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弟子们都回到各门书院继续上课,膳堂清冷,只有几位准备外出游历的小弟子在打包干粮。
赫连筝带着石妖寻了处角落坐下,膳堂师傅挺着他的肚子一步一颤过来,弯下腰,“这个这个,嗯……少夫人,是喜吃甜还是辣呢?”
赫连筝垂眼品茗,不作解释,石妖仰脸看着这大胖子,“我不叫夫人,我叫李老娘。”
赫连筝疑惑“嗯”了声,石妖赶忙改口,“我叫,赫连熠。”
对哦,她有名字了,叫赫连熠来着,虽然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不过念着是挺顺口的。
膳堂大师傅一听,这不还是少夫人,进了赫连氏的门,连名字都改了。
他心里琢磨,少主不愿称少夫人为少夫人,兴许是因为两人还没有正式结缡,传过去恐有损了赫连氏的名声。
也可能是两人关系遭到了宗主反对,只好生米煮成熟饭,否则,宗主如何能允许少主同一只没有根基和来历的小妖怪结为道侣呢。
膳堂大师傅脑子里闪过一百段话本里看过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再看向这对命运多舛的小情人,心中怜爱之情油然而生,炒菜都更卖力了。
仙门美食果然不同凡间,优质新鲜的食材是关键,满桌饭菜灵气四溢,香气扑鼻,煎炸爆炒、蒸炖卤拌是样样齐全,饭后还有解腻的水果甜点,香露冰茶。
石妖最爱爆炒鸡丁,盛汤的大碗被她干完以后,米饭和鸡丁一同倒进碗里,搅和搅和,她连花椒粒粒和辣椒皮皮都吃得一干二净。
这顿饭耗时甚久,石妖满足一声长叹靠在椅子上,赫连筝盘膝坐在一旁,已用神念默写完了两遍《南华经》。
石妖拍拍肚子,舔舔嘴巴,说:“吃饱了。”
赫连筝睁开眼睛放下腿,搓了个水团给她洗脸洗手,赫连熠天生会享受,闭着眼睛任她伺候,还撩起衣摆吩咐:“后背,也洗洗。”她都吃出汗来了。
赫连筝一把打掉她准备脱衣裳的手,“晚上回去洗。”
这顿饭吃掉了膳堂大师傅一年工钱的灵石,然而于赫连筝不过九牛一毛,整个涤天宗将来都是她的。
饭罢,赫连筝又带石妖去寅初门复诊。
小石妖这大肚子实在是奇怪得很,下泻的丹药吃了许多,不见她有什么反应,肚子却慢慢在消下去,这一顿饭的功夫,似乎又小了不少。
行至四下无人处,赫连筝问:“我能不能抱抱你。”
她记得适才出门前为她穿衣,双手合抱可交握至两手小臂关节处,肉眼判断不出,赫连筝想亲自动手丈量。
石妖知道她是想量肚子,双手高高举起,给抱。
这时节风很大,天上的云被风赶着走得很快,天河瀑滔滔水声隐隐传来,她小脸迎着光,眼睛被太阳晒得睁不开,浓纤睫羽如停驻在花蕊中的蝴蝶。
漫山新绿随风而动,衣袂猎猎,鬓发卷扬,她裸露的肌肤每一寸都好似在发着光,朱唇犹如一簇红花绽于寒雪,若有似无勾人采撷。
不是错觉,她变得更漂亮了,是因为这些日子都吃得很好么?
也是她养得好。
赫连筝靠近一步,张开手臂将她纳入怀中。
石妖傻笑,小脸贴着赫连筝襟前衣袍,她身上有一种十分亲切、熟悉的感觉。
清新微涩的草木气息,霜雪早春初融时流淌的山溪般冰冽甘甜味道。
“你真好闻。”石妖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赫连筝微微脸红,抿唇,松开手退后一步,“好像是变小了。”
石妖亲昵搂住她手臂,仰脸笑嘻嘻,她就想挨着她。
赫连筝:“松开手,别叫人误会。”
石妖:“这里没人。”
赫连筝:“有人的地方也不行,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你大爷的,本大王愿意搂着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石妖抬腿就给了她一脚。
“你!”赫连筝难以置信,这石妖吃她的喝她的住她的,还敢踹她。
小石妖已经蹦蹦跳跳朝前跑去。
到达寅初门,穿过药田,走过晒药的场坝,石妖顺手从晾药的簸箕里抓了一把干山楂,边走边吃,走进医坊正好吃完。
荣长老再次给这石妖号脉,心里也是奇怪得很,她不由长嘶一声,“让我想想,该如何形容呢……好比一锅炉灶上的汤药,熬煮了两三个时辰,药效和原本药量不变,药汁却是变少了。”
赫连筝一点就通,“混沌灵气没有消失,而是浓缩、压实了?所以肚子才会消下去。”
荣锦:“没错!也像炼丹,把所有药材炼制成一颗小小的药丸。”
“真是怪哉,怪哉。”荣长老抱臂摸着下巴围着石妖不停转圈,修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石妖体质到底是有何特别之处呢?
“能否显真身一观?”荣锦问她。
石妖立即害怕地抱紧自己,“不要!”
荣锦不解:“你不就是一块石头精,还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
咦,这个人也知道她是石头精,那就更不能给人看了。
反正就是不给,说什么也不给。
赫连筝忙道:“那我呢,你不愿给荣长老看,总能给我看吧。”
石妖皱鼻噘嘴,满脸写着‘你以为你是谁啊’七个大字,“也不给,谁也不给!”
赫连筝尴尬,荣锦哈哈笑起来,“罢了,不看就不看吧,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品种的石头,是英石、灵璧石、榴辉石,还是昆山石呢?”
“都不是。”其实小石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她没文化又见识短,关于石头,只知美丑,白的绿的都好看,黑的灰的不喜欢。
神识随意探查别人真身是很不礼貌的,赫连筝也只用神识看过一次,便是久安城外山顶初次见面。
她努力回想当时查看的结果,将小石妖的外形与各类山石一一对比,最后试探着:“难道,你是石炭?”
荣锦:“煤,石煤?”
煤小石妖还是知道的,烧火用的嘛,与她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黑不溜秋。
她嘿嘿一笑,“不错,我就是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