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唐考吃惊地看着远处长跪于地的宇文时,丁岚正骂骂咧咧地在路边花坛上刮掉粘在鞋底上的一层厚厚烂泥。两人都是好晴不爱雨的性子,忍受了一夜暴风雨的呼啸,清晨见太阳出来了,就从宿舍里跑出来享受阳光,晃悠着一直走到行人稀少的博物馆旁。
“老师,你这是在做什么?”唐考顾不上提醒还在折腾新皮鞋的丁岚,快步向宇文跑去。
面无表情的宇文并未理睬唐考,只是对着那片焦土连磕了三个头,便毅然站起身来。
“哇!昨晚上打的是什么雷啊?怎么有这么大的威力?啧啧……”丁岚沿着大道跟了过来,望着两侧被烧焦的残存树桩,他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
“昨夜,无为子道长舍身与柏叶伸宏对决,驾鹤西去了。”宇文语气平静地说道,脸上已看不到初时的悲痛。
“不会吧!”唐考与丁岚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宇文抬手一指焦土的中央,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心如明镜的两个年轻人看着地上那块人形的光斑,昨夜发生了什么,自然也能猜出七八分,二人不禁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突然,唐考象是想起了什么,大步奔向路旁站在树下的宇文,口中有些焦急地叫道:“老师,既然无为子老先生与柏叶同归于尽,那柏叶手中的邪兵也收回了吗?”
宇文脸上神情遽然一震,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距离自己脚边不远的一块泥地,沉声答道:“可惜前辈功亏一篑,还是让柏叶逃脱了。”
唐考一愣,顺着宇文的目光望去,大道旁被雨水浸润的稀湿泥地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泥痕中部的泥土仿佛被重物推压过,与两旁的浮土相比压实了不少,而两旁的浮土边缘则是一些凌乱不堪的印记,一部分仿佛是用脚蹬出的浅坑,另一部分看上去就象是人的掌印——有人曾经从这里爬过!
这条爬行的痕迹一直延续到转往大操场方向的岔路上,除了岔路的水泥路面上遗留了一点黑色稀泥,就再也没有留下更多的踪迹线索。唐考不由得咋舌,承受了这样威力巨大的雷击,柏叶还能挣扎着从这里爬行遁去,难道他真是金刚不坏之身?
宇文抬头望了一眼头上树冠的空洞,微微叹息,说了一句唐考和丁岚都听不太懂的话:“前辈,你既然一直教导我不要屈服天意,为何你最终还是被无谓的誓言所拘缚?”
方欣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生活习惯,那就是在每个有温暖阳光的周末早晨,带着一块胶麻质地的方垫到逸夫楼后面安静的空地上练习瑜伽,这种环保而又不张扬的健身方式一直是方欣保持苗条身材的绝招。但在今天,逸夫楼后座平日难得有人经过的空地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确切地说,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伙。
当方欣看见自己熟悉的那片空地中央趴着一个上身赤裸不知死活的男人时,吓得手上的瑜伽垫都掉在了地上,若不是那人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只怕方欣早就一溜烟跑远了。
虽然那人的脸上一片乌黑,方欣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是柏叶伸宏。
“救救我……”柏叶的声音极其虚弱。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方欣着急地一摸身上,才发觉自己换了运动服,没把手机带出来。
“不要叫救护车……”柏叶勉力支撑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用尽全力也不过只是翻了个身,变为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
直到柏叶翻过身来,方欣才看清了他身上的伤势。只见柏叶胸前有一个巨大黑色印记,似乎是严重灼伤留下的,这黑印从胸腹之间呈枝蔓状向外扩散开来,那些宛如蛛网般细密的烧伤一直延伸到柏叶的四肢关节,所过之处皮肉焦黑外翻,就好像有一团烈火从他的体内往外喷吐燃烧。
“水……给我……水!”柏叶的目光突然落在方欣手上。方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半瓶矿泉水,赶紧蹲下身子,把瑜伽垫折叠成一个长方块,塞到柏叶脑袋下做枕头,又将水瓶递到了柏叶唇边。
柏叶勉强灌下两口矿泉水,说话总算利索了一些:“昨天晚上,我被雷击中了。”
“被雷击了还不叫救护车?”方欣眉毛一竖,立马站起身来要走。
“别!”柏叶拉住了方欣的裤脚,“你……你真的愿意救我?”
方欣愣了一下,神情间微微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柏叶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微光闪过,他轻声说道:“不用叫救护车,你只要不惊动别人,把我送回留学生宿舍就可以了。”
“可这里距离留学生楼还有好长一截路,不找别人帮忙,我怎么把你送回去啊?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无论谁看见都会被吓到。”方欣为难地说道。
柏叶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上身完全赤裸自然不必说,腿上穿的牛仔裤也已经被烧坏大半,只能勉强遮体。他有些羞愧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说道:“你可以用自行车搭我回去……如果能再帮我找一套衣服,那就更好了。”
方欣用力咬住下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细密的贝齿,神情严肃地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好,你等着!”说完,她便快步跑开了。
柏叶吃力地扭转头,目光一直追随着方欣,直到她匀称美丽的背影从视线中完全消失。
方欣一口气跑回女生寝室,打算找同寝的同学借辆自行车,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打算将发现受伤的柏叶这件事告诉唐考。出于女性的直觉,她能感觉出唐考对柏叶的敌意,甚至也能隐隐察觉到宇文老师与柏叶的受伤有某种关联。现在只需给唐考打一个电话,男生们自然会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可面对这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又一直对自己十分友好的日本人,方欣实在有些不忍心打那个电话。
“只要我现在救了他,从今以后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他下次再遇到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方欣在心中暗暗念叨着,走进了宿舍大门。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有个女生在楼上等你半天了!”突然从楼梯上下来的纪薇,挡住了方欣的去路。
“嗯?是谁呀?”方欣脸上微微一红,仿佛被人撞破了心中秘密。
“不认识,不是住我们这栋楼的,好像是个低年级的师妹。”纪薇耸了耸肩。
“你来得正好,自行车借我!”方欣把手伸到了好友面前。
“我正要骑车出去买东西呢!”纪薇嘟起嘴,不情愿地拿出了车钥匙。
“叫你男朋友载你出去吧!”方欣一把抓过钥匙,心急火燎地跑上了楼。
“这么着急干什么?芳心大动啊?”纪薇把双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嗓子,见方欣回头瞪了她一眼,又嬉笑着跑开了。
刚转出三楼的楼梯间,方欣便看到张月晨正站在自己的寝室门前,“原来是你呀?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方欣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寝室房门。
“我……”张月晨跟着方欣走进寝室,踌躇了半天,才说道:“我有要紧的事情想和你谈谈……”
“是和丁岚那家伙有关吗?”
“唔……也算是吧!”
方欣不禁皱了皱眉头,逸夫楼后面还躺着一个急需救助的伤者,她现在怎么会有心去听张月晨和丁岚那些风花雪月的争执?
“月晨,我现在手上有很麻烦的事情要处理,我们可不可以晚一点再谈关于丁岚的事?”方欣有些慌张地在自己床下的箱子里翻找东西,并没有抬眼去看张月晨。
“可是……”
“啊!找到了!”方欣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皱巴巴的耐克男式运动装。这衣服本是唐考的,昨天方欣和唐考刚回到学校就下起了大雨,唐考便脱下身上的运动服,让方欣顶着衣服跑回了宿舍,方欣怕其他女生看见了笑话自己,便乘人不注意,将潮湿的衣服揉成一团藏在了床下,打算等哪天寝室里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清洗。现在遇上柏叶这桩事,方欣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就把这件衣服给找了出来。
“呃……我现在马上要出去一下,你看我们能不能晚上再约个时间见面?”方欣一边说话,一边把运动服塞进一个大塑料袋里。
“好吧!”张月晨勉强地答应了。
正在此时,方欣床头的手机响了,“天哪!”方欣一拍脑袋,有些不耐烦地抓起了手机。
“喂……温雅老师?你好……宇文老师?我昨天就想找他的,但一直没找到……什么?想和我见面?可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啊!”方欣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找上了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学生会干部?“……外文楼教工休息室……好……我一有时间就会过去的。”
挂掉电话,方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床上,那里还摆放着昨天买的几大包衣服。夜里下大雨,宇文老师也不知为何没来找她,方欣只好把这些衣服带回了寝室。难道温雅老师就是因为没有衣服穿才被困在教工休息室?方欣灵机一动,对张月晨招了招手。
“你认识外语系的温雅老师吗?”
张月晨点了点头。
“那正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把这几包衣服送到外文楼教工休息室去,交给温雅老师,别说是我交给你的,就说是宇文老师请你帮忙带去的。宇文老师你知道吗?你应该见过,就是高高瘦瘦的那个。”方欣把几包衣物收拾成一堆。
“我知道,我经常听丁岚说起他。”张月晨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个麻烦事,很主动地走过来提起了衣物。
“如果温雅老师问起其他什么事情,你说你都不知道就可以了。”方欣有点不放心,怕张月晨不注意说漏了嘴。
“没问题!我只管把东西送到,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张月晨答应得很干脆。
“太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晚上我们约时间见面吧。”方欣抬起手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留学生楼前,有一个布满绿色植物的小型庭院,一辆女式自行车缓缓滑行而来,绕过庭院中心的小池塘,随着轻微的刹车声,在大门前停下了。一个蓝眼睛的瑞士留学生从楼里出来,正看见一身清爽运动装扮的方欣轻巧地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他不禁用欣赏的声调吹了声口哨,方欣则回与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老外被漂亮的方欣吸引住眼球,几乎没有注意到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阴沉沉的柏叶。穿着运动服的柏叶把头埋得很低,并且将运动衣上附带的帽子也拉拢来戴上,从正面走过的人很难看清他的脸。
等那瑞士留学生走远之后,方欣才低声对柏叶说道:“下来吧。”
柏叶晃晃悠悠地将双脚落到地上,方欣刚将自行车推开,柏叶就一下失去了重心,他探手想去抓住自行车的后架,可抓了个空,又一次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方欣有些惊慌地扶起柏叶。
“想不到……这天雷竟然这么厉害……”柏叶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他摇了摇头,一咬牙,竟然借着方欣的手臂站了起来。
方欣奇怪地发现自己手臂上被柏叶抓住的地方就像靠上了一团火炭,一股炽热的灼烧感顺着手臂传递上来。她皱着眉头忍受着不适,将柏叶慢慢扶进了留学生楼。楼里没什么人,管理员也正在埋头抄写着什么,谁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虚弱的柏叶似乎已经将说话的力气用在了脚下,他颤抖着手指,指了指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方欣会意,半扶半抬地将柏叶推到了门前。柏叶用脚去撩开搁在门前脚下擦鞋底的地毯垫,露出了一把房门钥匙。这种西方人藏钥匙的习惯,大概是柏叶向楼里的其他外国留学生学的吧。
进到门中,方欣立刻开始为留学生宿舍的装修与设施感到忿忿不平:“这也太豪华了吧?都快赶上星级宾馆的标间了!为什么我们中国学生住的宿舍就那么破啊?”
柏叶费劲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帮我把浴缸里放满水好吗?”
方欣小心地将柏叶扶到床上平躺,又去卫生间开水龙头放水。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大床,柏叶见方欣放出来的是热水,又哑着嗓子补充道:“只要冷水就行了。”方欣回头看了柏叶一眼,虽然心中疑惑不解,倒也依言照办。
不一会儿,浴缸中就蓄了满满一池冷水,方欣以为柏叶是要洗澡,关掉水阀正要出门回避,忽然柏叶叫了一声小心,方欣不由一怔,呆愣在卫生间的门外。
只听见“哗”地一声水响,一条半透明的水龙竟从浴缸内凌空而起,盘旋着从门内窜了出来,就势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柏叶拦腰一卷!方欣吃惊地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这条水龙将柏叶拽进了浴缸,只在大床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水痕。唐考曾经对方欣说过是一条水龙救了她的命,直到此时,方欣终于明白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卫生间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声音之大,竟震得天花板上都掉下了白灰。远在大门边的管理员也被吓了一跳,慌不迭地去看留学生楼旁边的小锅炉房,还以为是烧热水的锅炉炸了。
一股炽热的水蒸气猛地从卫生间里涌了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这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又把惊魂未定的方欣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足足过了三四分钟,白色雾气终于渐渐散去,房间内的摆设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方欣这才壮起胆子,探头去看卫生间里面的情况。
刚才还注满冷水的浴缸,现在竟然完全干涸了!不知柏叶是释放了什么能量,刹那间就将那缸冷水完全蒸发成了水汽。此刻的柏叶蜷躺在浴缸中,头搁在浴缸边缘,虽然仍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又恢复了从前的光芒。
“你……你没事吧?”从门边探出头来的方欣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暂时没事了,我把被雷电劈中时硬冲入体内的热能全部释放出去了。”柏叶的声音又变得清亮起来。
“哦……那就好……”方欣的脑袋又从门边缩了回去。
“只可惜了我这块不动明王护心符……”柏叶发出一声轻叹,拉开运动服露出灼伤的胸膛,忽然,他忍住剧痛将拇指与食指插进胸前那块黑色的烧伤中,随着粗重的鼻息,柏叶居然从体内挖出一块已经被高温熔得走了形的黑色铁块,这不动明王护心符竟是用手术植入体内的!铁块厚度不过一指,熔化的边缘已经看不出它的本貌,只有中心部分隐约可辨识的不动尊刻像还可勉强显现当初的精美雕工。无为子的崩雷诀太过霸道,黑铁虽是从伤口内取出,却没有染上半点鲜血,只有几丝烧焦的皮肉沾在上面。血,早就蒸发了。
“无为子,你真不愧是五雷大法的传人,如果没有这不动明王护符,再加上十字枪隔离心火,我一定会与你一样,身承天雷,五内俱焚,整个身躯由内到外完全烧成灰烬。”回想起昨夜一役,柏叶仍是后怕不已。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已成废铁的护心符,心中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挫败感,烦躁之下,随手便将那铁块扔进了垃圾筒。
眼见柏叶已无性命之忧,方欣不禁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她正想悄声离开,目光却被书桌前供奉的一柄武士刀所吸引住了。这柄刀上方的屋梁上特别安置了一盏射灯,明亮的灯光下,长刀漆黑的外鞘显现出龙鳞般的花纹,淡青色鲨皮包裹的刀柄有一种迷人的质感。方欣慢慢走到那柄刀前,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摩了一下刀鞘。
“那是我父亲的遗物……”柏叶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方欣触电般收回了手指,有些心虚地回头望去,可她发现在这个角度,柏叶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触碰了刀呢?
“没关系,你可以随便观赏,不过要拔刀的话,请用刀架旁的葛麻巾托住刀锋,以免伤到自己。”柏叶又继续说道。
方欣并不想去拔出这柄长刀,她只是被这柄刀的华丽装饰迷住了。方欣轻轻将武士刀从刀架上托了起来,在灯光下细细观赏。看了一会儿,她发现那刀鞘靠近护手的这一端,刻着“二つ胴”的日文字样,并用金丝镶嵌其中。
“这刀鞘上刻的字是什么意思呢?刀的名字?”方欣有些好奇地问道。
“唔……那是“裁断铭”,具体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想知道的。”柏叶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知道呢?说吧。”方欣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二つ胴的意思,就是说这把刀经过了试斩测验,能够一刀斩断两具上下堆叠的尸体。”柏叶的声音十分平静。
“呃……”方欣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恶心,武士刀险些从手上滑落下去。
“我说你不会愿意知道吧,呵呵……”柏叶轻轻地笑了起来。
方欣忙不迭地将长刀放回刀架,她仿佛已经嗅到了刀上传来的血腥味。
“再怎么漂亮的刀,也只是凶器而已,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带过边境。”说到这里,柏叶顿了一顿,“你也应该知道我将它带到中国的原因吧!”
“我要回去了,再见!”方欣已经隐约猜到柏叶要说什么,她不愿再听下去,慌忙打断柏叶,快步走到房门边开门辞别。
“方欣!谢谢你,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柏叶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了过来。
“是的,我不欠你什么了……”方欣喃喃地说道。
很快,柏叶听见“砰”地一声,房门被用力地关上了,他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四十三、猝损
周末的午后,大学生们都选择到户外透透气,也不顾地面还没有完全干透,几个球场全挤满了人,校园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不过也有不敢出门的,此刻的温雅就只能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顶多偶尔掀开窗帘,从外文楼四楼的窗户往楼外张望一下。
在温雅看来,室外恐怕依然是危险的,说不定昨天遇上的那个女孩就隐藏在这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中寻找自己……大雨来临前的那场追杀,使温雅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目前看来,藏身于教工休息室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宇文为什么就不愿意买个手机呢?要找到他真的很不容易啊……唐考和丁岚那两个家伙又一直不肯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只能等方欣来帮忙传话了……可方欣怎么还不来呢?”温雅郁闷地靠在窗台上,翻看几张早已看烦了的报纸。
“没想到那个叫柏叶的日本学生,居然会有这样不凡的力量,他追杀自己的目的,就是因为这柄怪剑吗?”想到这里,温雅又忍不住从背后抽出了那柄克力士剑,研究了一整夜,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从身体里取出这柄奇怪的长剑。
虽然一剑斩开布满小鬼的铁门时那种充斥体内的力量感让温雅颇为兴奋,可这柄怪剑所带来的,并不只是力量――刚持有怪剑时断断续续出现在温雅脑海中的那些场景片断,昨夜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后又出现了许多。大量出现的凌乱场景,现在已经可以大致串连起来了,温雅隐隐地感觉到,这柄长剑的前主人就附身于这把剑上,不知为何,他的魂魄正主动地与她沟通接触,将多年前的曲折往事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展现在她的眼前。
从今天清晨开始,温雅便使劲地回忆着,将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用纸笔记录了下来,她期望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够给宇文一点帮助,也算是对自己私下乱动东西闯大祸的补偿吧。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温雅心中一紧,手中长剑立刻举到了胸前。
“谁呀?”
“温雅老师,是我,张月晨,是宇文老师叫我来的。”
又是一个以宇文的名义出现的女生!温雅狐疑地靠近了门边,正犹豫是否要开门。
“宇文老师叫我帮他把您的衣服送过来。”门外的张月晨又补充了一句。
自己赖着宇文帮忙买衣服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温雅终于放心了,抬手取下了门上的反锁链条。
张月晨刚走进门,就被温雅举在手中的怪剑吓得后退了一步,花容失色地叫道:“老师您怎么啦?”
温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把长剑收回了,可在外人面前又不便直接将克力士剑收入体内,她只好讪讪地笑了笑,说道:“我朋友送我的工艺品,我正舞着玩呢。”
张月晨把提在手中的几个大塑料袋放在了休息室的桌子上,说道:“老师,衣服就放在这里吧?”
“嗯嗯……放那里就行了。”温雅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放好东西后,张月晨的视线又一次转到了温雅手中的克力士剑上,“好奇怪的剑呀,我可以看看吗?”
温雅迟疑了一会儿,小心地将长剑托在手中,“就这么看吧,这东西非常锋利,怕你碰到划伤了手。”
张月晨弯腰低头凑近克力士剑,似乎被剑刃上凸起的细密花纹所吸引住了,“哇……好漂亮的花纹啊!就像豆蔻花一样……”她喃喃自语着,忍不住抬起了手想去触摸剑刃。
温雅察觉到张月晨的动作有异,立刻敏感地将把持克力士剑的双手缩了回来。张月晨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温雅一眼,原本勾在耳后的一缕长发便垂了下来,这缕秀发随着空气流动微微一荡,竟轻轻地搭在了克力士剑的剑刃上。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剑刃边缘猝然间升腾起赤炎色的焰芒,刹那间削断了那缕头发!
温雅和张月晨同时愣住了,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断发缓缓飘落在地上。
“啊哈,我还是赶紧把衣服换上吧,最难受的就是穿别人的衣服了!”温雅急中生智岔开话题,一把抱起桌上的衣物,快步躲进了休息室的隔间。
足足用了二十分钟,温雅才穿戴整齐地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身烟灰色的套裙,内衬白色高领线衣,纤细的脚踝下是一双细纹的小羊皮高跟鞋。忍受了一整天不合身衣装的折磨,温雅终于又恢复了柔美典雅的教师气质,当然,那柄克力士剑也被她小心地收入了体内。
出乎温雅预料的是,虽然自己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但张月晨并没有觉得不耐而离开,却在饶有兴趣地翻阅着放在桌上的记录温雅梦中通灵场景的小记事本。温雅心中微微有些不安,立刻走上前去,颇用力地将那记事本闭上了。
“呵呵,温雅老师,你是在写小说吗?很好看呢!”张月晨见温雅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禁掩嘴轻笑起来。
“嘿嘿……无聊了,随手胡乱写的。”温雅尴尬地笑了一下,将记事本拿起来藏在了身后。
“呵……没事了吧,那我先回去了。”张月晨轻轻打了个呵欠,转身往门外走去。
“哎,等等!”温雅像是想起了什么,“宇文老师除了叫你带衣服过来,没再说其他什么话了吗?”
“没有……”张月晨想起了方欣的叮嘱,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还是生气了……”温雅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突然,她又抬起头来对张月晨说道:“既然宇文老师叫你帮忙送衣服过来,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吧?”
“我……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张月晨有些紧张地答道。
“呵呵……是他叫你不要说的吧?没关系,一会儿如果你见到宇文老师,就请告诉他,我遇上了他的日本学生,发生了很麻烦的事情,希望他能立刻来这里找我。”
“就是在这里吗?”张月晨看了看四周。
“对!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等他,直到他来!”温雅十分肯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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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内,金属器物展区门前,宇文正神情严峻地盯着平放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塞施尔长刀,唐考和丁岚则各自带着一副棉布手套,轮流从柜门大敞的玻璃展柜中把一件又一件的古代铁兵器搬运出来,与塞施尔长刀搁置在一起。
“不是这件……不是这件……不是……不是……”宇文的眉头越来越紧锁,可塞施尔长刀却迟迟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共鸣震动。
“老大……歇口气吧,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就一直没消停过。”丁岚抬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戈,一边喘气一边抱怨。
“你这笨蛋,这是青铜的,我要你搬的是铁器!”宇文瞪了丁岚一眼。
“都锈成这样了,谁还分得清是铁的还是青铜的啊?”丁岚还在嘴硬。
“宇文老师,这是最后一件铁兵器了……”唐考举起一把铁质箭头的飞箭。
“唉……你们歇会儿吧。”看着毫无反应的塞施尔长刀,宇文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哟……累死了!”唐考和丁岚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传说中的邪物就藏在这个博物馆里,无为子用生命来换取了它的安全,而宇文似乎还来不及悲伤,就责无旁贷地承担了守护它的任务,不过他不是神霄派的门人,更没有义务留守在这里。宇文首先要做的,就是主动出击,抢在柏叶之前将这件东西找寻出来。
老人似乎早已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宇文他们很容易就在无为子的看守小屋中找到了博物馆的展厅布置平面图、强弱电施工图以及最关键的安全警报系统文档,当然,还少不了一份博物馆工作人员轮班表。从轮班表上看,明天上午这里将会有例行检查和清洁扫除,一旦学校发现无为子老人失踪,肯定会立刻指派其他人接手博物馆的看守工作,也就是说,留给宇文他们的无人看守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了。
有了图纸和文档的指引,博物馆的警报系统自然形同虚设,不过等宇文将警报系统的两套独立电源从强电系统中分离出来并截断时,也已经耗费了整个上午的时间。
如何完好无损地打开那些巨大的玻璃展柜变成了另一个难以跨越的问题,因为无为子无法给他们留下展柜的钥匙。三个人的一番激烈争论之后,问题解决得异常简单,用无坚不摧的塞施尔长刀去破坏就是了,至于被发现后怎么办,丁岚自然有他的答案――等学校发现被破坏的仅仅只是展柜而不是展品,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宇文本以为剩下的事情很好解决,只需要将兵器们一件件拿出来通过塞施尔长刀的共鸣测试就行了。可眼下看来,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宇文不甘心地从地上提起邪兵,一步跨进了展厅。他的脚还没落地,展厅中陈列的金属器物就不约而同地开始了共鸣震动,而那柄塞施尔长刀也有如突然拥有了生命般光华四射,振动不已,几乎要从宇文的手中飞跃出去。可待到宇文退后一步,将邪兵拿出展厅的大门,一切又陡然恢复了平静……
“那东西……一定就在这展厅里!”宇文斩钉截铁地说道。
“问题是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兵器都拿出来试验过了,无论长枪短剑,没有一样能够和邪兵产生反应……难道引起共鸣会是这个青铜鼎?这玩意我们可搬不动。”丁岚沮丧地说道。
“不可能,无为子前辈说得很明确,当年的朱执中道长看见的是一把横刀,就算千百年来传言有误,至少也应该还是件兵器!”
“老师用邪兵把这些展柜的锁都破坏掉了,要是明天被发现是我们干的,你可不可以拿钱出来赔偿啊?”唐考悄悄凑到丁岚耳边问道。
“又是我做冤大头啊?”丁岚的反应很强烈,“你们至少也要承担一部分吧?”
“可你看宇文老师这样……你觉得他有钱赔吗?”
“乌鸦嘴,全校这么多人,为什么就一定会发现是我们干的啊?”
宇文没有听见两个年轻人的胡扯,他一直在皱着眉头看展厅内的文物出土说明,猛然间,他回头问道:“当时挖掘出来的兵器有两千多件,除了展出的这一部分,其余的都到哪里去了?”
丁岚耸了耸肩,说道:“大概被学校偷偷卖到文物市场去了吧?换钱回来修新办公楼。”
“你胡扯起来还跟真的似的!”唐考笑道,“一般说来,出土文物会被送到省市博物馆去,不过省博物馆我去过,那里的铁兵器数量还没我们这里多,我想S大应该不会这么慷慨,就算分流了一部分出去,大多数兵器还是保存在我们学校里的吧?只是不知道究竟藏在哪里。”
“还有更好的保管处吗?这里有专人值守,又安装了中央空调,一年四季保持恒温,完全符合古董文物的保存需求。”宇文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其他兵器也在这里?”丁岚一下跳了起来,“可藏在哪里呢?就埋在这地底下?”
“怎么可能在地下啊?难道要拿点藏品出来还要撬地砖?”唐考笑了起来。
宇文不再答话,快步走到玻璃展柜后面贴墙的地方,挨个观察了一会儿,便开始用力侧向推动一个两米宽的中型展柜。
两个年轻人吃惊地发现,展柜缓缓推开之后,曾经被遮挡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防盗铁门。
“我真笨,原来就这么简单,这个房间里隐藏了一个储藏室而已。”唐考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忍受着金属共鸣发出的噪音,宇文用削金断玉的塞施尔长刀毁坏了门锁,轻松地打开了防盗门,可当他摁开储藏室的照明时,站在门边的唐考与丁岚几乎要昏厥过去了――狭长的隐藏内室里,密密麻麻地收藏了上千件古代兵器!
“完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要想藏起一棵树,就把它藏到森林里。”唐考无可奈何地一摊手。
三个人轮流将兵器一件件地从储藏室搬到展厅外测试共鸣,一直搬到夕阳西下,也没有出现什么动静,而这些兵器才测试了不到一半……
就在三人都感觉十分疲惫时,丁岚的手机响了。
“喂……我现在很忙啊……你别等我了,自己先吃吧。”还没等电话那边的人说完话,丁岚就挂掉了电话。
“谁呀?张月晨?”唐考问道。
“还能有谁?就她缠我缠得最厉害。”丁岚有些不满地应道。
“你别赶她走啊,叫她帮忙给我们送三个盒饭来啊!”唐考叫了起来。
丁岚回头看了宇文一眼,宇文抹了一把汗,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可以到博物馆外面等她。”
很快,张月晨为正在干苦力的男生们带来了晚餐,三个人就坐在博物馆大门外的台阶上享用着简单的饭菜。
“唔唔……还是月晨好,买的都是十元一份的盒饭,每份饭还都加了荷包蛋!如果是方欣那家伙,肯定是买最便宜的五块钱一份的那种。”唐考嘴里塞满了米饭,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得了吧,就算方欣买的盒饭是五块的,也不会亏待你,她肯定会把我和宇文老师的菜都弄到你的饭盒里去。”丁岚的话使得一直面色严肃的宇文也露出了笑容。
亲密地坐在丁岚身旁的张月晨也微笑着说道:“瞎说什么啊,方欣学姐才不会干这种事情呢。”
丁岚扭过头来看了张月晨一眼,说道:“月晨,我们一会儿还有事,不如……你先回去吧。” 不知为何,唐考总觉得丁岚对张月晨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淡。
看得出来,张月晨本还想撒撒娇,可她很快发觉丁岚不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便一下僵住了,丁岚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月晨失落的神情,又转身和唐考说起了笑话。张月晨只好极为不满地站起身,目光怅然地向宇文和唐考挥了挥手,慢慢地走下了台阶。
“哎……你这样不太好吧?”唐考用手指捅了捅丁岚。
丁岚微微犹豫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有些事和女人是解释不清的,你要我怎么向她解释我们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
“呃……”唐考也愣了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注视着张月晨的背影,觉得这个女孩走下台阶时的脚步声有些沉重。可对于年轻人们的感情问题,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资格干涉……
张月晨走到刚刚点亮的路灯下,突然站定了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跑了回来。
“宇文老师,我差点忘记了!温雅老师托我告诉你,她碰到了你的日本学生,遇上很麻烦的事情,她今天会一直在外文楼三楼的教工休息室等你,直到你过去为止。”
宇文轻轻一叹,低声说道:“谢天谢地,今天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温大美女居然约宇文老师在教工休息室里见面,太主动了吧?”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丁岚挤眉弄眼地对唐考说道。
究竟是先去温雅那里取回克力士剑,还是留守博物馆找出潜藏的邪兵?宇文一时犯了难。可想到无为子是牺牲性命才换来博物馆的暂时安宁,而温雅却一直在给自己带来麻烦,他心中的天平不禁倾斜了一下。
宇文扔掉手中的盒饭,快步走到张月晨身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月晨同学,麻烦你先去一趟外文楼,告诉温雅老师,等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我会立刻过去的。另外……还请你提醒她一下,她现在手上的东西很危险,我不希望等会儿过去的时候还看见她拿着那东西,她最好赶紧把那玩意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收藏起来。”
张月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这就去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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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老师是这么说的吗?”温雅将一缕柔顺的发丝捋到耳后,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嗯!”张月晨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原谅我了呢?”温雅低声念叨着,脸上带着喜忧参半的神情在休息室里来回走动。
“老师放心吧,虽然我不知道宇文老师所说的话指的是什么事情,但我看他并没有特别责怪您的意思。”张月晨十分乖巧地说道。
“哦……是吗?”温雅听张月晨这么一说,虽然明知是面前的女孩说来安慰自己的,但心情还是立刻舒畅了不少。“谢谢你帮我传话!这么晚了,耽搁你不少时间,你就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走了!”张月晨脚步轻盈地走出休息室,掩上了房门。
待到房内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温雅开始有些慌乱地在杂物室里翻找起来,直到找出一个曾经用于存放锦旗的长大木匣。她轻轻吹去木匣上的一层积灰,不禁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事,就是按照宇文的吩咐,将那奇怪的长剑收藏起来。
可当她从体内抽出那柄克力士长剑,温雅才发觉要将长剑安然放入木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嗜血的邪兵怎会轻易放过宿主呢?已经洞察温雅意图的克力士剑竟然在极力抗拒温雅将它置于匣内!剑柄上陡然延伸出一簇有如水母的触手一般灵活蠕动的赤红色触须,紧紧地缠住温雅握持长剑的手臂,并钻入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之中,仿佛已和她体内的血脉连为一体。温雅大惊失色,拼命地摆动手臂,只想松开五指扔下长剑,可整个手掌就像被冻在寒冰之中,已经完全动弹不了。
冥冥之中,居然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温雅耳边飘荡。
“你不想拥有我赋予你的强大力量吗?”虽然汉语说得不是很标准,但这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用不着什么力量!”温雅咬牙说道。
“女人……也一样可以用力量来改变世界的!”
“算了吧,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也能理解你的愤怒,但我不想让你的仇恨也侵入到我的心中!既然宇文希望我把剑交还给他,我就一定要做到!”
“那你就试试看!”那声音忽然变得怒不可遏,钻入温雅臂内的触须也一下狂性大发,竟沿着手臂往温雅的头部窜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温雅,仿佛有无数钢针强行扎入了她的头颅,她不禁抱头倒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挣扎,只是无谓的表现……”那声音又恢复了起初的平和。
“不!我……我不会让你控制我的!”温雅大口喘着粗气,握住长剑的右手早已麻木到没有了知觉,视线也因疼痛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拉住长剑护手处的弯拐。“不要低估了凡人的意志!”不知温雅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随着她的一声轻叱,克力士剑居然被温雅一点一点地从右手中拉了出来!
两股意志的角斗,在温雅体内无声地进行着,左手与右手的争夺,更像是一个精神分裂者发作了癔症。
终于,温雅用尽全力地一扯,克力士剑“锵”地一声从她的手中甩飞了出去,在空中高速旋转几周之后,咝啦一下插在了水泥地上。
“你一定会后悔的……”那古怪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唉……”温雅长吁了一口气,身上已是汗出如浆。她虚弱地用手撑住一张课桌,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这才发觉自己重新恢复知觉的右臂上,并没有留下任何触须钻入的痕迹,光滑的手臂依然保持着先前的白皙。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红色的触须,都是邪兵刺激大脑制造的幻觉而已……
“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难怪宇文要把你封印起来……”温雅勉力支撑着走到克力士剑旁边,那邪兵竟然还在嗡嗡颤响,仿佛仍在心有不甘。她用木匣夹住长剑身躯,小心地将它从地上抽了出来,现在就是再借给温雅一个胆子,她也不敢直接用手去接触邪兵了。
扣上木匣的暗锁,便再也感觉不到邪兵有何异动了,温雅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现在……就等着你来找我了,宇文……”温雅走到窗边,痴痴地望着窗外远处的灯光,当她环抱双臂,触摸到自己身上的新衣时,温雅的脸上不禁现出一缕温柔的笑容。
可温雅并没有注意到,就在此时,她身后的房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推开了……对抗邪兵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疲惫的温雅早已放松了警惕。
当温雅从窗户玻璃的反光中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时,那人已将装有邪兵的木匣抱在了怀中!
“是谁?”温雅大声惊叫起来。
但还没等她转过身来,温雅便感到背心一凉!
那人影已经站在了温雅的背后!
“多谢你了,温雅老师,嘿嘿……”一个冰冷的笑声在温雅身后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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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的另一边,吃饱肚子的三个男人又一次走进博物馆,继续重复着单调的工作。闷声苦干了半个小时之后,唐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略微有些忧虑地对宇文说道:“老师,恐怕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出那邪物,我看……你还是先去温雅老师那里吧,让她等得太久也不太合适,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宇文犹豫了一下。
“说不定她真的碰上了柏叶,可以为我们提供很重要的消息呢!”丁岚也靠过来补充道。
“柏叶……”宇文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像被人揪了一下,无为子前辈说得一点也没错,真的是平生大敌啊……
“好吧……我先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要等我回来再做决定。”说着,宇文从裤兜里拿出一串黑色佛珠,塞到了唐考的手里,“这是定灵珠,很有用的佛门法器,万一你需要移动塞施尔长刀,一定要先用它锁住刀柄,再接触这邪兵!”
离开博物馆之后,宇文径直往外文楼方向走去,外文楼里不开放自习教室,加上现在是周末的晚上,各种外语培训班也没有课,所以很少有人进出这栋五层高的大楼。宇文顺着小路走过来,远远地往楼上看去,三楼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房间亮着灯,温雅应该就在那里吧……想起这个麻烦的温雅,宇文不禁挠了挠头皮。
走到大门附近,宇文忽然惊喜地发现,楼门旁花坛的阴影下,高大的玄罡就像一个忠于职守的卫兵,神情机警地蹲立在那里!
“你果然一直跟随着温雅,真是太辛苦了……没有被柏叶发现行踪吧?”宇文颇为高兴的蹲在玄罡身旁,使劲拍了拍它强健的肩背。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走吧,和我一起上去,等打发了温雅老师,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宇文起身推开了玻璃门,玄罡则抬头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才跟随着宇文走进了大楼。
刚走出三楼的电梯,玄罡忽然扬起了脖子,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宇文一见玄罡神情异样,立刻在手中祭出了虚灵金枪。
三楼的路灯被人关了,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只有教工休息室里透出一线灯光。
猝然间,玄罡就像发狂了一般向前急奔而去,“咣”地一声撞开了教工休息室的门。
宇文一愣,也慌忙提枪追上前去,当他看清休息室里的景象时,双眼瞳孔一下放大了!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砸在天灵盖上,宇文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
温雅安静地趴在一片血泊之中……
“天哪……”宇文扑上前去想将温雅从地上扶起来,慌乱中却踩在粘稠的血迹上,险些滑了一跤。
玄罡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喉间发出难以抑止的兽喘,步伐机械地移动到温雅的身边。
“温雅!温雅!”宇文将温雅抱在怀中,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身躯一片冰凉的温雅,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用复杂的眼神无声地看着宇文。
有人用利器刺穿了温雅的身体,从后背到前胸,留下一个致命的贯通伤!
宇文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终于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那把剑呢?你为什么不用那柄邪兵抵抗?”宇文用力摇晃着温雅,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温雅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着,最后落在地上的一个长方形木匣上,可宇文分明地看见,那木匣子里是空的。
“我为什么要叫你放弃长剑啊……”宇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温雅没有将长剑另行收到木匣中,恐怕就不会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毫无反应了。
温雅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紧紧抓着的小记事本搭在了宇文的胳膊上,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玄罡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轻轻地舔了舔温雅的手。
颤抖着双手将温雅平放在地上,宇文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悲伤吗?惋惜吗?为什么曾经麻木的心又开始悸动起来?他实在无法相信,短短的两天之内,他就失去了两个朋友。没错,虽然宇文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温雅在他的心目中早已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因为只有在温雅的面前,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说笑,也只有在温雅的面前,他才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一醉方休……
突然,玄罡的耳朵刷地一下竖立起来,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休息室的大门。很快,走廊里传来一
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向这边跑来。
宇文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快步冲上前去,“呼”地一下拉开了房门。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了宇文的胸膛!
四十四、流毒
警车刺耳的鸣叫打破了校园的宁静,外文楼发生人命案件的传言迅速传遍了学校。
“快去看啊,听说外文楼有个女老师死了!”图书馆里一群好事的学生全涌了出来,一时间人声鼎沸,连在博物馆里埋头苦干的唐考与丁岚也被惊动了。
外面虽然吵闹,一贯冷静的唐考却只是趴在窗边张望了一下,又钻进了储藏室,在他的心目中,宇文老师留下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好奇心极重的丁岚却按捺不住,趁唐考不注意便悄悄溜出去打听。
随着越来越拥挤的人流,丁岚一路走到了外文楼,可还差二十余米的距离,他就再也无法前进了――外文楼前的道路已经被围观的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仗着自己一米八的身高,丁岚的视线得以越过了一片涌动的头顶,可他也只能远远地看见好几辆警车顶上发出的灯光有节奏地旋转着,在外文楼的玻璃大门上投射出一片红蓝色的光斑。
“死的是什么人啊?”离丁岚不远的一个女生似乎也是刚刚才赶到,正激动地向同伴询问情况。
“听说是外语系的一个女老师呢!而且好像就是最漂亮的那个!”
“啊?最漂亮的那个女老师吗?我知道她啊,好像是姓温吧?”
“不会是情杀吧?好可怜啊……”
丁岚心中咯噔一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肯定不会的,一定是这几个女生乱嚼舌头……”丁岚头脑里一片混乱。不知所措的他想挤到前面去看个清楚,可前方密集的人群已经容不下他了。
忽然,前端的人群出现了一片骚动。
“出来了!出来了!杀人犯被押出来了!”有人高声喊叫着。
大门被推开了,先出来的是几个便衣打扮的人,手里都拿着手枪,紧接着,两个身着警服的彪形大汉紧紧地押持着一个人从外文楼里走了出来。那杀人嫌犯被警察用一件旧夹克罩住了头,腕上也被戴上了手铐,很快就被推进了一辆警车。丁岚虽然看不见那人的脸,可看那高瘦的身材,浅蓝色的衬衫,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刚刚才在博物馆分手的宇文树学!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的!”丁岚用拳头堵住了嘴,心中默默地叫喊着,眼睁睁地看着警车分开人群,往远处驶去……
******
“姓名?”
“宇文树学。”
“年龄?”
“31。”
这是第四次审问了,虽然对方每次都会换一个审问人,但每次问的都是相同而重复的问题。宇文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经过一番无聊的例行审问之后,坐在宇文对面的警察点燃了一支香烟。宇文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那位身材发福的警察,忽然觉得这人点烟的姿势好像在哪里见过。
“宇文树学……好久不见了啊……”胖警察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宇文一下想起来了,面前这位警察就是当初调查易南行被害一案,跟着自己去学校的小树林取证的那位。只是事情过去了好几个月,宇文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你好……”宇文勉强地笑了一下。
“大家都见过面,就不用客套了吧?”胖警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香烟的长度一下缩短了四分之一,“我们说得直接一点吧……人是你杀的吗?”
“不是!”宇文坚决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已经很明确地回答你们无数次了!我只是刚好在那个时候赶到现场而已!”
“四天前的夜晚,本案的受害人家中发生了异常爆炸,经过两天的事故调查,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使用雷管的痕迹,并排除了液化气泄露的可能,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胖警察眯着眼睛,双手交叉着抱在了一起。
宇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与此事无关。”
“但是据当时在场的宿舍住户证明,曾有多人目睹你在爆炸发生后出现在现场,并与侥幸避过爆炸的受害人有过语言交流。这你也要否认吗?”
“我不否认……但这也不能证明我与爆炸有关啊!”宇文的声音略微提高了音量。
胖警察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与受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宇文微微迟疑了一下,答道:“同事关系。”
“真的不是恋人关系?”胖警察歪了歪脑袋。
“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说完这句话,宇文心中忽然莫名地难受了一下。
“据与受害人共用办公室的几位同事证明,你在前天上午曾经去过受害人的办公室,撬开她的办公桌,并拿走了受害人的银行卡。你对此如何解释?”
“我只是受温雅所托,帮忙购买生活用品而已。难道这也有罪吗?”宇文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宇文啊宇文……我真的很奇怪,今年的S大真是处于一个多事之秋,各种事情都发生了不少,可为什么S大里发生的案子,十有八九都与你有关呢?”胖警察紧紧地皱着眉头,注视宇文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外星人。
宇文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只顾盯着桌上一个正缓缓爬行的苍蝇。
“从易南行一案开始,到出现一个疯狂杀人的学生会干部隋凌――当然,那一次你是以一个挺身而出保护学生的英勇教师形象出现的,我是不是应该找你要个签名呢?”胖警察嘿嘿地笑了一下,“后来又发生了留学生奥斯丁失踪一案,据我调查,他是你班上的旁听生。到现在,你的同事温雅又被害了……”
审讯室里,发生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以为警察们都是无所事事的傻瓜吗?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胖警察抬起胡萝卜一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宇文。“在内部联网档案里,我查到了你两年前被西安警方拘留的记录,档案显示,你曾经与一栋大厦里发生的碎尸案有关,虽然后来证明了你的清白,你被释放了,可没过多久,你曾经供职的那栋大厦就……”胖警察抬起握紧的右拳,突然伸开了五指,同时嘴里也有些夸张地发出了“嘭”的一声。
宇文依然面无表情,并不为之所动。
胖警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腰,又从审讯桌后面绕了过来,站在了宇文的身前,突然,他猛地弯下了腰,一张肥嘟嘟的脸几乎要贴在了宇文的鼻子上,沉声说道:“你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呢!”
宇文淡淡一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胖警察,说道:“谢谢你的夸奖。”
胖警察退后一步靠在了桌子边,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看着胖警察逆光的黑影,宇文忽然心念一转,开口说道:“我建议你去查一个人,他也是我的学生,一个日本留学生,名叫柏叶伸宏。”
“柏叶伸宏?”胖警察一怔,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对,我认为他与你关心的留学生奥斯丁失踪以及温雅宿舍爆炸两案都有关联。”宇文肯定地说道,“奥斯丁失踪以前,曾与柏叶伸宏交往甚密。至于那起爆炸……很可能是因为柏叶与我的私人恩怨而产生的报复行为。”
“私人恩怨?他为什么要报复你啊?”
“因为他的学科成绩不好,我曾经在课堂上当众羞辱过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不能照实说明真相,宇文也只好编造谎言了。
“哈哈……你这么做,是因为他是日本人吧?”胖警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转身在纸上写下了这个日本人的名字。宇文不禁苦笑了一下,如果是在从前,宇文断然不敢随便指证柏叶,涉外案件操作起来也比较麻烦,就算指证了警察也未必愿意相信,可他现在的杀人嫌犯身份反倒让警察们不能忽视他的每一句话了。宇文现在只希望警察们能主动去调查一下柏叶,哪怕什么情况也发现不了,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尽量牵制一下柏叶也是好的。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们这么快就赶到了现场,是什么人报的警?”
“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胖警察回头看了宇文一眼。
“那……我换一个问题。”
“嗯?”
“在你们证明我有罪之前,刑事拘留的最长期限是多久?”
“唔……刑事拘留你三天之后,我就会向人民检查院申请逮捕你,这个申请过程呢……最长可以延长到四天,如果人民检查院觉得我们逮捕你的证据不足的话,就会驳回申请,这个过程呢,最长可以延长到七天。如果我们拿不出足够的证据,那么恭喜你,十四天以后,你就自由了!”说到这里,胖警察顿了一顿,突然,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我相信,在这两个星期里,我一定会找出你作案使用的凶器!”
“最后一个问题!”宇文忽然有些紧张地想站起身来,但沉重的脚镣限制了他的行动,“我还能见温雅最后一面吗?”
胖警察眼神古怪地看着宇文,嘴里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是吗?”宇文神情一下有些委顿。
“据调查,死者已经没有直系亲属在世,我们会在尸检之后,出面安排殡仪馆火化。”说完,胖警察快步走出了审讯室的大门,那背影看起来颇为肥硕,可那灯光下瞬间晃过的藏蓝色警服却让宇文的眼皮跳了一跳,勾起了他对某些往事的回忆。
“十四天……”宇文喃喃地说道,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
两周之后,由于谋杀证据不足,宇文被无罪释放。
没有玄罡在身边的这十四天里,宇文每天晚上都要承受着噩梦的折磨,到被关押的最后几天,他已经整夜无法合眼了。当他从单人囚房中被放出来,享受出狱前的洗澡权利时,看见穿衣镜中出现一个枯槁骨立的人影,宇文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那次提审之后,胖警察再也没有露面,宇文也无从得知他是否真的去调查了柏叶。
出狱前,警察们归还了宇文被捕时身上所携带的所有东西,当然,也包括温雅留下的那个记事本……拿起那小小的记事本,看着上面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迹,宇文心情复杂地在签收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请问……从这里出去以后,可以坐什么公共汽车回S大?”宇文轻声询问陪送自己走出拘留所的年轻警官。
“啊?你还要回S大么?”年轻警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怎么了?”宇文心中突然浮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也没什么,你出去先买张报纸看看吧。”年轻警官拍了拍宇文的肩膀,将他送出了拘留所的大门。
由于拘留所毗邻近郊,外面的马路空荡荡的,过路车辆很少,行人也很少。宇文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向南走了几乎有一公里,才看见第一个卖报纸杂志的书摊。
顺手拿起一份报纸,宇文一瞥之下,目光顿时凝固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S大全面隔离进入第三天,高致病变异病毒又出现四例!”
就在自己被困的十四天时间里,S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惊愕万分,连忙向书摊主人把前几天的过期报纸也一并买下,一屁股坐在书摊边研读起来。
瘟疫的发生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第一个病例是S大工商管理系的一个女生,她是在宇文被拘留后的第三天发病的,这位女大学生发了两天高烧,一直不见退烧,同寝室的同学便送她到校外的医院就诊,医生见她有肺炎的症状,便仔细进行了X光照片检查,意外地发现她的肺部出现了一片起因不明的阴影。经历过“非典”时期的医生,立刻警觉地进行了化验,可得到的结果让人十分惊讶,这位女生竟是感染了H5N1禽流感病毒!
这是S市第一次确诊有人感染了禽流感病毒,相关部门十分重视,立刻派人进入S大追查病毒源头。就象是为了回应前来检查的医务人员一般,S大又连续发现了三个出现肺炎症状的病人,其中一人是物理系的某个男生,而另外两人则是食堂的工作人员。检查重点立刻集中到学生食堂,也只有这里,才会经常宰杀大量的鸡鸭。当医务人员在食堂剩余的活鸡身上发现H5N1病毒后,大家都微微松了口气,毕竟目前禽流感还只会从家禽身上传染到人体,查到病禽的源头,一切就好办了。在清除焚毁校内所有可能感染病毒的家禽之后,人们开始检查这批活鸡的进货渠道,追查的重心随之转移到了校外。
可这只是一个开始,S大仅仅平静了两天,疫情就陡然爆发了!同一时间内,竟出现了十几例疑似病人,而且这些病人的住处都很分散,几乎遍布了整个校区!
正当学生们人心惶惶,谣言四散的时候,最可怕的事情也发生了……
医生们在一个患病的年轻大一新生身上,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高致病性变异禽流感病毒,对这株特殊的病毒进行分析后,禽流感病毒研究学者们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情况变成了现实――这株病毒是由禽流感病毒侵入人体之后,与人体内最常见的普通流感病毒相结合,发生突变而产生的。经过变异之后,这株本来只能从禽类感染人类的病毒改变了传染方式,变成了通过呼吸道在人与人之间传染的H5N1亚种变异病毒!
由于人类缺乏H5N1病毒的免疫能力,如果让这种变异病毒传播出去,无疑会引起一场大规模的流感灾难!政府当机立断,立刻对S大进行了全面隔离,所有的出入口都进行了武装封锁,校内人员一律不得外出!
宇文被释放的这一天,已经是S大全面隔离的第三天了,虽然学校里采取了许多预防措施,但在高校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预防手段还是见效甚缓,新型病毒的感染者人数依然在逐渐增加,而第一位感染禽流感病毒的工商系女生,也在昨天夜里因为严重的并发症猝然离世……
一口气翻阅了几大摞报纸,宇文终于明白了S大目前的处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爆发这样严重的疫情呢?宇文心中疑云重重,眼前总在晃动着柏叶的笑容。
目前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到被封锁的S大。不识路的宇文索性也不去找公共汽车站了,想先搭的士到S大附近再说,可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们全都留了个心眼,车还没停稳就先问宇文要去哪里,一听说他要去S大的方向,司机们都摇头摆手表示不去,十分干脆地拒载了宇文。宇文在路边站了半个小时,拦下的三辆出租车全都一溜烟跑掉了。
看来在市民的眼中,S大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窟,宇文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丁岚和唐考两个家伙,现在究竟如何了……
宇文正胡思乱想之际,路上驶来了第四辆出租车,他赶紧招手截停,出租车慢慢滑行过来,戴着口罩的中年司机照例歪过头来先问要去的方向,宇文这次不敢再说去S大,只报了个距离S大还有三站的地名。
司机犹豫了一下,说道:“上来吧!”
虽然马路上的车辆并不多,出租车也没有一个劲地加速赶路,只是保持着稳定的中等时速,看得出,这位司机是个谨慎的人。
宇文看了看司机脸上戴着的口罩,微笑着问道:“好像还没有报道在学校外面发现有病例吧?”
司机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干我们这一行,接触的人多,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倒也是……病毒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万一有个学生悄悄从S大里溜了出来,你也认不出来啊。”宇文顺着竿子搭话。
“唉……”司机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我那儿子能溜出来……只是现在的封锁这么严,他就是想逃也逃不出来啊。”
宇文不禁一愣。
原来这位师傅的儿子恰好是S大今年的新生,一家人还没从儿子考上重点大学的喜悦中走出来,就发生了这么一档事。现在孩子被隔离在学校里,虽然每天都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但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感染病毒的危险自然比校外大了许多。
“没事的,S大里有将近四万学生呢,按比例来看,感染的机率并不高,再说现在大家都有了防范意识,比以前毫无准备的时候可要好多了。”宇文出言安慰道。
谁知道这么一开腔,就一下打开了这位司机师傅的话匣子,从他儿子的出生一直唠叨到高考的辛苦,宇文几乎一路都在听司机说话,自己完全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宇文才插了一句自己关心的问题:“现在S大封锁了,学校里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就得靠外面统一供应了吧?”
“是啊,刚发布戒严隔离消息的时候,我特别不放心,觉得儿子留在学校里太危险了!还开车绕着学校周围跑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可以翻墙逃出来的地方,可这次政府如临大敌,居然在学校外围修筑了简易隔离墙!甚至不准我的出租车接近学校的外环线,看得出,这变异病毒比“非典”严重多了。而且隔离墙外面还有持枪的士兵巡逻,里面的学生是完全没有机会出来……现在东西两个校门都已经禁止出入了,只有南门和北门还开放着,我这两天出来跑活都会去南门那边的立交桥上远远的观望,每天中午都能看见运送食物的卡车从南门进去,几十辆车进出也得一辆辆地经过消毒检疫,不过看着食物的数量还挺多,孩子应该不会挨饿,我这心里才稍微踏实一点。”
“哦!从南门那边运进去的呀……既然你说这食物供应量挺大的,是不是南边有什么专卖食品的市场啊?”
“当然有啊,从这里一直往南走,有个南郊蔬菜果品批发市场。”
宇文心里有数了,原来学生们还可以到校外吃饭,校内的小饭店也可以分担不少饮食供应,现在全校封锁之后,学校食堂要喂饱四万张嘴可不是件小事,大批量统一采购的话,总该有几辆卡车是从南郊批发市场过来的吧?
“嗯……师傅,我不去刚才说的那里了,你就送我去南郊蔬菜批发市场吧。”短暂思考之后,宇文决定改变目的地。
“可要去那里的话,回来我要放空车呀……”司机为难地挠了挠头。
“我会按计程表价钱的双倍给你算路费的,你能开快一点吗?”
“好叻!”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岔上了另一条路。
“老板是做蔬菜水果生意的吧?”中年司机还以为是自己刚才与宇文的一番谈话,让宇文发现了商机。
“嘿嘿……”宇文尴尬地笑了笑,顺口胡扯道:“我哪里是什么老板?一个菜农罢了……”
出租车风驰电掣地赶到南郊,宇文一下车就直往批发市场里钻。不出宇文所料,没费多少力气,他就在停车场里找到了好几辆印有“S大后勤集团商贸中心”字样的卡车。
经过将近半个多小时的等待,宇文终于等到S大的卡车开始装车,可批发市场里的装卸工人们一看那卡车上印着“S大”的字样,全都如避瘟神般退开好几步,任凭那几个后勤集团的工作人员开出翻倍的工钱,并一再承诺这些卡车都已经过了消毒处理,工人们也死活不愿意接近这些车辆。
“唉……又和昨天一样,我们还是自己来吧。”司机们苦笑着开始卷袖子,“今天又要耽搁时间了……”
宇文见是如此情形,便悄悄脱去上衣系在腰间,打着赤膊从装卸工的队伍中插了出来,顺手就扛起一箱番茄,传给站在卡车货厢上的司机。这十多天的牢狱生活,让一头乱发胡子拉渣的宇文看起来还真有些象不修边幅的装卸工人,而他那熟练的搬运姿势,更好似从前就一直干这一行的。
几个司机见宇文如此卖力帮忙,个个都高兴地上来拍了拍宇文的肩膀,宇文也不多说话,只顾着在一筐筐蔬果和卡车间来回穿梭。
待到几辆卡车都装满各式蔬菜之后,宇文还主动帮着司机给货厢拉上了防雨帆布。一来二去,司机们都见熟了宇文,就在即将发车之际,他们也对在车队间走来走去的宇文毫无防备。眼看时机成熟,宇文便在大家都不曾注意的某个时刻,迅捷地跳上了车队最后一辆卡车的货厢,钻进满满一车的卷心菜之中。
四十五、星落
货运卡车从南门进入S大时,守门的警卫照例拦下了卡车。当警卫跳上车来四处检查时,整个身躯都埋进卷心菜里的宇文微微有些紧张,好在那警卫并不十分认真,随便看了一看就下了车。宇文的猜测没有错,目前这个情形,大家都不认为会有人愿意主动进入S大,警卫们防备的还是那些希望逃离学校的人,所以检查重点都放在了出行的车辆上,对进入学校的卡车反倒不怎么上心。
摇摇晃晃的卡车终于驶过了关卡,一直在用屏心咒放慢呼吸减少空气需求的宇文总算可以掀开那些潮湿的卷心菜,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就在车队经过熟悉的大操场时,宇文悄无声息地跳下了车。
这里还是S大吗?宇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是下午三点,往昔人声鼎沸的大操场此刻竟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完全是一片寂静!邻近操场的二教楼里看不到有学生出入的身影,更听不见老师们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只有远处的小路上偶尔能见到一两个身穿白色大褂面戴口罩的医务人员,却也行色匆匆,不知要到何处去……
冷风刮落树上的枯叶,零零碎碎地洒落在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就连往日寒暑假的时候,学校里也不会这般冷清。眼前种种景象,与当年“非典”肆虐时期的校园倒是十分相似。
不知道唐考与丁岚现在身在何处?依他们的性子,恐怕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躲在宿舍里。还有博物馆中的那件邪物,他们是否已经找到了呢?宇文习惯性地走到自己平日打公用电话的小店前,想给唐考打个电话,可等他抬头一看,那小店早已经关门大吉。
忽然,宇文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极为熟悉的犬吠,回头一望,他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来的果真是玄罡!“嘿嘿……老伙计,你是来为我接风洗尘的吗?”宇文蹲下身子,摸了摸玄罡光滑的脊背。那天夜里警察闯进教工休息室的一瞬间,玄罡就嗅到了警察手中枪支的金属气味,就在宇文冲到门口挡住警察视线时,它便迅速机敏地从窗户跳了下去,逃过了警察的围捕。
“啊呀!宇文老师!你总算回来了!难怪刚才玄罡跑得这么快……原来是闻到你的气味了。”唐考一路小跑追赶着玄罡,也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宇文的面前。
“呵呵……跑步还戴着口罩,你也不怕一口气接不上来晕倒在路边啊?”宇文淡淡一笑,唐考这家伙也顺应潮流戴上了口罩,不过那白色口罩上被他用马克笔画上了一副呲牙咧嘴的獠牙,看上去十分搞笑。
“我这段时间经常打电话到公安局问关于你的情况,可他们什么都不肯说,急死我了!今天早上倒是听说了你无罪释放的消息,可现在倒是我们出不去了,不然一定会去接你的!”唐考拉下口罩,有些激动地握住了宇文的手。
“其实你们用不着这么担心,我是作为在现场被及时发觉的犯罪嫌疑人而被拘留的,他们一直找不到凶器,也就没法证明我是凶手,我迟早都会出来的。”宇文平静地说道。他伸出右手摁了摁玄罡的脑袋,又顺手拖住它的前爪,将它拉得人立了起来。唐考一眼望去,身形高大的玄罡只用双足站立时,体形竟与宇文有几分相似,过去的这两个星期,一人一狼都消瘦了许多……
“唉……可我们哪里知道这么多,也只能干着急,丁岚都已经在张罗给你找律师了……”唐考苦笑道。
“嗯?丁岚上哪去了?”宇文看了看唐考的身后。
“他……暂时和我分开,现在正留守在工作室里。”
“分开?为什么?”宇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塞施尔长刀在丁岚的身上……”唐考面带歉意地从身上摸出定灵珠,递到了宇文的面前。
“啊?怎么会这样?是他不小心碰上的么?”宇文十分讶异。
“说来话长……”唐考埋着头,脚一直在地上来回划动着,“温雅老师遇害的那天晚上,丁岚听到外面声音嘈杂,就跑出去看热闹,我则一直留在博物馆做共鸣测试,托你的福,我把那东西找出来了!”
“你找到那邪物了?”宇文又惊又喜。
“是的!”唐考忽然转过身来,将身上的夹克一撩,他的背上竟然用细绳捆绑着一把黑黝黝的断刀!只见这柄刀窄刃厚脊,刀形纤直,除去可以双手握持的细长刀柄,残余的刃部不会超过三十公分,而且整个锋刃都已被锈迹覆盖,几乎钝成了一把铁尺。奇怪的是,常见的铁锈都是红褐色,这断刀却不知为何锈痕竟是乌黑色。
作者: 纳兰元初 回复日期:2007-12-31 20:58:00
“这就是那件能和邪兵引起共鸣的东西?” 宇文将断刀从唐考背上取了下来,见惯了锋利无匹的邪兵,再看到这其貌不扬的断刀,宇文居然隐隐有些失望,不过从这把刀的刀柄上来看,它的形制确实符合唐代横刀的军制要求,看来从朱执中一直流传到无为子的传言倒也不假。
“没错,就是这东西,只要它和那把塞施尔长刀之间的距离小于二十米,就会出现很夸张的共鸣。”说到这里,唐考顿了一顿,“既然无为子老先生说过这东西危险,我放在哪里都不放心,只好学你的样子藏在了背上,也正因如此,我暂时不能靠近丁岚,若不然的话,丁岚也会象当初的柏叶那样被邪兵从体内震伤的。”
“可丁岚这笨蛋怎么会被塞施尔长刀附体呢?普通人被那东西缠上是很难摆脱的啊……”宇文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隋凌大开杀戒的可怕场景。
“唉……都怪我不小心,找出邪物之后只顾着开心,就忘了去看管放在地上的邪兵,忽然间丁岚从门外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一把抓起那邪兵。那刀就像活了一样,“铮”地一声钻进了丁岚的体内。被邪兵附体的丁岚先是放声狂啸,然后说要去找柏叶算帐,为温雅老师报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三步并成两步跑出了博物馆。我当时完全愣住了,等我跟着追出门,丁岚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后来我才听说你和温雅老师出事了,而丁岚拿到邪兵后就直奔留学生楼,因为他从方欣口中得知,柏叶就在留学生楼里……不过等他赶到那里,柏叶早就不见了,而且就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般,一直到今天,柏叶都没有再出现过。后来还有一个胖警察带着人去过留学生楼,好像也是去找柏叶的,不过他们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胖警察果真听从了自己的建议来调查过柏叶,只可惜柏叶实在太狡猾,居然先行一步躲藏了起来。宇文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们都怀疑是柏叶杀害了温雅吗?”
“难道不是他吗?只有柏叶才有理由为了陷害你而布下这个局!只可怜温雅老师,就这样变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唐考情绪有些激动地摊开双手。
“可惜没有证据啊……”宇文一声长叹,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你被带走后的第三天,警察们在整理温雅老师的遗物时,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代为保管,毕业转交”几个字,而信封里面装的是两个存折,每个存折上有三万块钱,存折上的户名,写的是我和丁岚的名字……后来警察把存折转交给我们,我和丁岚试了一下,存折的密码就是我俩各自的生日……”唐考低声说道。
“她怎么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宇文微微有些吃惊。
“我和丁岚曾经帮她翻译了不少英文小说,这些钱大概就是出版商给的润笔稿费吧,可能她怕我们得了这笔钱拿去胡乱浪费,所以帮我们存了起来……温雅老师被害之后,学校里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有些话说得很难听……不过我和丁岚都知道,温雅老师其实是个好人……”说着,唐考低下头,抽了一下鼻子。
听到唐考的一席话,宇文也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唐考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岔开话题说道:“那天夜里,我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博物馆,还欲盖弥彰地照着展厅陈列布置图把那些古董文物都按照原样摆放好,嘿嘿……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不敢从博物馆那边过路,也不知道学校发现之后是怎么处理的,不过他们好像没有报警……后来疫情爆发,就更顾不上了吧。”
“你拿到这把断刀,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除了能和邪兵共鸣,这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还当个宝一样成天背在身上……”唐考苦笑了一下。
“难道是因为弄断了,才失去了往日的力量?”宇文仔细察看那断损处,锈迹已经将横断面完全覆盖,看得出此刀断损的时间相当长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出土的时候被考古人员不小心折断的……
“宇文老师,既然你回来了,这断刀就交给你吧,说不定我们可以用它来偷袭柏叶!”
“柏叶心思缜密,上次在博物馆突然晕倒一次,现在肯定已经有了防备,而且让他还在间隔我们二十米的时候就察觉到我们的接近,恐怕只会打草惊蛇,我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另外……柏叶与无为子前辈就是为了这把断刀才决一死战,姑且不管它是否还有用,这断刀还是不要随身带着的好。”
“那我找个地方埋起来?”
“埋起来的话,万一被柏叶撞大运从附近经过,不就被发现了?”
“这……”
宇文微微一笑,低声对唐考说了一个藏东西的地方。
“哈哈,好主意,反正现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人来往,我这就去把断刀藏起来!”
“嗯,注意安全!藏好断刀以后,你就去把丁岚找来,我们需要见面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有个结果了!”
“老师的意思是……”唐考隐隐猜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学校里爆发的这场瘟疫,和柏叶脱不了干系!他受了无为子前辈的雷击,恐怕已无力通过结界监控邪兵的去向,目前这个景况只对他一人有利,学校被封锁,所有可能拿着邪兵的人都出不了S大,同时也为他自己养伤拖延出了时间。这家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对人类这么危险的病毒都放了出来,我不能再让他这么毫无顾忌地逍遥下去了!”宇文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操场,脸上神情又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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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考离开之后,宇文忽然想起了温雅给自己留下的那个小记事本,两周前从弥留的温雅手中拿到它,直到今天他都还没有机会打开来看一下。
摸出那记事本,黑色封皮上粗糙的触感让宇文仿佛碰到了凝固的血痕,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慢慢地走进操场,在一个篮球架下坐了下来。
翻开第一页,“前尘幻世”四个大字映入了宇文的眼帘,这页白纸已完全被温雅的鲜血沾染,黑色的钢笔字嵌在一片暗红色当中,甚是触目惊心。
宇文不忍再细看,连忙翻到后面几页,两页空白之后,娟秀的颜体小字布满了记事本。
“自从拿到那柄长剑,我就觉得身体里仿佛多了一个“人”,他总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让我看见许多奇怪的场面,面对种种真实的场景,我感同身受,在记忆模糊遗忘之前,我最好还是把我的所见所闻记载下来。”在这里,温雅记下了她所看见的全部幻觉。
“这位潜伏于我身躯中的“人”,是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很奇怪,虽然他自称“那撒拉”,而他的朋友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却都叫他“铸师邦台”。他是马来西亚人,是乘船从海上来到中国的,海上的那场风暴几乎摧毁了他乘坐的大船,艰难地到达陆地后,他又长途跋涉,经过西南边陲的夜郎古道进入了蜀地。在客栈等待了将近一个月,铸师邦台才与其他三位先后到达的外国人会合,四人会合之后,便一同去见一位被他们尊称为高少监的人。”
“五人的第一次见面,气氛十分融洽,虽然大家分属不同的国家,却难得地都会说中国话,而且有如多年未见的兄弟般亲热。那位高少监似乎官职不低,倒也没有什么架子,驱开一众手下,与这几个外国人饮酒作乐,相谈甚欢。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吧,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位高少监,抬起双手来,都是骨节粗大老茧累累,一看便是曾经长期干手工活路的人。对了,在酒席上,波斯来的壮汉介绍过自己,说他叫卡柯•路西亚,而那位叫井上纪良的儒雅青年,自然是一位日本人,还有一位名叫格鲁索尔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副白种人的相貌,却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五个人中,就属格鲁索尔的话最少,但他的酒量却是最好的。其余几人最后都不胜酒力说胡话了,他还依然默不作声地自斟自饮。”
看到此处,温雅通灵的程度让宇文吃惊不小,难道她被邪兵附体之后,竟能比莫菲看到更多的东西?从文字中,宇文终于知道了莫菲留下的画作中那几位外国人的名字,而由此看来,附着于克力士剑上的亡魂,应该就是这柄克力士剑的铸造者,因为在古代的马来西亚,铸剑师都会被尊称为“邦台”。而朝廷重臣高骈之子高芳居然会和几个外国人如此来往,也着实有些奇怪。翻过一页,宇文继续看了下去。
“四个外国人似乎是为了赶上一场祭奠仪式而来到中国的,斋戒三日之后,高少监便吩咐手下备齐香火蔬果以及猪牛羊三畜的牲牢,就在那高少监府第的大厅里举行了一场颇为盛大的祭奠仪式。奇怪的是,他们拜祭的既不是佛门菩萨,也不是道家真人,而是两幅白布画像!其中一幅画像上,是一个左手握持石锤的干瘦老人,那位高少监起头颂念的祭文中,称这位画上老人为先师欧冶子!而另一幅白布上,则是个泼墨而就的半狮半虎的巨大徽记。这徽记墨色古朴,笔锋粗砺,在那柄蛇形怪剑上也刻有同样的徽记,不知这是否就是他们相互识别的同门标记……”
这五人竟都是战国铸剑大师欧冶子门下?而那半狮半虎的仁兽驺虞,居然是欧冶子一门所独用的徽章?宇文愕然地看着手中的记事本,一页被时间之沙封存的往事正通过温雅笔下文字再次展现。
“高少监的祭文是用文言文写的,我只能听懂前面不多的一部分,大概的意思是说,秦始皇荒淫无道,逼迫先祖门人流亡四方,还好大家都意志坚强,各自在异国他乡扎下根基,现在各家的后人又能重新相聚,实在是一大幸事……后面的祭文极为绕口,我也就无法明白了。祭奠师祖之后,四个老外便都拿出了自己从国外带来的得意作品,进行了一场极为复杂的兵器比试……在经过各式各样斩削劈砍的测试之后,卡柯•路西亚带来的弯刀被一致认为是最锋利的武器,而井上纪良的长枪所展现出的坚韧耐久让大家都赞不绝口,格鲁索尔拿出来的那柄短剑则有着与它的短小尺寸毫不相符的巨大破坏力,至于我体内这位铸师邦台打造的蛇形怪剑,自身的锋利程度虽然不如波斯弯刀,但刃身特意用酸液腐蚀出凹凸有致的“帕莫纹”,特别适合淬毒,虽然此举有些阴险,可若在战场上,这把蛇形怪剑的杀伤力无疑是最厉害的了,看来我还是不要去触碰这把蛇剑的好。作为留守中国本土的锻师代表,那位高少监拿出的是自己亲手锻铸的一把单手宽脊大刀,这把大刀也是难得一见的利器,不过与其他兵器相比却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更在测试的后期不慎与波斯弯刀有过一次正面交锋,刀刃崩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看得出来,高少监对自己得意作品的表现很不满意,以至于在兵器比试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温雅文中的描述,和莫菲画作上所绘的场景大同小异,原来这四位外国人的先祖虽然都是当年欧冶子门下一脉相承的铸剑名家,却因为未知的原因流亡到国外,在术界远东考古中发现的那份唐末文献里提到的五十年一次的聚会,看来就是欧冶子一脉流亡海外的门人所约定的,每隔五十年,便会派人回来祭奠师祖,并在同门间进行铸兵技艺的比试。一千多年过去,身在异乡的中国人已经被当地的生活环境所同化,研究出不同的冶炼锻造技艺,所造出的神兵利器自然也大不相同,各有千秋了。
“兵器比试与锻造经验的交流持续到第七天,高少监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奉其父淮南节度使高骈之令,希望四位国外的同仁都能够留下来,在他的军器监中承担兵器制造的工作。可四位锻师千里迢迢出行多日,都已经思乡心切,现在也差不多完成了师门的任务,更是归心似箭,哪里还愿意留在唐末时局动荡的中国?但当他们婉言拒绝了请求之后,一直以来友善和蔼的高少监忽然翻脸不认人,竟然乘他们毫无防备时派人偷走了四件神兵利器,并将四个人都软禁了起来!事起猝然,四人愕然不已,想不到高少监会使出如此手段。而就在他们被软禁的这天夜里,南方天空中忽然掉下一枚形状怪异的陨铁,恰好砸在驻军营地大帐前的空地上。看着这块嵌入地面数十尺,足有战鼓般大小的天外来客,高少监认为这是天启之兆,暗合当前天下大势,顿时改变了主意,要四位锻师先用这枚陨铁合力为他打造一把绝世神兵,并许诺在绝世神兵完成之后就归还各人的兵器。爱物落在了高少监手上,四人不得不开始考虑他的请求,在一番商议之后,他们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四人在军器监中按照商议的打造方案,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这柄陨铁刀的打造上,从前期的冶炼到后期的锻造打磨,无一不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第三十五天,他们穷尽精血,终于将这块天上落下的顽铁变成了一件削铁如泥的神兵――并将其命名为“星落”。听说兵器完成的消息后,高少监大喜过望,特意选了一个良辰吉日,率领全营士兵进驻军器监,以出征般盛大的仪仗队伍来迎接绝世神兵的降临。”
文章行进到这里,原本娟秀端庄的字体忽然变得有些凌乱起来,看得出温雅写到此处时,内心中开始有了难以抑止的震荡。
“为了鼓舞兵将士气,高少监要求星落刀必须与普通士兵佩戴的护身横刀完全一样,当高少监从卡柯•路西亚手中接过那柄黑黝黝的陨铁刀并高高举起时,台下五千将士的欢呼声顿时响彻云霄!其余三位锻师不明白眼前的这些将士们为什么如此高兴,便悄悄询问身边一位情绪十分激动的年轻士兵。这位天平军士兵告诉他们,少主高芳已经宣布,他们将于近期撤离蜀地,并带走近两年来打造的各式军器,与身在扬州拥兵自重的淮南节度使高骈会合,随时准备兼并两浙,割据一方,与混乱的末世唐朝彻底决裂!而陨铁星落刀的铸成,便是上天给予的吉兆,他们一定能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锻师们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卷入了一场即将来临的叛乱风暴,而星落刀的完成,并不代表高少监会放过他们,为了防止他们几位走漏风声,高芳肯定会将他们全部挟持到扬州去,继续为他打造兵器。刹那间,四位锻师的心情一下堕入了冰谷,看着四周群情激昂的中国士兵,归家之日恐怕遥遥无期了……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高少监命令两个士兵走上点将台,让二人拔出他们的佩刀,置于高少监身前,接着,高少监缓缓抬起星落刀,猝然发力,向两柄平行并列的佩刀斩去。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星落刀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那样轻易地削断佩刀,而是当地一声被反激开来!全场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用愕然的目光注视着星落刀。高少监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对付这种普通的唐大刀,就连格鲁索尔的那柄短剑都可以将其轻松斩断,为何这柄星落刀……他再次鼓起全力向那佩刀砍去,可结果依然不尽人意,竟然两柄刀上都出现了豁口!高少监怒火上涌,便如发狂一般接连砍去,星落刀上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锯齿。”
“所有的士兵都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少主高芳在台上暴跳如雷。而四位锻师也惊讶无比,为何昨日还削铁如泥的宝刀忽然就变成了一片废铁?一直沉默寡言的格鲁索尔突然冒出了一句奇怪的话:“难道我们沮丧的心情让星落刀的刃纹也改变了走向?”可当时谁也不知道,格鲁索尔的这句话竟变成了他的遗言。他的话音刚落,随着“锵”地一声轻响,高少监手中的星落刀断了!半截刀刃腾空而起,反射出一缕刺眼的阳光,晃花了四位锻师的眼睛……”
后续的文字,宇文不用再详细去看了,莫菲留下的最后一幅画作,已经非常清晰地绘出了当时的场景,又恨又妒的高芳,向四位锻师举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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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源流
合上记事本,宇文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关于邪兵的起源来历前世今生,终于有一支贯穿时空的长箭将所有的碎片都串联了起来。
宇文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屠戮同门的高芳受此事的影响,多少会有些闷闷不乐,而迷信的天平军将士肯定也不会再将此事看作吉兆。既然士气受挫,高芳一定会将撤离蜀地之事延期。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无为子前辈也已说得很清楚了,这块天上落下的陨铁,果真不是凡间之物,四位顶尖锻师用毕生功力打造了星落刀,无意间也赋予了它可怕的魔力。即使星落刀断为两截,它还是替四位枉死的锻师展开了十分恐怖的报复,五千天平军将士和二千多工匠,全都变成了它的殉葬品,包括高芳本人,最后也用星落刀自裁了……
这把断裂的星落刀所带来的历史牵连,并未因所有事件参与者的惨死而告终,作为此事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淮南节度使高骈,在痛失爱子之后,这位曾经“一箭贯双雕”而被称为“落雕侍御”的唐末名将也失去了争夺天下的勇气。广明元年(公元880年),黄巢起义军南征,一鼓作气攻下了广州。当时天下公认只有高骈能阻挡黄巢义军的如潮攻势,可他却任由黄巢回师北伐,渡江北上直捣长安,自己只是退守扬州,偏安一侧。僖宗皇帝几次三番下诏令,要他班师勤王,高骈却都以“甲兵数少,眼前防虑处多,但保淮南封疆。”和“或恐余孽遁逃,最要先事布置。”等等理由拒绝了朝廷的征召。可怜无能的僖宗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巢起义军攻克洛阳,拿下潼关,一路逼近了长安古城。宰相卢携因畏惧黄巢而自杀后,僖宗便仓惶弃离长安,逃到了四川成都。而此时的高骈,身为“检校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兵马都统、盐铁转运使”,集军、政、财大权于一身,却没有借此机会自立为王,割据一方,反而整天与道士吕用之混在一起,走上了拜求神仙,炼丹寻长生之道的荒唐路。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僖宗恼怒高骈无情,削去了他的兵马都统和盐铁转运使官职。光启三年(公元887年),高骈手下诸将都已经对他重用几个道士,沉迷于缥缈虚无的修仙之术极为不满。从黄巢那边叛降过来的部将毕师铎奉高骈之命出屯高邮,而毕师铎出行之后,便暗中联合诸将,突然返攻扬州!城池陷落后,高骈被囚禁了起来,没过多久,就被毕师铎杀害。又过了十年,朱全忠逼唐哀帝李祝禅位,改国号为梁,辉煌一时的大唐帝国终于灭亡了……
后世史学家常常困惑,广明二年,黄巢在关中立足未稳,如果高骈、郑畋各率雄兵按原计划夹击关中,当时的唐朝中央政府是完全有可能就此平灭黄巢之乱,末世唐朝或者还可以再多坚持几年。可高骈却在关键时刻,将本已发往东塘的八万雄兵悄无声息地撤了回来,这样的撤兵,怎么会不引起朝廷对高骈忠诚的怀疑?高骈不可能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这时候的他,理应学着黄巢造反才是,可他居然又选择了无所作为,直到被朝廷削权,被部将叛杀……
不过现在宇文终于明白了,是高芳之死,让高骈顿感生死无常,而传闻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死在他手下的那些蜀籍突将冤魂回来复仇,也使他从此看淡了前半生的马上功绩。知晓军器监全营覆灭的那天起,这个曾经“恨乏平戎策,惭登拜将坛。手持金钺冷,身挂铁衣寒”的名将高骈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没有星落刀之乱,这唐末乱世恐怕又会是另一番格局。想到此处,还真是验应了温雅在记事本上写的“前尘幻世”那四个字,宇文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轻咏了一首高骈所著的《边城听角》。
“席箕风起雁声秋,陇水边沙满目愁。三会五更欲吹尽,不知凡白几人头。”
恍然间,他手上微微一松,记事本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宇文一低头,却看见微风翻动着记事本,最后几页上似乎有用红笔写的字句。难道温雅还有什么遗漏内容是补写在最后的么?他有些诧异地拾起记事本。
记事本的倒数第二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心海中还藏有暗礁的你,哪怕在大笑的时候,眼神也会突然变得深不见底……”
而最后一页上,只有字迹潦草的五个字――“宇文,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啊……”宇文紧紧地攥住那小小的记事本,仰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口中喃喃地说道。坐立在一旁的玄罡似乎看穿了宇文此刻的心情,也笔直地昂起背脊,向着天空放出一声哀伤的长啸。
******
晚餐聚会是在宇文的宿舍里举行的,现在食品统一供应,唐考与方欣只能去食堂打来了简单的饭菜,特殊时期,每个人能够打到的饭菜多少受了些限制,几个份量不是很足的不锈钢饭盒摆放在方桌上,看着便有些寒酸,好在丁岚从工作室带来从前存下的半箱啤酒,在座的人都倒上一杯,餐桌上立刻就有了久别重逢的宴会气氛。
“宇文老师好久没和我们在一块儿正经吃饭了吧?上次我们大伙聚餐,还是为刚到学校的莫菲接风的时候。”方欣有些感慨地说道。
听到莫菲这两个字,正往唐考杯中倒酒的丁岚忽然手腕微微颤了一下,啤酒泡沫便从杯口溢出了一些,唐考赶紧将嘴凑了上去,哧溜一下将泡沫吸进了嘴里。
方欣看了丁岚一眼,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若不是因为张月晨没来,她还不怎么方便提起莫菲这个名字呢。
宇文抿了一小口啤酒,对方欣说道:“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呢,只可惜红砖阁关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重新开张。”
“唉……我原来还想借你请客的东风,把温老师一并叫起来吃饭,好等着看你们两人的笑话,可就这么一眨眼,温老师她……”提起温雅,方欣的眼圈就有些红了。
“柏叶那个狗杂种!居然敢对温雅老师下毒手!他最好找条阴沟躲一辈子,不然我一定要亲手剁了这个杂碎!”丁岚突然咬牙切齿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自从被塞施尔长刀附体之后,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丁岚拍打桌子的震响吓了方欣一跳,她的神情变得更加哀伤起来。男生们都不知道,方欣已经为温雅老师的死后悔了整整两个星期,如果那天她没有救柏叶,温雅老师恐怕就不会死了……
唐考连忙拍了拍丁岚的肩膀,劝道:“好了好了,先消消气,报仇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你若是整天这样发脾气,恐怕血浆都要多消耗几包……你那还有剩的血浆吗?”
“还剩六七包吧……”丁岚有些闷闷不乐地答道。
宇文与唐考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担忧,丁岚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象通灵的温雅可以分离意志,主动脱离邪兵的控制。他完全不能克制邪兵嗜血的欲望,无论谁要强行夺去邪兵,丁岚的心智立刻就会被邪兵的血欲所占据,挥刀抵抗妄图夺刀的任何人。他现在看起来还算正常,也只是因为他在封校前就弄来了十袋血浆,被鲜血喂饱了的长刀,还暂时没有刺激丁岚的神经。可若是学校继续这么封锁下去,十袋鲜血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宇文心中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实在迫不得已,他也只能出手将丁岚打个半死再来夺刀了。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温老师拥有胜过莫菲的通灵异禀,她虽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为我们弄清了关于邪兵来龙去脉的一段唐末旧事……”宇文一仰脖,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又清了清嗓子,把温雅留在记事本上的文字给三个学生说了一遍。
听完宇文所叙,方欣忍不住脱口而出:“啊?这四位铸剑师傅真是死得好冤枉!”
丁岚也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忽然从体内抽出塞施尔长刀,声音低沉地说道:“难怪他们的亡魂一直不肯散去,附着在这四柄邪兵上苦待千年,一出土就立刻掀起了血雨腥风。不过倒也想不到我手上这把长刀,竟然还是几位顶级锻师公认的天下最锋利长刀……”言语间,丁岚对长刀流露出无比欣赏的神色。
“锋利到极致,韧性上就会差一些,也更容易受损一些。”宇文凝视着长刀上不是很明显的焊接痕迹,说道:“反倒是十字枪攻用刃,守用棍,刚柔并济,难以制服,如果你与柏叶交锋,一定要小心才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考忽然开腔问道:“难得四位锻师都没有忘祖,可为什么欧冶子一派的门人要被迫流亡海外呢?”
宇文似乎对此早有了自己的推断,胸有成竹地应道:“高芳拜奠欧冶子祖师的祭文中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师祖们逃亡的原因,但他提到了秦始皇。秦始皇一统江山之后,施行暴政,又惧怕民众造反,便铁血行令,收缴天下兵器,销熔后铸成了传说中的十二金人。但仅是收缴兵器,还远远不能让始皇嬴政放心,他又下令搜捕所有民间会锻造兵器的能工巧匠,并将这些匠人们聚集在咸阳一概坑杀。销兵坑匠的消息传出来,民间的锻师们定然人人自危。而秦始皇所佩携的护身长剑就是欧冶子当年所铸的那把泰阿剑,他又怎会轻易放过欧冶子一派的后继门人?欧冶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铸造铁剑的锻冶宗师,他的门下弟子自然也只会将毕生之力用于锻造兵器,厄运猝降,这些只会打铁的男人们自然无法反抗天下无敌的凶狠秦军,只能背井离乡,逃亡到亚洲各地。只是没想到,逃得最远的人,竟然还越过了波斯北方的边境,在古高加索扎下了根。现在高加索古邦曾经发现一批铜剑,制式居然与我们中国发现的周代柄首铜环短剑的形制十分相似,恐怕就是这一段远古历史上的工艺交流的证据了。”
“当年那批工匠中应该也有不愿意流连失所,而选择了隐姓埋名,铸剑为犁,从此不再以锻师身份出现的人吧?这位高少监高芳,恐怕就是拜入了选择隐居的这一脉欧冶子门人中,才继承了欧冶子家的锻师身份。”丁岚抬手轻弹塞施尔长刀的刃锋,一阵龙吟般的颤声便传入众人的耳中。
“嗯,我也是这样猜测的。”宇文对丁岚点了点头,“秦始皇毁掉天下兵器,也阻止不了拿竹子削成标枪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暴秦灭亡后,汉代武器开始由铜兵全面向铁兵发展,这时候最出名的利器是一种将铁条反复折叠锻打而成的百辟刀,这种铸兵工艺的复苏,应该就是留在中国的欧冶子门人重新出山的结果。这样锻造出来的刀刃上会出现一种漂亮的纹路,但用手去抚摩,会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觉,这种类型的兵刃现在统称为糙面花纹刃。而你这柄塞施尔长刀是用少见的乌兹结晶花纹钢锻造,这些精美纹路用手去摸是不会有凹凸感的,这一类刀剑又被称做平面花纹刃。”
唐考挟起一片肥瘦参半的卤肉放在口中,缓缓说道:“宇文老师提到秦始皇所佩戴的泰阿宝剑,我原来也听说过一些相关的传说,《越绝书》中有记载,战国时的楚王曾经去请欧冶子为之铸剑,欧冶子与弟子干将二人“凿茨山,洩其溪,取铁英”,历时两年,才铸得铁剑三柄, 取名“龙渊”,“泰阿”和“工布”。这三把剑应该就是中国铁剑的老祖宗了吧?”
“没错,如果遵照历史记录,这三把神兵既是铁剑之祖,也是邪兵之祖!风胡子取此三剑献与楚王,楚王问:何谓龙渊、泰阿、工布?风胡子曰: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泰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纹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纴,文若流水不绝。风胡子所说的这番话,是在赞扬三柄神兵上的绝美花纹,有如高山深渊般壮丽,又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这花纹并非只有美观的作用,锋刃中如果暗藏这种极细密的纹路,在斩切之间,就能起到锯齿的作用,自然要比寻常刀剑锋利许多,也只有花纹刃兵器才称得上是真正削金断玉的利器!只可惜这种花纹刃锻造技术,现今都已基本失传,虽然也有高科技仿制品出现,但究其细处,已不能与古剑相比了……”宇文说到最后,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
“再怎么珍贵的古剑,制造出来也只是为了杀人,为了这几柄杀人凶器,已经牺牲太多生命了……易南行、王立勋老师、隋凌、奥斯丁、无为子老先生,还有我们的温雅老师……”方欣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了。
桌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男人们都喝起了闷酒,方欣并不知道,长长的死者名单中,还缺了个曾经无意接收了她的蓝牙短信的吴维……
见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宇文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这几天禽流感病毒发作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你们周围的同学中有发现病例吗?”
“我们系里还算安全,目前一例都没有发现,但我们隔壁那栋宿舍有个冶金系的男生发高烧,结果一寝室的人都被强制送进隔离区了。”唐考摇了摇头。
“大家现在基本都不再外出了,每天窝在寝室里上网,打扑克的人都没有了,只有网络交流才是安全的……其实我倒觉得,这种时候,大家都应该参加一点体育活动,锻炼身体才能提升自身的免疫力嘛。”丁岚也接腔。
唐考又说道:“每天晚上,各系级都要集中点名和统一测量体温,一旦发现体温异常或者咳嗽什么的,你就等着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生把你押送进隔离区吧,嘿嘿……”。
“集中点名和测体温?这样岂不是更容易交叉感染啊?”宇文有些惊讶。
“没办法啊,学生太多,医务工作人员又不够,只能让各系自己集中管理学生了,而且要说相互感染,肯定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了,每天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还不是几千学生凑在了一起?大家各安天命吧。”丁岚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眼圈有些发红的方欣无奈地说道:“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几个就都得去四教楼集中了,我是学生会干部,还得早一点过去呢。”
“如果此事与柏叶有关的话,他身上会不会有这种变异H5N1病毒的抗体呢?”唐考忽然想起宇文曾经说过这场瘟疫可能是柏叶制造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最早提出H5N1病毒可能跨越物种界限,在人群中引起新型流感暴发的人,就是日本国立传染病研究所的病毒学专家田代真人。现在全世界都在进行防治禽流感的疫苗和药物的研制,防止病毒的危险变异。可也说不定会有人主动去研究H5N1病毒的变异,利用科技手段推动病毒的变异进程,毕竟……这将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生化武器。”
“病毒生化武器……这可比邪兵什么的厉害多了……”唐考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
“如果目前的局面是柏叶造成的,那么他封锁学校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消失了两个星期,恐怕他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丁岚,邪兵在你的身上,说不定柏叶很快就会在你面前出现的!”宇文郑重地警告丁岚。
“哈,我就怕他不愿意出现呢,如果老师有什么计划的话,我愿意担当引蛇出洞的诱饵,让这个家伙知道,诱饵也可能是有毒的,嘿嘿……”丁岚冷笑了一下,无比的自信心明显是缘于他体会到了邪兵的力量。
“计划吗?我现在暂时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计划……”宇文皱着眉头,貌似不经意地看了方欣一眼,“目前这个状况,突发事件随时都会发生,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果真如宇文所说,他的话音刚落,一直趴在桌子下面的玄罡忽然叫了一声,紧接着,丁岚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叫什么叫?难道你比我的手机还先接到信号么?”丁岚对桌下的玄罡做了一个鬼脸,才将手机掏了出来。
手机刚一接通,在座的人都听见了张月晨带着哭腔的声音。
“丁岚!快来救我啊!他们要送我去隔离区,我没有生病啊,我真的没有发烧……”
还没等丁岚反应过来,电话又猝然间中断了!
“糟了!莫非张月晨被病毒感染了?可昨天我还和她在一起,怎么一点征兆都没看出来?”丁岚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宇文。
宇文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开口向方欣问道:“张月晨她们系是在哪里集中检测体温?”
方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答道:“新闻系好像是在传播学院大楼里集中。”
“走!我们都过去看看!”宇文当机立断地一挥手。
四人带着玄罡一路小跑地赶到传播学院大楼外的草坪前,正看见两个身着白色防护服,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和防护眼镜的男人押着不停挣扎的张月晨从大楼里出来,而三楼的窗户边都站满了好事的学生,神情漠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似乎都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发生了。
“月晨!”丁岚忽然喊了一嗓子。
张月晨一见到丁岚,挣扎得更厉害了,一头长发甩动得左右飘荡起来,看得出她身边的两个医务人员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勉强按住了张月晨。
丁岚想跑到张月晨的身边,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第三个医务人员给拦住了。
“你是她的男朋友吗?你的女朋友体温39度,按规定必须马上转移到隔离区。你去劝她一下吧,进隔离区又不是永远出不来了,只要检测出发烧的病因与禽流感病毒无关,我们会把她还给你的。”这位医务人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丁岚说道。
“我不要进隔离区,我不要和病人住在一起,我会被他们传染病毒的!”张月晨又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月晨,你不要太紧张了!”丁岚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叫道,“不会有事的,我经常和你在一起,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只是太累了,去隔离区休息一下吧,体温下降了我就去接你出来!”
张月晨怔怔地看着丁岚,突然用力一掀,竟将一个比她高大半头的医务人员给推了个踉跄。那位医务人员吃惊地看着面前这身材苗条的漂亮女孩,不知她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力气。
“丁岚!你答应了要来接我的!你可别忘了!”张月晨极为严肃地说完这句话,忽然放弃了反抗,十分主动地往隔离区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两个医生倒好像是被她拖着向前走的。
“对不起,既然你经常与她接触,我可不敢保证你没事,请跟我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拦在丁岚身前的医生见张月晨已经平静下来,又用力按住了丁岚的肩膀。
本就心烦意乱的丁岚忽然觉得心头有一股邪火升腾而起,猛地一回头,语气冰凉地对身旁的医生说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那医生被丁岚有如寒风般冷冽的目光扫过,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后颈窝里塞了一块冰砖,浑身乍起的寒意让他瞬间一阵惊恐,极为机械地挪开了放在丁岚肩头的手掌。
宇文一看丁岚势头有点不对,怕是他体内邪兵又在蠢蠢欲动了,连忙对唐考使了个眼色。唐考会意,赶紧冲上前去将丁岚从医生面前拉开,满脸堆笑地向那位医生陪不是:“医生真对不起,我的朋友没有恶意的,谁看到自个女朋友生病了都不会好受,是吧?”
医生退后了两步,又色厉内荏地问道:“你们也是新闻系的吗?为什么不上去测体温?”
“我们不是这个系的,我们也马上要集中了,这就走,这就走……”唐考硬拉着丁岚往后退开。
瞅着已经无戏可看,刚才还聚集在窗户边的学生们又呼啦一下尽数散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宇文和丁岚都远远地望着张月晨的背影,看着她越过草坪,走入华灯初上的车行道。
张月晨被人送走,丁岚又险些失控,站在方欣身后的玄罡却完全没有去关注,不知是否是宇文如此指使,它一直在十分警觉地仰首扫望四周,那双泛出异样光彩的明亮眼睛小心地监视着周围的每一栋建筑物。
突然,玄罡往前快跑了几步,对着工商管理学院的楼顶发出一声闷哑的吠叫。宇文一惊,急忙顺着玄罡目光的方向望去,暗蓝色的夜空下,一个轮廓模糊的男人身影出现在工商管理学院大楼的楼顶。
那人此刻正用手攀住楼顶水箱旁的卫星天线,从大楼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似乎也在紧盯着渐行渐远的张月晨!就在张月晨跟随两个医务人员坐上路边的一辆医用急救车时,那天台上的男人也转过头来,远远地,与宇文的目光对接在一起!
宇文忽然浑身一震,抬起手臂直指那男人,高声喊道:“柏叶伸宏!”
与此同时,被玄罡叫声提醒的唐考和丁岚也已认出了柏叶,丁岚立刻条件反射般锵地一声亮出了塞施尔长刀!
柏叶明显已经发现了远处草坪上的几个对手,与宇文对望片刻后,他忽然一转身,模糊的身影一下消失在夜空中。
刹那间,宇文心中的某个担心似乎变成了现实。
“丁岚,快去追那辆车!千万别让他们把张月晨带进隔离区!”神情大变的宇文已经顾不上详细解释,话音还未落地,他与玄罡都已开始撒腿狂奔,象两支利箭一般直奔工商管理学院的大楼而去。
“明白!”丁岚眼中异光一闪,反手将长刀往身后一背,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急救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脸茫然的唐考眼睁睁看着宇文和丁岚快速离去,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愣立当场的方欣,忽然下定决心,跑上前去拉住了方欣的手。
“我们去哪儿?”方欣一怔。
“去拿我的武器!”唐考语气坚定地答道,“连丁岚都被叫上了场,看来是到最后决战了!”
四十七、摊牌
丁岚沿着大道跑了一阵,急救车早已不见了踪影,自知直接去追急救车肯定追不上,他便脚下一转,另觅人行小道。当抄行捷径的丁岚赶到隔离区时,所耗的时间并不比一辆绕行大道的车慢多少,可附近却死活找不到那辆带走张月晨的急救车。
距离丁岚不远的S大临时疾病控制中心和疫情隔离区是用两栋并列在一起暂时腾空的研究生宿舍楼改造的,不过三天的时间,这里就已经收容了接近三百名疑似病人。疫情如此凶猛,让人感觉隔离区附近的空气都是危险的,两栋宿舍楼四周数百米范围内,除了偶尔有医务人员来往,其余的学生和教师们是绝对不愿意靠近的。
难道张月晨已经被送进去了?丁岚站在冷冷清清的隔离区外围,只怕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他试探着向临时搭建的隔离区大门靠近,却被两名穿防护服的持枪士兵发现了,毫不客气地将丁岚推出了他们的监管范围。面对两名拿着枪的守卫,硬闯无疑不够现实,丁岚正有些束手无策,不远处从隔离楼里走出来的两个护士的谈话却让他暗暗吃了一惊。
“老王刚才不是说马上就有一个女性疑似病人要被送过来吗?怎么还没到啊?”
“就是,刚才还说已经上车了,要我们立刻做好准备,他们自己却拖拖拉拉的……”
两个护士的抱怨似乎证明了急救车还没有到达这里,莫非那辆车在半路上就出了什么意外?丁岚想起刚才张月晨拼命挣扎的模样,心下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连忙顺着车行大道往回走,这一路倒行又来到了化学楼附近。距离尚远,丁岚就发现大道旁的一盏路灯有些奇怪,好像比其他的路灯都矮了一截,待他走近一看,原来那根路灯铁柱下方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弯折了下来!丁岚一惊,赶紧环顾四周,不出所料,那辆急救车此刻已经一头扎进了化学楼右侧的自行车棚里。
“月晨!”丁岚发出一声惊叫,那辆急救车虽然装有防撞栏,整个车鼻却已经深深地塌陷了下去,也不知刚才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事故发生时,急救车在撞弯路灯柱后也没能减慢速度,依然重重地往楼墙上撞去。
救护车的后厢门大大地敞开着,丁岚三两步冲上前去,只看见一张滑出车外的急救床歪倒在地上,各种药物和针剂洒得满地都是,一片混乱之中,竟然不见张月晨的踪影!丁岚一把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可里面只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医务人员,在剧烈的撞击下早已经断了气。
丁岚忽然注意到脚下车轮竟被整齐地切去了一半,不但车胎爆了,就连车胎中央的钢轴圈也缺了一大块。能够这样截停半路疾驶的救护车,恐怕只有柏叶才能做得到。可张月晨呢?难道她赶在柏叶到来之前先逃了?
远处猝然响起玄罡的咆哮,惊动了心绪茫然的丁岚,他一抬头,玄罡和宇文一先一后地在远处横向掠过,透过昏黄的路灯亮光看去,转瞬即逝的黑色身影就象两个从虚空中穿越而出的幽灵……
丁岚愣怔了一会儿,也迈开大步追了上去,手中持有塞施尔长刀的他,仿佛体内也拥有了源源不绝的精力,竟然可以一直保持短跑般的爆发速度,不一会儿,他便与宇文并驾齐驱了。
“急救车上的两位医生还活着吗?”看到丁岚从身后超越自己,宇文并不感觉吃惊。
丁岚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
“都怪我没能截住柏叶,又白白牺牲了两条性命……”宇文轻轻一叹,脚下跑得更快了,“柏叶扛着已经昏迷的张月晨,速度不会比我们快多少,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逃了!”
“老师……他为什么要劫持月晨啊?月晨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啊!难道他知道邪兵在我手上,想以月晨来要挟我?可他为什么又要躲避我们呢?”丁岚十分不解。
宇文踌躇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丁岚,我说的话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丁岚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
“曾经被温雅老师带走的那柄克力士剑,恐怕现在落到了张月晨的手上……”宇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你的意思是……”丁岚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我是说……温雅老师也许就是被张月晨杀害的!”
“不可能!月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丁岚一下站定了脚步。
“大家都怀疑杀人的是柏叶,可你们也说了,柏叶在最近两周都没有再出现过,如果他能在承受无为子前辈的雷击后还有余力刺杀温雅的话,就没道理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放过你和唐考!温雅被害的那天,曾经托张月晨给我带话,这说明她们两人有过接触,并且张月晨也知道温雅藏在什么地方,与柏叶相比,温雅不会对她有任何防备,她也因此有更好的刺杀条件。”
“为什么啊?月晨杀害温雅老师能有什么好处?”丁岚完全无法相信宇文的话。
“我一开始虽然也怀疑到她,但也与你一样,总觉得她没有杀人的动机。可你我都忘记了一件事,温雅手上的那柄克力士剑,正是几个月前易南行用来伤害张月晨的武器,张月晨应该是认得这柄邪兵的!她非常清楚克力士剑的威力。”宇文看了一眼前方,玄罡转了个弯,已经跑得看不见了。
“可你总不能……月晨怎么可能为了一把剑去杀人?”丁岚拼命地摇着头。
宇文有些哀伤地看着丁岚,缓缓说道:“就算我有千般怀疑,我也不敢相信她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孩子会动手杀人,直到今天柏叶对张月晨表现出了超常的注意力,我才强迫自己如此去设想。如果柏叶不是发现张月晨与邪兵有关系,他是绝对不会对这么个普通的女生动手的。毕竟只有柏叶自己知道,温雅不是他杀的……误伤也好,有意也罢,恐怕温雅的死都与张月晨脱不了关系,你若不相信,就追上柏叶救回张月晨,自己问个究竟吧。”说完,宇文又迅速地跑开了,只留下满脸惊愕神色的丁岚还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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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叶肩上负着的张月晨虽然是个女孩子,总也有八九十斤,一路急奔下来,他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更麻烦的是,他始终无法摆脱紧追而来的玄罡。
跑到空旷的大足球场时,眼看玄罡越来越近,柏叶索性放慢了脚步,到最后,干脆就停在了球场的中央。他这么一停,玄罡反倒有些顾虑起来,也随之减缓了速度,与柏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柏叶不慌不忙地将依然昏迷不醒的张月晨从肩上放了下来,小心地置于草地上,然后神色平静地等待着,直到宇文和丁岚也赶到了球场上。
“混蛋!快把月晨还来!”丁岚刚才听到了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积聚了一腔无名火正无处发泄,现在看到柏叶就如看见了仇人一般,怒气顿时爆发了,右手一翻,举起塞施尔长刀就要朝柏叶冲去。宇文怕丁岚吃亏,连忙一把拉住了他。
“呵呵,真难得啊,总算邪兵宿主都聚集在一块了,我就连你的塞施尔长刀一起收了吧。”柏叶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十字枪从体内祭出,并顺手摆了个中规中矩的四平枪势。
宇文见柏叶气定神闲,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竟看不出有任何重伤初愈的迹象,不禁为无为子老人的牺牲感到气苦。他冷冷地说道:“柏叶,你真是福大命大,还不知你上次是如何从尸魔纳什的手中逃脱,这次又侥幸避过了无为子前辈的舍命一击。”
“无为子老先生那雷霆万钧的一击,我是万万避不开的,只不过依靠不动明王护符的灵力,勉强拣回半条命来。”说到无为子,柏叶脸上顿时肃然起敬,倒也不去隐瞒自己在崩雷诀下受伤的事实。“至于从尸魔手下脱困,倒真是十分侥幸。”说话间,柏叶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玲珑的金铃。
宇文认得这是奥斯丁的东西,心里一下明白了:“难怪当时你能迅速逃离尸魔,原来你是得到了奥斯丁的遗物!”
柏叶回想起当时的危急时刻,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发怵:“没错,不净人操控尸魔,都是用金铃作为灵媒,奥斯丁虽已神魂俱灭,但未施行净礼之前,尸魔不会离开他的身躯。这一点……宇文老师恐怕比我更清楚!如你所愿,我与式神都被突然现身的尸魔大力制住,险些就被它勒死,还好我在意识模糊之前拼命挣扎,无意间从奥斯丁的尸身上摸到了金铃。我用尽全力拽断连接金铃的细金丝线,总算切断了它与不净人之间的灵能联系,那怪物便一下消失了!”说到此处,柏叶看了宇文一眼,“难得你当时没有乘机致我于死地,现在是否有些后悔?”
宇文并未立刻答话,眼神微微飘离了片刻,才又问道:“奥斯丁的遗体,你可曾收拾?”
“古波斯不净人的强大力量着实令人敬佩,我倒想依照他们的古老习俗来为奥斯丁举行葬礼,可眼下实在没有天葬的条件,只好将他火化了,火能焚尽世间一切,也勉强算是完成他生前整日念叨的净礼吧。”柏叶微微低首,有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金铃。
“渡人者终将渡己,如此,甚好!”宇文低声念了一句佛偈,又抬起头来,“常言云,事不过三。你既然已经两次从死神手中逃脱,今天晚上恐怕就不会再有那么幸运了吧?”
“看来老师是存心想要与我做个了断,嗯……中国人常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柏叶微微偏了一下头,手上十字枪顿时焰芒大盛。
“男人之间的事,不要牵连无辜,动手之前,还请你把张月晨还给我!”丁岚尽量克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
“还给你?”柏叶哈哈一笑,“这女孩子手上可能藏有两柄邪兵,你说我会不会随便放过她呢?”
“两柄邪兵?”宇文和丁岚都是一惊,不知这是从何说起。
“你这女朋友心机缜密,城府颇深,我若不是机缘巧合夺得这东西,只怕也被她给瞒过了。”柏叶摇了摇手中金铃,一阵悦耳的铃声在风中飘荡起来,“最近两周我避世养伤,闲极无聊便把玩这金铃,无意间居然在铃铛内壁深处发现了一枚只有半片阿司匹林大小的微型数据存储芯片,这块MemorySpots上记录了奥斯丁在进入中国后近两年来的所有工作日志,由此看来,琐罗亚斯德教的背后有大型财团支持的传闻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据这份日志上的记载,易南行便是死在奥斯丁的手上。”
宇文和丁岚不禁对视了一眼,杀死易南行的凶手一直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原来那个一拳击碎易南行胸骨的黑衣人就是奥斯丁。
“自从有易南行在学校水吧伤人的消息传出,我和奥斯丁都立刻察觉此事可能与邪兵有关,只不过奥斯丁先我一步,发现了易南行的行踪。关于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日志里写得很详细,奥斯丁一直在暗处监视易南行,所以丁岚和唐考去搭救张月晨,以及宇文老师刺伤易南行的事,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后来他又见易南行逃到小树林中,从地下刨出其余几柄邪兵,便趁机出手截杀了脚上有伤的易南行!”
宇文这时才明白,难怪奥斯丁一直对自己有些不屑,原来他曾经见过自己与易南行搏斗而被踢得一身脚印的狼狈模样。
“之后便有了你我都看见了的那三条划破夜空的蓝光,易南行临死前居然用奇怪的手法将邪兵分别掷向了三个方向!奥斯丁没想到易南行还有这么一手,只好丢下还没断气的易南行去追逐邪兵。关于此事,日志上就记录了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关键细节。”柏叶顿了一顿,才又继续说道:“奥斯丁动作迅猛,竟追上了两条亮光,可取回的却只有一件邪兵,那就是我现在手上的这柄十字枪!易南行是将十字枪的枪刃和枪柄分别掷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至于第三条蓝光,那把塞施尔长刀,应该是被隋凌路过时碰巧拾到。”
“你是说……一直没有露面的第四柄邪兵,易南行其实并没有将它掷出去?”宇文顿时明白了柏叶的意思,可此事也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柏叶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等奥斯丁赶回来检查树林,易南行的尸体却又被宇文老师先一步带走了,他再三搜索,确定了第四邪兵并没有藏在树林中。”
“所以你就怀疑邪兵被易南行交给了张月晨?可张月晨被那混蛋断手断脚,足足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如果被邪兵附体,早就嗜血成狂了!怎么可能会安然出院?”丁岚还是不愿意相信张月晨已经变成了邪兵宿主。
“我可没说张月晨在那时候就得到了邪兵……”柏叶冷冷地看着丁岚,“事实上,心存疑虑的奥斯丁比我们都更早一步就调查了张月晨,并且确认了还住在医院里的张月晨不是邪兵宿主。但奥斯丁自始至终怀疑易南行曾经将藏匿第四邪兵的地点告诉了张月晨,所以他便耐心地等待着张月晨的病愈归来,这个关键细节奥斯丁隐瞒得非常严密,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逐渐脱离了奥斯丁的控制,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争夺邪兵的资格。至于宇文老师的红颜知己温雅小姐,我猜想你们都会认为是我下的手,虽然我曾经将她列入了黑名单,但她的死的确与我无关……真正的凶手我也很想知道是谁,这才冒着被病毒传染的危险,把一个体温超标的病人从医生手中夺过来啊,嘿嘿……”
“月晨是在回校之后才变成邪兵宿主的吗?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可以解释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竟谋害了温雅老师……可她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邪兵的事?”丁岚的情绪一下跌落到低谷之中,喃喃地念叨着。
“为什么?如果你的女朋友不愿意把秘密告诉你,那就要问问你自己是不是也有秘密隐瞒着她咯?”柏叶随口无心的一句话,却仿佛击中了丁岚的要害,他顿时哑口无言。
“你还有脸说自己冒着被病毒传染的危险……明明就是你下手用变异的禽流感病毒将全校师生都卷进了危险之中!”提到病毒,宇文一下变得怒不可遏。
柏叶脸色微微一暗,沉声说道:“行了,H5N1病毒亚株在人类社会中逐渐变异只是迟早的事,你们现在有了病毒样本,六个月后就可以研制出病毒抗体和免疫药物。假如以后出现世界性范围的疫情爆发,中国在疫苗开发上便可占得一定的先机!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世界各国对禽流感病毒样本的收集已经变成一种暗地里的竞争。只有收集到足够多类型的病毒样本,才能从容应对将来可能大规模突发的疫情。现在我所使用的变异病毒亚株是日本最近才研制出来的,是世界上第一例人与人之间传播的禽流感病毒,无论是作为生化武器还是进行药物研究,从哪个方面的价值来说都应该当成国家机密来保护,若不是因为温雅毁掉了我的式神结界,我又怎会被迫出此下策?如果不能控制整个校园,把邪兵宿主固定在某个范围之内,若是让邪兵流落到外界去,要寻回来就更不容易了。”
“照你这么说,你给我们带来的病毒还是一份大礼不成?”丁岚觉得面前这日本人的逻辑简直是颠倒黑白。
“从一个国家的角度来看,这未必是件坏事啊!虽然世界卫生组织希望国际社会共同分享禽流感病毒的样本,但各国之间多少都有一定的私心,病毒样本的分享一直有所保留。而且……我最先使用的是未变异的禽流感病毒,在激发了你们的疫情应急机制之后,才使用了变异的病毒亚株,这样就能保证将病毒传染限制于一定范围之内。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柏叶一本正经地作答道。
宇文心中虽然也承认柏叶所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他还是满面鄙夷地说道:“够了!不要再美化你散布病毒的动机,不管结果如何,你的所作所为始终只是为了日本的私利。若是真心共享病毒样本,直接给中国卫生部打电话吧,又何必用无辜学生作牺牲品?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邪兵,你的真正目的恐怕不是这四柄邪兵,而是那把星落刀吧?”
“星落刀?那把用陨铁打造的兵器名字是叫星落刀吗?”柏叶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兴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已经将它从博物馆带走了吧。”
“你们的间谍曾经从伊朗考古学家手中盗得一份文献,这让奥斯丁一直耿耿于怀。也不知道那个跟随着主人与阿巴斯王朝商团一同来到中国的波斯奴隶究竟在文献中如何回忆当年关于星落刀的事,竟会让你们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一般蜂拥而来。可星落刀的可怕之处完全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它就象另一种形式的危险病毒,稍有不慎,只怕历史又会重演。”
柏叶神情肃然地说道:“重演?世界的进程不过是个没有拉开幕布的舞台,至于即将上演的剧本,恐怕早已经写好了。你我都没有力量――也没有必要,去干涉这个剧本吧?”
宇文怔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一扯,淡淡地笑了,“看来多说也是无益,那我们就在这个舞台上,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吧!”语毕,他双手一展,虚灵金枪带着一层青色薄雾,有如一条游龙般从宇文手中探出。
柏叶将十字枪奋力一振,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鲜血与铁锈气息的怪味。“来吧,你们可以一起上!”他竟挑衅地对着宇文招了招手。
面对神情倨傲的柏叶,宇文并没有马上作出回应,他一直盯着那还残留着暗红色斑痕的十字枪刃锋,总觉得上面还沾着无为子老人的鲜血。再加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怪味,他又仿佛看见了死在自己怀中的温雅,以及满手黏糊糊的血迹……
恍惚之中,心神不宁的宇文眼前景象居然起了变化,天地间仿佛垂下一帘灰色幕布,世间一切都变得只有黑白二色,那曾经在梦中出现的一片诡异阴霾,又从他身后侵袭而来,慢慢裹住了宇文的全身,并越收越紧。
站在一旁的丁岚正奇怪,大敌当前,宇文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反应,他回头一望,却骇然发现宇文竟然表情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连忙伸手摇了摇宇文的肩膀,焦急地低声叫道:“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猝然间,脸色铁青的宇文猛地睁开双眼,露出一副丁岚从未见过的狰狞面容,牙缝中蹦出一个硬梆梆的“杀”字!
听到一声令下,早已摩拳擦掌等得不耐烦的玄罡犹如一枚出膛子弹般径直向柏叶冲去!
四十八、混战
面对一马当先迎面扑来的玄罡,柏叶并不敢掉以轻心,立刻将长枪刃锋向下低垂,手腕快速地一抖,凭空划出半波枪劲与地面平行推出。虽然看不见那道摧金断玉的虚空枪劲,但柏叶手上的细微动作却瞒不过玄罡的眼睛,它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奔跑姿势,将前冲的步道轨迹拉成一个弧形,不用减速便巧妙地绕过了十字枪的无形枪劲,速度之快,也让柏叶来不及发出第二道远程攻击。柏叶见玄罡转瞬之间便杀到自己的面前,心底也暗暗叫了声好,它的躲避手段看似简单,却甚难把握,因为这需要对柏叶手腕左右抖动的幅度进行精密的测算,才能估计出那条看不见的枪劲宽度大概是多少。这头猛兽竟有着类似于人类的机敏头脑,难怪当年大阪一战,轻视玄罡不过是一匹野狼的人都已经成了它的爪下亡魂。
长枪号称百兵之王,优势就在于远程制敌,而这优势却是以与敌人保持一定距离为前提,玄罡似乎对此十分清楚,所以一开始它便全力发挥出自己的速度优势,逼迫柏叶贴身近战。但柏叶终究不是普通人,自从克服对玄罡的莫名恐惧心理之后,他早就期待着与玄罡再次对决的这一天,时常将式神幻化成玄罡的模样进行虚拟演武,琢磨玄罡的各种攻击方式。此刻一击不中,他立即胸有成竹地化枪为棍,大力横扫十字枪的尾柄,快捷凌厉地一打一戳,便硬生生崩开了玄罡的獠牙利爪。
刚将玄罡格开,柏叶忽然感觉脸上仿佛有无数细沙吹拂,空中陡然现出一片黑影。他抬头定睛一看,从天而降的丁岚正高举塞施尔长刀,径直向他天灵劈去。丁岚借助邪兵之力高高跃起,已经突破了常人力量的极限,柏叶见丁岚单手挥刀势大力沉,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塞施尔长刀的锋利,不敢直接用十字枪的铁木枪柄去架挡。眼见长刀就要劈中脑门,柏叶居然将身躯一沉,上半身后仰,双腿直插天空使出一记倒挂金勾,足尖一下踢中了丁岚的手肘关节。
丁岚只觉得臂弯一麻,手上蓄积的力量一下被化解了大半,他勉强借用身躯下坠之势继续将长刀下压,却被身处半空的柏叶从容不迫地反手一抽,十字枪抡起一个大圆,猛地将丁岚连人带刀给砸了下来。
柏叶翻身落地还未站稳,正前方宇文的虚灵长枪又迅猛无匹地直扎了过来,虽然柏叶的空翻落点只是后退了不到两步,落地时还佝着腰,但这已经给他留出了足够的反击空间,反背在身后的十字枪就势贴着柏叶后背向前疾刺而出,顿时与虚灵枪交错在一起。
双方长枪甫一接触,便激起了一簇四处溅射的碎灵火花。仅凭意念生成的虚灵金枪竟象有实体的真实武器一样和十字枪相互摩擦,连带着发出一种怪异的震响。
眼看柏叶的十字边刺钩住了虚灵枪柄,竟一路猛推朝自己握枪的双手划来,宇文轻哼一声,索性双掌一推弃离已被压制的虚灵金枪,身形向右侧晃动之际,再次从手中幻化出第二柄虚灵枪。
十字枪原本钩锁的那支虚灵枪突然失去宇文的灵力支撑,一下转为虚无状态,柏叶只觉得贯注于十字枪上的力量忽然扑了个空,连忙抬腿跨步稳住前冲的身躯,刚保持了身体的平衡,宇文的第二柄虚灵枪又冷不丁从左下角斜刺了过来。
柏叶微微吃了一惊,脚下猝然发力后退,既是为了躲避宇文的虚灵枪,也是为了将刚才用力太猛冲过头的十字枪收回来,那枪刃上的横刺此刻便发挥了力量,在柏叶一拖之下,极快地从宇文腰后平平割来,宇文速度不及柏叶,若要硬往前冲追击,只怕后腰不保,他只好及时收枪回防架住倒刺,让柏叶得以从容后退。
一轮交锋之后,柏叶毫不费力地震开玄罡丁岚,却没料到会被宇文逼退,他不禁有些惊讶。本以为宇文武艺功底有限,与神兽玄罡和邪兵宿主丁岚相比应是最弱的一个,但宇文懂得扬长避短,利用虚灵枪可虚可实的特性进行攻击,就好像一个人同时带了许多柄长枪,一招一式间已经突破了传统枪术套路的范畴,对于只有一柄十字枪的柏叶来说,还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宇文审时度势,眼见己方轮番进击只会被柏叶各个击破,便沉声叫道:“快攻,并肩上!”
玄罡与丁岚会意,各自调整呼吸后,二人一犬竟同时往柏叶扑去,瞬间封住柏叶上中下三路!只见丁岚将长刀舞出一片雪亮刀光,纵身飞斩柏叶颈部,玄罡也张开血盆大口直攻柏叶下盘,宇文则运足劲力一气通贯,虚灵枪在两丈之外便有如奔雷般袭向柏叶胸腹中段。
“好完美的进攻组合!真不像是临时搭档啊。”柏叶沉心静气,将十字枪旋转得有如风车一般,宇文等人有如惊涛骇浪般的几番进攻都被他尽数荡开。
柏叶存心只守不攻,十字枪防护得滴水不漏,宇文一时间也拿他无可奈何。丁岚心中焦躁,便想绕行到柏叶身后,与宇文前后夹击,谁知他刚向侧面移动了几步,柏叶身后就晃出一个幽灵般的人影,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丁岚,似乎洞悉了丁岚的一举一动。
“别怕!那是他的式神,以你目前的力量,式神不会是你的对手。”宇文察觉了丁岚的异动,立刻对他高声指引。
既然宇文这么说,丁岚也一下壮起了胆,手中弯刀一展,便斜斜地向那人影劈去。出人意料的是,那式神不但没有躲闪,却迎面向丁岚撞来。
就在式神离开柏叶身旁的那一刹那,宇文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柏叶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忽然空门大开,露出了胸腹间的要害,不出五招,宇文便在玄罡的联手下轻易穿透了十字枪防线,可虚灵枪刺入柏叶身躯时的感觉却象扎进了一团巨大的棉花。
“糟了!”宇文慌忙扭头去看丁岚那边,丁岚却已经和那幽灵般的人影交上了手,原来那直奔丁岚而去的式神才是柏叶的本体,他们都中了柏叶的金蝉脱壳之计。
见对手赤手空拳,丁岚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与柏叶单打独斗,一时轻敌,顿时落了下风,待他看清面前的黑影露出诡异笑容,才恍然惊觉,可还没等到宇文赶来救助,他就被柏叶一记重拳击中了腹部。丁岚何时承受过这样巨大的力量,立刻感觉肚内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他浑身剧烈一颤,弯刀也险些脱了手。
但打击并未就此结束,“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随着柏叶口中跳出九字真言,一条细长的火龙猛地从柏叶手臂上窜出,沿着丁岚的腹部向外扩展,瞬间缠绕了他的全身。
“嗷啊!”浑身被烈焰灼烧的丁岚顿时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宇文心急如焚,大喝一声搅动手中长枪,将假冒柏叶的式神给绞了个粉碎,可那式神在消散之前,还没忘记将手中的十字枪往空中用力一抛,长枪高高飞起,又笔直地落到柏叶身前。
也难怪宇文会被误导,他的对手虽是式神,但手中的十字枪却是真货。面对挥动中气魄十足的十字长枪,谁也没想到柏叶会大胆到暂时放开邪兵,再加上夜晚的球场内光线昏暗,就连机敏的玄罡也没能察觉眼前对手已被偷梁换柱。
眼看丁岚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上的火龙却一直压不灭。宇文连忙飞奔到丁岚身前,单掌一划,一层薄薄的虚灵冰瞬间覆盖了丁岚全身,将那条狂乱肆虐的火龙给扑灭了。丁岚勉强用力挣破冰封,身上立刻飘起一层黑烟,他长吐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叫痛,便昏厥了过去。只见丁岚被烧坏的衣衫下裸露出大片身躯,肌肤上遍布着一条条仿佛被皮鞭抽打出来的细长黑色灼伤。
宇文连喊了丁岚好几声,他都没有答应,似乎刚才的挣破薄冰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无奈之下,宇文只好将丁岚从球场中央往外拖。
柏叶颇有耐心地看着宇文所做的一切,直到宇文安顿好丁岚,他才顺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十字枪,面对宇文微微一笑,说道:“难得今天三英战吕布,这么快就倒下一个,让我打得不够尽兴啊。”
宇文冷哼一声,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正要说几句带刺的话,四周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原本一片昏黑的球场忽然亮如白昼,不知是谁打开了球场两头的巨型高杆照明灯。
“我没听错吧?居然有人在这里大言不惭,自比人中吕布,可惜我们实在没有他那样的厚脸皮,冒充不来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不然的话还可以给吕布大人应个景!”唐考的声音悠悠扬扬地从某处传了过来。
“嘿嘿……你小子刚入场就来抢我的台词啊?”宇文朗声大笑起来,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丁岚的受伤而被挫低气势。
“都说踢球要看下半场啦,丁岚的位置就由我来接替吧。”唐考的声音是通过球场广播传来的,但此时的广播台上半个人影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目前身在何处。
柏叶警觉地看着四周,唐考百步穿杨的箭术让他不得不小心提防。可在四台巨大的照明灯下,柏叶的眼睛始终有些看不清逆光的看台,更别提找到唐考的位置了。
“不过……你们就这么把张月晨扔在球场中央,一会儿打起来踩到人家不太好吧?”唐考忽然扯开了话题,“倒不如我叫个人来先把碍事的都抬下去……方欣!来帮个忙!”
“方欣?”柏叶微微一愣,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果然,方欣的窈窕身影出现在球场入口的位置,她抬头看了柏叶一眼,又赶紧低着头快步向昏迷的张月晨跑去。
柏叶眉头一皱,正要往前跨出一步,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支响箭从他身后直直飞来。听到风声的柏叶转身抬枪便挡,截断箭身的同时,也顺手将一道枪劲甩向飞箭袭来的位置。可远处看台上只是传来噼啪几声脆响,锋利的枪劲只不过破坏了几张塑料椅的靠背。唐考曾经见识过十字枪的远程攻击威力,自然早有准备,在射出飞箭的同时就已经跑开了。
“哈哈,打不中我就拿椅子出气啊?你也太没品了,破坏公共财物可是要罚款的!”广播喇叭里又传来唐考的笑声。
宇文见唐考已经出手,也趁机出枪快攻,柏叶刚回身架住宇文的攻势,第二支飞箭又从另一个方向射来了,这一次瞄准的则是柏叶的下腰,他已来不及再用长枪去击落飞箭,只能择机闪身躲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面对看不见来处的冷箭,柏叶顿时感觉自己已被两面夹击,心里不禁隐隐有些不安。
“宇文老师,这家伙好像闪躲得挺快啊,下一箭我要射他的脚板,等我把他钉在地上,你就方便揍他了……”唐考故意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似乎存心要扰乱柏叶的心绪。
暗箭不断地从各个方向飞来,就好似黑暗的看台上埋伏了许多人,柏叶不得不去分心提防,与宇文的交战便有些束手束脚,当玄罡也穿插进来对他猛攻时,柏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方欣也借此机会将张月晨拖到了场外,与受伤的丁岚放在一起。
“啊呀,真不知道你平日是怎么做人的,怎么连狗都讨厌你,见你就想咬……”隐藏在暗处的唐考嘴上不断东拉西扯,脚下却一直没有停步。他上窜下跳地在看台上飞奔,再瞅准时机冷不丁地向柏叶射出一箭,十分有效地牵制住了柏叶,唐考从前的一番苦练终于起了作用,他竟能在五十米外精确狙击对手。但唐考心中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沾了球场两端高杆照明灯的光,时间一长,等柏叶的眼睛适应了看台的黑暗,自己难免就会露出行踪,眼下也只能希望宇文和玄罡能有所表现了。
忽然,唐考看见玄罡在攻击柏叶的同时把头扭向了自己,脸上居然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那表情就好像在暗示自己什么。这条巨狼果然不同凡响,柏叶看不见唐考,它倒看得一清二楚。
机会不多了,唐考极快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冒险一试。
一支劲道不是很足的飞箭呈抛物线射向球场中的战圈,柏叶耳中听得真切,立刻察觉这支箭的准头略失,自己不用特意躲闪,他放心地向前迈进一步,抬枪疾刺宇文。那支箭在柏叶肩旁两尺的位置飞过,倒朝着玄罡去了。
突然,玄罡原地起跳高高跃起,用它那有力的钢爪重重地一拍,竟将那支羽箭强行调转了方向,柏叶一愣,却已经晚了。
猝然改向的飞箭力量虽然减弱了许多,但还是深深地扎进了柏叶的右臂,因为被唐考特意打磨过的箭头已经变得十分尖锐。
柏叶闷哼了一声,中箭之处立刻沁出一圈血迹,负痛的手臂无法再使出全力,宇文借机反击,虚灵枪居然掠过十字枪点中了柏叶的右肩,再次扩大了战果。
“BINGO!”眼看自己与玄罡的配合果真奏效,唐考忍不住一挥拳头叫出了声!
柏叶捂着右肩向后跳开,躲过了宇文与玄罡的进一步攻击,他看着自己正流血的伤处,忽然苦笑了一下,喃喃地念道:“没有了不动明王护符,我竟如此脆弱么?”
“呵呵……你以为你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么?”宇文略带嘲讽地笑道。
柏叶忍痛拔出羽箭,用力掷于地上,抬头对着空中喊道:“唐考,真是好箭法!可把你自己的新运动衣射坏了,就有点可惜哦。”
唐考一愣,目光便死死地盯住了柏叶,今天柏叶穿的是一件耐克黑色运动外套,刚才就一直觉得很眼熟。
“你又在胡说什么?”唐考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欠缺冷静了。
“我身上这件衣服不是你的吗?这帽子里面还绣着你的名字呀!”柏叶冷笑着将外套后面附带的帽子拉过来套在了头上。
唐考带着不解的眼神望向方欣,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他还是看见方欣脸上掠过一阵惊慌。其实方欣在刚才走进球场时就已经发现了,柏叶身上所穿的运动外套正是自己那天救他的时候给他披上的那一件,而那帽子里的名字却是唐考请她帮忙绣上去的。
“方欣,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的衣服不是在你那里吗?”唐考的声音被广播喇叭放大了许多倍,语气中隐隐的责怪似乎也被放大了许多。
“唐考……你听我解释……”方欣有些焦急地想要辩解,却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
宇文此刻也迷惘地扭头去看场外的方欣,不知这三人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欣……你不会真的……”唐考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方欣和柏叶曾并肩在自己面前走过……这个场景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可现在又十分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唐考一边说话,一边走下看台向方欣靠近,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暴露在灯光下。
“原来你躲在这里!”柏叶冷哼一声,忽然抡起十字枪划出两道破空枪劲,交叉着飞向唐考。
“快躲开!”宇文忽然醒悟,唐考是中了柏叶的诱敌之计,他连忙高声叫喊起来。还好唐考反应不错,刚听见宇文的叫喊就脖子一缩,整个人都蹲了下去。可他手中那把名牌长弓却没能躲过锋利的无形枪劲。
眨眼之间弓断弦伤,长弓就象一支试刀的毛竹那样被轻易削成两段,看着残存的弓弦无力地垂在自己的手腕上,唐考一下就愣住了。宇文这时才注意到唐考的打扮,为了腾出双手拉弓引箭,唐考就把一只手机用布条绑在自己的耳边,原来他就是这样用两个互相接通的手机,将声音传到广播室的麦克风旁。
可柏叶并不想就此放过唐考,他发出一声怒喝,手脚并用攀上看台,在方欣的尖叫声中径直向唐考冲去。失去长弓的唐考在手持邪兵的柏叶面前无疑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愣立片刻,才反应过来撒腿开逃。宇文和玄罡虽然也随后采取了行动,却始终慢了半拍,待到他们也跃上看台,柏叶已经高举长枪追杀到唐考身后了。
“给我受死吧!”腾空而起的柏叶眼中凶光毕露,用投掷标枪的姿势瞄准了唐考。
危急时刻,一个速度极快的人影从方欣身旁跃起,抢先落于柏叶与唐考之间,“锵”的一声架住了邪芒暴长的十字枪。柏叶只觉得有一团异常强大的气场堵在了自己的去路,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量,也不能再将十字枪往前推动半分。
“是丁岚!谢天谢地……”距离最近的方欣这时才注意到,原本在自己脚边奄奄一息的丁岚竟不知在何时已苏醒过来,并飞身救下了唐考。
可奇怪的是,丁岚对方欣惊喜的叫喊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神情漠然地看着被自己用长刀架住的十字枪,并用一种沙哑怪异的腔调说道:“井上,你的枪该打磨了。”
柏叶一惊,感觉丁岚怎么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他手一松,将长枪收了回来,重新摆了个可攻可守的四平枪势。
“哎!老丁!多谢了,我没武器了,快帮我顶住这家伙!”唐考看清救下自己的正是丁岚,心中十分感激。但丁岚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依旧用直愣愣的眼神看着柏叶。
“井上……”宇文皱着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间,他面对丁岚高声叫道:“卡柯?路西亚!”
丁岚居然立刻有了反应,扭头望向宇文这边。
“你面前这个家伙不是井上纪良,他是夺走井上的十字枪的那个人,高芳!”宇文放开嗓门吼了起来。
“高芳……高芳……”丁岚念叨着这个名字,猝然间,他仰首发出震天怒吼,举刀便向柏叶砍来,塞施尔长刀划过的地方,一股森然杀气冲天而起。
四十九、生死
柏叶仓促应战,顿时感觉眼前的丁岚好像换了一个人,那柄战刀虽然只是用极其简单的招数横劈竖砍,但每一击都充满了霸道的力量,柏叶若不使出全力抵挡,只怕随时都会被连人带枪劈为两段。
“难道真是古代亡者的灵魂附在了丁岚身上?“柏叶曾经看过那份波斯奴隶所口述的回忆录,对卡柯?路西亚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因为那波斯奴隶的主人正是卡柯?路西亚。据回忆录中所载,卡柯生前原本是古波斯东北部呼罗珊行省的一位贵族,他既是一位锻艺精良的工匠,又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名将。公元八世纪,卡柯曾经带领着波斯人奋勇抵抗意图统治整个波斯的阿拉伯人,为后来的波斯贵族们叛离阿拉伯人的阿巴斯王朝,建立塔希尔王朝打下了坚实基础。如果不是因为在中国发生了意外,埋骨遥远的异国他乡,回到波斯后的卡柯也应该会成为割据一方的王者,而那昙花一现的塔希尔王朝也不会如此的短命。志在振兴古波斯荣光的奥斯丁不远千里前来取回卡柯的爱刀,其精神层面上的意义恐怕更大于宝刀的锋锐吧……
眼见丁岚苏醒后竟变得更加勇猛,宇文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丁岚刚才受伤昏迷,正是自我意识比较虚弱的时候,潜伏在邪兵上的亡魂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一旦长时间没有外来意志干扰,这亡灵的意识便会慢慢掌握丁岚躯体的主导权。
虽然宇文暂时将卡柯?路西亚的仇恨引到了柏叶身上,增加了一位强大的帮手,可他心中却高兴不起来,如果一直让卡柯占据丁岚的躯体,丁岚的意识还回得来吗?但眼下这般局面,也只求能速战速决,解决了柏叶之后再来理会丁岚了。
柏叶右臂有伤,十字枪原本的灵动有力都只能发挥出七成,遇上久经沙场的卡柯?路西亚,顿时陷入了苦战,忽然半路上又杀出宇文和玄罡,柏叶不禁处处受制,被迫从看台上退到了球场中。一旁观战的唐考暗暗捏紧了拳头,只希望可恨的柏叶不出十招就被丁岚斩于刀下,可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方欣,却见她脸上神情复杂,竟看不出她究竟担心的是谁,唐考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柏叶落于下风,但进退有序,防守得法,一时间也还能勉强支撑。可性情暴躁的卡柯在当年的战场上都是横冲直撞三两招就决出胜负,何时打过这样的拉锯战?他终于按捺不住狂性大发,振臂高呼之际,平地上顿时卷起一阵沙尘暴!刹那间,风沙飞扬遮天蔽日,竟挡住了两架巨大的高杆照明灯,所有人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由于看不清对手,激战中的柏叶与宇文也被迫分离开来。
这一手宇文曾在对战隋凌时见识过,可与此刻这股拥有实形的狂沙相比,隋凌不过是小孩玩沙堡打翻了泥桶。
“哧……”随着空中传来的一声沉重鼻息,正疯狂扑打众人脸庞的细沙突然停止了窜动,竟然在半空中悬浮静止下来,淡黄色的沙粒充斥了整个球场的空间。宇文伸手去拨动眼前的沙粒,虽然可以将其拨开,但细沙们仿佛都脱离了地心引力,并不往地上掉落。紧接着,清越的马嘶声在柏叶与宇文的耳边响起,二人心中明白,这是卡柯在召唤他的沙漠战马。
“哼哼……波斯铁骑么?”柏叶发出一阵阴沉的冷笑,猛然间单手高举十字枪,一股蓝色波光从枪刃尖端激射天空,并向四周扩散开来。湛蓝色光柱笼罩下,柏叶身边悬浮的沙粒突然全都落在了地面上,逐渐积聚成形,慢慢幻化成一匹高大的沙马。
宇文不禁大吃一惊,柏叶所做的一切和隋凌所为如出一辙,他竟是要和卡柯在马上决一胜负!可为何他也能用相同的方法召唤沙马呢?
沙马成形后,柏叶翻身上马,猛地一拽缰绳,那灰土色的骏马负痛嘶鸣,向后退入细沙构成的屏障之中,转眼间就已看不见柏叶的身影。
宇文看了看左右,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黄沙一片,也不知柏叶与丁岚都退到了什么位置,他不禁一咬牙,怒道:“难道是欺负我没马,不带我玩不成?”宇文旋即对着空中吹了一声口哨,被骤起沙尘隔开的玄罡听到哨声,立刻闻声而至靠在了宇文脚边。
“老伙计,愿不愿意再玩玩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啊?”宇文用半带商量的口气对玄罡说道,并拍了拍它的肩头。玄罡抬头瞥了宇文一眼,眼神渐渐变得苍茫,忽然全身绷紧,将一口钢牙咬得咔咔响。宇文一见,立刻向后退开两步,等待玄罡施法。
转瞬之间,一匹幽蓝色巨狼虚影浮现在玄罡上空,这狼形虚影昂首挺胸地舒展了一下身躯,又陡然下落,与玄罡融合在一起。随着虚影归位,玄罡绷紧的身体一下放松了,那浑身骨骼竟格格作响,饱满的肌肉也缓缓膨胀开来,不一会儿,玄罡的身躯就比先前大了两倍,变成一条两米多高的黑色巨狼!
“过了十岁,我就没骑过狼了……”宇文挠挠了脑袋,“你可得悠着点。”由于不能像柏叶和卡柯那样幻化出马鞍,跨上玄罡脊背的宇文只能紧紧地揪住玄罡颈上的长毛,并放低重心,几乎是伏在了玄罡背上。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悬浮在半空的黄沙触手可及,让人仿佛处身于某个坟墓的深处,情不自禁地想要大口呼吸。唐考与方欣看不清球场内的情况,难免忐忑不安,两人却没注意到,刚才沙暴骤起时,他们都不自觉地牵住了彼此的手,十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忽然,卡柯身下的骏马打了个响鼻,所有沙砾都在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哗”地一下尽数洒落在草地上,铺满草皮的球场眨眼间变成了黄沙漫野的干燥沙漠。
“都有了坐骑么?”卡柯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便自顾自地驾马后退,一直走到球场中心才又转过身来。柏叶和宇文都明白,这是为了拉开距离便于冲锋,他们也照着卡柯的模样各自退后了三四十米,占据了两个角球点。
三个高大威猛的骑士互成犄角之势,相互对视片刻之后,马蹄声遽然响起!三人几乎同时催动了胯下的坐骑。柏叶与卡柯两人面对面地发起了冲击,宇文则将虚灵枪平挺着挟于腋下,骑着飞奔的玄罡,往二人即将交汇的中点冲去。
两匹沙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卡柯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邪兵,只等两马交错的那一刹那,便要将对手斩于马下。宇文却估计柏叶未必会被卡柯一举击落,便将玄罡驱使到它的速度极限,打算在柏叶与卡柯交错而过之后,再从侧面追上柏叶,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就在三者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十米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眨眼之间,宇文只觉眼前景象突然起了变化,就好像自己与柏叶的位置瞬间对调了一般,现在竟是卡柯迎面朝宇文猛冲了过来!
变故陡生,已容不得宇文去惊愕与思考,他立刻将手中虚灵枪化为虚无状态,生怕伤到丁岚的身躯,玄罡也犹如条件反射般侧腰倾身,想往一旁闪躲,可卡柯却没有宇文这样的顾忌,他只是恼怒眼前的对手为何突然变换成另一个不相干的家伙,手中的长刀依然平平地向宇文划去。
极快的速度造成了难以控制的伤害,玄罡不能眼睁睁看着宇文被邪兵所伤,它猛地一弓身子,将宇文从身上掀了下去,然后抬起巨爪凌空拍去,竟将卡柯身下沙幻骏马的头颅击了个粉碎!卡柯眼见张牙舞爪的巨狼瞬间击毙坐骑,手中的塞施尔长刀立刻方向一转,深深地插进了玄罡体内。邪兵力量非同小可,玄罡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但它与卡柯前冲的速度都实在太快,巨大的动能使它身不由己地一头撞向卡柯胸前。被卡柯亡魂操纵的丁岚早就是伤痕累累,在刚才对柏叶的追击中又严重透支了这个年轻人的体力,眼下再被铜筋铁骨的玄罡重重一撞,无论卡柯精神力量如何强大,这个普通人的脆弱身躯也已经扛不住了,整个人顿时蜷
成一团,从马上倒摔落地。
那匹被玄罡击杀的沙马虽然连脑袋都没有了,但惯性的作用还是让这无头马身继续往前疾冲,被玄罡抛至半空的宇文躲闪不及,只能硬承了这股冲击。人马相撞,宇文顿时痛呼一声,落地后还在沙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而直到此时,无头沙马才现出原形,散成了一滩黄沙。
眼看玄罡和丁岚都已无法站立,受伤稍轻的宇文刚要忍痛起身,柏叶又如鬼魅般从侧面驾马杀出,用十字枪的尾柄狠狠地抽打在宇文的腰腹处。宇文腰间顿时一阵剧痛,他就像一根折断的小树般弯下了腰,“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细小的血珠撒在沙地上,还来不及向下渗透,那片铺在地上的厚厚一层黄沙却慢慢地变得透明了,看来丁岚的躯体已不足于支撑邪兵的力量,使得卡柯的强大灵力也正渐渐地退去。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宇文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极不甘心地看着柏叶,不知柏叶究竟是玩了什么把戏,竟然兵不血刃就让宇文,玄罡和丁岚三败俱伤!
柏叶跳下沙马,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沙子,平静地说道:“其实很简单,卡柯幻化出来的沙漠,为我制造海市蜃楼提供了条件,我用地火暗中加热了这些地上的沙子,下热上冷,使得接近地面的空气密度和半空中的空气密度出现了巨大差异,光线穿过不同密度的空气层,便产生了折射,让你和卡柯看见了类似海市蜃楼的幻景。”
宇文看了看身旁已经丧失战斗力的玄罡和丁岚,不禁长叹了一声,一番苦战才勉强占据优势的己方,竟被柏叶瞬间瓦解……不过柏叶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造出以假乱真的蜃景,利用外界条件自如地操纵光线,也是极不容易了。无为子第一次见到柏叶,就说他是宇文平生大敌,倒还真是一语成谶。
柏叶见宇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似乎还想举枪反抗,他便又用枪柄重重地砸在宇文的后颈上。宇文顿感天旋地转,啪嚓一下跪倒在地上。
“你要杀我也没关系,不过请你放过这几个年轻人。”宇文用一只手撑住地面,顽强地昂起头,目光投向不远处正惊慌失措而又心急如焚的唐考与方欣。
唐考刚才还对自己的运动衣为何穿在了柏叶身上而疑窦丛生,可后来形势急转,他也顾不上再去追问方欣,待到漫天风沙骤起时,二人相互担心,双手早已情不自禁地牵在了一起。
柏叶抬头望去,视线却落在唐考与方欣紧扣的双手上,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扭转了头,似乎很不愿意看见这一场景。
宇文却将柏叶这一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数纳入眼中,不禁为唐考极度担心起来。
柏叶寂然回头,语气低沉地对宇文说道:“宇文老师……虽然确是因为你,我才失去了父亲。可杀你又有什么用?对于早已参透了生死的黄泉引路人来说,死,恐怕是一种解脱吧?”
“你父亲的死,我很抱歉……”宇文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沫。
“说对不起能有什么意义?我最讨厌中国人的这种虚伪!不过我更讨厌日本人将这种虚伪学到了极致!”柏叶猛地抬腿踢中宇文的腹部,粗暴地打断了宇文,顿了一顿,他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要杀的,偏偏就是你身边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体会什么是真正的痛苦!”说完,柏叶就径直往倒在地上的丁岚走去。
“你已经伤害了许多我身边的人,难道还不够吗?”宇文望着柏叶的背影,注视柏叶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刚才那一撞,撞断了丁岚的两根肋骨,剧痛之下,本我的意志强行镇压了邪兵上的卡柯亡魂,倒让丁岚的意识复苏了。丁岚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走到他身旁的柏叶,他本能地举起了塞施尔长刀,想要阻挡柏叶的接近。可柏叶只是抬手给他脸上来了一拳,就顺手夺去了丁岚手中的长刀。丁岚此刻过于虚弱,已经无法为自己保留邪兵了。
“失而复得,可喜可贺!”柏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仔细看着手中的塞施尔长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就在此时,宇文把耳朵贴在了地上,似乎在仔细倾听着什么,然后他再次挣扎着站起身,对场边的两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唐考一怔,用手指了指自己,宇文却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唐考身旁的方欣。方欣迟疑了一会儿,见柏叶依旧背对着宇文,便赶紧跑了过来。
“方欣,对不起,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宇文的脸色十分苍白。
方欣微微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
宇文便把头凑到方欣耳边,轻声地说了起来,渐渐地,方欣的眼睛睁大了。她神情惊恐地扭头看着宇文,“老师……真的要这样做吗?”
宇文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态紧急,现在唯一能阻止柏叶的,恐怕就只有你了……”
“可我……”方欣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求你了!方欣!”宇文焦急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如果你不肯帮忙,玄罡,丁岚,还有唐考,他们一个也逃不出柏叶的魔掌啊!柏叶为了折磨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方欣眼里衔着泪花,把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的柏叶。
“第一个需要解决的,是谁呢?”柏叶将夺来的塞施尔长刀挂在腰间,左手提着十字枪,在倒地不起的丁岚与玄罡之间来回走动了几次,最后选择停在玄罡的身前。
玄罡的身躯已经恢复到正常大小,刚才刺入体内的那一刀,不但切断了它的肩骨,刀上迸发的罡劲也严重震伤了玄罡的内脏,就算玄罡能够自愈,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恢复。
“唉……还是先从你开始吧。”柏叶冷笑着踢了玄罡一脚,“虽然你不过是萧别离那老东西的一条狗,可我的父亲,毕竟是死在你的尖牙下……”他竟然蹲下身去,伸出两个手指用力捅进玄罡的伤口中。
强忍剧痛的玄罡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刚烈的眼神死死盯着柏叶。
“嗜血的野兽……我父亲颈上动脉涌出的鲜血会让你更加兴奋么?”柏叶收回手,神情冷漠地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鲜血。突然,他抬腿踩住玄罡的头颅,将枪刃缓缓地插进了玄罡的后颈!
突如其来的野兽惨嚎几乎要刺破了方欣的耳膜,她痛苦地转过身来,满脸是泪地对宇文说道:“我答应你!”
“我欠下你的情,一定会还你!”宇文神情极为严峻。
方欣忍着眼泪,脱下身上的短夹克,露出一件湖蓝色的真丝衬衫。
“来不及了!”宇文猛地冲上前来,拉住方欣的衣领用力一撕,随着崩飞的纽扣,少女露出了洁白如玉的身躯。
“啊?宇文老师,你……你在干什么?”不远处的唐考惊呆了。
“快去吧……”宇文三两下扯坏方欣的衣衫,又用力将她往场外推了一把,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耗尽了自己的力气,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方欣抬手捂着胸口,有些羞愧地看了唐考一眼,快步跑出了球场。
“救命啊!有流氓!”很快,校园上空开始回荡着方欣的尖叫声。
宇文并不担心没人来搭理方欣,当他将耳朵贴在地上听见远处隐隐有密集的震动时,就知道附近将有大批的学生经过。最先被方欣的叫声引来的,是刚从计算机系里出来的一大群男生,众目睽睽之下,方欣更加哭得梨花带雨。漂亮的女同学在校园里遭遇流氓,顿时激起了男生们的义愤,而当他们听说干坏事的居然还是日本人时,便如一支火把扔进了晒干的草垛,所有人都在刹那间燃烧起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在好事者的推动下,有日本人非礼中国女生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学校。不出宇文所料,刚才四周十分安静,只是因为全校的学生们都被集中到各自的系级大楼中做当天的统一体温测试。而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做完了检查,正要从楼里出来回到各人的寝室里去,此时的校园里,正是一天之中户外人员最多的时候。
正在折磨玄罡的柏叶听见方欣的喊叫,不禁愕然地回过头来,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喊声究竟意味着什么。等到柏叶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时,一群人数众多的男女学生已经涌进了足球场。
“就是他,他不但非礼我,还打伤了来救我的老师和同学!”在方欣的义正词严的指证下,受伤的丁岚和宇文也是柏叶罪行的铁证。
“方欣……你为什么……”柏叶目瞪口呆地望着方欣,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人群愤怒了,“狗日的日本流氓!打死他!”类似的谩骂声掺杂着各地方言此起彼伏。
“我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柏叶本能地想尝试辩解,但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人能听得见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冲在了最前面,准备让这个日本色狼尝尝苦头。
眼看向自己走来的学生个个都是气势汹汹,柏叶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略显痛苦的眼神却一直追随着方欣的身影,面对表情复杂的柏叶,方欣心中颇为矛盾不安,但她很快便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然后,她决然地避开了柏叶的目光,退到了人群后方。
“别靠得太近!小心他手上有武器!”宇文怕那几个不知深浅的学生受到伤害,连忙高声提醒,可那些血气方刚的男生们哪里听得进劝阻,脚下更是没有半点犹豫。
手上虽然提着十字枪,但柏叶并没有打算将矛头对准这些普通的学生,可他还没有退出几步,身后又响起了巨大的喧哗声,柏叶一回头,球场的另外几个入口也被激愤的人群堵塞了。
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柏叶没想到竟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了这么多人,饶是他艺高胆大,面对一片汹涌的人潮,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人群组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已将柏叶团团围住,有几个自忖勇猛的男生几乎冲到了他的面前。为了防止形成围攻之势,柏叶不得不杀一儆百,他单手抡起十字枪,在自己身前荡出一个半圆,枪芒极快地向那几人的下盘划去,锋刃扫过之处,几个男生的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划伤,一时间血如泉涌,惨叫连连。但即便如此,柏叶也已是手下留情,若换是奥斯丁在场,只怕这几个男生的大腿全都要被连根卸下来。
没想到这日本流氓居然还敢动手反抗,本已收拢的人群立刻惊叫着急速向外退开,柏叶索性操起长枪一轮空舞,又将包围圈逼得扩大了许多。
“快!趁着场面还没完全混乱,去把玄罡和丁岚拖回来。”宇文暗中拽了拽唐考的衣角。
可唐考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宇文的暗中指示。在唐考的眼前,不断有人涌入球场,场内逐渐站不下人,更多的人就开始爬上看台,很快,整个看台也完全被学生所填满,但还有无数刚刚赶来的人看不见场内的情况,只能聚集在球场外围的附近,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而站在球场看台最高处的人则自发地将身子探出场外,向球场外围的人群高声喊叫,不断转叙场内此刻正在发生的情况。
宇文扯了好几次唐考的衣角,他都毫无反映,宇文终于忍无可忍地在唐考腰上打了一拳,他才蓦然醒悟,想起了还躺在球场中央的玄罡和丁岚。“兄弟,来帮忙搭个手!”唐考顺手拉住身旁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我们去把受伤的人救回来。
乘着柏叶空舞长枪逼退人群的时候,唐考与那男生急速冲进场内拖回玄罡和丁岚,柏叶虽然看在眼中,倒也没有出手阻拦。唐考见柏叶没有动静,又顺便将那几个被划伤大腿的莽夫也拖回人群之中,只是黄绿色的草地上留下了几条长长的斑驳血迹。
学生们先是为唐考的勇敢发出欢呼,但当他们看见地上的血迹时,又变得更加群情激愤起来。“干掉日本猪!为受伤的同学报仇!”开始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
可面对不断挥舞长枪的柏叶,并没有谁能真正接近他,在柏叶与人群之间,出现了一个十多米宽的真空地带。
场面尴尬地进入了僵持状态,柏叶没能预料局势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在宇文的操纵下,自己竟变成了众矢之的,虽然这些普通人组成的包围圈不足为惧,但要想在不伤害这些人的前提下突围,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柏叶心中反复斟酌,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可供选择,一向沉稳的柏叶,也开始焦躁起来。
站在人群前端的宇文一直紧盯着柏叶的一举一动,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中猜测着柏叶的心理变化。眼前的情况虽然都还尚在宇文的预料之中,但柏叶究竟会作出何等应对,宇文心中也全然没有把握。将如此之多的凡人卷入这场术界争斗,实在是冒险之极,这场用无数生命作为赌注的博弈,也是被逼无奈的宇文孤注一掷了。宇文现在只希望自己在与柏叶有限的几次交手中,对柏叶的性格分析没有发生太大的偏离。
“用石头砸他!”不知是谁大喊着从人群中扔出了第一块碎石头,那块毫无准头的碎石距离柏叶还有四五米时就落在了地上,不过它依然向前滚动着,直到滚到柏叶的脚边。
但这块石头却是一个提醒了众人的信号,场内微微安静了一下,便有更多的人在自己的脚边寻找可以投掷出去的东西,并将它用力地掷向柏叶。
面对凌乱飞来的杂物,柏叶很轻易地就能躲闪开,但他的脸上开始出现愤懑的神情,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羞辱。忽然,柏叶微微一跺脚,手上邪兵再次隐隐现出蓝芒,宇文顿时明白,柏叶已经动了杀机,意图用邪兵开道突出重围了。
宇文连忙将双掌覆于地上,暗中运起残存不多的一点灵力。一簇普通人无法看见的虚灵沙悄悄地洒在柏叶面前的草地上,并组成了一行字――“你是想踩着尸体出去吗?”
柏叶不经意地一低头,看见那行文字后不禁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宇文一眼。
“你应该能够看得见,现在我身后的人群已经完全堵死了所有的出路,并且前方的学生也已被后面的人流堵住而无处可退了,如果你想依靠十字枪杀出一条血路,你的枪下至少要增加上百个无辜亡魂,才能够打开这血肉通道……”虚灵沙灵巧地游动着,不断变换着显示的文字。
柏叶开始犹豫起来,十字枪上的蓝芒也随着他的呼吸闪烁了两下。
“我当然知道你完全有能力冲杀出去,但你若是对这些普通民众大开杀戒,又有无数的目击者,你还想能有机会走出中国国境么?一旦警方正式对你进行搜捕,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是逃不出去的!”
足球场中并没有多少可供投掷的石头,学生们又将一瓶瓶没有喝完的矿泉水砸了进去,过得一会儿,就连几个钢质的水壶也飞了进去!
柏叶一边动作轻盈地左躲右闪,一边用长枪将那些飞来的异物一一挡开,忽然,他把十字枪用力插在面前的虚灵沙上,与此同时,宇文面前也出现了一团虚灵沙。
“你不要逼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这里所有的目击者全部杀掉!”虚灵沙构成了只有宇文才看得见的几个凌乱的大字。
宇文苦笑了一下,重新排列了柏叶眼前的文字――“想要把学校变成修罗道场吗?还请你仔细考虑一下目前的中日关系!僵化多年的政治局面正处于破冰之际,在这样的敏感时刻,你是否要撕破脸皮,替你的主子挑起新的争端?而且无论此刻你如何抉择,你这次潜入中国的任务都已经失败了,今夜一过,S大将没有你的立足之地,恐怕你再也没有机会拿到此行的最终目标――星落刀。就算你能把这里所有的目击者都干掉,也能躲过国家机构的重重追捕而逃回日本,可指派你前往中国的那些人呢?他们恐怕不会容忍一个失败者的回归吧?等待你的,只会是一把锋利的胁指!”
胁指,是一种日本武士切腹自尽时使用的短刀。当柏叶看见这些文字时,他的目光一颓,神情顿时变得无比萧索。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简单的文字交流,竟似将柏叶逼入了绝路。
“石头不够了,我们需要更多的石头!”当场内的学生向场外如此高喊时,场外顿时聚集了一群自告奋勇的人。“那边不是有工地吗?我们马上就去搬运石头!”
陷入狂热状态的人群是非常可怕的,工地大门被学生们强行撞开,一辆接一辆的双轮小推车将工地上的石块运送到球场外围,很快,就像战场上分发弹药一般,几乎每个男生的手上都分到了两块石头……
柏叶吃惊地看着人们相互传递石块,每一张戴着口罩的脸,此刻仿佛都变成了蒙面的凶徒,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让他们如此疯狂?作为一个日本人,柏叶恐怕永远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你真的是黄泉引路人……”柏叶传来的文字中终于透出一股绝望。
“若要保留一个术者的尊严,你……还是自裁吧……”宇文犹豫片刻,还是用虚灵沙将这行字显示了出来。
柏叶若有所思地望着虚灵文字,突然神情平静地盘腿坐了下来,仿佛完全放弃了抵抗!
人群微微停滞了一下,又遽然骚动起来!宇文神色严峻地望着柏叶,忽然后退了一步,融入即将沸腾的人群之中。
“砸死他!”随着某人一声愤怒的叫喊,铺天盖地的石块如飞蝗一般砸向了柏叶。漫天飞舞的无数碎石瞬间遮挡了照明灯光,一片巨大的阴影覆盖在球场中央!
就在石块即将击中柏叶前的那一刹那,柏叶忽然圆瞪双眼,就如一头猛虎般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两柄邪兵被他挥舞得有如风车一般,竟从密集的飞石间强行穿越了出来!
“宇文树学!我不服!”随着一声冲天长啸,柏叶踩踏着地上迅速堆叠起来的碎石凌空飞起,在半空中用犀利的目光极快地扫视着包围自己的人群,当他陡然发现藏在人群前端的方欣时,柏叶便如一只大鹏般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地向方欣扑去。
虽有邪兵护体,柏叶还是没能完全躲避开那集结了众人力量的飞石,被石块击中而在眉骨和额角留下的几处挫伤此刻已是鲜血直冒,渐渐糊住了他的眉眼。
看到那手持利器的日本人从天而降,学生们全都吓得四散开来,唯独满脸惊惧的方欣没能迈开脚步躲闪,似乎已经被满脸是血凶神恶煞的柏叶吓呆了。
柏叶身形一闪,落地瞬间已将塞施尔长刀架在了方欣的脖子上,然后左手一振,将十字枪平平地指着前方,高声怒吼道:“全部给我闪开!不然我就先动手杀了她!”
眼看这日本人竟然冒着石雨冲到人群之中,而且还劫持了一个人质,手中仍拿着石块的学生们都愣住了,方欣附近的人群顿时不由自主地向球场中心退去,给柏叶面前留出了一个空档。
柏叶十分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学生,小心地防范人群中可能出现的一切异动。当他的眼角余光扫过方欣惊恐的面容时,柏叶心中忽然莫名一痛,不由轻声说道:“无论是谁这么做都可以,可我实在不愿意看到陷害我的人是你……”
可刚说完这句话,柏叶就发现了一件让他极为不安的事情。
宇文不见了!在周遭的人群中竟然看不到宇文的身影,但在投石之前,宇文分明就在人群前端的!柏叶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难道这个让人无法捉摸的黄泉引路人又在使出什么古怪的手段?
就在柏叶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包围自己的人潮中时,一阵猝然升起的胸闷感觉覆盖了柏叶的中枢神经,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脏!柏叶一低头,却看见一截带着古怪铭文的青色枪头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柏叶伸宏……你分心了……”身旁的方欣忽然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男子的声音。而那半截枪刃,就是从方欣的手掌中现出的。
“嗬……嗬嗬……”柏叶口中响起沙哑的嘶喊,脸上带着无法置信的神情望着方欣,原本一脸惶恐神色的方欣此刻却不再害怕,只是脸上神情变得十分疲惫。她从容地一低头,在柏叶的刀锋下绕过,并向后退了两步。
刺入柏叶胸膛的枪尖左右摇动了两下,然后“嚓”地一声抽了出去,鲜血一下从伤口汹涌而出,在柏叶胸前浸润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血红玫瑰。
从柏叶身旁走开,方欣的身形一下伸长了许多,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部,一捧细沙哗地一下尽数流淌下来,虚灵细沙尽数散去,露出的却是宇文瘦削的脸庞。
柏叶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一时疏忽所造成的后果已经无法再挽回了,宇文用虚灵沙幻术伪装成方欣的模样,也只有天生就能看见虚灵的柏叶才会上当,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柏叶劫持的是宇文,而柏叶竟然在贴身劫持之后也没能察觉……他到现在才看见,真正的方欣早已遵照宇文的吩咐躲到了唐考身旁,用一件外衣遮住了自己的脸。
一切都没有脱离宇文的预料,在宇文设下的局势逼迫下,不甘心被学生围攻的柏叶只能选择劫持人质这条路,而一旦他如此选择,所挑选的人质也只会是一个人,那就是他心中一直挂念而又伤害了他的方欣!
孤注一掷终于迎来了险胜,就如古代那些名垂千古的刺客一样,在刺出那猝不及防的一枪时,宇文已经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因为柏叶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也随时可能会划出一段死亡的弧线。但面对着宇文幻化出来的方欣面容,受到致命一击的柏叶并没有选择挥动弯刀……
心脉已被虚灵枪截断,柏叶只能体内灵力苦苦强撑,但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了,用十字枪撑住身体才勉强站立的柏叶,目光正渐渐地失去了焦点。
想起柏叶误以为自己是方欣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宇文不由轻轻一叹,操控虚灵沙在柏叶眼前的地面上组合起来。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看到宇文留下的文字,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柏叶嘴角轻轻一牵,握紧十字枪的双手鼓起了自己最后一点气力。
宇文眼前也最后一次出现了虚灵文字。
生死去留,棚头傀儡,
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宇文所写的,是六祖惠能圆寂前所说的四句佛偈,而柏叶所回的,则是日本能剧大师世阿弥所著作品《花镜》中的名句。
“善哉!”宇文闭上眼睛,轻轻抬起手来,将地上那簇虚灵沙抹散了。
五十、白影
就如来时一般突然,人群的消散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足球场上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场地中央多了一个碎石堆砌的小山,远远望去,活似一个新砌而成的坟墓。
小石山前并排插着两件冷冰冰的兵器,看上去就象是被埋葬者的墓碑。
“要抽烟么?”唐考掏出一盒已经压扁了的三五。
靠坐在球场边缘休息椅上的宇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唐考从烟盒中抖出两支皱巴巴的烟卷,并排叼在自己唇上点燃后,分了一支给宇文。
“咳……咳咳……我也要……”一直平躺在宇文脚边的丁岚竟然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
“行啊你,居然这么快就能动了!你是不是属蟑螂的啊?”唐考惊喜地拍打着丁岚的肩膀。
“别碰我……痛……痛死了!”丁岚面孔扭曲地捂着右肋,“你到底给不给?”
唐考拍了拍空裤兜,表示已经没有烟了。
宇文狠狠地抽了一口手上的香烟,又一言不发地递给了丁岚。
三个男人就这么并排坐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灰白色的石头坟墓。方欣却站在距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披着唐考的外衣,双手抱在胸前,抬头望着星光闪耀的夜空。
宇文扭头看了一下方欣,悄悄对唐考问道:“她没事吧?”
唐考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你告诉她柏叶的最后遗言,她就一直不愿意和我们说话,可能多少受了一点刺激吧。”
宇文又瞥了方欣一眼,夜风正轻轻吹拂她额前的秀发,她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你们知道吗?日本有评选年度汉字的习惯。”宇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嗯?”唐考和丁岚同时转过头来。
“去年的日本年度汉字,是“爱”字。”宇文微微歪着头,目光有些忧郁地望着前方。
“哦……”两个年轻人似懂非懂地应道,“那今年的年度汉字呢?”
“今年的?还得等些日子才知道,要到年底才能评选出来。”宇文淡淡地说道,“不过我猜,今年大概会是个“命”字吧……”
“命?”唐考先是一愣,又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呵呵……我一直以为老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相信这个吗?”丁岚有点想笑,却又怕牵扯到痛处,脸上的表情便十分古怪。
宇文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夜空,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没错,谋事在人……死了一个日本人,没有一个学生愿意报警,所以没有警车来,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救护车或者医生护士什么的来理睬我们啊?”丁岚眯着眼睛往大路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又失望地低下了头。“我可不想自己走到医院去。”
“不会有什么救护车了……”唐考有些郁闷地说道,“你忘记S大已经被封锁了吗?我打了几次120急救电话了,他们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还告诉我说学校隔离区那边有的是医生。”
“咳咳……我可不想被送到隔离区去!”丁岚立刻表示反对。
“等天亮吧,现在是不会有人搭理我们的。”宇文索性闭上了眼睛,“断两根肋骨是死不了人的。”
“我当然死不了!玄罡这怪物也会自己愈合,可张月晨昏迷了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啊?”丁岚有些不满宇文对张月晨的冷淡,回过头去想看看躺在场外的张月晨情况如何。
可就这么一回首,丁岚立刻被吓了一跳,张月晨竟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过一步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
“啊,月晨,你醒了么?”丁岚很快反应过来,欣喜地问道。
“嗯……”张月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向方欣走去。
宇文听见丁岚说话,猛地睁开了眼睛,见张月晨走向方欣的步伐越来越快,心念电转之下,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可宇文忘了自己也受伤不轻,动作过大了一些,立刻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腾,顿时鼻血长流!
“老师你怎么啦?”唐考惊慌地扶住了宇文。
“快拦住张月晨!”宇文表情痛苦地捂住口鼻,闷声叫道。
“拦住张月晨?”三个男人中唯一能够行动自如的唐考却完全不懂宇文是什么意思,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张月晨一眼,不过犹豫了五秒钟,便已经来不及了。
张月晨快步走到方欣身后,突然出手勒住了方欣的脖子,并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宽刃短剑,抵住方欣白皙的颈部。这一次,方欣真的成了人质!
“月晨!你发什么神经?”丁岚呆了一呆,忽然大声吼了起来。
“坎查短剑!杀害温雅老师的果然是你!”宇文怒道。
“唐……唐考……”方欣忽然被人用利器制住,心下不由一阵慌乱,而那坎查短剑锋利异常,竟让她产生了冰凉剑锋已经嵌入肌肤之中的错觉,吓得她颤声向唐考求救。
“这……这……”事起太过突然,饶是唐考平日机敏沉着,此刻也慌了手脚。
“唐考学长,我曾经听丁岚哥说过,你们在博物馆里找到了一样东西,现在……就请把那东西交给我吧!”张月晨说话的口气十分冷静,一点都不像一个柔弱的大二女生。
“张月晨,把刀放下来,要什么都好说……你要那么危险的东西干什么?”唐考拧着眉头反问道。
“哼,只要有了星落刀,就能拥有改变世间一切的力量!你们和这些外国人打得你死我活,不都是为了争夺星落刀吗?”张月晨冷哼一声,似乎觉得这是明知故问。
“谁告诉你这些传闻的?星落刀只会带来恐怖与死亡,何况那刀已经断了,早就失去了魔力!”宇文提起脏兮兮的衣角在满是鲜血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眼神凶悍地盯着张月晨。
“又想骗我!易南行挖出来的石书上说过,星落刀本来就是断的!只要四柄邪兵聚集在一起,就能让星落刀重新激活!”张月晨开始挟持着方欣,慢慢往球场中央移动。
“易南行挖出来的石书?”宇文等人面面相觑,难道易南行找到的东西还不止是四柄邪兵?
“易南行曾经对我说,只要我愿意和他一起去寻找星落刀,可以去礼堂后面的树林中寻找,他会将这柄短剑和石书埋在那里留给我。我原以为他是在哄我,就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我爱的男人一直在骗我,而易南行说的却全是真话……”张月晨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坎查短剑,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宇文这时才明白,当初易南行绑架张月晨,只为了想和张月晨分享他的惊人发现,难怪当初丁岚和唐考在工地救人时,张月晨会说易南行已经答应放她回去了。可惜还没等一片痴情的他踏上寻找星落刀之路,就死于非命,再也无法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兑现自己的承诺。
至于张月晨口中所说的石书,或许只是一块刻上文字的石板,那玩意说不定不是高芳所留,而是那个逃回波斯的奴隶所编撰的。宇文一直奇怪,当年蜀郡军器监横生变故,高芳都没能逃出来,为何独有卡柯?路西亚的一个随身奴仆能逃出生天。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只是因为他是欧罗巴人种,那些亡魂没有选择他作为附身对象,才留下了他的一条小命。
星落刀作祟,军器监到最后几乎就没有活人了,高芳最终悔恨莫及而将四柄邪兵深埋于土中,应该就是指使这个波斯奴隶干的,并且多半在完事之后放走了他。而这位奴隶却很可能会因主人卡柯?路西亚之死而心存恨意,便乘机在埋藏邪兵时留下歪曲事实的石书,想误导发掘出邪兵的后来者,甚至在自己回到波斯后写下的回忆录中也提及了此事,才让柏叶与奥斯丁如获至宝,不远千里趋之若鸿。
柏叶和奥斯丁两个身份特殊的异人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深埋千年的石书落在张月晨的手里,居然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起了异心,实在是害人不浅。可现在不是唏嘘感慨的时候,面对手持坎查短剑的张月晨,宇文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思索解决危机的办法。
“月晨,难道……难道温雅老师真的是你害死的?”丁岚质问的语气有些犹豫,他见张月晨脸颊上有两团病态的绯红,说不定她真的已经被流感病毒感染,心中不由很是难受。
提到温雅,张月晨的目光不禁退缩了一下,略微有些愧疚地对丁岚说道:“我……我只是想要那把剑……我手上虽然有了这把短剑,但我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不能像易南行和隋凌那样……我不是存心害温雅的!我只是一时失手……”
“你知道为什么你被邪兵附体也没能拥有非凡的力量吗?那是因为坎查短剑当年的主人格鲁索尔本就是个只会锻造打铁的工匠,而不像塞施尔弯刀与克力士长剑的主人是将军与武士出身。其实你错了,你已经受到了邪兵的影响,你心中的怨恨早已被那邪恶的力量放大到不正常的地步了!刺死温雅的那一刀,分明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刺入的,这就是你说的失手?就算你是失手伤了温雅吧,可后来报警陷害我的人也是你!你又如何解释?”宇文抬手戟指张月晨,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呵呵……不错,我就是要陷害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引来了那个什么小师妹,丁岚又怎么会被那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继而对我不理不睬!”张月晨忽然对宇文大声吼叫起来。但她很快又转向丁岚,和颜悦色地说道:“丁岚,我知道你现在心中的人已经不是我了,不过没关系,等我拿到星落刀,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的。”
张月晨一言既出,三个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一切的起因都是为情所困么?
“张月晨,你太糊涂了,星落刀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一个人的感情呢?”宇文看着张月晨手中的坎查短剑,脑海里不断浮现这柄短剑从背后插进温雅身体时的景象。他忍了又忍,才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尽量趋于正常。
“哼!谁要信你的鬼话?”张月晨鄙夷地看了宇文一眼,“唐考,快说吧!星落刀究竟在哪里?”
唐考不知所措地回望宇文。
“千万别说!后果不堪设想!”宇文咬紧牙关对唐考说道。
“真的不肯说?”张月晨冷笑着将短剑轻轻移动了一下,方欣脖颈上顿时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痕,鲜红的血液刚从皮下渗出,就被饥渴的短剑吸吮而去。
方欣发生一声惊叫的同时,唐考也坚持不住了,“不要!我说……断刀就藏在学校西南方最高的水塔顶上。”
唐考口中所说的水塔,正是宇文刚进学校观测邪兵能量波动时所攀爬的那一座,星落刀藏在它的顶部,便与地面之间有了足够的高度,就算柏叶拿着邪兵从水塔下经过,也不会有共鸣发生。
“哼,谅你也不敢骗我!”张月晨拖着方欣一路退到球场中央的石堆前,拔起柏叶尸身旁的十字枪和塞施尔长刀,又慢慢往球场另一端的出口移动,直到出了球场入口大门,张月晨才猛地将方欣往前一推,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宇文大意失荆州,竟然让一个别有心机的普通女生夺去了所有邪兵,一时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险些栽到在地上。
见情形不对,唐考连忙架住宇文,将他扶到丁岚身旁坐下,又追上前去照看惊魂未定的方欣,方欣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忽然后怕不已,一下抱住唐考哭出了声。
“真他妈的混蛋……”眼前乱糟糟的情况,让唐考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忽然推开方欣,冲上看台拾起自己那把已经断成两截的长弓,急匆匆地返回到宇文身边。
“还好只是削断了一张弓片,换上备用弓片就可继续使用,我这就去追张月晨!”唐考扬起半截断弓,希望自己还有挽回败局的机会。
宇文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低声说道:“恐怕已经晚了……”
唐考顺着宇文手指望去,只见远方隐隐有一团淡青色光芒,正冉冉向上升起。
“四柄邪兵终于聚首,开始与星落刀相互感应了……那团不断上升的光芒,就是一意孤行的张月晨在攀爬水塔……”宇文叹息道,“她倒也聪明,没有把坎查短剑留在体内,自然也就不受邪兵共鸣的影响,我刚才还抱有最后一点希望,期望她会被共振击晕,现在看来,这点小小侥幸也破灭了……”
唐考二话不说,就想要往亮光的方向跑,可宇文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不要再过去送死了,你孤身一人不会是邪兵宿主的对手……事已至此,浩劫难逃,至少让我先保住你们几个吧!”
说完,宇文将定灵珠拿在手上,用力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口中立刻喷出一大口鲜血,尽数淋在定灵珠上,他忍住疼痛弯下腰身,用血淋淋的定灵珠在地上画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圈,将唐考丁岚和正全力复原的玄罡都划入圈子之内,然后又对方欣招了招手,示意她也站进圈子里面来。
“这是在干什么?画地为牢吗?”丁岚在一旁嘀咕道。
“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宇文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地趴在地上,迅速地用定灵珠在大圈内画写着各种奇怪的文字。
“老师是在设立法阵?”唐考有些不解地问道。
“……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消灭!”宇文根本顾不上回答唐考,只是拼命地在地上写写画画,鲜血不够了,就将定灵珠塞进嘴里蘸一下。
方欣忽然感觉四周狂风大作,再抬头看了看天上,不知何时起,满天星光已被云层遮盖,就象有一只大手捂住了天幕。她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害怕,便紧紧地靠在了唐考身后。
“……唯传见法性,出世破邪宗!”宇文铿锵有力地念出最后一句法咒时,手上也划下了最后一笔,定禅破邪大阵终告完成。
就在这时,西南方的水塔顶端忽然现出一道直飙天际的紫色焰芒,紧接着又是一次剧烈的闪光,有那么一瞬间,整个S大居然亮如白昼!
历时千年,邪兵再聚!四锻师之灵又重新回到耗费他们无数心血的杰作上,蒙尘已久的星落刀再次苏醒了!
“砰!砰!砰砰!”金石相撞的沉闷响声接连不断地从四周传来,宇文费力地攀上看台高处,吃惊地发现附近所有面朝西南方向的鸱吻灵动仪全都松开了大口,刚才的声音便是这些鸱吻口中的铜珠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砸在坚硬地面上发出的声声闷响。灵动仪的异常反应表明,西南方正出现一股无法想象的强大灵力波动!
紧接着,一团影影绰绰的白影开始在水塔下方聚集,并越聚越密,很快,白影就占据了水塔四周数百平米的空地。但由于相隔甚远,宇文还暂时无法看清那迅速扩张的巨大白影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午夜一点的校园,绝大多数的人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对于自己生活的空间正被某种异物侵占,他们是毫无知觉的。
仿佛有人在暗中指挥一般,原本四处扩张毫无章法的白影忽然收缩了一下,似乎略做了些整顿,竟列队成形,猝然间以惊人的速度径直往宇文这边冲了过来。
从水塔到球场之间并无太多建筑,白影在宽阔的道路上横冲直撞汹涌而来,所到之处未见有半点阻碍。跟随着宇文走上高处的三个年轻人看到远处的怪异情形,难免有些恐慌,转身逃跑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们都无法想象这白影冲到自己跟前时会是何等感觉,两个男生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方欣更是紧紧地攥住唐考的胳膊,将头伏在唐考肩上不敢再看。唯独宇文神色坚毅,目光炯炯地望着西南方。
近了!转眼之间,白影便如猛涨的海潮般涌到球场外围,当宇文终于看清那邪兵激发的古怪白影究竟是为何物时,他顿觉手脚一阵发凉。
那白影竟然是一支装备齐整的古代军队!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已可看到身着晚唐军装,队伍前排一列完全没有生气的灰白色旌旗中,还可隐隐看到一杆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高”字,这分明就是当年高骈手下在军器监被邪兵所制而全军覆没的五千天平军!
“快!赶紧下去!”眼看势如破竹的白影军团就要冲进球场,宇文连忙将大家赶下高台,站入他刚才设下的法阵当中。须臾之间,白影就杀到众人的眼前,近距离的接触下,唐考他们才发现那些灰白色的士兵亡魂竟依然保持着死亡前那一刹那的临界状态,每个士兵的身上都遗留着刀砍枪戳让人触目惊心的可怕伤痕,只是已不再有鲜血涌出,而他们脸上狰狞到极致的神情,仿佛还凝固在千年前惨烈厮杀的瞬间。
面临如此可怕的景象,自然将几个年轻人吓得两腿发软,方欣更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但亡魂白影刚一触碰到宇文设下的法阵边缘,一圈陡现的金光便挡住了它的去路,法阵四周的白影顿时剧烈地翻腾起来,手持利器的兵士残影也开始扭曲变形,与此同时,阵中众人都听见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又尖又渗,仿佛冤魂夜泣一般,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湛然常寂,妙用恒沙……”宇文双手合十,口念法诀,突然双目圆睁,怒喝了一声“退!”法阵外围立刻金光暴长,白影便如被利斧竖劈般分裂开来,从法阵两侧越过。但在经过法阵之后,这队白影军团又自行复原连接,继续向前奔行。身处定禅破邪大阵保护之中的几个人仿佛站在汪洋中的一片孤岛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诡异恐怖的白影四处涌动,悄无声息地从自己身边蔓延过去。
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处于急行军状态的亡魂军团很快便穿越了宇文等人,继续往前奔行,只不知何时才会停下脚步。直到看见玄罡绷紧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确认四周已暂时不受白影军团的影响,宇文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再耗力维持破邪法阵。
“原来……这才是星落刀的真相……”宇文望着远去的亡魂,喃喃自语道,“难怪当年的蜀郡军器监会全营覆没,这星落刀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摄魂夺魄,让曾经在这片大地上因为战争而死于非命的亡魂们再次回到人间,而每次亡魂复苏,便会去附身控制它们所遇到的活人,并造成更多可怕的杀戮,就如滚雪球一般,加入亡魂军团的死灵越来越多,星落刀便由此得以控制更多亡魂。”
“你是说……它们是想附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自相残杀?”唐考打了个寒战。
“现在看来,就是这样……”宇文表情木然地回答道。
“可现在它们是在往宿舍区的方向急行啊!等他们冲进宿舍,我那些同学们岂不是全要被这群亡魂控制住了吗?”丁岚走上前来,激动地抓住了宇文的胳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宇文摇了摇头,“因为我的无能,让事件已经失去了控制,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赶紧去从张月晨的手中夺下星落刀,或许还能有所挽回,但看它们的速度,只怕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回头望去,五千魔军已经开始进入学生宿舍前的篮球场,最多还有五分钟,便会全面侵入所有的宿舍楼,唐考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被这群亡魂附体后的学生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老师,你不能只救我们几个啊!快想想办法救救他们吧!”方欣无助地拽住宇文,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莫非S大今夜真是难逃此劫么?”宇文咬紧牙关扼腕长叹,内心深处悔恨不已。
就在众人即将绝望之际,东南方的天边忽然亮起一缕金色光芒,有如利箭般径直飞向那白影军团,这缕光芒的色泽与宇文的定禅破邪阵所激发的金光极为相似,片刻之后,垂直插在白影行进道路前的细长光线竟陡然横向展开,拉出一幅庞大无比的光幕,挡住了亡魂军团的去路。金色光幕之中,更隐隐透现出一尊蓄发佛陀的庄严法相。
“即色寂灭三昧,若证此三昧时,心生大欢喜。或见诸境界不得取着,灭除一切诸重罪障!”随着一声悠长梵音在校园上空高扬激荡,白影军团再也无法前行半步,层层叠叠地挤成了一团。
“宇文老师,这是谁来帮我们了?”看到有高人出手相助,唐考真是又惊又喜。
“佛顶破魔陀罗尼印结界!”宇文呆了一呆,“师父……是师父到了!”
“师父?来的是老师的师父么?岂不是我们要叫师祖?”丁岚吃惊得张大了嘴。
邪兵释出的亡魂军团虽然前行受阻,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也在暗中不断蓄积力量,灰白色的白影委顿片刻之后,忽然又气焰大盛,欲图强行突破结界,白影与金色佛光此消彼长,展开剧烈的拉锯对抗,弄得在远处观战的几位心情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后局如何。
众人都被那气势磅礴的佛魔斗法所吸引,唯有玄罡不为所动,在宇文身旁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顿时提醒了宇文,他一惊之下,忍不住喊了起来:“快!我师父也只能暂时为我们争取时间,如果再不采取行动,S大真的要变成人间地狱了!”
五十一、了断
当前目标,自然是追寻引起这场可怕骚乱的张月晨,但当宇文他们一路急奔赶到水塔下时,起初看见的邪兵启动的光芒已经消失殆尽,张月晨也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邪兵的影响,原本是水泥砌成的灰白色水塔此刻已经变成了可怕的赤红色,就好像有个巨人将一桶血水当头泼在了巨大的水塔上,走近一看,塔身上还闪耀着湿润粘稠的红色光芒。
“张月晨会去哪里呢?你应该知道吧?”从高塔上下来,宇文立刻焦急地拽住了丁岚。
丁岚有些慌张的望着宇文,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每次生闷气,都会一个人躲到荷花池附近!”
“荷花池?范围这么大……”宇文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当年朱执中道长也曾被星落刀所蛊惑,是高芳的自杀才让他恢复了正常,我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张月晨,夺回星落刀。必要的话,就算杀死她也在所不惜!”宇文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几个年轻人不禁心中一震。
“但张月晨不会让我们这么多人随便接近她,荷花池,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而且……”宇文眼神严峻地扫了丁岚一眼,竟然从腰后拔出一把小刀递到丁岚面前,“这件事……恐怕只能由丁岚来做!”
那柄小刀虽短,却也十分锋利,大概是宇文随身携带应急所用的。
唐考和方欣都一下瞪大了眼睛,宇文竟要丁岚亲手去解决张月晨?可看宇文脸上坚毅的神情,完全不象是在开玩笑。
刹那之间,方欣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是黄泉引路人……
丁岚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手接过宇文手中的水果刀,并开口说道:“好吧……既然张月晨性情大变是由我引起的,我来结束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
宇文微微张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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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是学校里平日最为清幽僻静的地方,也是夏天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不过现在已是初冬,满池荷叶都枯黄败落了,池边冷风骤起,只会让人徒生颓意。
丁岚步幅缓慢地绕着荷花池走了一圈,就像在心不在焉地寻找着什么丢失的东西,但他经过了池塘边的每一张石凳,都没有见到张月晨的踪迹。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除了此处还能去什么地方寻找。
不经意间,丁岚抬头望向荷花池的中央,却一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池心有个人工小岛,并建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张月晨现在就安静地坐在那小亭中,仿佛是凝固在风景中的一个影子。丁岚看了看脚下,荷花池虽然不大,但池水颇深,小岛也与池边相隔甚远,还真不知道张月晨是如何走上那漂亮的小凉亭的。不过丁岚已经顾不上许多,他立刻甩掉脚上的皮鞋,扑通一声跳进了荷花池,直接向池心小岛游去。
当浑身湿淋淋的丁岚赤足走近小亭时,张月晨仍是背对着他木然呆坐在亭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丁岚的接近。她手中抱着的正是那把黑黝黝的星落刀,其余三柄邪兵则被她胡乱地扔在了地上。四邪兵中唯独不见坎查短剑的身影,大概还是隐藏在张月晨的体内。
刚才爆发启动的那队白影似乎大大消耗了星落刀的灵力,此刻它已不再和其他邪兵产生共鸣。安静的星落刀怎么看都只是一截废铜烂铁,丁岚实在无法想象它如何控制着五千古代亡魂,并随时准备着袭击校园里的四万师生……
“你还真会闹中取静啊,外面都乱成那样了,你倒好,躲到这里看风景来了。”丁岚不敢贸然接近,便倚在亭柱上,用半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提醒张月晨自己的到来。
张月晨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大眼睛里含着一汪泪水,“丁岚,你果真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星落刀的传说是骗人的呢!”
“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啊……”心如乱麻的丁岚勉强在脸上装出笑容。
张月晨猛地站起身来,一下扑入丁岚怀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你回来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将眼泪全擦在了丁岚的胸前。
被张月晨拦腰用力一抱,丁岚受伤的肋骨部位又开始疼痛难忍,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
“啊?你受伤了吗?”张月晨有些紧张地抬头望着丁岚,脸上关切的表情竟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不要哭了,没有人会怪你的,只要你把星落刀交出来就行了。”丁岚柔声安慰着张月晨,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手中的断刀。
张月晨的眼神忽然变得异样起来,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没有星落刀,你又会离开我的。”
“小傻瓜,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准备把这刀挂在身上呢?天天背着这么一块废铜烂铁,实在太难看了!”丁岚做了个鬼脸,把张月晨给逗笑了,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颇为严肃地说道:“要我把刀给你也行,但你得发个誓!”
“发誓……”丁岚一怔。
“嗯,你要发誓,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去想那个叫莫菲的女生!”
“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是要我多看别的女孩一眼就被天打五雷劈呢。”
“嗯,就这么简单,你快发誓吧!”张月晨十分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好!”丁岚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去想……想……”
就象一台卡带了的老式录音机,丁岚不断地重复着那个“想”字,却始终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知说过多少爱情谎言的花花公子,却在关键时刻卡壳了。丁岚终于发现,自己已将莫菲深深嵌进了心底,哪怕只是关于她的一句简单谎言,也受到了自己本能的抗拒。
张月晨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月晨……对不起……”丁岚不知所措地说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表现出了你的真心而已。”虽然还伏在丁岚的怀中,但张月晨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比冷静,“我真够傻的,还一直以为星落刀真能改变世间的一切,可到最后,竟然连一个人的心都改变不了……其实,我只是嫉妒莫菲而已,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夺去我心爱的男人,而我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丁岚心中隐隐一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我不想再勉强你了……可是丁岚,自从我出院回来,你就再也没有吻过我,我现在只想要你一个真心真意的吻,可以吗?”张月晨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悲凉。
刹那间,丁岚理解了张月晨的心境,自己不是和她一样吗?追求的都是那种可以无限接近而最终还是只能绝望的爱情……
丁岚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伸出左手捧起了张月晨精致的脸庞。
四片火热的嘴唇紧紧地接触在一起,仿佛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离。
猝然间,丁岚别在后腰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的心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这是藏在暗处的宇文在用约好的信号提醒丁岚。现在,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丁岚手腕向下一翻,小刀立刻悄悄地滑出了袖筒,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刀尖则对准了张月晨的后颈。
只需用力扎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流逝,丁岚却象被人施放了石化魔法。持刀的那只手一直没有动。
短暂的时间里,丁岚脑中闪过无数静止的画面。汹涌如潮的死灵军队,碎石堆砌的巨大坟墓,身处极度恐慌之中而四处逃窜的学生们,以及在摄像机前巧笑嫣然的女孩。这所有的记忆碎片犹如一幅幅幻灯片般在他眼前滑过,但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却是莫菲那张冷漠苍白的脸!
忽然,丁岚的手指一松,小刀无声无息地掉在了草地上。他闭上双眼,用刚才还拿着小刀的手再次拥紧了张月晨,在那个无比漫长的吻上投入了更多复杂的感情。
然而,耳边倏然擦过的瑟瑟风声惊扰了意乱情迷的丁岚,他的唇间突然尝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丁岚愕然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张月晨嘴中涌出的汩汩鲜血,以及一支横向贯穿张月晨纤细脖颈的长箭!
张月晨眼神迷茫地看着丁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微微张开了嘴,但喉中只能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已构不成完整的字句了。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惊惶失措的丁岚连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小岛的另一端看见一条简陋的木舟停靠在岸边,这木舟大概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平日打扫小岛卫生时用的,张月晨一定就是划着它来到了人工岛上。
可还没等到丁岚将她抱到小舟旁,就只见张月晨的一只手轻轻地在丁岚脸上拂过,然后脑袋无力地向后一仰,带着神秘的笑容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直到停止呼吸,她仍然紧紧地握着星落刀,仿佛只要它还在手上,丁岚就永远不会离开……
“月晨!”丁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黯淡无光的星落刀上,有一条蓝色亮线犹如天边的流星一般闪过,瞬间就消失了。
“扑通!扑通!”远处又有两个人跳下了水,原来宇文和唐考也一先一后地往池心游了过来。当他们踏上人工岛时,丁岚正呆若木鸡地坐在张月晨的尸体旁,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谢天谢地,星落刀和邪兵都在这里,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宇文脱下身上的湿漉漉的外套铺在张月晨身旁,又掘出不少泥土洒在外套上,然后轻轻扳开张月晨握紧的手掌,极小心地用定灵珠缠住星落刀的刀柄,这才将断刀平放在外套上,连带着泥土一起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老丁,你没事吧?”唐考则伸手到丁岚的面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丁岚目光呆滞地看了唐考一眼,视线却定在唐考反背于身后的长弓上。他愣了一会儿,便将手搭在唐考的手腕上,就在借力起身之际,丁岚忽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唐考的脸上!
唐考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拳,立刻痛哼一声往后翻倒了下去,差点滚出人工岛的边界再次掉进水中。
“你的血是冷的吗?你怎么就能忍心用箭瞄准张月晨?”丁岚扬起拳头又想扑上前去。
“丁岚!你疯了吗?”宇文慌忙将丁岚从唐考身旁拉开。“我早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才叫唐考暗中准备弓箭的,你要揍就来揍我吧!”宇文抓住丁岚的拳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啊?”丁岚猛地从宇文手中抽回拳头,痛苦呐喊的嘴里还残留着张月晨的鲜血,就是那股让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使得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就在你放弃小刀的时候,张月晨却在你身后举起了坎查短剑!如果不是唐考当机立断,现在死的就是你了!”宇文终于按捺不住,朝着丁岚大声吼叫起来。
“坎查短剑?”丁岚一怔。
宇文阴沉着脸指了指丁岚身后,丁岚回头一看,那柄还闪着寒光的坎查短剑就插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随着张月晨生命的终结,坎查短剑也从她的手中滑落,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不会的!张月晨怎么会想要杀我?不会的……不可能!”宇文的话比张月晨的突然死亡更加严重地打击了丁岚,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宇文突然抬手给了丁岚一记耳光,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吗?”
吃了一记耳光,狂躁的丁岚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走到唐考身边,伸手将朋友拉了起来,并低声说道:“老唐,对不起……我太感情用事了……”
唐考揉了揉青紫了一块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除了能够拍拍丁岚的肩膀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丁岚不再说话,神情凄然地抱起张月晨的尸身,缓缓地走进水边的小舟中。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唐考十分懊丧地站到宇文身旁,“刚才射出那一箭,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犹豫……”
见唐考表情痛苦地攥紧背在身上的长弓,宇文不禁吁声长叹:“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背上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
“也许吧……”唐考忧伤的目光投向了岛边。
静静的水面上,有一叶小舟在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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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欣和玄罡一直留守在荷花池边等待,自然也就目睹了池心小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在远处看见丁岚挥拳向唐考打去时,除了担心惊叫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最后三个男生还是共同乘坐一艘小船回到了岸边,并没有真的为此翻脸。
情绪低落的丁岚上岸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张月晨的尸身坐在路边石凳上,并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方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打搅丁岚,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旁,低声问道:“老师,你已经将星落刀封印了吗?”
宇文将手掌按在用衣服包裹起来的星落刀上,让他放心的是,这柄断刀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有灵力震荡了。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对唐考用力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一切都结束了……”唐考心中石头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双腿发软,这一夜间的动荡剧变,全靠胸中一口气支撑下来的。
宇文侧首向宿舍区的方向望去,但视线被两栋并排的实验大楼所阻挡,看不到别离先生和亡灵军团的战况如何。不过既然张月晨已死,想来那些亡灵也该散了吧。
“老师,虽然事情弄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张月晨的错,但我还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可以吗?”丁岚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呃……这样啊……”宇文瞥了一眼贯穿张月晨脖颈的那支练习箭,突然意识到这支箭很可能会给唐考带来麻烦,“好,你去吧……不过,就不要留下墓碑什么的了。”
丁岚也明白宇文的意思,虽然心中有些酸楚,还是点了点头。但丁岚始终是受了伤的人,抱着张月晨还没走出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气。
“我来帮你吧!”唐考快步追上丁岚,诚恳地伸出了手。
丁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怀中的张月晨交给了唐考。
“老师,我也去搭个手。”方欣终于找到了安慰丁岚的机会,连忙回头给宇文打招呼。
“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经历如此痛苦而漫长的一夜,宇文总算可以勉强给了方欣一个微笑。
“老师……你不去见见你的师父吗?今天多亏他出手相救呢。”方欣本已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
“呃……这你就不用管了。”宇文无力的摆了摆手。
目送年轻人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宇文孤单一人坐在石凳上,身旁只剩下了玄罡。
“我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想不想去看看老先生呢?”宇文仿佛是在对玄罡说话,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玄罡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只有一个人开口的对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呵呵……我这说话的口气,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师了?有时候,我还真以为我就是个历史老师呢。”宇文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虽然离开别离先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他心中的那个结却始终没有解开。
凌晨三点的夜空,有些微薄的霜雾,空气里弥漫着萧条的寒冷,让人愈发地心灰。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也差不多该趁机离开这里了……”宇文伸手轻抚着玄罡的后背,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原本顺滑的狼毛粘连在一起,手摸上去还隐隐有些扎手,“我不打算再去惊动唐考他们了,更不想说那些只会徒增伤感的告别话,你看如何?”
玄罡忽然从宇文手下站起身来,朝着那堆从小船上搬下来就胡乱叠在一起的邪兵嗥叫了几声。
“哦!你不提醒我的话,差点就忘了这几件麻烦东西!”话是这么说,宇文怎会真的忘记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痛代价才夺回的邪兵呢?只是该如何处置这些邪兵,又成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身心俱疲的宇文是在本能地回避着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将四柄邪兵在地上整齐地一字排开,又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星落刀压在邪兵上方。
如此危险的东西,理应尽数毁掉才是,但这些古物既是早已失传的古代铸剑艺术巅峰之作,其本身又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渊源,若是决定就此销毁,宇文还真有些下不了手。宇文倒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向世人展示这些稀世邪兵的地方,可又有哪一家博物馆能容纳这样的东西呢?
“唉……只要我还留着这些东西,迟早会有第二个柏叶或者奥斯丁找上门来。”宇文思来想去,最终仍是只有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看见城郊有几家小型炼钢厂,还是都送到那里去,熔了吧……”
玄罡一声不吭地跑开了,不一会儿,它竟然用嘴拖回一大把长长的藤条。
“哟!你的主意不错。”宇文顿时明白了玄罡的意思,“原来你也还记得我会用藤条编织东西啊?”
柔韧的藤条在宇文的双手下密密地交织在一起,扎实地将邪兵们无法收敛的锐利锋芒缠裹了起来,这样处理一下,常人就算无意间触碰到邪兵,也不会立刻被控制,而宇文要将它们带出学校也不至于太过打眼。
不过要将四件邪兵都妥善地收入藤鞘,还是耗费了宇文不少时间,特别是那支十字长枪,身量太过长大,玄罡又跑开了一次才收集到足够的藤条来缠裹它。
将眼前的一切处理完毕,宇文已经累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席地而坐的他就这么背靠石凳进入了梦乡。
五十二、禁咒
朦胧之中,宇文仿佛看见了许多自己曾经认识的人,那些面孔很是熟悉,可他却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这些人围在宇文身旁,相互用极快的语速交谈着什么,宇文虽然听得很清楚,却一句话也听不懂。很快,这些人又都行色匆匆地不辞而别,宇文心下着急,正要伸手挽留,手上所触却是一片空!
就在梦中的宇文惶恐不安时,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和玄罡焦急的吠叫惊醒了他。
宇文睁开眼睛,看见的竟是满脸泪痕的方欣,也不知她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头发上居然粘连着许多碎草,脸上也有几处轻微的擦伤。
“老师!快救救唐考和丁岚吧!他们被一群亡灵军团的士兵抓走了!”方欣哭诉道。
“啊?”宇文大吃一惊,咕噜一下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待他站稳脚跟,才看见方欣身后竟还站着一个肩宽体阔,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
这位身穿旧式对襟大褂的中年汉子虽然貌不惊人,两只手掌却几乎比常人大了一倍,若是握成拳头,简直就是一对擂钵!他的身后还背着一个不知装了何等物事的硕大登山包,整个人看着就像一座凭空出现的小山。
“大师兄?你也来了?”宇文又是一声惊呼。
“大师兄?”方欣愣了一下,惊讶地回望了中年壮汉一眼。
“宇文,星落刀可在你手中?”壮汉声音粗莽,肩上竟然还扛着张月晨的尸身。
“尚在……”宇文低头看了一眼裹挟断刀的衣服,“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我们想把张月晨埋到南苑的小山上,三个人轮流抬着她上坡,大家都累得不行,可刚上到小山顶,一小队亡灵军团的士兵就像风一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伸手就把唐考和丁岚勒住,唐考一看不对,猛地推了我一下,我就和张月晨的尸身一起滚下了山坡。那队士兵没有管我的死活,就像一团浓雾一样把唐考和丁岚给裹走了!我躲在草众中半天没敢起来,忽然又出现一队亡灵,在山坡上来回飘行,眼看他们就要发现我了……”说到这里,方欣抬头看着那位壮汉,“然后,这位大叔就出现了,出手救下了我……”
“师父不是已经遏制了亡灵军团吗?怎会有零散的亡魂出现?”宇文不解地望着那壮汉。
壮汉低沉地答道:“虽然刚才你从这已经死去的女孩手中夺下了星落刀,但亡灵军团既然已经出现,就不会因为星落刀的封印而消失,并且……由于突然失去了星落刀灵力的统一控制,亡灵军团在瞬间分崩裂析,师父猝不及防,陀罗尼印结界也没能桎梏所有亡灵,以致不少散落的亡魂开始在校园中流窜,我便是受师父之命,将这些孤魂野鬼导回结界之中!”
“可我那两个学生呢?”宇文焦急地叫道。
“我没能救下他们,现在大概也随着那队孤魂,被我驱入结界之中了……”壮汉微微低下了头。
宇文一怔,脸上的神情凝固了。
“宇文老师,唐考……唐考还有救吗?”方欣的声音剧烈颤抖起来。
“别急,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宇文虽然嘴上安慰方欣,但心中也只觉两个年轻人已是凶多吉少。忽然,他十分郑重地用双手按住方欣的双肩,低声说道:“方欣,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的,我欠下你的情,一定会还你,放心吧,我会让唐考和丁岚安全回到你身边的!”
“嗯……”方欣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宇文一人了。
忽然间,壮汉抬起一只手掌扶在耳边,仿佛在聆听着什么,紧接着,他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宇文说道:“宇文!师父叫你现在立刻过去!他现在就在体育馆的天台上。”
宇文沉吟片刻,应道:“好!”
******
天幕上的星光已经渐渐稀落,暗夜仿佛堕入了永恒。
在壮汉的带领下,宇文等人连同玄罡一起,都来到了学校西边的体育馆,走上巨大的拱形天台,便可俯视距离体育馆不远的宿舍区。
“喏,师父便在那里施法!”壮汉抬手一指。
一个身形高大瘦削的黑影正单脚踏在天台边缘的低矮围栏上,右手掐握黑色念珠。左手紧执一根暗金色伏魔金刚杵,双手之间显现出一团蒸腾冉冉金气的菱形法阵,远处那围堵住白影军团的结界,就是由这菱形法阵所投射而成的。从此处放眼望去,金色佛光已改为圆形围墙,将那五千天平军亡魂团团围住,不过那些狰狞亡魂仍然气焰不灭,依旧在拼命冲击结界。
宇文缓缓走向天台边缘,直到看见地面上打向体育馆外壁的投射灯光照亮了黑影的脸。
“师父?”宇文的声音竟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那黑影正是萧别离!虽然已是须发尽白,但别离先生腰板挺得笔直,眼中闪耀着睿智的光芒,一点都不像年逾七十的古稀老人。只见他上身穿了一件Burberry的双排扣驼色长风衣,在法阵周围强大的旋转气流下,长风衣的后襟正高高扬起随风摆动。老人下身则搭配着简约的黑色长裤,两条长腿稳稳地钉在地上,丝毫不受乱风影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因岁月流逝而留下沟壑般的皱纹,却难以掩饰别离先生眉宇间的一股英武气概。
“宇文树学,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否?”老人侧首微微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几分挟带着亲情的温润。
“我……”心潮澎湃的宇文纵有千言万语,也一时语塞了。
方欣突然见到这么一个气宇不凡的老人,正十分吃惊,转头一看,玄罡也兴奋不已地冲上前去靠在那老人身旁,难道这老人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别离先生?
“小妹妹,我们要和你的老师谈点事,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壮汉猝然上前两步,目光迎上方欣,注视方欣的双目中遽然闪过一点幽光。
“哦……”方欣应了一声,脸上惊讶的神情一下放松了下来,脚步缓慢地走到一旁,神色安宁地看着地面,不再向宇文这边张望。
“大师兄的催眠术又精进了许多啊……”宇文不禁赞叹了一声,原来在那一瞬间的双目对望中,方欣就已被那壮汉催眠了。
“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壮汉憨厚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让普通人在旁边听我们谈话,有些不方便而已。”
“宇文,你手上所拿的,就是无为道人守护的那件邪物吧?”别离先生淡淡问道。
“是的,这就是引起动乱的罪魁祸首――星落刀。”宇文将断刀双手呈上。
“星落刀……”别离先生微微沉吟,将右手中的念珠交于左手,继续维持法阵运转,然后单手接过了断刀,“都是人自己惹的祸,倒要怪责在一件死物上么?只是可惜了无为子,一代英豪竟为此物而陨落……”
“师傅已经知道关于这刀的来龙去脉了吗?”
“此刀相关来历,我已从琐罗亚斯德教使者送来的文献中看到了。”别离先生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断刀上的纹路。
“琐罗亚斯德教?他们怎么会找到师傅的?”
“奥斯丁身亡之后,琐罗亚斯德教不愿邪兵落入日本人手中,便托人来拜访我,虽然他们已被迫退出星落刀的竞争,但还是希望我可以从中干预,以便能从我这里拿回从属古波斯的塞施尔弯刀。可自从奥斯丁与柏叶伸宏这两个新一辈顶尖高手进入S大,这场三国邪兵争夺战就已经引起了术界的暗中关注,有好事之人分别从伊朗和日本取得那份古波斯奴隶留下的回忆录文档副本,并将之在术界内部小范围传播。一部分了解内情的无聊老家伙们立刻在国外开出了外盘,下注博弈这场争斗的输赢结果。我虽然很早就听到一点关于这场豪赌的风声,但并不想搅入这趟浑水,就算琐罗亚斯德教的人来求我,我也没有答应出手,想来无为子也未必会喜欢我插手吧……起初的战况报告中并没有无为子的名字,因为没人知道他在暗中守护星落刀,而你作为一名黄泉引路人,虽然有资格参与争斗,但那赔率还真是让人惨不忍睹。不过事态发展出人意料,赢面最高的“不净人”奥斯丁竟然率先出局,战况报告中也首度出现了无为子的名字。可惜你的力量在外人眼中实在有限,就算无为子参与进来,中方的赔率还是比日方高出少许……”
“战况报告……难道我们一直被人监视着?”宇文吃惊不小。
别离先生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在S大上空释放了“观察者”,你们在室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察者”的眼睛。”
宇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柏叶奥斯丁斗得你死我活,竟然被人当成一场赌博游戏中的棋子,他的脸上渐渐现出了愤怒的神情。
“既然师傅已不打算参与此事,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宇文的声音里已不再带有先前的激动。
“邪兵归属,自有天意,我确实不曾打算干涉,但三天前S大正式宣布封校,并爆发H5N1变异病毒危机,使得大量无辜的普通人卷入了风波,柏叶伸宏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安全界线,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可惜我手上有要事耽搁,直到昨日才得以脱身。我与你大师兄匆忙赶来,见校外封锁严密,便想等到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再潜入学校,可就这么短短一夜,校内便已形势大变。自从无为子对阵柏叶壮烈牺牲,赔率便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没想到你竟能逆转局面,击败柏叶,想来那帮老东西现在肯定是损失惨重啊,哈哈哈……”别离先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隐隐有为宇文自豪之意。
宇文却神色惨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伸手指向那金色佛光,低沉地说道:“师父,我知道自己已铸下大错,没能阻止星落刀释放它的恐怖力量,眼下这般情形,还请师父想办法解决才是。”
别离先生微微一叹,说道:“可惜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已经帮不上什么忙,这群疯魂虽是由星落刀释出,但此刻已和星落刀没有了关联,陨铁铸成的星落刀,蕴藏的是宇宙中最为神秘的暗物质能量,以我们人类目前的知识体系,尚不能给予它完整的表述,更谈不上对其进行有导向的控制,它所引出的亡灵军团,我也只能用结界暂时阻挡,要我出手彻底击溃这群魔物,我确实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宇文没料到师父也会说出这样的泄气话。
“便是无边佛法,也得依循能量守恒,这群魔物的力量已超越我的修为,我能用结界封锁它们,已是极限了。”老人严肃地摇了摇头。
宇文眼中期待的目光一下黯淡了下来,既然连别离先生都没有办法,那这场混乱恐怕就没有谁能够阻止。一旦别离先生力竭,亡灵军团冲破结界,仍然会将整个S大一举毁灭……
“别那么轻易放弃,既然叫你过来,便是还有一个机会!”别离先生的声音一转。
“还有办法吗?师父怎么不早说?”宇文心中一喜。
别离先生忽然出手在空中一划,竟然凭空挤压空气折射光线,在半空中造出一个硕大的凸透镜,宇文透过这面放大镜,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远处结界中的详细情况。在那群可怕的亡魂之间,被掳去的丁岚与唐考正拼命地呼喊挣扎着,就像汹涌波涛中的两片树叶,一起一伏,时隐时现。
“啊!他们还活着!”宇文顿时大喜过望,但心情转瞬间又跌入谷地,就算两个年轻人还活着,又有谁能将他们解救出来呢。
“你是真的不知道这方法么?”别离先生眼中有冷酷的异样光芒闪过,“只需这两人中的一个做为血祭灵媒,你便可祭起同属暗物质能量的密宗血锢降魔咒,连锁爆发的冲击可在刹那间毁灭这群疯狂的魔物!相信你自己,你有这个能力!”
宇文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他完全没有想到,师父给自己留下的竟是这样一个选择!这一直想要拼命忘记的血锢禁咒,最终还是要找上门来么?
“我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你的学生,此刻你定然有些不舍,但眼下情况危急,已不容你再踌躇犹豫,有你大师兄帮忙,尚可在二人中救出一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做出选择,要牺牲哪一个?” 别离先生指着镜中显现的两个年轻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究竟是左边?还是右边?”
宇文不忍再看镜中的二人,步伐沉重地走到天台边缘,眼神迷茫地看着下方,左?还是右?
左边,牺牲的是唐考,右边,牺牲的是丁岚……不管宇文选择哪一边,两人中的一个都会被血锢禁咒所殃及。痛苦的宇文紧闭双眼,深深地埋下了头。
风,轻轻扬起宇文额前的长发。
“做不到……我做不到……”宇文忽然开始喃喃自语。
“嗯?你说什么?”别离先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做不到!我不是杀人机器,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我再也不会施展这只会引来天谴的血锢降魔咒,我现在只想完完整整地救回唐考和丁岚!因为我答应过这个女孩,一定要把她的恋人和朋友都安全的带回来!”宇文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竟然对着别离先生咆哮起来!
“你对我发什么疯?”萧别离霎时脸色一沉,呼地一下伸手抓住宇文的领口,用力拽到自己跟前,鼻尖几乎贴在了宇文的脸上,“此间校内的四万师生,和那两人相比,孰轻孰重?”
“人的价值不是用简单的数目来衡量的!”宇文毫不畏惧地与别离先生对视。
“蠢货!又在为你的软弱寻找借口,不能抛弃人世间的庸俗情感,如何担当黄泉引路人?”说话间,别离先生脸上已蒙上一层寒霜。
眼看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别离先生勃然动怒,玄罡和那中年壮汉都吓得神色大变,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宇文却哈哈一笑:“师父,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用那两个年轻人做血祭灵媒。”
“谁准许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萧别离有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在宇文脸上扫过,忽然抬手一拳击中宇文的腹部,本已受伤不轻的宇文立刻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地溅在别离先生的驼色风衣上。
“打吧,打死了最好,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您拣回来的,您要怎么处置都行!”宇文斩钉截铁地说完,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真要杀了你,只怕莫菲那丫头会恨我一辈子……” 萧别离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两年前的断龙台一役,你曾经成功使用了血锢降魔咒,我还以为你能够就此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可没想到如今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言语间,老人手一松,放开了宇文的衣领。
“血锢禁咒……我实在不想再用它来伤害朋友了……”宇文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意气用事,也许……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黄泉引路人……既然不愿认我这个师父,那就把我教授给你的一切都还回来吧!”萧别离一拂衣袖,不再看着宇文。
“拿去吧拿去吧,你要真能让我忘记一切,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宇文说到最后,竟有几分癫狂了。
“宇文,不要太放肆了!你逃下山这么多年,师父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解除纠缠你的梦噩的方法,你这样杵逆师父,有没有想过师父的感受?”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壮汉也忍不住开口了。
“大师兄……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师父的恩情,可我真的无法做到他那样的冷血,可以忍心放弃我的学生,就像他当年在昆仑山放弃六师弟那样!”宇文猛地一摆手,仿佛要与不堪回首的过去完全决裂。
此言一出,中年壮汉也沉默了。
“宇文,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的灵力已经消耗太多,不足以支撑更多时间了,五分钟后,陀罗尼印结界崩塌时,这里的凡人可都是你害死的,包括你那两个宝贝学生,也同样难逃一死!”别离先生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
生死攸关之际,四万师生的性命正逼迫着宇文做出最后的选择……
“生死去留,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在这样的紧急关头,不知为何,宇文脑海中响起的竟然是柏叶临终前的留言,与此同时,柏叶和奥斯丁的容貌也浮现在宇文眼前。
刹那间,宇文心中灵光闪现,似乎找到了解决一切的关键。
“师父且慢!我有办法了!”宇文突然大叫一声,呼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壮汉和玄罡都又惊又喜,不知宇文想到了什么办法。
“大师兄,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学生,就拜托你将他们从结界中救出了!血祭灵媒,我另有选择。”宇文十分肯定对壮汉说道,“不过我还得请师父将星落刀归还与我,我另有他用。”
别离先生冷冷地看着宇文,顺手一抛,将星落刀又扔给了宇文。
“血锢降魔禁咒,每次启动皆需活人性命作为灵媒,既然要活人,那我就造一个活人出来!”宇文喃喃自语之间,忽然将壮汉背到天台的张月晨尸身给揽到了身边。
“难道你要施展魂傀儡之术?”别离先生微微一怔,“你从何处习得这等东洋邪术?”
“曾经见阴阳道传人柏叶伸宏用过一次,我只是在这里照猫画虎而已。”宇文答道。
“阴阳道……他们都是用式神借代魂魄,你又哪里有式神可供驱使?”别离先生只怕宇文是被逼得发了疯。
“我不用什么式神,我这里有现成的魂魄可用!”宇文将手中的星落刀迎风一展,挂在刀柄处的定灵珠也左右摇摆起来。事不宜迟,宇文口中开始运念法决,梵音声声,定灵珠的色泽也随之起了变化,渐渐地,珠串竟变得黑白相间,阴阳互融。在定灵珠法力的逼迫中,星落刀也有了反应,黝黑的锈斑之下,仿佛开始有暗光浮动。
宇文忽然唇舌翻滚,所念法决不知不觉间便换成了连他自己也不懂的日文,他虽然从未学习过日文,但当日柏叶利用奥斯丁的尸身作法时,施法关窍竟已被宇文尽数偷听记下,宇文利用自己那异于常人的超凡记忆力,居然能将魂傀儡之术模仿得八九不离十!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之际,星落刀霎时光芒大盛,一股青气从断刃处冉冉升起。眼见时机成熟,宇文猛地高举断刀,一下插入张月晨尸身的背脊之中!
一击之下,张月晨的尸身居然昂首高呼,自行冲出了几步。
“哼哼,好一个借尸还魂!”别离先生的声音里竟也有了几分赞叹。
“千年前用邪物星落刀自裁的军器监总管高芳,其魂魄定然被星落刀所吸取,现在,是让这个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弥补过失的时候了。”宇文轻轻一叹,又对那人唤道,“高芳!”
“何人叫我?”张月晨猛地一回头,秀丽的眉目间却流露出一股男子气概。
“高芳!你手下那五千天平军,死后依然不肯平息,仍要在人世间作乱,你这位高少监是不是也该追究个监察不力之罪?”宇文指着远处那五千魔军,朗声对高芳叫道。
高芳先是一愣,不明宇文所说何事,旋即站到天台边眺目远望,倒也认得那五千兵士曾是自己的属下。
“我这可是在阿鼻地狱之中?”高芳喃喃道。
“不错,这里正是阿鼻地狱,你一意孤行,铸造邪兵,连累害死手下兵士,以至于他们怨气冲天,不肯轮回转世,现在要借你魂魄一用,送他们上路,你可愿意?”宇文倒也机智,立刻借着高芳的话头引他入局。
高芳本还有些将信将疑,可突然看见远处那佛顶结界中隐约出现的佛陀法相,顿时拜倒在地,对着佛光连连磕头,口中还不住地叫道:“高芳知错,生前便已悔恨不已,如今既有赎罪机会,还望使者成全!”
事态紧急,宇文也顾不得再和这个死人演戏了,对身旁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会意,立刻飞身跃下天台,高速下坠之中,那壮汉不慌不忙地回手抛出一支飞钩,挂住天台上的水箱铁架,在一根细绳的牵引下从容落地。落到地面之后,壮汉立刻有如猛虎下山一般,急速往法阵猛冲,宇文在天台上遥遥望去,就好像看到一枚速度惊人的炮弹向那白影军团轰去。
转眼之间,壮汉便冲到法阵跟前,面对数千魔物,壮汉毫不畏惧地用巨手撕开结界,一下纵身融入灰白色的魂潮之中。数十秒后,壮汉果然挟着两个年轻人从结界中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地往安全地带跑去。
就在此刻,宇文这边也已经准备停当,高芳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地上,脸上被宇文密密麻麻地画上了血咒。“丁岚,请原谅我用张月晨的身躯施法,相信你也会同意,这是月晨的最佳归宿吧。”宇文心中默默地念道。
别离先生那边也已经到达了极限,陀罗尼印结界正慢慢地失去光芒。老人再怎么咬牙支撑,也难以维持了。
忽然金光一闪,结界失效了!魔军顿时奔腾而出,正欲往四面八方散去。
“如是妄念自休止,烟雾幻城阳焰见。乃呈如初发曙光,无云晴空次第现!”宇文口中一喝,金刚血锢降魔咒,再次启动了!
一轮巨大的烈阳虚焰顿时从拱顶天台浮起,径直往魔军轰去!
张月晨的躯体和高芳的魂魄也在宇文手中随风消散了……
五十三、寒夜
十分钟之后,壮汉驮着昏迷不醒的两个男生回到了体育馆天台,向别离先生复命:“报告师尊,五千魔军已被尽数灭杀,无一遗漏!”
“嗯……”别离先生沉吟片刻,未置可否。眼睛却转向了一旁的宇文。
施行禁咒,宇文的凡人身躯又一次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他早已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别离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忽然沉声叫道:“西关!”手掌间顿时聚起淡淡一层白光。
壮汉一惊,连忙弯腰应道:“在!”
“给我架住这孽障!”别离先生右手毅然一挥。
“这……”壮汉略有踌躇。
“可是要抗命?”别离先生冷冷问道。
“是!”壮汉不敢再言语,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从宇文身后抓住他的双臂,用力往后一扳,宇文负痛,却只是闷哼了一声。壮汉忽然自行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一只脚勾住宇文的一条腿,另一只脚抵在宇文的后腰上,宇文就这样被双脚离地架在了半空中,整个身躯绷成了一张弯弓。
宇文倒悬的头颅正对着别离先生,他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人,似乎很清楚师父是何用意。
“你既然对我这个师父早有不满,又一直被黄泉引路人这个身份所束缚,我也不为难你,难得今年思得一个法门,可以让你解脱,你就把我教授给你的东西,一一归还吧!”别离先生口气坚决,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宇文低声说道:“师傅,你要如何处置我都行,但还有一事要拜托你,请你一定要把我这三个学生带出校外,我怕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别离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冷冷应道:“我答应你就是!”话音刚落,老人双脚陡然发力,矫健的身影竟腾空而起!待到飞升冲劲一竭,他便倒翻了一个筋斗,头朝下直直地向宇文落去。
“三身元我体,四智本心明,身智融无碍,应物任随形。”眼看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别离先生忽然口中高念法诀,带着一簇白光的右手呈手刀之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插向宇文的胸口!
犹如被强大的电流袭击一般,宇文顿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双目圆瞪几欲裂眶而出,殷红的鲜血混杂在白沫中从唇边急涌。
一股巨大的气场包裹住处于施法状态的三人,别离先生竟在半空中垂直悬停了数秒。忽然白光一收,老人以一个极为漂亮的翻身姿势落在地上,并顺势单臂一摆,将宇文凌空摔了出去。可怜宇文浑身散出袅袅雾气,“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在落地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
躺在地上的壮汉咕噜一下翻身站起,正要上前察看宇文的情况,却被别离先生出言喝止:“西关!带上那个女孩子,我们该走了!”壮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转身向方欣走去。
只有玄罡不顾一切地冲到宇文身旁,用头拱着他的腰部,将面朝地面的宇文推得翻了个身,可宇文依然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
“玄罡,还不走吗?从今以后,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守护了。”别离先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玄罡身旁。
黑狼轻轻舔了舔宇文的手心,忽然仰天长嚎,那悲伤的狼嗥穿破了虚空,直达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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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考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居然是海关的钟楼。大钟的时针正指着凌晨四点三十分,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竟感觉有些莫名的温暖。唐考猛地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是躺在马路上,还没等他看清四周景象,方欣却一下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悲喜交加的方欣搂住唐考的脖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嘿嘿……嘿嘿嘿……”死里逃生的唐考已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傻笑了起来。
“啊,你们也在这里么?”丁岚也是刚刚醒来,正对自己为何会躺在校外的大街上百思不得其解。
方欣和唐考此刻却无心理睬丁岚,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们都只想去关注面前的爱人。
丁岚看见不远处有一位神色严峻的老人正与一个面相憨厚的壮汉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便悄悄地向方欣问道:“他们是谁啊?是他们把我们救出来的吗?”
“嘘……他们是宇文老师的师父和大师兄,是宇文老师拜托他们两位来救你们的,你可得好好谢谢他们啊。”由于对那两人有些说不清的敬畏,方欣只敢小声地回答着唐考。
“那……宇文老师呢?他又去哪里了?”丁岚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宇文的身影。
“宇文老师……”方欣怔了一下,她忽然奇怪地发现自己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了。玄罡缓缓走上前来,沉默地看着方欣,虽有洞察一切的双眼,却无法向他们述说什么。
壮汉见三个年轻人都有些迷茫,便走上前来,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后,你们就可以各自回家了,如果家不在这个城市的,也可以先跟着我们,无论如何,学校那边你们就不要急着回去了。”
“宇文老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唐考追问道。
“他……”壮汉微微迟疑了一下,“宇文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不和我们同行了,他要我对你们说一声再见。”
“啊……”这一声再见,让三个年轻人心口俱是一沉,宇文突如其来的离别,使得他们仿佛心头被人掏空了一块,而且不知为何,他们都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次分手之后,恐怕就再也不能和宇文老师见面了……
“西关,你过来一下。”远处老人平静的声音里竟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哦,我马上来。”被叫作西关的壮汉赶紧跑了回去。
“这些东西太过危险,我看还是不要带出去了。”别离先生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几件邪兵。
“师父决定了的事情,不用再向我征询意见了吧?”西关随意地拾起一件邪兵,仔细看了看那外层包裹的藤条,忽然问道:“宇文这编织藤条的手艺,好像还是师父教他的吧?”
别离先生一愣,接过西关手中的邪兵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低声喝道:“取我的邪兵谱来!”
“是!”西关恭敬地一弯腰,反手从身后的登山包中抽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卷轴,挑开封条迎风展开,卷首顿时现出遒劲有力的三个墨书大字――“邪兵谱”。接着他又探手在那登山包中一抓,拿出一管用紫金布袋裹住笔头的毛笔,腾不出手来,西关便用牙齿拉开紫金布袋的捆系细绳,布袋脱落,露出的竟是一支蘸满朱砂的巨型狼毫!
别离先生手上运劲一抖,霎时震断那根根藤条,塞施尔弯刀挣脱藤鞘束缚,再次放出异样光彩。老人凝视片刻,接过西关手中递来的狼毫在刀身上重重一抹,弯刀上下顿时敷满了鲜红的朱砂,他又反手一拍,将弯刀用力按在西关手中展开绷紧的白布卷轴上,弯刀的外形立刻被拓印在卷轴上。
“波斯塞施尔弯刀,大马士革花纹钢所铸,锋利异常,无可比拟,邪兵谱排行第八位!”紧接着,别离先生又用狼毫在长刀印痕旁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注释。
西关托着白布卷轴,似乎对别离先生的举动并不陌生。
“扶桑十字枪,暗光花纹钢所铸,坚韧不拔,意志刚烈,邪兵谱排行第十一位!”
“马来克力士长剑,糙面花纹钢所铸,刃承酸蚀,暗蕴毒芒,邪兵谱排行第十五位!”
“高加索坎查短剑,焊接花纹钢所铸,脊宽锋锐,以小搏大,邪兵谱排行第十八位!”
剩下几柄邪兵,别离先生也都如法炮制,留下鲜红的朱砂拓印之后再加上注释排行。
待到四柄兵器都留名邪兵谱,别离先生望着四张拓印上都有的圆形狮虎徽记,不禁冷笑起来:“哼哼……仁兽驺虞吗?真是自欺欺人……”
西关不胜感喟地说道:“兵器锻师的技艺达到巅峰,也是杀人艺术达到了巅峰,邪兵上刻下仁兽驺虞纵然有些虚伪,至少还可平衡一下锻师内心的愧疚吧。”
“锻师本人,也只是兵器的一部分而已,隐藏在一切背后的争夺之心,才是罪魁祸首吧……只要这世上还有利益的争夺,邪兵就不会消失,若要修订我这本邪兵谱,恐怕永远都不会有封笔的那一天了。”一声长叹之后,别离先生便用双手紧紧擒住四柄邪兵,只见一团白光闪过,半透明的冰纹顿时布满了邪兵周身。别离先生用纯厚的灵力在双手之间制造出几乎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空间,竟让邪兵的韧性急剧降低,而产生了金属的低温脆性现象。
“都给我散了吧!”别离先生一声低吼,将力量尽数贯注于手中,四柄邪兵的锋刃全部应声碎裂开来,崩上半空化成一片漫天闪耀的光芒!四锻师精魂无处寄托,也化成一片青色薄雾,缓缓消散在空间之中。
“师父,还有这一把。”西关上前一步,将星落刀呈到别离先生眼前。
“星落刀,陨铁所铸,无刃无锋,害人无数,邪兵谱排行第二位!”面对这柄断刀,别离先生竟用右手指尖划破左手掌心,将掌中鲜血涂抹在断刀上,为它在邪兵谱上留下血红的拓印。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地球上……”西关有些憎恶地说道。
别离先生一言不发,用力将它往地上一掷,断刀立刻深深插入泥地之中,老人双掌一合,掌心鲜血顿时化为一团青莲般的火焰,从手中喷薄而出,火焰裹挟住地上那把断刀,三千度的高温下,星落刀纵然是天外异物,也还是很快被熔成了一滩铁水。
“前尘往事,一了百了!也好……也好……”别离先生抬头凝望天际,随手将狼毫毛笔抛给了西关。邪兵之乱,终于告一段落。
西关见别离先生已将邪兵尽数毁掉,便将邪兵谱一卷,准备收藏起来。
“等等!”别离先生忽然一挥手,“排行邪兵谱第一位的宇文树学,还是……注销了吧!”
“明白!”西关啪地一声将邪兵谱卷轴拉到尽头,用狼毫重重地划下了一笔!
******
清晨的寒风冻醒了昏迷中的宇文,衣衫单薄的他瑟瑟发抖地站起身来,发觉自己依然身处体育馆的天台上。
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天边也只是蒙蒙发亮,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嘴里仿佛被人撒了一把铁渣,一股难以忍受的金属锈味弥漫在宇文的口中,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
师父真的已经把一切都取走了吗?
宇文开始尝试唤醒体内的灵力,但反复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徒劳,青色的虚灵火球始终没能出现在他的手中……宇文嘴一咧,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别离先生果然说到做到,封锁了他的灵能中枢,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使用任何灵力了。
揉了揉僵硬的手指关节,宇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忍着全身关节的剧痛,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台边缘。
昨夜一场恶战,此刻已无半点痕迹,平静的宿舍区正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到来。被血锢降魔咒所击中的五千魔军早已散灭于虚空之中,一切虚恶幻梦,仍是尘归尘,土归土。
失去了灵力,又失去了玄罡,自己恐怕已不能算是一个黄泉引路人了,可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盼的吗,黄泉引路人这个身份,实在太沉重了。
宇文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 END ==
《邪兵谱》已完结,敬请期待黄泉引路人系列第三部――《碎丹青》
这一部份,是《邪兵谱》最初的结尾,但出于各方面的原因,最后做了不少修改,实体书和网络版都采用了新的结局,这里将这一部分贴出来,倒不是说这个版本就比修改后的好,只不过是想把我最初设想的结局告诉大家罢了……
五十、
就如来时一般突然,人群的消散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足球场上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场地中央多了一个碎石堆砌的小山,远远望去,活似一个新砌而成的坟墓。
小石山前并排插着两件冷冰冰的兵器,看上去就象是被埋葬者的墓碑。
“要抽烟么?”唐考掏出一盒已经压扁了的三五。
靠坐在球场边缘休息椅上的宇文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唐考从烟盒中抖出两支皱巴巴的烟卷,并排叼在自己唇上点燃后,分了一支给宇文。
“咳……咳咳……我也要……”一直平躺在宇文脚边的丁岚竟然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
“行啊你,居然这么快就能动了!你是不是属蟑螂的啊?”唐考惊喜地拍打着丁岚的肩膀。
“别碰我……痛……痛死了!”丁岚面孔扭曲地捂着右肋,“你到底给不给?”
唐考拍了拍空裤兜,表示已经没有烟了。
宇文狠狠地抽了一口手上的香烟,又一言不发地递给了丁岚。
三个男人就这么并排坐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灰白色的石头坟墓。方欣却站在距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披着唐考的外衣,双手抱在胸前,抬头望着星光闪耀的夜空。
宇文扭头看了一下方欣,悄悄对唐考问道:“她没事吧?”
唐考摇了摇头,说道:“自从你告诉她柏叶的最后遗言,她就一直不愿意和我们说话,可能多少受了一点刺激吧。”
宇文又瞥了方欣一眼,夜风正轻轻吹拂她额前的秀发,她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闪动。
“你们知道吗?日本有评选年度汉字的习惯。”宇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嗯?”唐考和丁岚同时转过头来。
“去年的日本年度汉字,是“爱”。”宇文微微歪着头,目光有些忧郁地望着前方。
“哦……”两个年轻人似懂非懂地应道,“那今年的年度汉字呢?”
“今年的?还得等些日子,要到年底才能评选出来呢。”宇文淡淡地说道,“不过我猜,今年大概会是个“命”字吧……”
“命?”唐考先是一愣,又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呵呵……我一直以为老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相信这个吗?”丁岚有点想笑,却又怕牵扯到痛处,脸上的表情便十分古怪。
宇文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夜空,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没错,谋事在人,可为什么一直没有救护车或者医生护士什么的来理睬我们啊?”丁岚眯着眼睛往大路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又失望地低下了头。“我可不想自己走到医院去。”
“不会有什么救护车了……”唐考有些郁闷地说道,“你忘记S大已经被封锁了吗?我打了几次120急救电话了,他们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还告诉我说学校隔离区那边有的是医生。”
“咳咳……我可不想被送到隔离区去!”丁岚立刻表示反对。
“等天亮吧,现在是不会有人搭理我们的。”宇文索性闭上了眼睛,“断两根肋骨是死不了人的。”
“我当然死不了!玄罡这怪物也会自己愈合,可张月晨昏迷了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啊?”丁岚有些不满宇文对张月晨的冷淡,回过头去想看看躺在场外的张月晨情况如何。
可就这么一回首,丁岚立刻被吓了一跳,张月晨竟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过一步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
“啊,月晨,你醒了么?”丁岚很快反应过来,欣喜地问道。
“嗯……”张月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向方欣走去。
宇文听见丁岚说话,猛地睁开了眼睛,见张月晨走向方欣的步伐越来越快,心念电转之下,他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可宇文忘了自己也受伤不轻,动作过大了一些,立刻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腾,顿时鼻血长流!
“老师你怎么啦?”唐考惊慌地扶住了宇文。
“快拦住张月晨!”宇文表情痛苦地捂住口鼻,闷声叫道。
“拦住张月晨?”三个男人中唯一能够行动自如的唐考却完全不懂宇文是什么意思,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张月晨一眼,不过犹豫了五秒钟,便已经来不及了。
张月晨快步走到方欣身后,突然出手勒住了方欣的脖子,并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宽刃短剑,抵住方欣白皙的颈部。
“月晨!你发什么神经?”丁岚呆了一呆,忽然大声吼了起来。
“坎查短剑!杀害温雅老师的果然是你!”宇文怒道。
“唐……唐考……”方欣忽然被人用利器制住,心下不由一阵慌乱,而那坎查短剑锋利异常,竟让她产生了冰凉剑锋已经嵌入肌肤之中的错觉,吓得她颤声向唐考求救。
“这……这……”事起太过突然,饶是唐考平日机敏沉着,此刻也慌了手脚。
“唐考学长,我曾经听丁岚哥说过,你们在博物馆里找到了一样东西,现在……就请把那东西交给我吧!”张月晨说话的口气十分冷静,一点都不像一个柔弱的大二女生。
“张月晨,把刀放下来,要什么都好说……你要那么危险的东西干什么?”唐考拧着眉头反问道。
“哼,只要有了星落刀,就能拥有改变世间一切的力量!你们和这些外国人打得你死我活,不都是为了争夺星落刀吗?”张月晨冷哼一声,似乎觉得这是明知故问。
“谁告诉你这些传闻的?星落刀只会带来恐怖与死亡,何况那刀已经断了,早就失去了魔力!”宇文提起脏兮兮的衣角在满是鲜血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眼神凶悍地盯着张月晨。
“又想骗我!易南行挖出来的石书上说过,星落刀本来就是断的!只要四柄邪兵聚集在一起,就能激活星落刀!”张月晨开始挟持着方欣,慢慢往球场中央移动。
“易南行挖出来的石书?”宇文等人面面相觑,难道易南行找到的东西还不止是四柄邪兵?
“易南行曾经对我说,只要我愿意和他一起去寻找星落刀,可以去礼堂后面的树林中寻找,他会将这柄短剑和石书埋在那里留给我。我原以为他是在哄我,就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我爱的男人一直在骗我,而易南行说的却全是真话……”张月晨看着手中精美绝伦的坎查短剑,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
宇文这时才明白,当初易南行绑架张月晨,只为了想和张月晨分享他的惊人发现,难怪当初丁岚和唐考在工地救人时,张月晨会说易南行已经答应放她回去了。可惜还没等一片痴情的他踏上寻找星落刀之路,就死于非命,再也无法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兑现自己的承诺。
至于张月晨口中所说的石书,或许只是一块刻上文字的石板,那玩意说不定不是高芳所留,而是那个逃回波斯的奴隶所编撰的。宇文一直奇怪,当年蜀郡军器监横生变故,高芳都没能逃出来,为何独有卡柯?路西亚的一个随身奴仆能逃出生天。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只是因为他是欧罗巴人种,那些亡魂没有选择他作为附身对象,才留下了他的一条小命。
星落刀作祟,军器监到最后几乎就没有活人了,高芳最终悔恨莫及而将四柄邪兵深埋于土中,应该就是指使这个波斯奴隶干的,并且多半在完事之后放走了他。而这位奴隶却很可能会因主人卡柯?路西亚之死而心存恨意,便乘机在埋藏邪兵时留下歪曲事实的石书,想误导发掘出邪兵的后来者,甚至在自己回到波斯后写下的回忆录中也提及了此事,才让柏叶与奥斯丁如获至宝,不远千里趋之若鸿。
柏叶和奥斯丁两个身份特殊的异人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深埋千年的石书落在张月晨的手里,居然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也起了异心,实在是害人不浅。可现在不是唏嘘感慨的时候,面对手持坎查短剑的张月晨,宇文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思索解决危机的办法。
“月晨,难道……难道温雅老师真的是你害死的?”丁岚质问的语气有些犹豫,他见张月晨脸颊上有两团病态的绯红,说不定她真的已经被流感病毒感染,心中不由很是难受。
提到温雅,张月晨的目光不禁退缩了一下,略微有些愧疚地对丁岚说道:“我……我只是想要得到那把蛇形的怪剑……我手上虽然已经有了这把短剑,但我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不能变得像易南行和隋凌那样……我不是存心害温雅的!我只是一时失手……”
“你知道为什么你被邪兵附体也没能拥有非凡的力量吗?那是因为坎查短剑当年的主人格鲁索尔本就是个只会锻造打铁的工匠,而不像塞施尔弯刀与克力士长剑的主人是将军与武士出身。其实你错了,你已经受到了邪兵的影响,你心中的怨恨早已被那邪恶的力量放大到不正常的地步了!刺死温雅的那一刀,分明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刺入的,这就是你说的失手?就算你是失手伤了温雅吧,可后来报警陷害我的人也是你!你又如何解释?”宇文抬手戟指张月晨,语气中充满了愤怒。
“呵呵……不错,我就是要陷害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引来了那个什么小师妹,丁岚又怎么会被那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继而对我不理不睬!”张月晨忽然对宇文大声吼叫起来。但她很快又转向丁岚,和颜悦色地说道:“丁岚,我知道你现在心中的人已经不是我了,不过没关系,等我拿到星落刀,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的。”
张月晨一言既出,三个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到底,一切都是为情所困么?
“张月晨,你太糊涂了,星落刀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一个人的感情呢?”宇文看着张月晨手中的坎查短剑,脑海里不断浮现这柄短剑从背后插进温雅身体时的景象。他忍了又忍,才让自己说话的口气尽量趋于正常。
“哼!谁要信你的鬼话?”张月晨鄙夷地看了宇文一眼,“唐考,快说吧!星落刀究竟在哪里?”
唐考不知所措地回望宇文。
“千万别说!后果不堪设想!”宇文咬紧牙关对唐考说道。
“真的不肯说?”张月晨冷笑着将短剑轻轻移动了一下,方欣脖颈上顿时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痕,鲜红的血液刚从皮下渗出,就被饥渴的短剑吸吮而去。
方欣发生一声惊叫的同时,唐考也坚持不住了,“不要!我说……断刀就藏在学校西南方最高的那座水塔顶上。”
“哼,谅你也不敢骗我!”张月晨拖着方欣一路退到球场中央的石堆前,猛地将方欣往前一推,转身拔起十字枪和塞施尔长刀,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宇文大意失荆州,竟然让一个别有心机的普通女生夺去了所有邪兵,一时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险些栽到在地上。
见情形不对,唐考连忙架住宇文,将他扶到丁岚身旁坐下,又去照看惊魂未定的方欣,方欣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忽然后怕不已,一下抱住唐考哭出了声。
“真他妈的混蛋……”眼前乱糟糟的情况,让唐考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忽然推开方欣,冲上看台拾起自己那把已经断成两截的长弓,又急匆匆的返回到宇文身边。
“还好只是削断了一张弓片,换上备用弓片就可继续使用,我这就去追张月晨!”唐考扬起半截断弓,希望自己还有挽回败局的机会。
宇文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低声说道:“恐怕已经晚了……”
唐考顺着宇文手指望去,只见远方隐隐有一团淡青色光芒,正冉冉向上升起。
“四柄邪兵终于聚首,开始与星落刀相互感应了……那团不断上升的光芒,就是一意孤行的张月晨在攀爬水塔……”宇文叹息道。
唐考二话不说,就想要往亮光的方向跑,可宇文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不要再过去送死了,你孤身一人不会是邪兵宿主的对手……事已至此,浩劫难逃,至少让我先保住你们几个吧!”
说完,宇文将定灵珠拿在手上,用力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口中立刻喷出一大口鲜血,尽数淋在定灵珠上,他忍住疼痛弯下腰身,用血淋淋的定灵珠在地上画出一个椭圆形的大圈,将唐考丁岚和正全力复原的玄罡都划入圈子之内,然后又对方欣招了招手,示意她也站进圈子里面来。
“这是在干什么?画地为牢吗?”丁岚在一旁嘀咕道。
“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著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宇文口中念念有词,双膝跪地趴在地上,迅速地用定灵珠在大圈内画写着各种奇怪的文字。
“老师是在设立法阵?”唐考有些不解地问道。
“……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消灭!”宇文根本顾不上回答唐考,只是拼命地在地上写写画画,鲜血不够了,就将定灵珠塞进嘴里蘸一下。
方欣忽然感觉四周狂风大作,再抬头看了看天上,不知何时起,满天星光已被云层遮盖,就象有一只大手捂住了天幕。她心中不由有些莫名的害怕,便紧紧地靠在了唐考身后。
“……唯传见法性,出世破邪宗!”宇文铿锵有力地念出最后一句法咒时,手上也划下了最后一笔,定禅破邪大阵终告完成。
就在这时,西南方的水塔顶端忽然现出一道直飙天际的紫色焰芒,然后就是一次剧烈的闪光,有那么一瞬间,整个S大居然亮如白昼!
历时千年,邪兵再聚!四锻师之灵又重新回到耗费他们无数心血的杰作上,蒙尘已久的星落刀再次苏醒了!
“砰!砰!砰砰!”金石相撞的沉闷响声接连不断地传来,宇文费力地攀上看台高处,却吃惊地发现附近所有面朝西南方向的鸱吻灵动仪全都松开了大口,刚才的声音就是这些鸱吻口中的铜珠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声闷响。灵动仪的异常反应表明,西南方正出现一股无法想象的强大灵力波动。
紧接着,一团庞大的黑色瘴气开始以水塔为圆心快速地向外扩张,形成一堵一米多高的黑潮!这股源源不断的瘴气中仿佛藏有无数邪恶的生物,无论接触到的建筑物是高是矮,它们皆毫无顾忌地沿着墙体向上爬行,直到整栋建筑完全被瘴气包围覆盖,它们才继续奔向下一个目标。
午夜一点的校园,绝大多数的人都已陷入沉睡之中,对于自己生活的空间正被某种异物侵占,他们毫无知觉。即使有一部分兴奋过度深夜未眠的人,也还没来得及叫唤,就被那黑潮无声无息地淹没了。
远处席卷而来的黑潮似乎能吞噬一切有形物体,所到之处未见有半点阻碍,跟随着宇文走上高处的三个年轻人难免有些恐慌,逃是肯定来不及了的,他们都无法想象这怪异的瘴气覆盖自己时会是何等感觉,方欣更是紧紧地攥住唐考的胳膊,将头伏在唐考肩上不敢再看。唯独宇文神色坚毅,目光炯炯地望着西南方,毫不畏惧地面对这异常情形。
“快!赶紧下去!”眼看势如破竹的黑潮就要接近足球场,宇文连忙将大家赶下高台,回到他刚才设下的法阵当中。很快,瘴气迅猛地翻越了高大的看台,涌到众人的眼前,但它刚一接触到宇文设下的法阵边缘,一圈陡现的金光便挡住了它的去路,法阵四周的瘴气顿时剧烈地翻腾起来。阵中的几个年轻人都听见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又尖又渗,仿佛冤魂夜泣一般,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湛然常寂,妙用恒沙……”宇文双手合十,口念法诀,突然双目圆睁,怒喝了一声“退!”法阵外围立刻金光暴长,黑瘴便如被利斧竖劈般分裂开来,从法阵两侧越过。但在经过法阵之后,这瘴气又自行复原连接,继续向前奔行,就连球场两侧巨大的高杆照明灯也被瘴气包裹了起来。没有灯光照明,众人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唐考和丁岚同时打燃了火机,才有了两点昏黄的火苗。
微弱的火光照耀下,身处定禅破邪大阵保护之中的几个人仿佛站在黑色汪洋中的一片孤岛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诡异的黑潮四处涌动,悄无声息地蔓延过S大的每一栋教学楼,每一个实验室,每一间宿舍,直到遍布S大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瘴气才一点点地从空气中沉淀下去,并缓缓消散开来。唐考见状,轻轻地碰了碰宇文,小声地问道:“宇文老师,这……这黑气已经散了吧?”
宇文看上去十分疲惫,有气无力地答道:“邪气已经散布了这么久,就不知会对学校其他师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了……”
唐考小心翼翼地迈出法阵,抬头望天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空气,确认黑潮真的已经退却了,他才对其余人招了招手。
第二个走出法阵的居然是玄罡,经过数小时的休养,恢复神速的它已可勉强站立起来了。不过玄罡刚走出几步,就神色紧张地对着远处轻吠了几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险。
“嘘……”宇文见玄罡如此模样,也赶紧抬手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正搀扶丁岚的唐考和方欣给吓住了。
众人侧耳倾听了片刻,远处便传来一阵人声喧哗,并隐隐有火光映照在天空中。
“别急着出去!先找个隐蔽的地方看清外面的情况再说!”宇文低声嘱咐几个年轻人,接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丁岚,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能走吗?”
丁岚略微活动了一下身子,腰腹处不象刚才那么痛得厉害了,他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四人一犬悄悄地走上看台最高处,弓着腰躲在铁栏后往外看。就这么看了一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黑压压的一群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高举着火把从东边七舍的方向往球场这边走来,放眼望去,竟似有数千人之多!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啊?昨天晚上还没有闹够么,莫非要把球场也烧了不成?”丁岚吃惊地嘀咕着。
那群人越走越近,宇文他们已可以清晰地看见其中还混杂了不少女生。这些学生们的手上都拿着长短不一的棍棒,那些木棍大多方方整整,一看便知是将学生寝室里的书桌椅子拆散之后得来的,而不少人手中举着的火炬,看上去似乎就是将床单裹在木棍上点燃而成。
“难道他们是被刚才那股黑潮吓坏了,想要冲出封锁,逃到学校外面去?”唐考见这群学生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人多势众,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宇文摇了摇头,说道:“你看他们全都神情木然,眼睛也是黯淡无光,一点都不像刚才冲击球场时的兴奋模样,恐怕是受到了刚才怪异瘴气的影响才聚集在一起的!”
正在此时,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西边一舍和二舍那边也开始传来阵阵脚步声,又有一群数目众多的学生从相反的方向往这边走来,他们也与先出现的那群人一样手持棍棒火把,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头上都缠着五颜六色的布条。
两队人马很快在十字路口处相遇,西边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个头绑红布五大三粗的男生,他一抬手,身后的人群立刻整齐地停下了脚步。
“这家伙我好像认识!”丁岚突然伸手指了指那领头男生,小声地说道:“他是地质系的,今年大四了,我曾经和他一起踢过球!”
“小心!不要乱动,被发现就麻烦了”宇文赶紧出言警告。
“前方来者何人?”那领头男生的声音倒是十分威武。
“我们乃是武大定的手下,前些日子才与遵天王袁韬部下合并,不知你等又是何人?”先前出现的这队人中也有个高瘦的领头男生,说话半文半白的,声音有些尖细。
“哼,原来是摇黄十三家的流寇!你们不是已经投降南明军了吗?怎会逃窜到这里来了?”绑红布条的男生脸色忽然一变,身后的人群也开始哗然骚动起来。
“放屁!什么流寇?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大明旧部!你又是什么东西?”高瘦男生勃然大怒。
“嘿嘿……我们是八大王的手下――大西先锋军!撞上我们算你倒霉!”绑红布条的男生忽然高举手中木棍振臂一呼,他身后的学生顿时尽数往前冲去。
“原来是反贼!弟兄们上啊!”高瘦男生居然也处变不惊,举起一根前端削尖的长竹竿,一马当先迎了上去。
刹那间,两队人马交错在一起,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混战!
五十一、
“嘭!”
“砰!”
原来木棍砸在人的头上发出的声音是这样沉闷……
被击中的人都痛苦地嚎叫起来,但他们不会用手去捂住伤处,更不会理睬满脸的鲜血,他们只会举起手中的木棍,也恶狠狠地向打伤自己的对手扫去。
血,一簇簇地飞溅起来,又洒落在地上,象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再粗的木棍也承受不住这样疯狂的力量,随着声声惨叫,它们一根接一根地折断了,断处露出煞白的木茬。不过拿着它们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断了的木棍更好用,因为那尖锐的断裂部位可以更方便地捅进某人的身体中……
看着眼前疯狂的情形,躲在看台上偷窥的宇文他们只觉得时空错乱了一般,仿佛大家都回到了一个冷兵器年代的古战场上。
一番激战之后,自称是武大定手下的这一方似乎有些扛不住大西先锋军的剽悍,开始逐步地向后退却,最后领头的高瘦男生发了一声喊,数千人由后往前分批撤退,居然逃得一点也不慌乱。而那些头缠布条的学生们也没有乘势去追赶对方,在清点救助己方的伤者之后,他们将行军队伍转向了北方。
双方进退都整齐划一从容不迫,似乎接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若不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阴森森的表情,再加上所穿的衣服颜色芜杂,宇文几乎要以为面前的真是两支军队了。
阴冷的十字路口,只留下一地血迹斑斑的木棍和数十具年轻的尸体……
在两队人马都消失之后,宇文等人才悄悄地从球场里出来,走近那可怕的斗殴现场。
“周闻天……马晓林……陈澜……”丁岚举着火机脚步踉跄地走近那些尸体,居然一口气叫出好几个名字,“天哪……这他妈的究竟是唱的哪出戏?全都疯了吗?”他使劲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方欣早就躲在宇文身后紧闭了双眼,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些血淋淋的尸体,更不想在其中看见自己认识的人。
“原来……这才是星落刀的真相……”唐考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宇文语气悲凉地说道:“难怪当年的蜀郡军器监会全营覆没,这星落刀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几百年前那些因为战争而死于非命的军人们,由于死前极度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向外界辐射了相对比较强烈的脑电波,这些极其微弱的脑波能量飘荡在我们这个空间之中,很久都没能完全消散,没想到星落刀带来的邪恶黑潮竟然能将这些能量无限放大,变得足于侵蚀普通人的正常大脑,就如亡魂附体一般,让当年那些古战场上的死者们变相地复活了……”
“你是说……我的这些同学都是被什么古怪脑波控制了,就变成了一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丁岚激动地抓住了宇文的胳膊。
“是啊……那些自称大西军先锋的,是明末清初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张献宗的部下,他们所说的“八大王”,就是张献宗的外号。至于另外一伙自称大明旧部的,其实还真是一帮流寇,他们是一伙由农民、流氓、地主、土豪组成的地方武装,专门烧杀抢掠老百姓,由于最初的两个头目一个姓姚,一个姓黄,而后又分流成十三支小型部队,各有一个头目掌管,老百姓就叫他们“摇黄十三家”,张献宗入蜀之后,曾经围剿过他们几次,“摇黄”虽然假意投降张献宗,但很快又和明朝的残余部队搅和在一起,打起南明军的旗号。没想到这么一大帮死人,竟然阴魂不散,又出现在现代世界里……”宇文一回想起在史书记载中这两帮人都是异常凶残,就觉得手脚发凉。
“怎么办?现在究竟要怎么办才能阻止这帮疯子?他们互相见面就打,真正死伤的都是无辜的学生啊!”唐考现在心中后悔得不行,如果他没有告诉张月晨星落刀的藏匿地点,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了。
“你们快看那边!”方欣突然惊叫了一声。
宇文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起,南方的天空中冒起了滚滚浓烟,四教楼前的树林燃起了冲天大火,并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难道刚才那两伙人又聚集在一起了?宇文他们小心地赶往四教附近,喊杀声却又在图书馆那边响了起来,战场已经沿着大路转移到了其它地方。但即便如此,眼前的景象也足够震慑宇文等人了――熊熊烈火的映照下,树林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唐考粗略一数,顿觉头皮发麻,竟然有三百多人枉死在这里!这边一下死伤这么多人,是因为这两帮学生们手中用的已不是简单的木棍。不少人无师自通地将坚硬的砖头石块放进帆布书包中,扯着书包带挥舞起来便如古时的流星锤一样威力十足,造成的伤害也更加严重,许多学生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出血,多半是因为被钝器砸中头部,颅内出血而死的。还有一些死者,手中拿的竟是崭新的菜刀,看那菜刀上粘贴的商标都还没有扯掉,恐怕是有人砸开校内超市的大门抢夺来的。武器升级所对应的,便是战场上留下了更多的死者……四教楼前的残余战场,又比十字路口那边可怕了数倍。
“老师,这里还有两个活着的!”丁岚忽然叫了起来。
宇文快步走上前去,只见丁岚脚边躺着两个面容十分稚嫩的大一新生,一人手中握着一根宿舍楼里架设网络护线用的PVC管,白色细管的一端用刀斜着切开,造出锋利的尖刺,另一人则拿着一根晾衣竹竿,竿头用细绳绑着一把水果刀。两人就是用这样的简陋武器相互攻击了对方,直到二人都被刺得伤痕累累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还在用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手。
“这些亡魂复苏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本能地去寻找武器,如果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疯狂,难道S大最终就会变成另一个军器监吗?”宇文被自己心中突然冒起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外,然后蹲下身去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是平西王手下总兵官吴之茂的部下。”其中一个学生挣扎着回答了一句,口中立刻咯出一口鲜血。另一人则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我乃肃亲王豪格帐下六营蓝翎长……”两人受的伤都很严重,血流了一地,眼看是不能活了。
“平西王……吴三桂?”丁岚惊讶地看着宇文。
“你们可知如今是何年何月?”宇文又加问了一句。
自称是肃亲王豪格手下的男生先答道:“现在是顺治四年……”
“胡说!如今分明是康熙十三年!”自称是平西王手下的学生立刻打断了对方。
“哈哈……哈哈哈哈……”丁岚忽然悲怆地大笑起来,“你们两个疯子!现在明明是公元两千零六年!”
那两个学生都眼神茫然地望着大笑不止的丁岚,估计二人反倒认为是丁岚发了疯。
唐考和方欣紧紧地靠在一起,沉默地看着那两个年轻的学生,直到他们在丁岚的笑声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宇文缓缓站起身来,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大家,低声说道:“蜀乱……大西军,南明军,清军,还有吴三桂……造成明末清初四十年蜀乱的凶手们,全都到齐了……”
“吴三桂不是投降了清军吗?怎么他们还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起来?”唐考有些不解。
宇文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说道:“顺治四年的吴三桂刚投降清朝不久,还是清军手下的一员猛将,到了康熙十三年,割据三藩的他又倒戈转向反叛清朝了,这两队亡魂,不是同一个时间点上出现的……星落刀似乎是有选择地将蜀地历史上最混乱的某个时期出现的几股势力都复活了。就是这四股势力,在蜀中大地上拉锯混战数十年,残害了无数百姓,以至于整个天府之国几乎被杀得千里无人烟,沦落到需要“湖广填四川”的地步……现在的S大,实在太危险了……”
“全校的人都被控制了吗?会不会还有幸存者?”方欣还抱有一丝侥幸。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唐考摇了摇头,“你看到现在学校外面还毫无反应,说明根本就没有人与外界联系过,无论学生、老师还是医务人员,他们都被控制了。好在似乎没有听见枪响,可能黑潮影响的范围还没有扩大到校外,那些封锁学校的士兵们也还没被脑波控制。”
就在此时,似乎又有更多被控制的学生们相遇了,同一时间里,远处好几个地方都隐隐腾起了火光。
“快!再不采取行动,S大真的要变成人间地狱了!”宇文忍不住喊了起来。
但当他们一路绕行赶到水塔下时,邪兵的光芒已经消失殆尽,张月晨也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邪兵的影响,原本是水泥砌成的灰白色水塔此刻已经变成了可怕的赤红色,就好像有个巨人将一桶血水当头泼在了巨大的水塔上,走近一看,塔身上还闪耀着湿润粘稠的红色光芒。
“张月晨会去哪里呢?你应该知道吧?”宇文焦急地拽住丁岚。
丁岚有些慌张的望着宇文,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每次生闷气,都会一个人躲到荷花池附近!”
“荷花池?范围这么大……”宇文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当年朱执中道长也曾被星落刀所蛊惑,是高芳的自杀才让他恢复了正常,我们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张月晨,夺回星落刀。必要的话,就算杀死她也在所不惜!”宇文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几个年轻人不禁心中一震。
“但张月晨不会让我们这么多人随便接近她,荷花池,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而且……”宇文眼神严峻地扫了丁岚一眼,竟然从腰后拔出一把还带着血迹的小刀递到丁岚面前,“这件事……恐怕只能由丁岚来做!”
那柄小刀虽短,却也十分锋利,大概是宇文在刚才四教门前的混战现场拾来的。
唐考和方欣都一下瞪大了眼睛,宇文竟要丁岚亲手去解决张月晨?可看宇文脸上坚毅的神情,完全不象是在开玩笑。
刹那之间,方欣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是黄泉引路人……
丁岚低头沉默了许久,才颤抖着手接过宇文手中的水果刀,并开口说道:“好吧……既然张月晨性情大变是由我引起的,我来结束这件事也是理所当然……”
宇文微微张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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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是学校里平日最为清幽僻静的地方,也是夏天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不过现在已是初冬,满池荷叶都枯黄败落了,池边冷风骤起,只会让人徒生颓意。
丁岚步幅缓慢地绕着荷花池走了一圈,就像在心不在焉地寻找着什么丢失的东西,但他经过了池塘边的每一张石凳,都没有见到张月晨的踪迹。他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除了此处还能去什么地方寻找。
不经意间,丁岚抬头望向荷花池的中央,却一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池心有个人工小岛,并建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张月晨现在就安静地坐在那小亭中,仿佛是凝固在风景中的一个影子。丁岚看了看脚下,荷花池虽然不大,但池水颇深,小岛也与池边相隔甚远,还真不知道张月晨是如何走上那漂亮的小凉亭的。不过丁岚已经顾不上许多,他立刻甩掉脚上的皮鞋,扑通一声跳进了荷花池,直接向池心小岛游去。
当浑身湿淋淋的丁岚赤足走近小亭时,张月晨仍是背对着他木然呆坐在亭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丁岚的接近。她手中抱着的正是那把黑黝黝的星落刀,其余三柄邪兵则被她胡乱地扔在了地上。四邪兵中唯独不见坎查短剑的身影,大概还是隐藏在张月晨的体内。
刚才爆发的那波黑潮大大消耗了星落刀的灵力,此刻它已不再和其他邪兵产生共鸣。安静的星落刀怎么看都只是一截废铜烂铁,丁岚实在无法想象它仍然控制着全校四万多师生,并让他们自相残杀……
“你还真会闹中取静啊,外面都乱成那样了,你倒好,躲到这里看风景来了。”丁岚不敢贸然接近,便倚在亭柱上,用半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提醒张月晨自己的到来。
张月晨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大眼睛里含着一汪泪水,“丁岚,你果真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星落刀的传说是骗人的呢!”
“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啊……”心如乱麻的丁岚勉强在脸上装出笑容。
张月晨猛地站起身来,一下扑入丁岚怀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学校弄成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你回来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将眼泪全擦在了丁岚的胸前。
被张月晨拦腰用力一抱,丁岚受伤的肋骨部位又开始疼痛难忍,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
“啊?你受伤了吗?”张月晨有些紧张地抬头望着丁岚,脸上关切的表情竟是那样的楚楚动人。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不要哭了,没有人会怪你的,只要你把星落刀交出来就行了。”丁岚柔声安慰着张月晨,眼睛却始终盯着她手中的断刀。
张月晨的眼神忽然变得异样起来,她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没有星落刀,你又会离开我的。”
“小傻瓜,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准备把这刀挂在身上呢?天天背着这么一块废铜烂铁,实在太难看了!”丁岚做了个鬼脸,把张月晨给逗笑了,但她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颇为严肃地说道:“要我把刀给你也行,但你得发个誓!”
“发誓……”丁岚一怔。
“嗯,你要发誓,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去想那个叫莫菲的女生!”
“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是要我多看别的女孩一眼就被天打五雷劈呢。”
“嗯,就这么简单,你快发誓吧!”张月晨十分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好!”丁岚郑重其事地举起一只手,“我发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去想……想……”
就象一台卡带了的老式录音机,丁岚不断地重复着那个“想”字,却始终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知说过多少爱情谎言的花花公子,却在关键时刻卡壳了。丁岚终于发现,自己已将莫菲深深嵌进了心底,哪怕只是关于她的一句简单谎言,也受到了自己本能的抗拒。
张月晨脸上的微笑凝固了。
“月晨……对不起……”丁岚不知所措地说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表现出了你的真心而已。”虽然还伏在丁岚的怀中,但张月晨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比冷静,“我真够傻的,还一直以为星落刀真能改变世间的一切,可到最后,竟然连一个人的心都改变不了……其实,我只是嫉妒莫菲而已,为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地夺去我心爱的男人,而我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丁岚心中隐隐一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我不想再勉强你了……可是丁岚,自从我出院回来,你就再也没有吻过我,我现在只想要你一个真心真意的吻,可以吗?”张月晨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悲凉。
刹那间,丁岚理解了张月晨的心境,自己不是和她一样吗?追求的都是那种可以无限接近而最终却还是只能绝望的爱情……
丁岚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伸出左手捧起了张月晨精致的脸庞。
四片火热的嘴唇紧紧地接触在一起,仿佛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离。
猝然间,丁岚别在后腰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他的心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这是藏在暗处的宇文在用约好的信号提醒丁岚。现在,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丁岚手腕向下一翻,小刀立刻悄悄地滑出了袖筒,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刀尖则对准了张月晨的后颈。
只需用力扎进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点流逝,丁岚却象被人施放了石化魔法。持刀的那只手一直没有动。
短暂的时间里,丁岚脑中闪过无数静止的画面。燃烧的树林、惨死的同学、飞溅的血花、碎石堆砌的巨大坟墓以及在摄像机前巧笑嫣然的女孩。这所有的记忆碎片犹如一幅幅幻灯片般在他眼前滑过,但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却是莫菲那张冷漠苍白的脸!
忽然,丁岚的手指一松,小刀无声无息地掉在了草地上。他闭上双眼,用刚才还拿着小刀的手再次拥紧了张月晨,在那个无比漫长的吻上投入了更多复杂的感情。
然而,耳边倏然擦过的瑟瑟风声惊扰了意乱情迷的丁岚,他的唇间突然尝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丁岚愕然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张月晨嘴中涌出的汩汩鲜血,以及一支横向贯穿了张月晨纤细脖颈的长箭!
张月晨眼神迷茫地看着丁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微微张开了嘴,但喉中只能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已构不成完整的字句了。
“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医院!”惊惶失措的丁岚连忙环顾四周,终于在小岛的另一端看见一条简陋的木舟停靠在岸边,这木舟大概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平日打扫小岛卫生时用的,张月晨一定就是划着它来到了人工岛上。
可还没等丁岚将张月晨抱到小舟旁,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在丁岚脸上拂过,脑袋便无力地向后一仰,带着神秘的笑容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直到停止呼吸,她仍然紧紧地握着星落刀,仿佛只要它还在手上,丁岚就永远不会离开……
“月晨!”丁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黯淡无光的星落刀上,有一条蓝色亮线犹如天边的流星一般闪过,瞬间就消失了。
“扑通!扑通!”又有两个人跳下了水,宇文和唐考也一先一后地往池心游了过来。当他们踏上人工岛时,丁岚正呆若木鸡地坐在张月晨的尸体旁,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看不出是喜是悲。
“谢天谢地,星落刀和邪兵都在这里,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宇文脱下身上的湿漉漉的外套铺在张月晨身旁,又掘出不少泥土洒在外套上,然后轻轻扳开张月晨握紧的手掌,极小心地用定灵珠缠住星落刀的刀柄,这才将断刀平放在外套上,连带着泥土一起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老丁,你没事吧?”唐考则伸手到丁岚的面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丁岚目光呆滞地看了唐考一眼,视线却定在唐考反背于身后的长弓上。他愣了一会儿,便将手搭在唐考的手腕上,就在借力起身之际,丁岚忽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唐考的脸上!
唐考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拳,立刻痛哼一声往后翻倒了下去,差点滚出人工岛的边界再次掉进水中。
“你的血是冷的吗?你怎么就能忍心用箭瞄准张月晨?”丁岚扬起拳头又想扑上前去。
“丁岚!你疯了吗?”宇文慌忙将丁岚从唐考身旁拉开。“我早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才叫唐考暗中准备弓箭的,你要揍就来揍我吧!”宇文将丁岚的拳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啊?”丁岚猛地从宇文手中抽回拳头,痛苦呐喊的嘴里还残留着张月晨的鲜血,就是那股让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使得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就在你放弃小刀的时候,张月晨却在你身后举起了坎查短剑!如果不是唐考当机立断,现在死的就是你了!”宇文终于按捺不住,朝着丁岚大声吼叫起来。
“坎查短剑?”丁岚一怔。
宇文阴沉着脸指了指丁岚身后,丁岚回头一看,那柄还闪着寒光的坎查短剑就插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随着张月晨生命的终结,坎查短剑也从她的手中滑落,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不会的!张月晨怎么会想要杀我?不会的……不可能!”宇文的话比张月晨的突然死亡更加严重地打击了丁岚,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宇文突然抬手给了丁岚一记耳光,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吗?”
吃了一记耳光,狂躁的丁岚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走到唐考身边,伸手将朋友拉了起来,并低声说道:“老唐,对不起……我太感情用事了……”
唐考揉了揉青紫了一块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除了能够拍拍丁岚的肩膀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丁岚不再说话,神情凄然地抱起张月晨的尸身,缓缓地走进水边的小舟中。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唐考十分懊丧地站到宇文身旁,“刚才射出那一箭,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犹豫……”
见唐考表情痛苦地攥紧背在身上的长弓,宇文不禁长叹了一声:“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背上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
“也许吧……”唐考忧伤的目光投向了岛边。
静静的水面上,有一叶小舟在轻轻摇晃。
五十二、
方欣和玄罡一直留守在荷花池边等待,自然也就目睹了池心小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在远处看见丁岚挥拳向唐考打去时,除了担心惊叫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最后三个男生还是共同乘坐一艘小船回到了岸边,并没有真的为此翻脸。
情绪低落的丁岚上岸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张月晨的尸身坐在路边石凳上,并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方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打搅丁岚,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
“宇文老师,你听!好像安静下来了!”唐考有些欣喜地将手掌放在耳边,做了个倾听的姿势。
“唔……是有一阵没听到喊杀声了,那些学生们应该都清醒过来了吧,不过S大现在弄成这样,真不知要如何才能收场……”宇文长吁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个隐藏的危险,那些身处隔离区的同学恐怕也走到外面来了,如果真有变异病毒的感染者,岂不是借机大肆传播起来?学校封锁的时间又要延长了……”唐考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病毒传染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以后几天,大家都要加倍小心才是,最好不要再随便走出寝室了。”宇文叮嘱道。
“老师,虽然事情弄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张月晨的错,但我还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可以吗?”丁岚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呃……这样啊……”宇文瞥了一眼贯穿张月晨脖颈的那支练习箭,突然意识到这支箭很可能会给唐考带来麻烦,“好,你去吧……不过,就不要留下墓碑什么的了。”
丁岚也明白宇文的意思,虽然心中有些酸楚,还是点了点头。但丁岚始终是受了伤的人,抱着张月晨还没走出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气。
“让我来帮你吧!”唐考快步追上丁岚,诚恳地伸出了手。
丁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怀中的张月晨交给了唐考。
“老师,我也去搭个手。”方欣终于找到了安慰丁岚的机会,连忙回头给宇文打招呼。
“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经历如此痛苦而漫长的一夜,宇文总算可以勉强给了方欣一个微笑。
目送年轻人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宇文孤单一人坐在石凳上,身旁只剩下了玄罡。
“那些学生们,如果是突然从一场混战中惊醒,只怕都要被自己所做的一切吓傻了吧?看过那种血腥的场面,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学生会非常多啊……”宇文仿佛是在对玄罡说话,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玄罡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只有一个人开口的对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呵呵……我这说话的口气,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师了?有时候,我还真以为我就是个历史老师呢。”宇文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凌晨三点的夜空,有些微薄的霜雾,空气里弥漫着萧条的寒冷,让人愈发地心灰。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等到校外的人发现这里出了事,学校里肯定会有一阵时间十分混乱,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也差不多该趁机离开这里了……”宇文伸手轻抚着玄罡的后背,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原本顺滑的狼毛粘连在一起,手摸上去还隐隐有些扎手,“我不打算再去惊动唐考他们了,更不想说那些只会徒增伤感的告别话,你看如何?”
玄罡忽然从宇文手下站起身来,朝着那堆从小船上搬下来就胡乱叠在一起的邪兵嗥叫了几声。
“哦!你不提醒我的话,差点就忘了这几件麻烦东西!”话是这么说,宇文怎会真的忘记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痛代价才夺回的邪兵呢?只是该如何处置这些邪兵,又成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身心俱疲的宇文是在本能地回避着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将四柄邪兵在地上整齐地一字排开,又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星落刀压在邪兵上方。
如此危险的东西,理应尽数毁掉才是,但这些古物既是早已失传的古代铸剑艺术巅峰之作,其本身又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渊源,若是决定就此销毁,宇文还真有些下不了手。宇文倒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向世人展示这些稀世邪兵的地方,可又有哪一家博物馆能容纳这样的东西呢?
“唉……只要我还留着这些东西,迟早会有第二个柏叶或者奥斯丁找上门来。”宇文思来想去,最终仍是只有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看见城郊有几家小型炼钢厂,还是都送到那里去,熔了吧……”
玄罡一声不吭地跑开了,不一会儿,它竟然用嘴拖回一大把长长的藤条。
“哟!你的主意不错。”宇文顿时明白了玄罡的意思,“原来你也还记得我会用藤条编织东西啊?”
柔韧的藤条在宇文的双手下密密地交织在一起,扎实地将邪兵们无法收敛的锐利锋芒缠裹了起来,这样处理一下,常人就算无意间触碰到邪兵,也不会立刻被控制,而宇文要将它们带出学校也不至于太过打眼。
不过要将四件邪兵都妥善地收入藤鞘,还是耗费了宇文不少时间,特别是那支十字长枪,身量太过长大,玄罡又跑开了一次才收集到足够的藤条来缠裹它。
将眼前的一切处理完毕,宇文已经累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席地而坐的他就这么背靠石凳进入了梦乡。
朦胧之中,宇文仿佛看见了许多自己曾经认识的人,那些面孔很是熟悉,可他却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这些人围在宇文身旁,相互用极快的语速交谈着什么,宇文虽然听得很清楚,却一句话也听不懂。很快,这些人又都行色匆匆地不辞而别,宇文心下着急,正要伸手挽留,手上所触却是一片空!
就在此时,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和玄罡焦急的吠叫惊醒了宇文。
宇文睁开眼睛,看见的竟是满脸泪痕的方欣。
“老师!快救救唐考和丁岚吧!他们被我们班的一群同学抓走了!”
“啊?”宇文一惊,咕噜一下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
“刚才我们把张月晨埋葬了,大家都累得不行,就想还是先各自回宿舍去休息,可还没走到宿舍区,二教楼里突然冲出二十多个人,全是我们班的同学,唐考他们见是熟人,也没多想就迎了上去,可这些同学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们了,呼啦一下把我们包围起来,问我们是不是鞑子奸细。丁岚有点莫名其妙,想到平日都是相熟的,便随口笑骂了他们两句,他们居然立刻就动手打人。唐考一下反应过来,拉弓搭箭威胁他们走开,可他们一点都不害怕,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唐考迫不得已射伤两个人,可我们三个哪里反抗得了那么多人,很快就被他们压住,全部绑了起来……”
“不可能!张月晨都已经死了,星落刀也被我封印起来,怎么他们还没有清醒过来?”宇文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可我的这些同学们确实还处于被控制的状态呀,他们都自称是张献宗的手下,而且照他们的说法,所有的人都没有恢复正常!四股势力在学校里混战了一阵,死伤都很惨重,然后吴三桂的部众率先和满洲鞑子结盟联手,聚集力量攻打另外两方,而八大王的先锋军看形势不对,也被迫与南明军合并。四股势力合为两股之后,双方暂时各自退兵,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在体育馆前的广场上决战!”
“决战?天哪……刚才突然安静下来,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清醒了,原来只是暂时退兵备战?”宇文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血液一下都冲上了头顶,他猛地一抖包裹星落刀的外套,飞扬的尘土中,星落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可宇文完全感觉不到星落刀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换言之,目前的星落刀确实没有对外辐射任何有控制力的能量,学生们的异常行为已经和星落刀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看他们都在准备各种可怕的武器,真要打起来,肯定要死好多人啊!”方欣急得在宇文身旁团团乱转。
宇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低声对焦躁不安的方欣说道:“冷静!告诉我所有的细节,唐考他们现在情况如何?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把我们三人都押进教学楼的二楼,关在一间小教室里,并派了两个人看守我们。后来唐考不停地和看守我们的同学搭话,除了知道他们的大部队要准备决战之外,还知道我们几个和另一些先前激战时俘获的俘虏,将作为决战时冲锋的第一批人……”
“这帮疯子是要押着你们去做炮灰啊?”宇文大吃一惊。
方欣说着说着,又有些呜咽了,“是啊……我们三人是背靠背地绑在一起的,唐考和丁岚偷偷商量了一下,决定逃走,他们两个悄悄合作,用唐考钥匙上带的小折叠刀先割开了我和唐考手上的绳子,可惜还没来得及割断丁岚手上的绳子,就被看守的同学发现了,情急之下,丁岚站起身来一头撞翻了那个看守的同学,要我们赶紧先逃,我和唐考倒是一口气冲出了教学楼,丁岚却被那伙人按住了……可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坏,还没逃出多远,竟然在计算机中心外面又遇上了另外一伙人,唐考为了掩护我逃走,主动冲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寡不敌众,又被捉走了!老师……快救救唐考和丁岚吧……”
宇文沉吟片刻,表情竟是十分复杂,也不知他的心中在思考着什么。忽然,他十分郑重地用双手按住方欣的双肩,低声说道:“方欣,我答应过你的,我欠下你的情,一定会还你,放心吧,我会让唐考和丁岚安全回到你身边的!”
“嗯……”方欣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宇文一人了。
“一个时辰,也不过是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现在还是需要先赶到广场,看是否还有机会挽回一切!” 宇文将用藤条捆绑好的四柄邪兵背在身后,顺手操起地上的星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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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上的星光已经渐渐稀落,暗夜仿佛堕入了永恒。
宇文、方欣和玄罡都站在体育馆巨大的拱形天台上,俯视着广场两端聚集的人群。
势均力敌的双方各自聚集了大约两万人,除了那些在之前的混战中就已经丧命的可怜学生,S大内几乎所有剩余的师生都赶到了广场。宇文甚至在人群中看见不少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就连那些隔离控制区的医务人员也没能逃脱黑潮的侵蚀。
虽然相隔甚远,但宇文还是可以清晰感受到人群中的狂热气氛,不知是否因为没有了星落刀的牵制,现在这些被亡魂控制的人与第一次见到的那两队神情阴郁的学生完全不同,不论男女,都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出各种刺耳的嚎叫声,所有人皆是处于一种极度疯狂的兴奋状态。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争斗之弦已经绷紧,一场跨越了时空的血战即将爆发!
在两个小时的备战时间中,他们几乎利用了身边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有人拆下了防盗窗的铁条,打磨出锋利的尖刺,变成一根根短枪;有人将课桌椅上的铁钉一一拔下,随意地钉在粗大的木棍一端,做出简陋而又可怕的狼牙棒;更有甚者,只是将窗玻璃砸碎,从中拣出细长尖锐的玻璃条,用撕烂的布条包住一头,就成了一把足以伤人的短匕首……
宇文实在无法想象,为何从古代复活的军人亡魂,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利用现代世界中才有的物品?难道使用工具真的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哪怕是用于杀戮自己的同类。
或许,是先前混战中飞溅的鲜血,惊醒了人们内心深处潜藏的野兽……
“老师你快看!唐考和丁岚都在下面!”方欣忽然惊叫起来。
宇文定睛一看,果然,被俘虏的唐考和丁岚各自站在左右两方队伍的最前端,手中拿着半截光秃秃的木棍,在他们的身后,有人用锋利的长矛顶住了他们的腰部。一旦战斗打响,他们除了拼命往前冲,已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而要指望从这场一触即发的混战中生存下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啊……”方欣拼命地拉扯着宇文的衣角,早已是六神无主。
如果现在还想扭转濒临崩溃的疯狂局势,宇文唯一能寄托的力量只剩下了手中的星落刀,可无论宇文如何向这柄黑色的天外异物施加外压法力,它都毫无反应。这位始作俑者冷眼旁观它所造成的危机,仿佛那只是人们的咎由自取。
在耗尽自己的最后一点灵力之后,宇文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普通的力量无法再度启动星落刀,黑潮产生的侵蚀性能量已经根深蒂固地控制了人群。
无计可施的宇文,目光再次落在四柄邪兵的身上,他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向邪兵伸出了手!
“住手!”
就在宇文的手指刚刚接触绑缚邪兵的藤条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浑厚有力的喊声。
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所惊动,宇文和方欣都猛地一回头,一望之下,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距离他们不到十步的地方已经多出了两个黑影!而且这两个黑影的行动真可算是无声无息,已走到如此接近的位置,竟连敏锐的玄罡都没有察觉。
“你想冒险重新汇聚邪兵的力量,就不怕黑潮再度来临,扩散到整个城市中去吗?”一个黑影正慢慢向宇文走来,刚才高叫住手的人,就是这个黑影。
宇文忽然浑身一震,这声音为何是如此的熟悉?
黑影一直走到天台边缘,地面上打向体育馆外壁的投射灯光才照亮了他的脸。
“师傅?”宇文的声音竟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来人正是萧别离!虽然已是须发尽白,但身形高大的别离先生腰板挺得笔直,眼中闪耀着睿智的光芒,一点都不像年逾七十的古稀老人。只见他上身穿了一件Burberry的双排扣驼色长风衣,双手随意地插在衣兜中,下身则搭配着简约的黑色长裤,棱角分明的脸庞因岁月流逝而留下沟壑般的皱纹,却难以掩饰别离先生眉宇间的那股英武气概。
“宇文树学,别来无恙否?”老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居然有几分挟带着亲情的温润。
“我……”心潮澎湃的宇文纵有千言万语,也一时语塞了。
方欣忽然见到身后出现一个气宇不凡的老人,已是十分吃惊,再听到宇文老师唤那老人为师傅,她的嘴都合不拢了。可看玄罡也兴奋不已地冲上前去靠在那老人身旁,难道这老人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别离先生?
“宇文,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啊!”别离先生背后的另一个人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却是一个肩宽体阔,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
这位身穿旧式对襟大褂的中年汉子虽然貌不惊人,两只手掌却几乎比常人大了一倍,若是握成拳头,简直就是一对擂钵!他身后背着一个不知装了何等物事的硕大登山包,嘴上叫着宇文,脚下却径直向方欣走去。
“大师兄?你也来了?”宇文又是一声惊呼。
“大师兄?”方欣愣了一下,目光却与那迎面而来的中年壮汉对在了一起。
“小妹妹,我们要和你的老师谈点事,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壮汉说话的声音有些粗莽,注视方欣的双目中遽然闪过一点幽光。
“哦……”方欣应了一声,脸上惊讶的神情突然放松了下来,脚步缓慢地走到一旁,神色安宁地看着地面,不再向宇文这边张望。
“大师兄的催眠术又精进了许多啊……”宇文不禁赞叹了一声,原来在那一瞬间的双目对望中,方欣就已被那壮汉催眠了。
“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壮汉憨厚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让普通人在旁边听我们谈话,有些不方便而已。”
“师傅,你来得真是及时,现在局势混乱,还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情况紧急,宇文也无暇与大师兄叙旧,再次将头转向别离先生。
“宇文,你手上所拿的,就是无为道人守护的那件邪物吧?”别离先生并没有立刻回答宇文。
“是的,这就是引起动乱的罪魁祸首――星落刀。”宇文将断刀双手呈上。
“星落刀……”别离先生微微沉吟,抬手接过断刀,“都是人自己惹的祸,倒要怪责在一件死物上么?只是可惜了无为子,一代英豪竟为此物而陨落……”
“师傅已经知道关于这刀的来龙去脉了吗?”
“除了不知它叫星落刀,其余相关来历,我已从琐罗亚斯德教使者送来的文献中看到了。”别离先生轻轻抚摸着断刀上的纹路。
“琐罗亚斯德教?他们怎么会找到师傅的?”
“奥斯丁身亡之后,琐罗亚斯德教不愿邪兵落入日本人手中,便托人来拜访我,虽然他们已被迫退出星落刀的竞争,但还是希望我可以从中干预,以便能从我这里拿回从属古波斯的塞施尔弯刀。可自从奥斯丁与柏叶伸宏这两个新一辈顶尖高手进入S大,这场三国邪兵争夺战就已经引起了术界的暗中关注,有好事之人分别从伊朗和日本取得那份古波斯奴隶留下的回忆录文档副本,并将之在术界内部小范围传播。一部分了解内情的无聊老家伙们立刻在国外开出了外盘,下注博弈这场争斗的输赢结果。我虽然很早就听到一点关于这场豪赌的风声,但并不想搅入这趟浑水,就算琐罗亚斯德教的人来求我,我也没有答应出手,想来无为子也未必会喜欢我插手吧……起初的战况报告中并没有无为子的名字,因为没人知道他在暗中守护星落刀,而你作为一名黄泉引路人,虽然有资格参与争斗,但那赔率还真是让人惨不忍睹。不过事态发展出人意料,赢面最高的“不净人”奥斯丁竟然率先出局,战况报告中也首度出现了无为子的名字。可惜你的力量在外人眼中实在有限,就算无为子参与进来,中方的赔率还是比日方高出少许……”
“战况报告……难道我们一直被人监视着?”宇文吃惊不小。
别离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在S大上空释放了“观察者”,你们在室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察者”的眼睛。”
宇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和柏叶奥斯丁斗得你死我活,竟然被人当成一场赌博游戏中的棋子,他的脸上渐渐现出了愤怒的神情。
“既然师傅已不打算参与此事,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宇文的声音里已不再带有先前的激动。
“邪兵归属,自有天意,我确实不曾打算干涉,但三天前S大正式宣布封校,并爆发H5N1变异病毒危机,使得大量无辜的普通人卷入了风波,柏叶伸宏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安全界线,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可惜我手上有要事耽搁,直到昨日才得以脱身。我与你大师兄匆忙赶来,见校外封锁严密,便想等到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再潜入学校,可就这么短短一夜,校内便已形势大变。自从无为子对阵柏叶壮烈牺牲,赔率便呈现一边倒的局势,没想到你竟能逆转局面,击败柏叶,想来那帮老东西现在肯定是损失惨重啊……哈哈哈……”别离先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隐隐有为宇文自豪之意。
宇文却神色惨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伸手指向广场上那两帮疯狂的学生,低沉地说道:“师傅,我知道自己已铸下大错,没能阻止星落刀释放它的恐怖力量,眼下这般情形,还请师傅想办法解决才是。”
“你终于肯求我了吗?”别离先生淡淡一笑,他的目光越过天台,扫视了一下广场上的局面,忽然回头说道:“可惜我来晚了一步,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人群的疯狂虽是由黑潮引起,但此刻已和星落刀没有了关联,陨铁铸成的星落刀,蕴藏的是宇宙中最为神秘的暗物质能量,以我们人类目前的知识体系,尚不能给予它完整的表述,更谈不上对其进行有导向的控制,就算你用邪兵再次释放星落刀的力量,也不过是让下面的人群更加疯狂。要想让所有人都恢复正常,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宇文没料到师傅也会说出这样的泄气话。
老人严肃地摇了摇头。
宇文眼中期待的目光一下黯淡了下来,既然连别离先生都没有办法,那这场混战恐怕就没有谁能够阻止了。他沉默地看着脚下的人群,在几个头目模样的家伙指挥下,原本杂乱无章的队伍开始变得规整起来,学生们慢慢划分成一个个方阵,正在做冲锋前的最后准备。
眼看大战随时都会爆发,宇文忽然坚决地转过身,想往楼下走去。
“你想去哪里?”别离先生身形一闪,极快地挡在宇文身前。
“既然已经无法拯救所有学生,至少要把我的两个学生救回来吧?他们没有受到黑潮影响,是被迫加入疯子们的队伍的。”
“别那么轻易放弃,虽然无法拯救所有人,但你还是有一个机会!”别离先生的语气十分肯定。
“还有办法吗?师傅怎么不早说?”宇文心中一喜。
“你是真的不知道这方法么?”别离先生眼中有冷酷的异样光芒闪过,“只要你祭起同属暗物质能量的密宗血锢降魔咒,连锁爆发的冲击就可在瞬间灭杀下面任意一方的所有兵士,另外两万人失去了对手,这场大战自然也就打不下去了,我们若能争取到时间,便能再慢慢想法解救这剩余的两万人,虽说复原的可能极为渺茫,但至少是个机会!”
宇文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他完全没有想到,师傅给自己留下的竟是这样一个选择!这一直想要拼命忘记的血锢禁咒,最终还是要找上门来么?
“有你大师兄的催眠术帮忙,要控制一个人作为血祭灵媒是很简单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做出选择,究竟是左边?还是右边?”别离先生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如果救下剩余的两万人,师傅有几分把握让他们恢复正常?”宇文低声问道,“这些剩余的人找不到攻击目标,很可能会转向冲击学校的南北大门,而等着他们的,将是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守卫,为了防止病毒传播,危急时刻,守卫们是有权开枪的……”
“说实话,我一分把握也没有!但如果你不做,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宇文,剩余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两边人马交汇在一起,只会是两败俱伤的惨局,以他们目前的精神状态,一场大战之后很难会有能活下来的人,到那个时候,你就是使出血锢降魔咒也没有用了!”别离先生冷静地阐述着事实,“假如剩余的人群依然无法控制,那也只是生死有命……你所要做的,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无论怎样,这些可怜的师生都已是凶多吉少,宇文步伐沉重地走到天台边缘,眼神迷茫地看着下方,左?还是右?
左边,牺牲的是唐考,右边,牺牲的是丁岚……不管宇文选择哪一边,两人中的一个都会被血锢禁咒所殃及。痛苦的宇文紧闭双眼,深深地埋下了头。
风,轻轻扬起宇文额前的长发。
“做不到……我做不到……”宇文忽然开始喃喃自语。
“嗯?你说什么?”别离先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做不到!我不是杀人机器,更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我再也不会施展只会引来天谴的血锢降魔咒,去杀死两万人来换回另外两万获救希望极为渺茫的疯子!我现在只想救回唐考和丁岚!因为我答应过这个女孩,一定要把她的恋人和朋友都安全的带回来!”宇文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竟然对着别离先生咆哮起来!
“你对我发什么疯?”萧别离霎时脸色一沉,呼地一下伸手抓住宇文的领口,用力拽到自己跟前,鼻尖几乎贴在了宇文的脸上,“两万人和两人相比,孰轻孰重?”
“人的价值不是用简单的数目来衡量的!师傅你一直叫我要普渡众生,可要是众生都已癫狂,那我情愿只去搭救还有希望的人!”宇文毫不畏惧地与别离先生对视。
“蠢货!又在为你的软弱寻找借口,不能抛弃人世间的庸俗情感,如何担当黄泉引路人?”说话间,别离先生脸上已蒙上一层寒霜。
眼看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别离先生勃然动怒,玄罡和那中年壮汉都吓得神色大变,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宇文却哈哈一笑:“师傅,你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动手的。”
“谁准许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萧别离有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在宇文脸上扫过,忽然抬手一拳击中宇文的腹部,本已受伤不轻的宇文立刻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地溅在别离先生的驼色风衣上。
“打吧,打死了最好,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您拣回来的,您要怎么处置都行!”宇文斩钉截铁地说完,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真要杀了你,只怕莫菲那丫头会恨我一辈子……” 萧别离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两年前的断龙台一役,你曾经成功使用了血锢降魔咒,我还以为你能够就此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可没想到如今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说着说着,老人手一松,放开了宇文的衣领。
“血锢禁咒……我实在不想再用它来伤害朋友了……”宇文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也许,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黄泉引路人……既然不愿认我这个师傅,那就把我教授给你的一切都还回来吧!”萧别离一拂衣袖,手掌间顿时聚起淡淡的白光。
“拿去吧拿去吧,你要真能让我忘记一切,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宇文说到最后,竟有几分癫狂了。
“宇文,不要太放肆了!你逃下山这么多年,师傅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解除纠缠你的梦噩的方法,你这样杵逆师傅,有没有想过师傅的感受?”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壮汉也忍不住开口了。
“大师兄……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师傅的恩情,可我真的无法做到他那样的冷血,可以忍心放弃我的学生,就像他当年在昆仑山放弃六师弟那样!”宇文猛地一摆手,仿佛要与不堪回首的过去完全决裂。
此言一出,中年壮汉也沉默了。
萧别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忽然沉声叫道:“西关!”
壮汉一惊,连忙弯腰应道:“在!”
“给我架住这孽障!”萧别离右手毅然一挥。
“是!”壮汉伸出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从宇文身后抓住他的双臂,用力往后一扳,宇文负痛,却只是闷哼了一声。壮汉忽然自行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一只脚勾住宇文的一条腿,另一只脚抵在宇文的后腰上,宇文就这样被双脚离地架在了半空中,整个身躯绷成了一张弯弓。
宇文倒悬的头颅正对着萧别离,他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人,大声说道:“师傅,你要如何处置我都行,但请你一定要把我的两个学生带出学校,他们一个叫丁岚,一个叫唐考。”
别离先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宇文,冷冷应道:“我答应你就是!”话音刚落,老人双脚陡然发力,矫健的身影竟腾空而起!待到飞升冲劲一竭,他便倒翻了一个筋斗,头朝下直直地向宇文落去。
“三身元我体,四智本心明,身智融无碍,应物任随形。”眼看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别离先生忽然口中高念法诀,带着一簇白光的右手呈手刀之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插向宇文的胸口!
犹如被强大的电流袭击一般,宇文顿时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双目圆瞪几欲裂眶而出,殷红的鲜血混杂在白沫中从唇边急涌。
一股巨大的气场包裹住处于施法状态的三人,别离先生竟在半空中垂直悬停了数秒。忽然白光一收,老人以一个极为漂亮的翻身姿势落在地上,并顺势单臂一摆,将宇文凌空摔了出去。可怜宇文浑身散出袅袅雾气,“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在落地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
躺在地上的壮汉咕噜一下翻身站起,正要上前察看宇文的情况,却被别离先生出言喝止:“西关!带上那个女孩子,我们该走了!”壮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转身向方欣走去。
只有玄罡不顾一切地冲到宇文身旁,用头拱着他的腰部,将面朝地面的宇文推得翻了个身,可宇文依然毫无反应,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
“玄罡,还不走吗?从今以后,他就不再需要你的守护了。”别离先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玄罡身旁。
黑狼轻轻舔了舔宇文的手心,忽然仰天长嚎,那悲伤的狼嗥穿破了虚空,直达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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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考脸上被人狠狠地揍了两拳,肿胀的眼睛几乎要睁不开了,不过他还是能够看清对面那群蠢蠢欲动的人潮中,丁岚也被迫站在了最前面。
看着身旁熟悉或者陌生的同学们,眼中都闪烁着不可理喻的狂热光芒,为什么人就这么容易被外界的力量所影响呢?
“如果实在无法避免一战,我倒情愿是死在丁岚的手上,就是不知方欣现在怎样了,宇文老师应该能保护她逃出去吧……”紧紧捏着手中的半截木棍,唐考心如死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谁是唐考?”忽然空中响起雷鸣般的喊声,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愣。唐考抬眼望去,只见本军阵前的空白地带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风衣的威武白发老人。
“你们中谁叫唐考?”老人又是一声虎吼。
“我我我……我就是唐考!”唐考一见事有转机,忙不迭地跑出本阵。
老人二话不说,犹如一阵旋风般冲到唐考跟前,抬手就将唐考挟在了腋下。唐考身后的几个家伙慌忙抬起铁条磨成的短枪去戳那老人。可那老人身形极快,短枪还没沾到他飘扬的衣角,他就已反身踢出一脚,将几支短枪全给踢飞到半空中。
与此同时,唐考瞥见对面阵前也出现了一个魁梧的壮汉,在玄罡的指引下,将丁岚也拉出军阵扛在了肩上。
阵前领军的头目眼看形势不对,高呼了一声“冲啊”,唐考身后的数万学生顿时应声向前冲去,对面人群一见之下,也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冲锋号令。随着山摇地动的呼喊声,唐考看见两边的人群犹如两浪波涛一般汹涌而来!
不过挟住唐考的老人和对面那位壮汉的速度也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在人潮合拢之前,唐考只觉自己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被那老人带着冲出了广场。
刚脱离人潮的包围,唐考便听见身后响起了钝器砸在人体上的闷响,金铁交加的颤音以及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嚎!他正想回头张望,挟住他的老人突然沉声喝道:“不要看!”唐考一惊,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老人就这样持续飞奔着,直到再也听不见战场上的喊杀声,他才突然间抛下了唐考。唐考猝不及防地摔在泥地上,狼狈不堪地爬将起来,方欣却一下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悲喜交加的方欣搂住唐考的脖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嘿嘿……嘿嘿嘿……”死里逃生的唐考已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只好傻笑了起来。
“哟,小两口都逃出来了,你们还哭什么啊?”紧随老人的身后,那壮汉与玄罡也已冲出重围,丁岚刚被带到安全地带,一见唐考和方欣抱在一起,又忍不住拿他们开涮。
方欣和唐考却无心理睬丁岚,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们此刻都只想去关注面前的爱人。
“唉……煞费苦心,始终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只可怜了那些孩子……”壮汉走到老人身旁,语气低沉地说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事还是尽量往好的方向去想吧,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变异的病毒会传播到校外去了。”老人轻轻一叹。
唐考见那位神色严峻的老人正与面相憨厚的壮汉在远处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便悄悄地向方欣问道:“他们是谁啊?为什么会来救我们?”
“嘘……他们是宇文老师的师傅和大师兄,是宇文老师拜托他们两位来救你们的,你可得好好谢谢他们啊。”由于对那两人有些说不清的敬畏,方欣只敢小声地回答着唐考。
“那……宇文老师呢?他又去哪里了?”丁岚环顾四周,并未看见宇文的身影。
“宇文老师……”方欣怔了一下,她忽然奇怪地发现自己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壮汉见三个年轻人都有些迷茫,便走上前来,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先休息一下,天亮之前,我们会带你们出去的。”
“宇文老师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唐考追问道。
“他……”壮汉微微迟疑了一下,“宇文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不和我们同行了,他要我对你们说一声再见。”
“啊……”三个年轻人心口俱是一沉,宇文突如其来的离别,让他们仿佛心头被人掏空了一块,而且不知为何他们都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次分手之后,恐怕就再也不能和宇文老师见面了……
“西关,你过来一下。”远处老人平静的声音里竟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哦,我马上来。”被叫作西关的壮汉赶紧跑了回去。
“这些东西太过危险,我看还是不要带出去了。”萧别离指了指地上的几件邪兵。
“师傅决定了的事情,不用再向我征询意见了吧?”西关随意地拾起一件邪兵,仔细看了看那外层包裹的藤条,忽然问道:“宇文这编织藤条的手艺,好像还是师傅教他的吧?”
萧别离一愣,接过西关手中的邪兵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低声喝道:“取我的邪兵谱来!”
“是!”西关恭敬地一弯腰,反手从身后的登山包中抽出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卷轴,挑开封条迎风展开,卷首顿时现出遒劲有力的三个墨书大字――“邪兵谱”。接着他又探手在那登山包中一抓,拿出一管用紫金布袋裹住笔头的毛笔,腾不出手来,西关便用牙齿拉开紫金布袋的捆系细绳,露出的竟是一支蘸满朱砂的巨型狼毫!
别离先生手上用力一抖,霎时震断那根根藤条,塞施尔弯刀挣脱藤鞘束缚,再次放出异样光彩。老人凝视片刻,接过西关手中递来的狼毫在刀身上重重一抹,弯刀上下顿时敷满了鲜红的朱砂,他又反手一拍,将弯刀用力按在西关手中展开绷紧的白布卷轴上,弯刀的外形立刻被拓印在卷轴上。
“波斯塞施尔弯刀,大马士革花纹钢所铸,锋利异常,无可比拟,邪兵谱排行第八位!”紧接着,别离先生又用狼毫在长刀印痕旁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注释。
西关托着白布卷轴,似乎对别离先生的举动并不陌生。
“扶桑十字枪,暗光花纹钢所铸,坚韧不拔,意志刚烈,邪兵谱排行第十一位!”
“马来克力士长剑,糙面花纹钢所铸,刃承酸蚀,暗蕴毒芒,邪兵谱排行第十五位!”
“高加索坎查短剑,焊接花纹钢所铸,脊宽锋锐,以小搏大,邪兵谱排行第十八位!”
剩下几柄邪兵,别离先生也都如法炮制,留下鲜红的朱砂拓印之后再加上注释排行。
待到四柄兵器都留名邪兵谱,萧别离望着四张拓印上都有的圆形狮虎徽记,不禁冷笑起来:“哼哼……仁兽驺虞吗?真是自欺欺人……”
西关不胜感喟地说道:“兵器锻师的技艺达到巅峰,也是杀人艺术达到了巅峰,邪兵上刻下仁兽驺虞纵然有些虚伪,至少还可平衡一下锻师内心的愧疚吧。”
“锻师本人,也只是兵器的一部分而已,隐藏在一切背后的争夺之心,才是罪魁祸首吧……只要这世上还有利益的争夺,邪兵就不会消失,若要修订我这本邪兵谱,恐怕永远都不会有封笔的那一天了。”一声长叹之后,萧别离便用双手紧紧擒住四柄邪兵,只见一团白光闪过,半透明的冰纹顿时布满了邪兵周身。别离先生用纯厚的灵力在双手之间制造出几乎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空间,竟让邪兵的韧性急剧降低,而产生了金属的低温脆性现象。
“都给我散了吧!”别离先生一声低吼,将力量尽数贯注于手中,四柄邪兵的锋刃全部应声碎裂开来,崩上半空化成一片漫天闪耀的光芒!四锻师精魂无处寄托,也化成一片青色薄雾,缓缓消散在空间之中。
“师傅,还有这一把。”西关上前一步,将星落刀呈到萧别离眼前。
“星落刀,陨铁所铸,无刃无锋,害人无数,邪兵谱排行第二位!”面对这柄断刀,萧别离竟用右手指尖划破左手掌心,将鲜血涂抹在断刀上,为它在邪兵谱上留下血红的拓印。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地球上……”西关有些憎恶地说道。
萧别离一言不发,用力将它往地上一掷,断刀立刻深深插入泥地之中,老人双掌一合,掌心鲜血顿时化为一团青莲般的火焰,从手中喷薄而出,火焰裹挟住地上那把断刀,三千度的高温下,星落刀纵然是天外异物,也还是很快被熔成了一滩铁水。
“前尘往事,一了百了!也好……也好……”萧别离抬头凝望天际,随手将狼毫毛笔抛给了西关。邪兵之乱,终于告一段落。
西关见别离先生已将邪兵尽数毁掉,便将邪兵谱一卷,准备收藏起来。
“等等!”别离先生忽然一挥手,“排行邪兵谱第一位的宇文树学,还是暂时注销了吧……”
“明白!”西关啪地一声将邪兵谱卷轴拉到尽头,用狼毫重重地划下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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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寒风冻醒了昏迷中的宇文,衣衫单薄的他瑟瑟发抖地站起身来,发觉自己依然站在体育馆的天台上。
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天边也只是蒙蒙发亮,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之中,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嘴里仿佛被人撒了一把铁渣,一股难耐的金属锈味弥漫在宇文的口中,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
师傅真的已经把一切都取走了吗?宇文开始尝试唤醒体内的灵力,但反复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手中已经显现不出青色的虚灵火球了……宇文嘴一咧,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别离先生果然说到做到,封锁了他的灵能中枢,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能使用任何灵力了。
“呜啊啊……”一声无比伤痛的嚎叫在广场上响起,却又瞬间中止下来,仿佛有人用利器截断了尾音。听到叫声的宇文不禁一怔,对了,广场上的学生呢?为什么都没了声音?
晃晃悠悠地走到天台边缘,眼前陡然出现的情景深深地震撼了宇文!被鲜血染红的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尸骸堆积如山,简陋的武器散落得到处都是,无数年轻的生命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之中,空留下一具又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片狼藉的战场,哪里还找得到刚才发出痛苦嚎叫的人?就如一千多年前的蜀郡军器监一样,所有人都在莫名的相互仇恨中,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难道真的只有毁灭与死亡,才能解除邪兵的诅咒?
面对这让人难以接受的情形,宇文悲伤地伏在护栏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个尾声,本来是想保留进实体出版的作品中的,但还是因为各种不可抗力,最后舍弃了。
一并贴出来吧,因为有朋友给我留言,说很想知道关于几个年轻人的最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