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上了楼,还在掏钥匙开门,手机就响了。
温婉打来的。
她一开口就很着急:“我听说向图南回来了?”
咔哒一声拧开门,温暖将通勤包和钥匙都放在门边的小鞋柜上,弯下腰拿拖鞋。
“都好几天了,现在才得到消息,姐,搞学术的该不会都像你这么迟钝吧?”
温婉性子温,难得有这么着急的时候:“我不跟你贫。我就问你,他没跟你说什么吧?你可别犯傻,别再搭理他。”
温暖拿到拖鞋,踢掉脚上的细高跟,将包和钥匙往旁边挪挪,直接坐到鞋柜上,一下下活动着脚。
辛苦了一天,得让它们放松一下。
“晚了啊。不但搭理了,我还将他打进了医院。”
温婉实在受不了胡言乱语:“暖暖,我不跟你说笑!”
“谁跟你说笑了,他人现在还在医院呢。不过我俩又好上了。”
温婉早在那边叫起来:“暖暖,你是昏了头!”
温暖趿拉上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烟,单手打开。
“没昏,我主意比你正。姐,你就别操心这些人间的事了,专心做你的研究吧。从小到大,哪样你不得听我的。”
温婉在那边,大概是快要气晕了。
温暖抽了支烟,衔在唇间,点上火,顺便给温婉那边火上浇了把油。
“姐,我可说很多遍了啊。这些红尘俗事你别操心,你就专心做你的事。哪天等你成了著名物理学家,名垂青史时,说不定关于你的传记里就会有这么一句,‘她还有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双胞胎妹妹’,看看,我不就跟着沾光了?”
温婉从小就说不过温暖,只能无奈叹气。
“我真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温暖吐了个烟圈,哈哈笑:“双胞胎呢,你还想托大?要是当初先把我抱出来,你可就得叫我一声姐了。”
三言两语打发完温婉,温暖夹着烟进了趟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最下层摸了张出来。
她将烟咬在唇间,两只手一点点将摺了好几下的纸打开。
姓名:向暖。
年龄:20。
可是这是假的。
她知道真实的情况是什么。
真实的情况是:
姓名:温暖。
年龄:18。
她的脸上浮起一点自嘲的笑。
当初怎么就那么机智呢?
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特地去了那个小医院,挂号时不知怎么的,就用了假名。
年龄也有意加大了两岁。
20岁是法定结婚年纪,可以结婚了,大概别人就不会觉得她堕落吧?
温暖将那张纸上的每个字又仔细看了一遍。
看了太多遍,她几乎已经可以背得下上面的每一个字。
还有最后那个结论:宫内,单活胎。
可是,有什么用呢?
除了她的记忆和这一张纸,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匆匆来过。
温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最佳良药,曾经的撕心裂肺,终究变得静如止水。
她唯一放不下的,还是那位女医生的那句话:宝宝的生命力真强。
可是强不过那些冰冷的器械。
TA曾经那么努力地想活下来,就像溺水的人,拼命向她呼救,可是她不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亲手把TA摁进水里。
最残忍不过如此。
窗外的天早已经黑透,她手中的烟也成了烟灰缸里里灰白的灰烬。
温暖站起来,将那张纸摺好,放回抽屉里,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煮晚饭。
肉切成碎,放入豆瓣酱一起炒,黄瓜和胡萝卜刨成丝,葱切成一个个小圈,再加几粒小米辣。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丢一把面条进去,煮得断了生,捞出来过凉白开,最后拿将所有东西那么一拌。
一顿晚饭就有着落了。
当初她给向图南做的那碗面条,缺油又少盐,自己都吃不下,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漂着,倒是练了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厨艺。
端着面条碗出厨房,温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用筷子挑面吃,一边拿手机给向图南发微信。
二丫头:吃晚饭没?
他很快回复过来:刚吃过。你呢?
二丫头:正在吃。我自己做的面条。
拿着手机咔嚓照了张相片发送过去。
向二:[流口水]想吃。
二丫头:不给。除非你回答我个问题。
向二:嗯?
二丫头:你哥的私人号码。
向图南没回,可是她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
温暖这才想到两件事:她一直没问他的号码;他原来是知道她手机号的。
接通,向图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你找我哥有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公司的事,跟你没关系。”温暖挑了根黄瓜丝放进嘴里,先舔掉上面沾的酱汁,再慢慢用牙咬,感受黄瓜的清香。
向图南说话很不客气:“公司的事,要找我哥,至少都得你们老板亲自出面,还得先预约。”
话不中听,但是实话。就温暖这样的,人向东阳还真没空搭理。
温暖用筷子夹住面条,在碗里打着转,转成一个“大鸡腿”,一口塞嘴里。
真过瘾!
她没说话,向图南急了:“暖暖?”
她已经咽下去大半,含糊道:“吃面呢,没空搭理你。不过你说的对,要不也不用从你这里套手机号码。这么说吧,我胆大包天,要给向先生送一场大富贵。”
“又贫嘴。”向图南听语气颇为无奈,“号码我可以给你,不过我哥……这样吧,我先跟他打个招呼。不准拒绝,要不然他未必肯见你。”
温暖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吧。”
“你们约好时间就告诉我,我陪你去。”
这一次温暖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要!我们公司的事,你一个外人怎么能打听。”
“外人?”他反问。
温暖笑:“怎么,想成为‘内人’?那我跟我们郑总引荐一下,把你特招进来。我想想啊,我们公司可能还缺……”
向图南忽然在那头说了一串数字。
“我哥的私人手机。你别轻举妄动,让我先跟他打个招呼。”
他说得太突然,温暖只记了几个数,于是让他重复了一遍,拿笔记下。
“谢了。我等你消息。”
本来她不想让向图南插手,可是保不齐他在背后先跟向东阳打招呼,那自己再坚持,显摆自己特能耐就没劲了。
倒不如坦坦荡荡接受这块“敲门砖”。
反正进了门,要怎么说服向东阳才是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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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图南也没耽搁,这边跟温暖讲完,那边就给向东阳打电话。
他的一只手,还在随意翻动着被头上的资料。
空白出的这五年,他的暖暖原来是这样的。
电话接通,向东阳惯常冰冷的声调传过来:“想出院?”
“没有。这里很舒服,多住几天都行。”
向东阳不上他的当,只说:“那你安心住着,我挂了。”
“哥,哥。”向图南忙叫住他。这个大哥太不好玩了,一点都不爱开玩笑,“我有事跟你说。刚刚我把你的号码给暖暖了。她有事找你,你见见她。”
向东阳完全没有考虑:“私事,不见;公事,让她跟我秘书预约。”
“你对暖暖有成见。”
“就是有,怎么了?从她有新男友开始,这个成见就存在了。”
向图南被噎了一下,无奈道:“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向东阳沉默。
以向图南对他的了解,这并不是被说服,而是懒得和他争辩。
大哥那种霸道的性格,是不会讲这种道理的。
他只能说:“可是你支持我们。”
“我是支持你。”向东阳将“你”字咬得很重,“和你喜欢的人是谁无关。”
“那好,现在是‘我’在请你见她。必须见。”他将了向东阳一军,马上又说笑一般,“等我们结婚时,婚礼上你还能躲得开?”
即使暖暖不做事,他也养得起她,可是今天下午,他翻着这些资料,觉得认真做事的暖暖,更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和吸引力。
向东阳有两个软肋:一是杨流舒,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弟弟。
沉默片刻,还是应了。
“我后天回去,你让她在此之前联系我一次。顺便再告诉她,利用你见我一面可以,其余的,让她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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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向图南当然没有转告。
他也没准备非得跟自己大哥争个子丑寅卯,让大哥喜欢上暖暖。
因为不需要。
他的人,有他爱就够了。
其他人,只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尊重。
就好像嫂子到现在也没真正得到家里人的认同,但是大哥也并没有强求一样。他已经将嫂子保护得足够好。
温暖立即联系了向东阳。
电话没接通前,她忽然就开始发慌。
当初十几岁时,可比现在大胆,虽然在背后吐槽向东阳太过严肃,可事实上,温暖一点也不怕他。
有什么好怕的,那是向图南的哥哥,以后也要成为她的哥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再认为以后能和向东阳成为一家人,而他身上的那些社会属性,却将他们划分成了两个不同阶层的人。
他只是她要去攻克的一个客户。
电话接通。
温暖收回思绪,专心通话。
向东阳的态度十分冷淡,好在并没有影响到正事。两人约了后天下午四点半见面。
向东阳甚至十分大方地给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
温暖飞快吃完面,一边洗碗筷,一边思考新的方案。
这是她的临时起意,所以新方案的大方向,只有她来把握。
二十分钟。
只有二十分钟,她要利用这半个钟都不到的时间,来做一个惊天大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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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去录音棚。
温暖高中时玩配音,是为了炫耀,觉得好玩,等到大学时,却完全是为了赚钱。
最开始是一个师兄带她入了圈,并介绍她认识了华玫。谁想到祖师爷赏饭吃,配的第一部戏就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华玫十分擅长娱乐圈营销那一套,温暖又长得漂亮,之前曾被人看中,建议她从幕后转到台前,虽然被温暖拒绝了,可是华玫却抓住这个机会炒作了一番,使温暖的身价高了一大截。
同时,凭着这份工作,温暖又结交了一些与此相关的人,得到另外一些兼职的机会。
她这一路,并不是完全一帆风顺,好在还是遇到了一些贵人。凭借着这些良师益友,跌跌撞撞的,也走到了今天。
小有积蓄,事业小有所成,不用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只是自从出了校园后,有了本职工作,她放在这方面的时间被挤压得很厉害,差不多只能算是兼职。
好在华玫十分照顾她,总是尽量迁就她的时间。
温暖第二天还要上班,为了照顾她,今晚只开工到晚上十一点半。
十点钟按计划要吃宵夜,九点五十还不到,忽然有人送了夜宵和花上来。
夜宵很丰富,份量也足,人人有份。
花却只有一束,非常鲜艳的红玫瑰,送给温暖的。
可是送花人并没有留下尊姓大名,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众人吃着温暖的夜宵,却齐齐拿她开涮。
有人要她老实交待又认识了哪个有钱人。
旁边就有人笑着反驳:“凭什么一定是有钱人啊?没有钱都不配喜欢人是吧?”
那人嗤笑:“当然要是有钱人啊。暖暖,你这么漂亮,不是有钱人,千万别随便把自己嫁了。”
温暖抿唇笑,说:“还不知道是谁送的,你们也是敢吃,就不怕中毒。”
“我们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呀。”
温暖笑着摇头。
她的确猜得到,只是还是觉得惊讶。
好像为了证实她的猜测,她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夜宵和花收到了?”
温暖笑:“向二公子真是身残志坚,人还在医院躺着呢,也不影响你撩妹。”
“客气。”他倒是一点都不惭愧,又问,“什么时候收工?”
温暖喝了口水:“十一点半。”
“嗯。”
“我要开工了。”
“好。”
“你早点休息。”
“好。”
十一点半收工,温暖因为明天还有工作,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后,第一个离开。
她打着呵欠,踩着细高跟,头晕脑胀地坐电梯下楼。
电梯门缓缓在面前打开,温暖刚走出电梯就愣在那里。
向图南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微笑。
临近十一长假,即使白天还算热,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了凉意。
他里面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只在肩头披了件西装外套,竟然也不显得潦倒,反倒别有一番随意的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