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色筒袜,并不长。
大概只到小腿中间的长度。
小腿袜其实很挑人。腿太粗或者太细，穿这种小腿袜都不太好看。
偏偏江耀的小腿,笔直匀称。小腿肌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仿佛生来就是供人捧在掌心把玩。
更衣室的房门落了锁。
小小的空间里，陆执让他坐在丝绒软椅上。
左手边是穿衣镜，清晰映出两人的身影。
陆执单膝跪地,像忠诚的骑士。
江耀听话地把脚轻轻放在他膝盖上。
陆执双手撑开黑色筒袜的圈口。质地细腻的黑袜，缓缓掠过那微微蜷曲的脚趾。
掠过足背。掠过细白脚踝。
向上。
微微凉薄的质感,紧贴住少年形状漂亮的小腿。
再向上。
筒袜上方,是一圈黑绸丝带。
用来箍住小腿，防止筒袜向下滑落。
丝带做成的腿环,内侧有隐形的贴扣。
陆执也是一圈抚摸过来,才找到那个极其隐蔽的内扣。
咔哒。
轻轻扣上。
“好了。”陆执低声说。
视线难以从那搁置在自己膝盖的漂亮小腿上离开。
黑色筒袜和腿环之间，隔着一道细细白白的嫩肉。
再往上，是精致圆润的膝盖。
然而膝盖再往上，就是薄呢质地的灯笼裤了。
看上去手感很好。
陆执喉结一滚。克制住视线继续往上的冲动。
“另一只。”陆执说。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江耀就已经乖乖地把穿好袜子的脚放下去。
把另一条腿抬起来。
……好乖。
真的好乖。
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照做。
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照做么？
陆执在心底喟叹,某种不可言说的炽热情绪，渐渐侵润了眼。
……不可以。
他很快克制住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他当然立刻就会克制住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他不可以。
他不能利用江耀对他的信任。
不能利用江耀的单纯天真。
不可以。那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他是军人。是光荣正义的特种兵。
所以绝对不可以。
陆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重新低下头，给他穿好另一只袜子。
这次的动作比刚才快了些。
毕竟摸清了门路。
江耀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下小腿。
“在这里。一个暗扣。”
陆执心无旁骛，松松抓握着他的手,引导他去摸那个地方。
“你要脱袜子的时候,先解开这里。”
“嗯。”江耀听话地点点头。
好乖哦。
陆执笑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
江耀温顺地把脑袋凑过来,眯起眼睛，嘴角微翘，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抚摸。
陆执有时候觉得他像小猫猫，此时又觉得他像小狗狗。
可可爱爱，喜欢被摸脑袋的小狗狗。
……唉。
陆执忍不住把心底的叹息声发出来了。
“……唉。”
“？”江耀歪了下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十分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
陆执看着那双眼，一颗心又不自觉地沉沦。
他感觉自己深深陷进去了。
明明是那双眼里满满当当地只装着他，他怎么反而觉得是自己陷进去了呢？
近在咫尺的穿衣镜，清楚倒映出陆执耳根的微红。
陆执有些尴尬，低咳一声。站起身。
江耀很自然地把腿从他身上缩回来。乖乖放下。
“鞋呢？”陆执也很自然地去给他找鞋。
江耀伸出穿着黑色小腿袜的脚尖，试图去够陆执身后的球鞋。
……球鞋。是他来时穿的那一双。
陆执想了想，对他做了个“等等”的手势。
然后打开试衣间的门，朝外面喊：
“不好意思，麻烦你……”
……
片刻后，几双黑色小皮鞋被递到试衣间门口来。
陆执问江耀：“这种可以吗？”
江耀看了一圈。每一双小皮鞋都擦得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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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很好看！
江耀难以抉择。
陆执果断：“都买了。”
“好的好的！我这就给您都包起来！”店员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地转身就走。
“等等！”陆执好笑地叫住她，又转头对着江耀，“挑一双吧，现在穿。”
江耀眼睛一眨一眨，许久，伸手指了一双。
陆执接过。很自然地再次俯身，给他穿上。
……
江耀走进试衣间时，是个清秀白净的高中生少年。
走出来时，却仿佛从维多利亚时代穿越。
摇身一变，成了个精致矜贵的小少爷。
就连店员都忍不住疯狂心动，小声请问陆执可不可以拍张照。
这身衣服实在是太适合他了！
陆执很大方：“可以。”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但要用我的手机拍。”
店员：“……”
你这不是中饱私囊吗！
……仔细一想好想也不完全是。
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衣服鞋子都是他掏钱买的。
不能叫中饱“私”囊。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那个意思。
总之，店员在一种哀怨复杂的情绪下，还是接过了陆执的手机，咔嚓咔嚓给漂亮矜贵小少爷拍起照来。
拍照之前有点怨念，拍完以后店员又开心起来了。
毕竟……实在是太可爱了！
小少爷看起来呆萌呆萌的，又软又甜。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会乖乖牵着身边男人的手。
也会在店员虔诚地递过去手杖怀表高礼帽的时候，听话顺从地接过，自己戴上。
超级可爱！！！
……其实店员也有点看出来了。
这个少年好像和普通高中生不太一样。
嗯……
店员说不上来。反正就感觉，他很容易出神。很容易呆呆看着某一个方向，出神。
但是他发呆的样子也好可爱！
如果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又会滴溜溜一转。
很快地定位到那位大胸肌酷哥身上。
……说起来酷哥怎么光顾着给小少爷买衣服，自己一件都不买？
呜呜呜如果顺手一起买个执事服就好了！
大胸肌酷哥执事！
嘶溜！
想想都刺激！
店员一边拍着江耀，一边脑补着陆执穿上黑色执事服的样子。
陆执：“？”
这店员一脸好痛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是的没错。
店员深感痛心。
她恨啊！
恨自己只是个小小店员！恨自己是个穷逼社畜！
她更恨——店里衣服为什么都这么贵！这么贵！
动辄几千！哪怕是那个小小的手杖，都是原木的！原木的！
两千多呢！！！
她根本买不起！
送不起！
要不然她就自己做主买一套送给酷哥了！
呜呜呜！
好穷一我！
店员拍着拍着就陷入了“我好穷我好痛苦”的悲惨旋涡。
陆执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感觉她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于是谨慎地把手机要了回来。
店员：“！！！”
二次打击！
差点忘了拍的这些照片也不属于她！
呜呜呜！她好惨啊！
陆执：“……”
沉默片刻，陆执拿起收银台上的笔，刷刷刷写下一个地址。
递过去。
店员：“？”
“这是精神卫生中心。”陆执诚恳，“那边医生护士都很专业很负责。你如果精神压力太大，就去那里疏导一下吧。”
店员：“……”
不。我不是这方面的精神压力。
我是……算了。解释不清。
在店员痛苦郁闷又写满羡慕嫉妒的眼神里，陆执紧紧抓着江耀的手，十分戒备地走远了。
兜里还揣着店员精心从各个角度拍摄的江耀，一起趁陆执不注意悄悄给两人拍的绝佳角度合照。
……
从维多利亚复古店里出来，陆执带着江耀，又去别的店里买了几件衣服。
其中包括睡衣，和棉质内裤、袜子。
都是很好的材质。
陆执亲手确认过的。
……虽然说起来好像一个变态，但陆执确实只是在确认面料的材质……
毕竟江耀的皮肤细嫩，一看就是被家里精心呵护着长大的。
如今只是暂住在他家里。
可是豌豆公主才是真正的公主，细嫩的肌肤可以感觉到十二层天鹅绒床垫下的一小颗豌豆。
陆执坚定地认为，如果贴身衣物面料不好，江耀肯定也会明显感觉到。
但会不会告诉他，就不好说了。
毕竟是暂住在他家。
哪怕吃穿住方面不舒服，江耀肯定也不会有任何抱怨。
他那么乖。绝对不会抱怨。
所以陆执必须亲自确认他使用的东西，免得劣质的面料磨破他的皮肤。
嗯。
合理。
虽然认真挑选内裤的陆执看上去像个奇怪的变态。
但陆执知道，他不是变态！
至少现在不是！
……
买完衣服出来，陆执大包小包。
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
“去吃饭？”陆执侧过头，问江耀。
“……”江耀安静地握着他的手。自己手里也拎着几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新买的贴身衣物。
黑白分明的眼睛，鸦羽似的睫毛缓慢眨着。
又不说话了。
又“掉线”了。
陆执心里静了一瞬。
那种钝钝的、空空落落的痛，又毫无征兆地撕裂开来。
嗯。撕裂。
陆执渐渐察觉到，那是一种撕裂感。
像把什么东西，硬生生从他心里，撕下来。
陆执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缓解这种锐利的疼痛。
脸上却仍不动神色，只是轻声问江耀：“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耀微微侧过头。仿佛只是听到熟悉声线的反射性举动。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静静地装着他。
却又好像不在看他。
……江耀不在这里。
陆执清楚地感知到这一点。
此时此刻，江耀并不在他身边。
江耀去了哪里。
陆执不由用力攥了攥江耀的手。
江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听话乖巧地任他抓着。
听话乖巧地紧跟着他。
那一瞬间陆执感觉到他的托付。
是强烈的安心，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是哪怕自己失去行动力判断力，只要那个人还在身边，就完完全全安下心来的信任。
就像是……挂机的时候，把自己的账号托付给队友？
这样的感觉。
陆执不由得笑了下。
想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却发现自己一个手牵着江耀，另一个手拿满了东西。
腾不出手。
……人为什么只有两只手。
陆执毫不犹豫地把大包小包放了。
认真地揉了揉江耀的头发。
然后又不厌其烦，把大包小包重新拎起来。
嗯。这不就腾出手来了吗。
……
十一点半，正好是饭点。
商场里人满为患，所有餐饮门口都在排队。
陆执站在人来人往的潮流里，手心紧紧攥着江耀。
他心里被硬生生撕去一块，却又感觉充实感在缓缓填满。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他和江耀之前是否曾发生过什么？
算了。不管了。
先找东西吃。
十一点半了。不能让江耀饿肚子。
陆执牵着江耀的手，紧紧牵着他安静的小尾巴，带着江耀穿越人群，穿过喧闹。
陆执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休息和坐下来吃饭的地方。
然而到处都在排队。他也不太确定江耀会想吃什么。
……江耀会喜欢吃什么呢？
陆执对于江耀的了解，仅限于昨天傍晚在警局的一顿盒饭，以及今天早上在家里的泡泡小馄饨。
他当然不可能中午再带江耀去吃盒饭，或者再吃一碗馄饨。
嗯……那吃什么呢？
陆执想了想，忽然心念一动。
他抬起头，牵起江耀，径直走向一个红通通的招牌。
“你好，两个人。请问还有位置吗？”陆执问。
“红红火火火锅店”门口，穿着一身旗袍的服务员对他摇头，一脸抱歉地说现在需要排队。2人的座位前面还要等67桌。
……67桌。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陆执叹了口气，牵起他的小尾巴，正要走，却忽听侧旁有人呼唤。
“陆执？你也回来了？”
陆执回头。
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
神明同时存在于无限多个世界线里。
万花筒碎片般的无数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分割他的注意力。
幸好他心里的灯，始终陪伴着他。
微弱但却温暖明亮，那独属于他，唯一属于他的灯。
然而最近，那盏灯的闪烁方式，好像有些变化。
神明感到疑惑。
但很快又被其他世界线夺走思绪。
直到……
直到。
直到一股麻辣鲜香，霸道强劲地钻进他的鼻腔。
……？
咕咚。
神明飘浮于虚空之中，万千星辰于眼中闪烁。
他却咕咚一声，吞了下口水。
好、好香。
……
谁又能相信，一碗牛油辣锅，就能召唤神明。
……
“……陆执？”
江耀恍恍惚惚，注意力回到这里。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牛油辣锅面前。
咕咚。
江耀又吞了下口水。
“还没开，别急。”陆执明确地听到了他吞口水的声音，忍不住想笑。
又低声哄着，柔声道，“来，介绍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嗯……”
江耀十分艰难才把目光从红通通的牛油辣锅上移开。
一抬眼，看到一个纯白，和一个云朵。
“这位是……秦警官。”陆执介绍。
“秦无味。”餐桌对面的英俊青年朝他微微颔首。
“这边这个是我好朋友。你可以叫他十年。”陆执笑笑，又指向边上另一个，“他是个动物摄影师，圈内大佬。很厉害的。”
“你好呀，小同学。”
十年弯起嘴角。
眉眼温柔。
“……啊。”
江耀茫然地眨着眼。
好半天，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啊”。
“怎么啦？”陆执用筷子夹着牛肉，开始往红油翻滚的辣锅里烫。
一边侧过头，低声像哄，“等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江耀看看近在咫尺的男人，又看看餐桌对面，那一个纯白，和一个云朵。
神明的嘴角，温柔地浮起了笑容。
温暖明亮的白光在他心口闪动。
“你好呀，秦无味。”
“你好呀，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