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着, 韩清肃靠着墙盯着上面手术中几个字,脑子有些乱,旁边有两个警察, 还有林旭明也在外面, 林兴学和庄玲神色凝重, 一言不发。
刚才手术签字时, 韩清肃才发现自己没资格签, 是赶来的林旭明签上的字,林旭明不停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险些打起来,最后还是被旁边的警察扯开。
韩清肃借了部手机,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没有被警察直接带走去做笔录,直到手术结束,手腕传来了钻心的疼。
林木寒动作太快,他除了最开始挨得那一脚和砸门, 基本上没受什么伤, 但林木寒和那个人几乎全都是面对面硬刚, 还挨了一刀。
对方是冲他来的,看样子是一定要他的命, 要不是为了保护他, 林木寒根本犯不上这么拼命……韩清肃烦躁地抹了把脸,才发现手上全是快干了的血。
林木寒被推出来时脸色白得吓人,不过胸口还有起伏。
没死。
韩清肃松了口气, 来不及听那医生交代, 就跟着林木寒进了病房。
不是重症监护室,说明情况还行。韩清肃坐在床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 就看见林旭明带着林兴学和庄玲进来。
“你出来。”林旭明和他对视了一眼。
韩清肃推门出去,门口的警察还没离开,林旭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寒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是为了帮我。”韩清肃听他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有些莫名烦躁。
“韩清肃,你以后能不能离我弟弟远点?他前途一片大好,你一个无所事事只知道败家啃老玩男人的二世祖,三十多岁了一无所成,你怎么好意思留在他身边?”林旭明沉声道,“你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难道就非得再伤害他第二次吗?!”
韩清肃闻言嗤笑了一声:“是林木寒死皮赖脸非得往我跟前凑,这话你甭冲我,冲你便宜弟弟说。”
林旭明皱眉道:“他现在这样,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怎么着,我愧疚就非得表演出来?”韩清肃笑道,“你多大脸啊。”
“韩清肃,你要真觉得愧疚,以后就不要出现在小寒面前,他好不容易把你忘了。”林旭明说,“你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你放过他吧。”
“啧。”韩清肃不爽地皱起了眉,“你他妈算哪根葱,我还就爱玩你弟了,怎么着?他快死了都还跟我求婚呢。”
林旭明气得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韩清肃抬手去挡,结果忘了手腕折了,脱力愣是被他一拳砸中,旁边的警察赶忙过来劝架,把情绪激动地林旭明拉开。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韩清肃碰了碰肿起来的脸颊,笑道,“我大舅子这人就是脾气爆。”
林旭明被他一句话气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韩清肃!”
“我去看我老婆。”韩清肃笑眯眯地抹掉了嘴角的血,推门进了病房。
徒留下暴怒的林旭明和面面相觑的警察。
林兴学和庄玲在病床前看着林木寒,庄玲拿着棉签颇有些不知所措。
“叔叔阿姨,你们先回去吧。”韩清肃拿过庄玲手中的棉签和水杯,“我来。”
他拿过去的动作太过自然,而且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周身的气压很低,身上的血和阴沉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凶悍,看起来就是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庄玲欲言又止,反倒是林兴学开口:“走吧,咱俩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还有旭明在。”
庄玲这才点了点头,对韩清肃干笑道:“那就麻烦你了韩先生。”
“没事儿。”韩清肃笑了笑,坐在了床边,拿着湿棉签沾了沾林木寒干涩的嘴唇,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请来的医生和律师后半夜才赶来芜城。
等韩清肃再回到病房,天色已经大亮。
林木寒脸色苍白地挂着呼吸机,一直没醒。
韩清肃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心底是止不住的烦躁,他盯着林木寒复盘了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又回忆了最后自己那一下帅气的暴扣,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初他刚来芜城俩人打架,林木寒可能还真是没下狠手,虽然他也正儿八经练过,但和这种专业的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这小子不会真是个杀手吧?
卧槽,变态杀手。
更刺激了。
他戳了戳林木寒的脸颊,觉得事情正在往不妙的方向发展,这他妈要是悔婚,这小子会不会提着刀半夜把他给割了脑袋……割脑袋不至于,可能真会把他锁进地下室。
坏菜。
韩清肃正想着怎么才能顺利脱身,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低头看着林木寒问,“还认识我是谁吗?哪儿不舒服?”
林木寒声音虚弱道:“疼死了。”
“疼就对了,你肋骨断了两根,胳膊和大腿不是骨折就是骨裂,还有脑震荡,肚子上那窟窿都算轻伤。”韩清肃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上去很想嘲笑他一番,但最后却闭上了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
林木寒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嘶哑:“你脸怎么了?”
韩清肃冷笑了一声:“你便宜哥哥揍得,哭着喊着要我放过你,好像你多么情深似海一样。”
“我是。”林木寒幽幽盯着他,像没死透的僵尸。
韩清肃哼笑了一声,凑上去亲了亲他干涩的唇,嫌弃道:“扎嘴。”
“别让我笑。”林木寒抬手抓住他的手,闭了闭眼睛,“一笑伤口疼。”
韩清肃捏了捏他的手心:“真他妈没出息,我刚指着你哥鼻子骂你死皮赖脸倒贴,你都没法反驳,完犊子了吧?”
林木寒说:“没骂错。”
“真就不要脸了?”韩清肃盯着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头又亲了他一口。
林木寒躲不开,眼睛里满是笑意:“老亲我干什么?”
“操,吓死我了。”韩清肃低声道,“你差点就死了。”
“死不了。”林木寒顿了顿,忽然有点懊恼。
“怎么着?”韩清肃戳了戳他的嘴角。
“受伤受早了,要是等我做了什么错事再受伤,你肯定就能原谅我了。”林木寒看着他笑。
韩清肃说:“你们变态的想法都这么神奇吗?”
“还行吧,我们这一个分支比较讲究。”林木寒道。
韩清肃捏住他的嘴:“快闭嘴吧,也不嫌累……我是不是得按铃?”
“你没按?”林木寒含糊不清道。
韩清肃松开手,一巴掌拍在了呼叫铃上:“靠,见你睁眼光顾着亲了。”
林木寒有气无力道:“人家看见老公醒了都是先找医生,你他妈好,先啃两口,还非要我陪你说话,伤口都笑裂了。”
“没事,你抗造。”韩清肃咬了咬他的手指。
林木寒无力反抗:“哥,你真是禽兽不如。”
韩清肃乐得又亲了他一口。
林旭明是和医生一起进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警察,等检查完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午了。
林旭明还有几台手术要做,没能问出什么就匆匆离开了——主要是林木寒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韩清肃,他看着也只有糟心。
医生要林木寒吃些流质食物,韩清肃让人做好了稀粥,端着粥碗耐着性子给他一勺一勺地喂进嘴里。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和律师,那个傻逼敢在境内持枪,就等着牢底坐穿吧——张嘴。”韩清肃把勺子怼到了他嘴边。
林木寒又喝了一口,示意不想再喝了。
“不好喝?”韩清肃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林木寒话没说完,就被他扣住下巴亲了上来,亲完大少爷还要咂咂嘴,“挺甜的。”
“吃不下了。”林木寒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
韩清肃笑道:“我还是喜欢你在床上说这句话。”
林木寒抿了一下嘴唇:“哥,这种时候就别撩拨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韩清肃隔着被子弹了他一下:“活该。”
林木寒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们私闯民宅怎么算?”
“什么私闯民宅?那房子户主的名字是纪嘉浩他爸,我们只是去看房子拿错了钥匙。”韩清肃道。
林木寒:“……真不要脸。”
“我养着律师又不是养着玩的。”韩清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林木寒被他吓了一跳。
“我终于想起来我大学读的什么专业了。”韩清肃笑眯眯道,“法学哦,很厉害的,要不我当你的辩护律师?”
林木寒“……”
那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因为药物的作用,插科打诨没多久,林木寒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韩清肃认为自己应该回家洗个澡吃个饭再美美睡上一觉,毕竟他待在这儿也没什么屁用,但他就是不想动,坐这儿看着林木寒睡觉也没觉得无聊。
韩清然的电话打了过来:“林木寒怎么样了?”
“还行。”韩清肃抓着林木寒的手玩,“没死。”
韩清然道:“芜城太不安全了,我派人去接你。”
“搞架飞机,把林木寒一块儿接着,A市的医疗条件更好一点。”韩清肃说。
“哥?”韩清然表示十分地不解。
韩清肃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受得伤,我不可能把他扔在芜城不管。”
“那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韩清然道,“哥,林木寒不是个普通人。”
“我知道,他是个变态杀手。”韩清肃道,“你是没在现场,他跳起来一个飞踢旋肘,直接给那傻逼干懵了,帅爆了。”
韩清然:“……我查他的身份有些眉目了。”
“嗯,怎么样?”韩清肃掀开林木寒的病号服看他肚子上的伤口,纱布上渗出了点血,肋骨上的淤青触目惊心。
“他在R国不止有两家公司,而且——”
“等一下,他伤口渗血了,我去叫医生。”韩清肃打断了他,“对了,抓紧时间安排,我有个朋友他家医院不错,我给你他号码,抓紧时间。”
电话被挂断。
韩清然看着桌子上厚厚一沓资料陷入了沉默,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麻烦你继续往下查,看看林木寒和林肃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林木寒的目的恐怕不止是他哥。
只不过看他哥现在这个态度,恐怕是正在兴头上,等收集完证据,他哥的兴趣应该也差不多消失了。
——
林木寒再睁眼时,韩清肃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眼底一片青黑,胡子也没刮,身上还是那件染了血破了的毛衣,手腕也肿得厉害,这狼狈的样子和之前帅气的大少爷判若两人。
他抓了抓韩清肃的头发,韩清肃皱起眉,好半晌才睁开眼睛。
“刚才医生是不是过来了?”林木寒问。
“嗯,你伤口有点渗血。”韩清肃打了个哈欠,见外面天已经黑了,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林木寒说:“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韩清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让人做好送来。”
林木寒发现又换了个病房,闻言失笑:“这种时候不应该你亲手做给我吃吗?”
“那人没给你捅死,我给你毒死?”韩清肃挑眉,“哎不行我受不了了,我去洗个澡。”
林木寒问:“我手机呢?”
“你枕头底下,好多个未接电话,我解不了锁,也没法帮你接。”韩清肃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卫生间。
林木寒原本想解释,卫生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他挑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回了短信,然后拨通了顾万青的号码。
“哟,您终于有空回话了?”顾万青上来就阴阳怪气,“这两天过个元旦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倒也没有,出了点小事儿。”林木寒说。
“咋了,断胳膊还是断腿了?难不成你和韩大少进山被人堵里边儿了?”顾万青道。
“不至于。”林木寒说,“在芜城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崩了脑壳。”
“哦——操!?”顾万青直接破了声。
林木寒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小点儿声,我哥在隔壁洗澡呢。”
顾万青骂道:“你管这叫小事!?你要死了公司股价得跌多少?我有得加多少班!”
林木寒叹了口气:“你好歹关心我一下。”
“呸,我早就说你别掺和韩家的事儿。”顾万青应该是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你这身手都能挨一刀,对方这来头不小啊。”
“是个外国人。”林木寒说,“人已经被芜城警方逮了,具体怎么处理韩家那边应该会对接,他们有认识的人方便些,这事儿你别插手,也不用告诉老费。”
顾万青道:“明白了,什么时候出院?一个星期够吗?实在不行俩星期?”
“不行,我哥给我做了粥。”林木寒轻描淡写但炫耀意味十足,“一口一口喂的,我起码得住一个月。”
“恶心!”顾万青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林木寒心情颇好地顺手处理了几封邮件,然后就看见韩清肃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洗完澡刮了胡子还换了身衣服,帅得一如既往,林木寒把手机放下,道:“去看看你的手。”
“没事,只是错位,已经正回来了。”韩清肃坐在了床边,“你猜是谁指使的纪平?”
“秦符?”林木寒问。
韩清肃扯了扯嘴角:“是楚景元。”
林木寒皱起了眉。
“准确来说是楚景元和秦符一起策划了这件事情,但真正动手的人是楚景元。”韩清肃道。
林木寒道:“证据是什么?”
“一段录像。”韩清肃道,“准确来说,两个人一起策划,楚景元找的人,这人是纪平的同事,纪平他情人的前夫,这人大概是眼馋钱又没胆量干这事儿,把这个活介绍给了纪平,想自己吞一部分钱还能害死纪平,但没想到纪平也不信任他,直接全程录了像,知道是一位‘楚老板’出的钱,就想越过他情人的前夫,等办成了事情直接找着姓楚的要钱,他撞上去之前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录了音,对方答应加钱他才踩的油门——这段录音被他情人拿走了。”
“你又是怎么拿到的?”林木寒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还记得我刚到芜城,去找的那户人家吗?”韩清肃问。
林木寒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离婚的女人?”
“对,她就是纪平的情人,施柠。”韩清肃道。
“不对吧,她有两个双胞胎儿子,还有一个小孩儿,但她和纪平不是一个大儿子一对龙凤胎吗?”林木寒疑惑。
“呵,那俩大的,一个是她前夫的,一个是纪平的,刚生的龙凤胎她只留了儿子,女儿一出生就卖给了别人。”韩清肃道,“昨天晚上那照片你没看?”
“没有,我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林木寒道,“尤其是这种十分混乱的。”
“总之,施柠把录音交出来了。”韩清肃晃了晃手中的U盘,“外加上那录像,应该差不多了。”
“不对吧,你一开始就直奔去找施柠,你早就知道她手里有录音——”林木寒和他对上了视线,“难道楚景元也录了音?”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被绿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韩清肃翘起二郎腿,“当然了,我一开始只是想找点楚景元和秦符通奸的证据,结果却翻到了他手里的这段录音,我肯定得来弄清楚怎么一回事,不然你以为我前脚刚到芜城,后脚他就急吼吼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林木寒眯起了眼睛:“你一开始不信我,以为我也是他的人?”
“一半一半吧。”韩清肃勾唇笑道,“为了查明真相,我可是忍辱负重主动献身,我要是当特工,那也得是个高级特工。”
林木寒气笑了:“明明是你没打过我。”
“就你这身手,能打过你的人少。”韩清肃理直气壮道,“再说我这叫为爱献身,还有一多半是出于对你的喜欢和爱。”
“真不要脸。”林木寒虽然这么说,但却被他的话极大地取悦到。
“主要是你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韩清肃勾了勾他的下巴,“林小寒同志,恭喜你正式洗脱了嫌疑,被正式划分为自己人的阵营。”
林木寒笑道:“看来我这刀挨得不亏。”
“勉勉强强吧。”韩清肃道,“这些证据已经交给了警方,具体那些能当做证据得看他们怎么判定,不过我觉得只要能找到施柠的前夫,基本上就能咬死楚景元,但秦符的话估计悬,这狗东西太狡诈。”
林木寒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你这书好像也没白读。”
韩清肃挤到了病床上,躺在他身旁抱怨道:“这大半夜我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和你这个干扰视线的变态斗智斗勇兼上床,累死了。”
林木寒摸了摸他圆润了一圈的脸颊:“辛苦了,哥。”
韩清肃闭上了眼睛,嘟囔道:“辛苦不辛苦,就是差点被你吓死。”
“哥,结婚的事情还算数吗?”林木寒揪了揪他的耳朵。
韩清肃闭着眼睛装死。
“韩清肃。”林木寒拍了拍他的脸,“你还是不是男人?”
韩清肃故意打起了呼噜。
林木寒松手准备掐他的脸时,一枚戒指准确无误地套到了他的中指上,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是枚很普通的戒指,像是临时从珠宝店里买的,但尺寸却刚刚合适。
韩清肃抬起头来,靠在病床上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他:“买得有点急,本来打算套你尸体上一块儿火化的,凑合着戴吧。”
林木寒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