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由一年三班在七月十五日召开的那次学级会所造成长达两年的不回校期间,尽管不知道是否付出了排除万难的艰苦努力,但总之还是重新作为我的同班同学回到学校的前班长老仓育,却从第二天开始又再次不回校上课了。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她还是没有回来——也就是说又倒退成了原来的不回校状态。不,因为最初那天也没有上课,所以从记录上来说她依然是在持续更新着不回校的记录。只要是那天早上目击了现场的人,都认为她再次陷入不回校状态的原因是那种错乱反应的结果——也就是说毫无疑问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不过令人感到棘手的是,来自战场原的暴力行动也被在场者目击到了。虽然由于她采取当场晕倒的机智手法而勉强收拾了残局,但能凭这种战术蒙混过关的就只限于当时的局面——当然,首先动手的人毕竟还是老仓。
虽然我的手背被圆珠笔刺伤的事情在混乱之中不了了之这一点正合我的心意,但是女生间令人叹为观止的斗殴把好不容易才回校上课的不回校学生打回原形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轻易掩饰过去的。
虽然因为有神原这种自由奔放的学生的存在而不太明显,但是直江津高中基本上都是一所彻头彻尾的升学学校,所以对这一类不祥事件是抓得特别严格的。
也就是说,由于老仓育再次陷入不回校状态,身为当事者之一的战场原黑仪的立场多少有点危险——当然,聪明的她自然有办法解决。
大概是因为敏感地察觉到不祥的气氛吧,她从那天起也没有再回来学校。她喝老仓同时请了假(名义上是请假)。表面上的原因是贫血,还有殴打老仓的拳头发生了轻微骨折。不过根据对战场原的了解甚深的我和羽川的推测,她百分之百是在装病。
她不愧是过去只考虑着自保生存至今的人——不过,如果换成是以前的她,肯定不会为了跟老仓对决而鲁莽地引起这么大的骚乱吧。
算了,无论如何,这场争执最终暂且只能以两败俱伤的结局落幕。战场原成功制造出第三者难以插嘴的气氛,即使表扬一下她在这方面的卓越才能也不算过分吧——不过,说她自作自受也的确是自作自受。
总而言之,老仓不回来学校,而战场原也同样不回学校了。所以第二天,班长羽川翼终于采取了行动。
「战场原同学,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她的推荐名额可能就要被取消了。」
羽川这样告诉我。
「咦……为什么?推荐……就是大学的入学推荐吗?也就是说,她的暴力行为令她减分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让这场争执变成两败俱伤的结局是她聪明的地方——不过,取消名额单纯只是因为出席日数不够的问题而已。虽然还比不上阿良良木君,但她原本就已经请了很多病假。」
「啊……原来是这样么。」
的确,她一二年级的时候出勤率几乎是低空擦过。这都是因为战场原患的某种「疾病」造成的,不过五月以后她就恢复普通的高中生活了,但是这次又——
「唉,那孩子,八月的时候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患上流感休息了一段时间——当然,就算取消推荐名额,她去参加一般考试肯定也能通过。但是,就算她本人一点也不在意,取消推荐名额还是会给后辈们造成不良影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所以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解决。」
我们。
……把我也算进去了。
还没问过我。
「……但是,到底要怎么解决呢?难道要冲到战场原的家里,告诉她不要装病,然后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吗?」
不过既然是装病,大概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息。从战场原平时扯的那些三流级别的谎言看来,她大概会去逛街买东西什么的。
真是的,这个女朋友还真让人操心。
「要担心的不只是战场原同学一个人吧——还有老仓同学也是。」
「老仓。」
「是的。老仓同学的事情——阿良良木君你也应该很担心吧?」
「…………」
听羽川的口气如此笃定,我实在很难开口否定……然而,现在我对老仓抱有的感情,也不知道是否能只用「担心」这个词就能全部概括出来。
当然,对于再次回归到「闭门不出」状态的她,要说我的心依然不为所动也是骗人的,但是——想起前几天才回忆起来的我和她之间的故事,我究竟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呢?
无论是道谢也好,道歉也好,都觉得好像已经为时已晚了——不对,说什么「为时已晚」其实都是我自私的借口罢了。事实上,只不过是因为我感到很尴尬,感到犹豫不决,不想面对老仓而已吧,一定是这样——不是经常有人说「与其拘泥过去,不如展望未来」么?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未来却可以改变。
诸如此类。
原来如此,说的没错,这个观点真是真知灼见——但是,如果一味回避过去只关注未来的话,结果并不会进步,而只会倒退。
因为向前看的动机太消极了。
正确的生存方式应该是同时关注过去和未来——然而我却是一个离这种生存方式相去甚远的男人。
无论是面对过去还是面对未来,我都是闭着眼睛的——我只想努力维持现状。
我就是这种人。
「……的确有点担心她呢,嗯嗯。」
结果我只能这样回答。
言不由衷地回答。
想必这句话听上去一定非常勉强吧。
「不过,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也许对于我来说,还是不要接近她比较好吧。虽然我很担心她又不回来学校上课,但是,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虽然我也许不该这样说。」
「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呀,这又不算什么。」
羽川努力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这起事件之后,两名当事人都不来学校了,好像所有的争议点都落到班长羽川的身上——正因为如此,虽然羽川看上去很疲惫,但其实她的内心非常坚强。
「你不用在意这些,你可以抱怨的。你的这些话也不算是什么找借口——毕竟人不可能总是满嘴说着漂亮话啦。」
「……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道谢,倒不如说是我真心的感受——当我感到内心受挫的时候,总是羽川翼来为我修复。回忆起来,自从春假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如此。
一直都是如此。
「不过,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就说出来吧,我当然会协助你的。无论是多么不切实际的提案,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帮忙。羽川——难道,你想让战场原和老仓和解吗?」
「嗯,这个——和解大概行不通吧。她们突然就……打起来了。如果是以前的战场原同学,以当时的精神状态也许还可能答应,但是现在的话……」
「啊啊……现在的话……」
我同意。
我甚至为自己提出那么愚蠢的猜测而感到羞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战场原改过自新过程中的一个缺点吧。其实不只是一个,事实上类似的缺点还有很多。
那个出于紧张状态之中,只知道保护自己的战场原黑仪已经不见了,每当这时我才会产生这种真实的感受——仔细一想,她好像把策略和善后什么的全都教给我来处理,甚至可以说是全都推到我的身上了。现在她的行为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因为觉得不开心,所以不想上学了」。
不是强势的举动,也不是战略性的计谋,这些都不是。
硬要说的话就是——普通的女孩子。
女高中生。
但是,如果要这样定义战场原的话,似乎也必须把老仓定位在这个立场上。
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我总是会因为某些原因,对她有一种偏见或者说是先入为主的观点,总是要特别看待她的行动,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这里面是有深刻缘由的,可是要抛开这些因素——就算不能忘记也至少要抛开,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学来看待,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无法丢下她不管啊。
「总而言之,阿良良木君,今天放学以后我们去探病吧——去给战场原同学和老仓同学探病。」
「嗯?」
我发出了本能的反应。
其实根据刚才对话的流程就已经可以推测出这样的结果,就算没有推测出来,这也是自然而然的结论,但是我却表现出不自然的惊讶。
现在还「嗯」什么?
「老仓同学现在的住址,我已经向保科老师拿到了——所以,接下来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阿良良木君。」
为了让事情得到解决,站在班长和副班长的立场上,前去探望她们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在这个问题上,从羽川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她一点也没有找我商量的意思。
「总而言之,毕竟时间有限,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战场原同学和老仓同学,阿良良木君,你希望到哪一边去探病呢?」
「…………」
「阿良良木君,就由你来决定吧。」
这个问题就好像心理测试一样。
但是,这不是心理测试,所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只不过是一个选择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