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文的故事讲完了。丁文书与孙老爷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故事涉嫌淫秽,丁文书早早让书棋退堂回家了——林二文既然要交代,留着他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许久,孙老爷长出一口气,说了一句:“好你个林二文,你的鼻子,连狗都不如勒。”
林二文不敢说话,始终垂着头。
孙老爷又问丁文书,“那个……文书啊……他这个事,你看有没有什么疑问啊?”
丁文书想了想,摇头,“怕是……没有。”
确实没有。按林二文的说法,王小姐在腊月二十四那天晚上,已经死了。这也验证了仵作关于“女尸比男尸早死许多天”的论断。整个案子里,就死了两个人,一个王有治,一个王家小姐。王家小姐是被王有治奸杀,那王有治是被谁杀死的呢?
但孙老爷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文书,你看,这个林二狗,是个什么罪?”
“这个……”丁文书为难了。一是他没有通读民国律法,二是印象里侮辱尸体并不成其为罪。妇女?不对。私闯民宅?也不对,他就是王家的家丁啊,只不过是翻墙进去的。想来想去,只能说一句:“应该……没罪吧……”
可不嘛,这林二文不仅没罪,还是个受害者——被王有治谋杀未遂。
“啊?”孙老爷很不满意。好不容易抓个嫌疑犯,怎么又没罪了?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晋城审的糊涂案,抓了个人,最后证明没罪。往事历历在目,令人心寒。
可没罪就是没罪,最终也只能让林二文回家。
林二文还拒绝回家,因为家里搜出过人脑袋,他怕。但丁文书强制让他回自己家,绝不能去书棋住处——怕他报复书棋。
最终林二文战战兢兢,离开了衙门。
送走了林二文,孙老爷与丁文书来到后院书房,将柳小姐叫来,告知了刚才的故事。
和两个大男人不同,柳小姐并不感到十分恶心,很是平和地接受了。这大概与她出身练武世家有关。
柳小姐沉思一番,说道:“既然这些事已经捋清,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丁文书接道:“王有治是被谁害死的。”
柳小姐点头道:“关于死亡的时间。府里的家丁说过,腊月二十九开始,便再没有见过王有治。”
丁文书道:“所以他极有可能是腊月二十八晚上死的。”
柳小姐道:“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在王家小姐的闺房里,除了王小姐的尸体,还有三个人。”
丁文书道:“林二文、王有治,还有一个女人。”
孙老爷插话道:“王云贵在信里说,王有治是因为和姘头闹了冲突,被那个姘头杀害。难不成,那个女人就是和王有治私通的丫鬟?”
柳小姐道:“有可能。”
丁文书道:“这女人杀了王有治,然后害怕事情暴露,便逃跑了?”
孙老爷颔首,“这样就说得通了。”
柳小姐却不同意,“不对。如果她也跑了,那就少了一个人。”
丁文书问:“少了谁?”
柳小姐看他一眼,道:“之前咱们说过,王老爷不知道尸体的真实情况,所以他不是处理尸体的那个人。现在林二文排除了嫌疑,丫鬟也跑了。屋子里的两具尸体,谁来处理?”
一席话,让丁文书与孙老爷无言以对。
“难道……她没跑?”柳小姐蹙着眉头,自问。
丁文书道:“她没跑?难道是她处理了尸体?一个丫鬟,去买棺材,然后把两具尸体放在一起?整个过程中,王老爷都对她如此信任?关键是尸体的模样。她为何要把尸体的脑袋都切下来,还剐干净了皮肉?”
说了一圈,三人都没想明白,只能作罢。
……
【男人见了她,很是欢喜。她也笑着与他说话。】
【“你果然没有……”】
【她果然没有……】
【好久没这样了?她与人亲热地说话。】
【她笑得如此温暖。】
【他试着牵她的手。她便让他牵着。】
【夜,是那么冰冷,这林子也是。】
【刀子也是。】
【“嗤!”】
【血飞溅出来的时候,男人的笑容还没停下来。她的笑容也是。】
【刺!刺!刺!】
【男人没有发出声音,就闭上了眼。】
【她又饿了。】
……
正月初五清晨,福灵酒家。
胡掌柜正忙着,突然来了客人。
“里面请……您……”
见来的是位妇人,胡掌柜吃了一惊。看穿着打扮,可不是西河口的姑娘。和寻常妇人不同,眼前的这位,周身透出一股子豪爽气色,倒有几分男儿风采。最近确实听说西河口来个什么“摩登女郎”,但从没见过,难道就是这位?不过,胡掌柜至今不知道什么叫“摩登女郎”。
“胡掌柜。打扰了。”
“您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居然知道自己姓胡?
“打搅胡掌柜,不过是想问问一些事。”
“哦?不知想问什么事?”
“旧事。”
“旧事?”胡掌柜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
“正是,都是些旧事。”女子笑了笑,“比如,王云富离开西河口后,搬去了哪里?”
胡掌柜的汗冒了出来。
……
从胡掌柜那里出来,柳小姐径直去了衙门。
到衙门后发现,原本只有孙老爷和丁文书在的书房里,现在多了一个孩子。孩子畏畏缩缩站在房一旁,一脸紧张。
孙老爷见柳小姐来了,忙道:“柳姑娘,大事不好。”
“伯伯何事慌张?”柳小姐问。
丁文书一指那孩子,道:“这是米铺的伙计,书棋。就是昨天晚上来帮忙作证的那位。”
书棋低着头,眼光轻轻偷看了柳小姐一眼。
见孩子脏兮兮的小脸,明显是刚刚哭过。柳小姐心下不忍,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你就是书棋啊?”
书棋不敢答话。
孙老爷道:“你不要怕。这是丁先生的夫人,姓柳。”
书棋方才怯怯答道:“是,柳婶婶好。”
柳小姐一脸微笑,“乖,叫姐姐。”
书棋点点头,“是,婶婶。”
柳小姐当即断言:“这是个傻孩子。”
丁文书无奈一笑,摇摇头,“他一早来报案,说林二文死了。”
柳小姐一蹙眉,“死了?怎么回事?在哪里发现的?”
书棋答道:“我今天去……河西的树林里……看到二狗子躺在那里……”说着话,他的小身板打着颤,显然是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