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老袖着手站在方桌旁，看石妖又吃完了十五碗香菇炖鸡面，终于从怀里摸出手帕擦嘴巴。
“早饭，要节制。”阿筝说的，不然吃太多肚子不舒服，旁的事情都做不了啦。
不过话说回来，寅初门这伙食真不怎么样啊，到底是分堂，分量比外面少了一大半，面里的香菇鸡更是少得可怜。
听人说，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咦，是早餐还是晚餐来着，不管，反正是没有免费的，因为免费的根本吃不饱！
石妖：“先这样吧。”
“那我还要多谢你高抬贵手了。”荣长老冷哼。
“啊？”石妖听不懂。
荣长老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小煤球一顿饭是四十名弟子的量，一天三顿就是一百二十。
寅初门弟子近五百，小煤球一只球就占去了四分之一，意味着她每天要多交最低一百二十人的伙食费。
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合气丹，走的薄利多销路线，一炉丹材料成本是二十块下品灵石，酉乾门丹炉一鼎炉包年是八千上品，还不算人工……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总之她不能再有损失了！
小煤球必须干活，现在立刻马上去干活！
昨夜，荣长老藏经阁苦读《一名丹修要做的一百件小事》，这时严格按照书本执行。
“炼丹，首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石妖被引入静室，按坐在蒲团上。
书本上写，有作屋、安炉、置鼎、研磨等一系列准备工作，把人当成炉子的话，这些通通不需要，重点在教会小煤球运用自身特性，以身为鼎。
还得从基本讲起。
荣长老静室小窗边踱步，“无论是炼器还是炼丹，跟炼气都脱不开干系，气是什么？便是人之精气，炼气化精，是修行第一步，之后是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等。”
“你是妖修，走妖道，跟人的修炼方式不一样，但学习炼气，有益无害，可以帮助你充实壮大妖丹。”
“妖丹？”石妖歪头。
“在这里。”荣长老指指小肚子，“妖都有妖丹的，你能修成人形，想必修为也不浅了，不会连妖丹也不知道吧？”
石妖闭上眼睛，神识沿骨骼经脉一路探查，肠子肚子，还有丹田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比较像妖丹的东西。
她想问问荣长老，这个妖丹长什么样子，又不太好意思开口，假如她没有妖丹呢？岂不是很丢人。
真身是块煤已经够丢人的了。
荣长老轻声：“感受到了么？”
小石妖灵机一动，“所有妖丹，都一样么？”
荣长老沉思片刻，“按理来说，都是圆圆的，会发光，不同的属性有不同颜色，你是煤球成精，煤属土，妖丹应该是黄色的。”
“黄色的，圆圆，会发光——”
石妖确定，她根本没有这玩意，她的肚子里连坨粑粑都没有。
她睁开眼睛说瞎话，“找到了。”
荣长老摸摸她的脑袋，“石炭是一种很特殊的材质，我们都知道，木可以引火，石炭是由木而来，是被地火焚烧后经年累月形成的，是极少数拥有两种属性的材料。炼制一些成本高昂的高阶丹药，我们都会选择石炭，因为它烧出的火温度更高，持续时间更长，尤其是炼器，对温度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大多数的妖都可以实现以身为鼎，妖丹妖丹，不都是炼出来的。但你跟其他妖怪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你是煤炭精！你可以利用自身特质来炼化服下的材料！”
荣长老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嗨了，“你真的能学会炼丹的话，炼器也不远了，你就真的发财了，我也发财了。”
“哈哈哈哈哈——”荣长老仰天大笑。
石妖呆呆看着她。
“言归正传。”荣锦一撩袍在对面蒲团上盘膝坐下，两手大拇指掐在中指，手背置于膝头。
石妖有样学样。
荣长老：“跟我念，沉心静气，往返自然。”
石妖：“沉心静气，往返自然。”
荣长老：“欸对，就感受你的下丹田，感受你的妖丹。”
石妖：“欸对，就感受你的下丹田，感受你的妖丹。”
荣长老：“……”
她缓了缓，“三花五气，聚于百会，行至下阴。”
石妖：“三花五气，聚于百会，行至下阴。”
“微风不动，水波不兴；持盈保泰，恒常如此……”
渐渐的，石妖感觉肚子热起来了，比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热。
她意识漂浮在虚空，看见这里布满了黑色浓稠到无法流淌的灵气，她想象出一双大手，大到没有边际的手，像抓面团那样把这团气抓在手里，搓把搓把，团把团把，这团黑黑的气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荣长老睁开眼睛，石妖已入定，眉头紧锁着，额头渗出了薄汗。
她赶忙翻书，小煤球果然有本事，初次尝试便直接进入了烧砂状态。
书上说，烧砂既结胎，恐耗时甚久，最忌打扰。
荣锦轻手轻脚爬起来，翻窗离开了静室，在小院外布下结界，防人误闯打搅了她。
小石妖揉面团揉得非常起劲，起初这坨面还很不听话，试图从她的指缝里偷偷溜走，然而它四处都找不到主人，被这石妖胖揍一顿后，只能立正挨打，任由捏扁搓圆。
慢慢地，面团由黑转白，又变得透明，成了一团没有形状的光，光里开始透出浅淡的色彩。
黑气变好看了！
小石妖咬咬牙，再接再厉，这光团开始变大，在她手心发出七彩的颜色。
结界把这股强烈的灵气波动阻隔，外界感受不到丝毫的变化。
山门前洒扫的弟子扛着竹柄大扫把刚刚走过，身后照心石“咔嚓”一声，周身遍布蛛网般的裂痕。
虚空中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光团炸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疯狂四窜，黑色的天幕如潮水褪去，显出纯洁的蔚蓝，地面是一块无边的水镜，倒映着天，其中光点全部消失不见。
石妖睁开眼睛，已是汗湿重衫。
随后她惊奇发现，肚子没有啦！完全瘪下去啦！
她摸摸脸蛋，摸摸手臂，皮肤好像变白了，也更光滑了。
呀！
她又忽然想到什么，见室内再无旁人，起身藏到角落里，偷偷显出原形。
石头好像没有那么黑了，面上的凹痕也平复了许多，石上原本镶嵌的玉佩因不合尺寸，“咔叽”掉在了地上。
“哇——”小石妖不由得惊叹，“这也太厉害了吧！”
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时辰，荣锦琢磨着也该结丹了，她抬手结印，正欲撤下结界，身后忽一阵飓风袭来，她施术不防，一下就被铲飞到天上。
落地之前，荣锦看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光屁股小子冲破结界，撞破大门，从院子里一路皮球似弹进静室。
石妖将将整理好裙摆，准备开门出来，窗户里忽然飞进一只白色的肉球。
她伸手接住，还没看清它长什么样子，那肉球在她怀中伸展出四肢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喊：“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哪里来的小破孩，石妖一脚踹飞。
“去你大爷的。”
荣锦趴在地上，抬起脸，看见天空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那肉球直直朝着她来了！
肉球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荣长老七百多岁的腰椎间盘上。
她如负千钧巨石，身下石砖尽碎成齑粉，胸口一滞，脖子一抻，“哇”地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