英俊的年轻脸庞便从门口消失。

葛洛佛科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又看了窗外一眼,此时现场已经停了一辆救火车,消防队员正对着汽车残骸喷水,以扑灭零星的火苗。旁边也有辆救护车停在那儿待命,但葛洛佛科知道,那只不过是浪费人力和装备罢了。现在首先应该做的,是弄到那辆车的车牌号码,查明车主是谁,这样才能够确定那个倒霉的家伙是不是葛洛佛科的替死鬼,还是那家伙自己跟人有仇。直到此时,他心中愤怒还是没办法压过那份震惊,也许必须再等一会儿吧。葛洛佛科一边想着,一边走向他的私人盥洗室,因为他突然感到一阵尿意涌了上来,这似乎是对恐惧的直接反应。葛洛佛科这辈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就像很多电影中演的一样,主角都是胆大果决的,虽然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写好台词,而且经过排练的;然而比起这种突然在你眼前发生毫无预警的爆炸案来说,那些电影场景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谁想干掉我?他一边想着,按下了冲水钮。

美国大使馆离此只有几里远,平坦的屋顶上耸立着各式各样的无线电天线;大部分的天线都接到各种不同的接收器上,然后把接收到的讯息记录在磁带录音机上;录音机转得相当慢,以便更有效地利用磁带。摆放录音机的机房里有十几个人在工作,军人和平民都有;他们都是俄语专家,隶属于位在马里兰州米德堡的美国国家安全局。此时正是一天的开始,在机房里工作的这些人通常都比他们需要监听的俄国官员早上班。在机房里的众多无线电中,有一具专门用来扫描所有通信频率,就像美国人用来监听警方无线电的那一种。本地警察所使用的无线电频率,跟他们的美国同等在七○年代所用的一模一样,监听他们的无线电通信简直就是雕虫小技,因为他们连加密措施都没有。机房的人监听警方无线电的目的是为了知道哪里发生了车祸、上面有没有什么大人物等等,不过主要还是为了要掌握莫斯科的脉动―――这地方的犯罪情形可说是每下愈况―――让大使馆的人可以借此知道城里的哪些地方必须避开,也可以掌握发生在本地上千个美国公民身上的一两件犯罪案件。

“爆炸?”一位陆军上士对着无线电自言自语,接着便回头说道:“威尔森中尉,警方报告说在国外情报局莫斯科总部前面发生了件爆炸案。”

“什么样的爆炸案?”

“听起来像是一件汽车爆炸案,消防队已经抵达现成了,还有救护车……”他戴上耳机,以便把无线电中嘈杂的说话声听得清楚一点。“好,白色奔驰,车牌号码……”他抓起一本便条纸,把号码记了下来。“三人死亡,司机和两位乘客,还有……喔,他妈的!”

“怎么回事,雷恩斯?”

“萨吉?葛洛佛科……”雷恩斯上士的眼睛紧闭,一双手把耳机压住,贴紧耳朵。“他的车不就是一辆白色奔驰吗?”

“喔,他妈的!”威尔森中尉咒骂一声,因为葛洛佛科是她的部下会固定追踪的俄国人之一。“他是死者之一吗?”

“还不知道,中尉。又是一个新的声音……是他们队长正从警察局发话,说他准备赶到现场去。看来这次事件让他们相当紧张,哇,又是一大堆人加入了无线电对话。”

苏珊?威尔森中尉在她的旋转椅上前后晃动着。要不要把这件事通报上去呢?

他们又不会因为你通知上级坏消息而枪毙你,对不对?“站长在什么地方?”

“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中尉,他正准备要飞到圣彼得堡去。”

“好吧,”她转身面对自己的仪表板,拿起保密电话―――那是一具STU -六(STU 为保密电话缩写),拨通了电话到米德堡去。她的塑胶加密钥匙已经插在正确的位置上,电话已经接通,跟位在美国国家安全局的一具同型电话建立起同步通讯连线。她按下了#鍵,等待对方的回应。

“值班室。”地球另一边的一个声音说道。

“这是莫斯科站,我们这里有迹象显示,葛洛佛科可能刚刚被暗杀了。”

“国外情报局主席?”

“没错,一辆和他的座车很像的车在德辛斯基广场爆炸了,而这个时间又刚好是他平常上班的时间。”

“是巧合吗?”那个不带感情的男声问道。这家伙应该是个中级官员,可能是军人,负责值晚上十一点到隔天早上七点的班,可能是空军,而“可信度”这个名词是被这些军人奉为圭臬的准则。

“我们是从警方的无线电上听到的。线上有很多人在说话,听起来他们似乎相当重视这件事;我的监听员是这么说的。”

“好,你能不能把这些录音传过来给我们?”

“可以。”威尔森中尉答道。

“好,就这么办。谢谢你的通知,我们从这里开始接手。”

第三回

“莫斯科站通话完毕。”鲍伯?提特斯少校听到对方说道。他刚刚才到国家安全局这份工作;他本来是个飞行员,在C -五和C 十七两种运输机上累积了两千一百小时的飞行经验。八个月前,他在一次摩托车意外中伤到了手肘,导致行动能力受损而结束了飞行员生涯。现在的他已经在间谍这一行找到了新生;就求知的角度来说,这份工作多少比较有趣,但是比起飞行员的工作来说,这种转换也不全然那么理想。他向一个士官招招手―――那是个海军上士―――要他过来听莫斯科的连线。那名水兵随即?戴上耳机,启动了桌上的电脑。他是个俄文专家,也十分熟悉电脑的操作;他听着录下来的俄国警方无线电通话,一面翻译一面打字。译文即刻出现在提特斯少校的电脑荧幕上。

我拿到车牌号码了,正在清查中。

很好,尽快查出来。

努力中,同志。

查到了。白色奔驰车,登记在G.F.阿夫咸科名下,波托波浦夫大道七六七七号,十八A 室。

是他?我认得这名字!

听起来这对某人是个好消息,提特斯想道,但是对阿夫咸科来说就不那么好了。

很好,接下来呢?资深值班军官汤姆?波特海军少将是个反潜专家,此时他大概正在位于主楼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看电视。该是让他动一下的时候了。他拨了电话。

“波特少将。”

“长官,我是值班室的提特斯,我们接到了报告说莫斯科发生了重大事件。”

“发生了什么事,少校?”

“莫斯科站原本以为国安―――不,国外情报局主席葛洛佛科可能被暗杀了。”

“结果呢?少校。”问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了一些警觉。

“结果死的可能不是他,长官,是个叫阿夫咸科的家伙―――”提特斯把这名字逐字拼了出来,“这是我们从截听警方无线电通讯的录音中记下来的,还没有查这个人是谁。”

“还有呢?”

“长官,我们现在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同一时间,一位名叫汤姆?巴罗的中央情报局干员已经加入了大使馆负责处理这件事的小组。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在使馆里排名第三的间谍并不打算自己开车到德辛斯基广场去,他选了次佳的方案:打了通电话给CNN 的办公室,那是他一位朋友的专线。

“迈克?埃文斯。”

“迈克,我是吉米。”汤姆?巴罗说道,他用的是事先说好的假名。“在德辛斯基广场,有个坐奔驰车的家伙被谋杀了。现在情况一团混乱,而且有点不寻常。”

“好,”记者一面答道,一面做简短的记录,“我们会去瞧瞧的。”

巴罗坐在位子上看了看手表,本地时间八点五十二分。埃文斯是个动作很快的记者,特别适合干新闻这行,巴罗猜想,大概二十分钟内就会有一辆摄影车抵达现场;那部车有专用的KU频道卫星上传设备,可以把报道直接传到CNN 位于亚特兰大的总部。而这些卫星信号下传时,也会被国防部监听,传到维吉尼亚州的比沃堡,然后再透过恒星传送给相差单位。这种企图暗杀葛洛佛科主席的事件肯定会让一大堆人相当感兴趣。接下来,他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然后再打开中情局的俄国人档案。

在维吉尼亚州的兰格利,同样的一份档案存在中情局许多部电脑里,其中一部位于总部大楼七楼的行动指挥室。一双手在键盘上敲出阿……夫……咸……科……,结果只出现如下一行讯息:

档案全部搜寻完毕,未找到搜寻项目。

“为什么这名字看起来似曾相识?”他问道,“但是电脑却说找不到?”

“我看看……”他的一名同僚说道,然后侧身过来把那名字的拼法改了一下。

“试试看……”还是找不到。他们又试了第三种拼法。

“宾果,谢谢啦,比佛利。”值日官说道,“喔,对了,我知道这家伙是谁了,拉斯普丁,一个卑鄙的混蛋―――这么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你看他一走路就发生了什么事。”军官咯咯笑道。

“拉斯普丁?”葛洛佛科问道,“那只没水准的猪,是吧?”他笑了笑,然后对他的安全主管问道:“可是有谁想干掉他呢?”此时这位安全主管把这次的爆炸事件看得比其他任何一件事都来得重要,甚至连主席本人都没他那么紧张,因为自从这件事发生后,他的工作就变得更了。首先,他得先告诉葛洛佛科,白色奔驰车已经不能再当他个人的专属座车,因为太招摇了。其次,他得去询问负责守住这栋建筑的屋顶角落的卫兵,为什么他们没看见那辆卡车上有个扛着火箭筒的人!这栋建筑周围三百公尺以内的地方都是他们应该守卫范围,而他们竟然在葛瑞哥里?菲力波维奇?阿夫赛颜料(原文就是这样译的,不知对不对)的奔驰车被炸得支离破碎之后,才用手提无线电发出警讯。他今天已经发了很多次誓,说一定要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看来这誓言还会继续挂在他的嘴上。

“他离开我们这里多久了?”葛洛佛科问道。

“九三年就离开了,主席同志。”安那托利?伊凡尼维奇?谢勒宾少校答道。

他刚刚才问过别人同样的问题,而答案也是在几秒钟之前才得到的。

那就是在第一次裁减人力时离开的,葛洛佛科想道,但是看来那个人渣在转入私人企业后混得还不错,好到可以混到一辆奔驰S600……好到有人要在路上暗杀他……除非他是在无预警的情况下变成另外一个替死鬼。这问题还是得弄清楚。此时主席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原有的自制力,开始抽丝剥茧地理清头绪。葛洛佛科是个聪明人,他根本就不用问“为什么有人想杀我?”他的心里有数。像他这种身分地位的人,自然会树敌,而且有些还是死敌……但大多数的敌人都很聪明,不会笨到做这种尝试。而且到了他这种层级,真刀真枪的斗争又十分危险,因此根本就不会发生。一直以来,国际情报这行业都是相当平和,而且文明的,不过还是会死人。

如果有人被发现帮外国政府刺探俄罗斯祖国的情报,那他的麻烦可大了。不论新旧政权,叛国罪仍是叛国罪,死罪是免不了的……如果是美国人下的命令呢?热潮程序。是的,那就对了,这些美国人和他们的律师;如果律师认同某件事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文明合法的。

“还有谁在车上?”葛洛佛科问道。

“他的司机,我们有他的名字,之前是个民兵。另外一个看来是他的女人,名字还没查出来。”

“我们对葛瑞哥里的日常行程知道多少?今天早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现在还不知道,同志。”谢勒宾少校答道,“民兵正在调查这些事。”

“谁负责这个案子?”

“夏布里柯夫中校,主席同志。”

“叶芬?康士坦提诺奇―――我认识这个人,很优秀。”葛洛佛科赞许道,“我想他大概是需要一点时间吧?”

“是需要一点时间。”谢勒宾同意道。

比起拉斯普丁送掉一条老命的时间要久多了,葛洛佛科想道。生命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拥有它时,它是那么地长久,但失去它时,却又快得像阵风―――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你,失去生命的滋味像什么,对不对?除非你相信有鬼魂、神灵或是死后世界这回事,但这些都是葛洛佛科从小就嗤之以鼻的事。所以啦,这位间谍大师暗付,这又是件神秘万分的事情了。这一次这种老命在生死之间只有一线之隔的经验,对他来说还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呢!让人觉得相当不安,但回想起来却又不是那么可怕。主席在心中想着,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称作勇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勇者,因为他其实从来没碰过会危及性命的危险状况。不能说是他刻意躲避,只不过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碰到危险。等到混乱过后,他发现自己的好奇多过惊慌失措,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谁干的?这些问题都需要找到答案,更不用说让它再度发生了。葛洛佛科心想,勇敢一次也就够了。

这天早上,班杰明·古德烈博士在五点四十分到达兰格利,比他平常上班的时间早了五分钟。他的工作性质让他无法有太多的社交生活,对一位国家情报官员来说,这是相当不公平的。通道他不是处于离婚年龄吗?难道他没有英俊的外表吗?

难道他不是学有专长?或是专业上没有良好的前景吗?也许事业上是差了一点,古德烈一面想,一面把车子停在旧总部大楼旁的VIP 车位上。他开的车子是辆福特探险家休旅车,因为这型车在雪地上很好开,而且很快就要下雪了;至少冬天已经要来了,而华盛顿特区的冬天特别冷;这种逻辑已经超出了古德烈的理解能力。也许他应该跟总统的科学顾问聊一聊,看看是否能澄清一些事情。新任的科学顾问相当不错,他知道怎样用一些言简意赅的话来说明复杂的事情。

古德烈很快地走入大门,进了电梯。当他走进行动指挥室时,时间是清晨五点十分。

“嗨,班。”有人跟他打招呼。

“早啊,查理,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啊?”

“你一定会爱死这件事的,班。”查理?罗伯茲向他保证,“今天可是咱们俄罗斯祖国的大日子。”

“喔?”古德烈的眼睛瞇了起来,俄罗斯是他和大老板注意的焦点。“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个家伙打算干掉萨吉?尼古拉耶维奇。”

他的头像猫头鹰般地猛转过来。“什么?”

“你听到啦,班。但是他们的火箭筒打错了车子,结果干掉了某个我们也认识的人―――好吗,应该说是认识的人。”罗伯茲修正自己的话。

“从头说起吧。”

“佩姬,把录影带倒一下。”罗伯茲挥手批示他的值日官。

“哇!”古德烈看了五秒钟后说道,“到底死的是谁?”

“你相信死的竟然是葛瑞哥里?菲力波维奇?阿夫赛颜料吗?”

“这名字我不认得。”古德烈承认道。

“这里有资料。”值日官递给他一个牛皮纸档案夹。“这是这家伙当年在KGB时的资料,他可是个大情圣呢!”她用女人那种带着不屑的平淡的证据说道。

“拉斯普丁吗?”古德烈一边扫视档案的第一页一边说,“我听说过一些有关这家伙的事。”

“我敢打赌大老板也听说过他。”

“两个小时后我就知道了。”古德烈大声预言道。“莫斯科站怎么说?”

“站长正在圣彼得堡参加贸易展,那是他身分掩护工作的一部分;我们收到的东西都是副站长送过来的。我们猜想要不是阿夫赛颜料得罪了莫斯科黑手党的老大,就是葛洛佛科才是真正的目标,而他们打错了车子。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个。”值日官用国家情报官员们常用的方式耸了耸肩,像是在说: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有什么人会想干掉葛洛佛科?”

“会是他们的黑手党吗?有人给自己弄来了一具火箭筒,可是在他们那里的五金行应该买不到这玩意吧,对不对?所以这可能是某个犯罪集团的高层所下的诛杀令―――但是哪个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标呢?阿夫赛颜料在道上一定有些死敌,而葛洛佛科也一定有他自己的敌人或对手。”她又耸了耸肩,“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大老板会需要更进一步的讯息。”古德烈警告。

“我也需要。班。”佩姬?杭特说道,“这是我手边仅有的资料,俄国佬手边的资讯也不会比我们多。”

“我们有没有办法得知他们的调查进度?”

“大使馆的法律参事麦克·莱利跟他们警察的关系应该相当密切,因为他帮很多俄国警察拿到联邦调查局国际训练学院的入学许可,让他们道匡廸科去上研究所级的警察课程。”

“也许我们可以联邦调查局要他们去打听看看。”

杭特值日官耸了耸肩,“这么做也无伤啦,顶多是某个人跟我们说不而已。再怎样我们手上也已经有些东西了,不是吗?”

古德烈点点头,“好吧,我建议就这么做。”他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朝门口走去,“大老板应该不会再抱怨今天的世界有多无聊了。”接着他便带着CNN 的录像带朝自己的休旅车走去。

第四回

此时太阳才刚升起。乔治?华盛顿大道的车流也开始愈来愈多。这些都是急着早点赶到办公室去的早起鸟,古德烈心想,可能大部分都是五角大楼的人。他开过科伊桥,穿过泰廸?罗斯福岛,波多马克河上平静无波,仿佛就像一面镜子,也有点像水獭筑水坝围成的池塘。他从仪表盘上得知外面的气温是华氏44度,根据今天的天气预报,气温会达到华氏60度,云量少,也没什么风,实在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但不管他乐不乐意,他都得在办公室里待上一整天。

白宫一天的活动开始得很早,他一转进去就看到了。当他把车子停进专属车位时正好看到一架黑鹰直升机刚刚起飞,前导摩托车队也在西边入口处集合完毕。单是这些阵仗,就让他紧张得赶快看了看表;还好没迟到。他赶紧下车,手里捧着一大叠文件和那盘录像带,急忙进门去。

“早安,古德烈博士。”一位穿制服的警卫向他打招呼。

“嗨,查克。”尽管他是这里的员工,但还是要经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而那叠文件和录像带也要经过人工检查——就好像他打算夹带一把枪进去一样;班觉得这对他实在是一种干扰。好吧,之前曾发生过一些惊扰事件,所以这些人就是被训练来不要相信任何人的。

通过每天例行的安全检查后,他转向左边,快步爬上楼梯,然后再左转走进办公室。某个好心人已经帮他把办公室的咖啡机打开了,还煮了一杯法国蓁果口味的咖啡。他倒了杯咖啡,坐了下来,开始整理文件和自己的思绪。当他喝下半杯咖啡后,就把所有的文件再度夹好然后走向90尺外的另外一个办公室。大老板已经到了。

“早啊,班。”

“早安,总统先生。”国家安全顾问回答。

“今天世界上有什么新鲜事?”美国总统问道。

“今天早上似乎有人想要暗杀萨吉?葛洛佛科。”

“喔?”雷恩总统喝了口咖啡,抬头问道。古德烈于是开始向他汇报目前的状况,然后把录影带塞进椭圆形办公室的录放机里,按了放映键。

“我的天哪!”雷恩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辆昂贵的桥车所剩下的残骸看来只能送进废车压碎机了。“结果谁被他们干掉了?”

“一个叫葛瑞哥里耶维奇?菲力波维奇?阿夫赛颜科的家伙,现年五十二岁……”

“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何方神圣?”

“他比较广为人知的名字叫拉斯普丁。他以前曾负责过KGB 浑名燕子学校的女特工学校。”

雷恩的眼睛睁大了点,“那个狗娘养的家伙!他后来又干了些什么事?”

“他大概是在九三年左右退休的,接下来显然又重操旧业,从他用的车啊什么的看来,他应该赚了不少钱。当他被暗杀时,跟他在一起的一名年轻女子以及司机也死了。”

雷恩点点头。燕子学校多年来为俄国训练了许多诱人的年轻女子,在国内外以担任妓女来为国家服务,因为从上古时代开始,男人只要碰上美女就管不住舌头,因此有不少机密就是被KGB 用这种方法弄到手的。另一方面,女色在延揽各式各样的外国人为KGB 收集情报时也相当管用。所以当他被撤掉之后,拉斯普丁―――俄国人这么称呼他是因为他有种让女人屈服并为他所用的能力―――就这样轻易地在新经济环境中建立起自己的事业(注:拉斯普丁是沙皇时代的妖僧)。

“所以阿夫赛颜科可能有生意上的敌人想要干掉他,而葛洛佛科根本就不是暗杀的目标啰?”

“完全正确,总统先生。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我们手中并没有可以支持任何一种说法的资料。”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大使馆的法律参事跟俄国警方的关系非常好。”国家安全顾问建议。

“好,打个电话给联邦调查局的丹?摩瑞,要他的人去打探一下消息。”雷恩说道,并考虑直接打个电话给葛洛佛科―――他们认识已经超过了十年,初次见面是在莫斯科薛瑞梅泰伏机场的跑道上,而那时葛洛佛科的自动手枪正抵在雷恩的脸上―――但后来又决定先不要这么做,因为他不能这么快就显露出对这件事的高度兴趣。过一阵子,如果他们两人有机会独处,他就可以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还有中情局的艾德和傅玛丽。”

“没问题。”古德烈把它记下来。

“再来呢?”

古德烈翻到下一页,“印尼正在进行海上演习,让澳洲佬有点关切……”他继续进行了二十分钟的早晨简报,主要内容是政治而不是军事议题,这是国家安全事务在最近几年演变出的关注方向,因为国际军火交易已经式微到没有几个国家还把军事建设看得比内政事务重要了。

“所以今天的世局整体来说还不错?”总统做了个结论。

“除了莫斯科的一团乱之外,长官。”

在国家安全顾问离开后,雷恩看了看今天的行程。一如往常,他没有什么所谓的算帐时间。在每日的行程中,大概在他阅读下一个会议资料的那一小段时间,办公室里才没有其他人。他脱掉

老花镜―――他恨死这东西了―――揉揉眼睛;他预期大概三十分钟后就要开始头痛了。雷恩再度扫了行程表一眼,扑灭今天没有什么轻松的活动,没有怀俄明州的童子军,或是今年的世界棒球冠军来访;也没有来自加州帝王谷的李子蕃小姐,送他什么能让他微笑接受的东西。今天全部都工作。

真是狗屎,他在心中忖道。

总统这工作天生就是一连串纠结难解的冲突与纠纷,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其实没有办法算帐运用服的权力―――除了在极端紧急的状况下,但这些情况又是他应该避免,而不是正面对付的。在现实里,总统这职务是要负责协商工作的,多半时候他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国会。长久以来,雷恩一直不太适应这些程序,直到他的幕僚长亚诺·范达姆帮他恶补之后才稍有起色。阿尼亲自做了不少协商工作,然后再到椭圆形办公室告诉总统他的(雷恩)决定是什么,或他对这件事应该采取的态度,接下来他(范)都能在新闻室发布新闻或声明。雷恩觉得这和律师对待客户的方式很像:尽可能去关注客户的利益,却不告诉客户这些利益是什么,直到律师做出决定为止。就像阿尼告诉每个人的,总统应该受到保护,不应该直接暴露无遗在协商过程中―――特别是对国会。雷恩提醒自己,幸好他有个相当温驯的国会;媄鼉曼面对一个爱抬杠的国会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他的心中再次想着:我好端端的当总统做什么?

总统大选的过程简直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他每天至少要发表五场演说―――通常是九场。他得在各个地方面对各式各样的选民团体,但是口袋里一张张备忘卡上的演说内容却是大同小异。每次演说前,忙得团团转的工作人员都得在总统专机上―――专机也是尽其所能地照排定的行程时刻飞行―――就各地的不同情况而小幅修改演说内容。令人惊讶的是,他从来没有发现任何错误。为了求变化,总统可能会改变备忘卡的顺序,但是过了两三天之后,就算改变前后顺序也已经变不出什么花样了。

没错,世上如果有活生生的人间炼狱,那就是竞选的过程。你得听自己一再重复同样的话,直到大有作为开始抗议,而你也开始想要不按牌理出牌,做些疯狂的改变。这么做可能会让你爽上一阵子,但却会让你的听众也觉得你的神经有问题,所以你不能这么做,因为总统候选人应该是个完美的全自动化超人,不是个会倒下的凡人。

当然喽,单行过程也有好的一面。雷恩在为期十周的耐力竞赛里,也曾面对着欢呼声震耳欲聋的群众,过选民排山倒海而来的拥戴,不论是在俄亥俄州赞尼亚市购物足以外的停车场、纽约市的麦迪逊花园体育场、火奴鲁鲁、法哥,或是洛杉矶,出现的场景都一样。大批的平民百姓前来参与,为的只是要表达支持或者反对雷恩。

从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接任总统后,第一次在印第安那波里期发表正式演说到现在,他已经体会到这种被万民拥戴的感觉就像吸食毒品一样有几里随着他在群众前曝光的机会日益增加,他不由得热血沸腾,感到沸沸扬扬的民气可用,因此更急切地想要对群众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发表最切合时势的演说,而且让群众感受他对这一切都是非常认真的―――事实上他也的确很认真。这些事在做上个一两次时都还算简单,但是到第三百一十一次演说时―――这是他在选举结束时的最后统计数字―――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每个地方的新闻媒体问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相同问题,记下来或录音下来的也都是同样的答案,并成为每份地方报纸争相报导的最新消息。在每个城镇,当地的社论都极力赞扬雷恩,但也表达出他们的忧心,认为这次大选除了国会议员改选之外,并不是一场真正的大选。让选情更加混乱的是,雷恩对两大党的国会议员候选人都表达了支持之意,因为维持独立竞选的态势总比惹恼双方的每个人要来得好。

当然啰,群众的公安干警并不是走到哪里都不变的,他也会碰上抗议人群,而那些每晚出现在新闻评论节目里的家伙,则会提到他的出身背景,批评他以戏剧性的行动阻止了恐怖份子所造成的伊波拉病毒大流行―――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国家的根本遭到了严重的威胁。“是的,那种手段在这个特定的情况下有效,但是……!”要不就是批评他的政治手腕,而雷恩其实早就在演说中坦承自己根本没有政治手腕,有的只是常识而已。

在整个竞选过程中,阿尼可说是个天赐的帮手,他会事先帮雷恩准备好回答各种不同观点的台词。譬如有人说“雷恩太有钱了”,雷恩的答案不是“我的父亲是个警官”,就是“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赚来的,而且(不忘带着一脸愉悦幸福的笑容),我老婆现在赚得比我多多了”。

有人说雷恩不懂政治。“政治是每个人都懂得它是什么,却没有人能让它发挥功能的玩意儿。好吧,也许我不懂什么是政治,但是我会让政治发挥它的功能!”

有人说雷恩的就职听证曾在最高法院造成很大的争议。“我并不是律师,”他在全美律师协会的年会中说道,“但是我懂得是非,而司法也同样是明辨是非的。”

除了阿尼的策略和卡莉?韦斯顿所怀疑的讲稿之外,雷恩也学会了闪避对手的重话攻击,再用他一贯的温和幽默方式反击;有时他也会使用较强烈的字眼,以冷静却十分凶猛的方式将对手逼到无可辩驳的境地。重要的是,在无数小时的练习与指导后,他已经可以自然地表现出他是杰克·雷恩,一个普通人。

而舍得大书特书的是,他这些政治意味十足的动作,老师在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情况下做到的。

“早啊,杰克。”副总统没有经过通报程序就走了进来。

“嘿,罗比。”雷恩抬头微笑。他看到杰克森是不禁想道,这家伙穿起西装还是有点不自在。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穿制服,罗伯特?杰弗逊?杰克森就是其中之一,他每件西装上衣的翻领都别着缩小的海军徽章。

“莫斯科出了点状况。”雷恩花了几秒钟解释整件事情。

“的确有点让人忧心。”杰克森说道。

“叫班去为你做一次完事的简报。你今天的行程如何?”总统问道。

“SSDD。”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暗语,我在对街的太空委员会有个会要开。然后我今晚要飞到密西西比去,明早都能在老密西西比大学发表演讲。”

“你要自己驾驶专机吗?”雷恩问道。

“嘿,杰克,这份工作仅有的一点好处,就是可以让我再度飞行。”杰克森坚持要取得VC-二○B 小型商用客机飞行员的执照,那是他为官式访问活动巡回全国时的座机,又称<空军二号>。媒体对此的反应极佳,而对司令掌控飞机滋味的前战斗机飞行员来说,这也是最佳的治疗方法,不过却让空军方面不太高兴。“我的新任要是应付那些你不想做的芝麻小事。”说毕还眨了眨眼。

“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加薪的方法,罗比,外加一间很好的办公室。”雷恩提醒他的老友。

“你忘了我的飞行加给。”退役海军少将R.J.杰克森回敬道。然后走到了门边,不过又停了下来,转身说道:“那个攻击事件对俄罗斯的影响如何?”

雷恩耸耸肩,“不太妙,看来他们还没有任何进展。”

“我想也是。”副总统说道,“问题是,我们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帮助他们?”

“我还没有想到办法。”雷恩承认,“我们眼前有即将浮现的经济问题,而亚洲经济则已经在衰退了。”

“看来我得好好学一下这些狗屎经济问题。”杰克森承认。

“去问乔治·温斯顿吧,”雷恩建议,“那玩意儿没那么难,只不过得学着用一种新的语言来说话,像是在基准点、衍生性之类的名词。乔治对这些十分在行。”

杰克点点头:“知道了,长官。”

“长官?这种称呼要从何说起啊,罗比?”

“你是国家指挥体系的顶峰啊,大人物。”杰克森扮了个鬼脸,用南密西西比的口音对他说道,“而我只不过是个专门处理狗屎细节的副手。”

“就当这里是<准舰长班>,罗比,然后感谢老天让你担任副手,我当时可没你这么好运!”

“我记得,当时我也在场,你真的做得不错,要不然我怎么会让你毁了我的军旅生涯?”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为了那栋不错的房子,以及配给你的司机喽?”

副总统摇了摇头,“而且也不是为了当第一个黑人副总统。我就是没办法在总统求我的时候说不,就算你这个笨蛋也一样。回头见了,老哥。”

“午餐时再见,罗比。”雷恩在门关上前答道。

“总统先生,弗利局长在三线。”对讲机传出声音。

杰克拿起保密电话,按下按键。“早啊,艾德。”

“嗨,杰克。莫斯科那边有进一走的消息了。”

“是怎么弄到的?”雷恩首先问道,这是为了要评估这些他即将收到的资讯。

“拦截到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答道,意思是说,这些消息相当可靠。一般来说,从通信中拦截到的情报最可信,因为人们很少在无线电上撒谎,“看来这个案子在此地的重要性非常高,那些民兵都在无线电上高谈阔论有关这案子的事。”

“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初走看来,拉斯普丁的确是狙击者的目标。他在那边也算是号人物,利用他的女性……员工赚钱,而且是赚翻了。”艾德·弗利用字很谨慎,“然后他最近开始想要涉足其他领域,可能是操之过急了一点,结果把某个不喜欢被人分一杯羹的大人物给惹毛了。”

“你真的这么想?”麦克·莱利问道。

“米夏,我不确定我想的对不对。我跟你一样,是被训练来不要相信世上有巧合这回事的。”莫斯科民兵的奥莱格?普罗瓦洛夫中尉答道。他们两个人坐在一家专门执行外国人的酒吧里,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伏特加比较香醇。

莱利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有十四个月了,之前他是担任联邦调查局纽约办公室的助理干员―――但不是担任国外反情报工作;他是个组织犯罪专家,整整有十五个年头,他都一直忙于对付市黑手党的五大家族。俄国人知道他的这段历史,所以让他得以和酵警察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特别是他还曾经安排几个高层官员飞到美国,去参加联邦调查局国际浓缩提供给资警官的博士班课程,这个学位在美国的警界中享有极高的地位。

“你们美国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杀人案件吗?”

莱利摇摇头,“没有,要拿到一把普通手枪很容易,但这种反战车武器就不那么简单了。此外,如果使用这种武器犯案,那么案子就会立即变成联邦案件,而一般人都想尽量离我们愈远愈好。喔,黑社会的家伙会使用汽车炸弹,”他承认,“但那只是为了要干掉车子里的人而已。这案子的谋杀方式太特殊了。这个阿夫赛颜科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普罗瓦洛夫以不屑的证据说道:“他是个皮条客。他以女人为猎物,要她们打开双腿赚钱,然后再拿走她们的钱。这种人死了我一点也不伤心;可能有几个人会伤心,但我相信他留下的地盘在几天内就会被人接收了。”

“你认为他真的是目标,而不是萨吉?葛洛佛科?”

“葛洛佛科?这么重要的政府首长,只有疯子才会去攻击他。我不认为我们这里的罪犯有这种胆量。”

也许吧,莱利想道,但你不能光靠假设就开展大规模的调查工作,奥莱格?普罗瓦格夫。不幸的是,他并不能说出他的想法。他们两人是朋友,但是普罗瓦洛夫很爱面子,虽然他知道俄罗斯警察局无法跟美国联邦调查局相提并论,这是他在匡蒂科学到的。他目前正在用他惯用的手法,先要手下的警探去跟阿夫赛颜科的同伙谈谈,看看他有什么敌人,跟别人有没有不愉快,或是什么样的斗争发生;……不就是找线民问问看,莫斯科黑社会里有没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莱利知道,俄国人需要有人协助做证物辨识。到目前为止,他们对做案者所使用的那辆卡车仍然一无所知。那种卡车有上千辆之多,而且犯案的那一辆搞不也是偷来的,车子的主人或司机很可能连车子不见了都不知道。此外,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火箭筒是朝下发射的,所以在车斗上面可能会留下多少痕迹来帮助警方认出那辆卡车,然而警方却需要找到犯案的卡车来收集残留的毛发或纤维。当时没有人记下车子的车牌号码,也没有人恰好在尖峰时刻带着相机。不过有时候在一两天以后,可能会有某个家伙出现,而在这种重大案件里,你需要的就是这种可能会使案情有所突破的大嘴巴。若真的碰上那种守口如瓶的家伙,那么想靠侦办案件来谋生就真的有点困难了,所幸罪犯的心思多半不会那么小心―――除了那些智慧型的之外,不过就莱利所知,在莫斯科这地方没几个像这样子的罪犯。

智慧型罪犯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由在各次人力裁减行动中―――就美方所知,这些行动被称为瘦身行动―――被裁下来的KGB 官员所组成,是最可怕的一种,因为他们受过专业训练,又有执行地下行动的经验,他们知道怎么去延揽并利用他人,而且知道怎样不不动声色地达成任务。莱利曾经想过,即使联邦调查局的海外反情报处尽了全力,这是些人仍然会是这场游戏里的赢家。

另外一种是共产政权残留下来的余孽,他们称这种人为中介―――意思是利用关系居中牵线的人。在以前的经济体系下,这种人扮演的就是润滑剂的角色,有了他们居中牵线,大事情才有办法进行。他们是很多事情的促成者,靠着他们四通八达的人际关系,大家才能把事情办好。他们游击队员很像,能够在荒烟漫草的森林中找到路,让东西能够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随着共产体制的崩坏,他们的技能更是身价百倍,因为基本上没有人知道资本主义是怎么回事,所以能把事情办妥的能力就比以前更有价值了―――而且现在从中猎取的利益会更大。自古以来,天份永远是发挥在有利可图的地方,是在这个还在学习资本主义游戏规则的国家里,这种人自然有本事找到法律的漏洞,为有需要的人提供服务,然后从中分一杯羹。

在这个国家里,这些中介是最有钱的一群;有了钱,权势就随之而来;人有了权势就会腐败,腐败则会滋生犯罪,所以联邦调查局在莫斯科几乎跟中情局一样活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前KGB 成员和中介之间的联盟,形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有权势,也最复杂的犯罪帝国。

因此,莱利不得不承认,拉斯普丁这家伙―――这名字的意思是<堕落的人>―――可能是那个帝国的一部份,而他的死可能也与其有关系,不过也有可能完全不相干。这将会是一次很有意思的调查。

“好吧,奥莱格,如果你需要任何协助,我会尽可能帮忙。”联邦调查局的干员承诺道。

“谢谢你,米夏。”

两个人随即分道扬镳,彼此的心中都各有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