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某个时代,唯一(Only one)这个词比第一(Number one)在一部分收藏家之间更加流行。这虽然是非常好听,在心灵脆弱的时候也很让人振奋的的词语,不过冷静想想的话也不是没有槽点。
成为唯一其实不比成为第一难吧这种疑问是其中之最,在很多场合,很多人都常这么说。
独一无二,和还有很多没有什么本质不同,除了有竞争之外几乎没什么个性。
不,在这个意义上,唯一比第一更好这个主张实在太过正确,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太过不可救药,或许该这么说才对。
然后接着第二个疑问是,唯一的那种孤独,独一无二的那种寂寞,鼓励别人的残酷,逼迫自己的凄惨,人们难道不了解这些吗,这样的疑问。
唯一之中需要保持『只有一个』的这部分是,想想就让人厌恶的命令——不过,在结交朋友的过程当中,人类强度会不断下降。
然而朋友这种关系,是即使牺牲人类强度也依然值得去建立的——我最近开始产生这样的想法。
变得能够认同这种想法了。
交会我认识到这一点的,当然是羽川——不过,应该还有一位。
八九寺真宵也是我的老师。
在超过十年的时间之中,一个人茫然失措,始终是唯一的她——教给了我这一点。
所以。
「帮助八九寺吧。」
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不经意之间。
在听说时间悖论绝对不会发生,不可能发生,之后马上。
不为任何事,没有任何机缘。
不过是在人行道的正中。
硬要说的话,是正巧在看到步行街标志的时候——想到的。
「哈?什么啊,在说什么啊?汝。」
「所以说——去帮帮八九寺吧。」
忍一脸诧异的说道,于是我把同样的台词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把这深深的决意说给自己听似的。
「不,想想看啊——为什么是十一年前。然后为什么是五月十三日,也就是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六。跳到的时间坐标分毫不差,总觉得是奇怪的巧合——不是去到一天前,不是去到一小时前,不是去到一年前,退一百步说不是去到十年前,正好跳到十一年前,正确的说是十一年零三个月之前,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当然,也有你第一次时间移动不太成功的缘故,不过,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理由。」
「理由——为什么这么觉得。」
「虽然是直觉。」
「直觉。」
「也许说是预感比较好吧——不是偏差,而是被调整过了,有这样的预感。不是不成功才变成这样的——是成功了才变成这样的。不,因为是对过去的心情,所以比起预感也许说是后悔更正确。」
「……」
忍欲言又止——沉默了。
反正那家伙,一定是在想着说些打岔的话戏弄我吧——不过在看到我的表情之后,就打消了那种念头。我脸上的表情,一定。
严肃到了让她也认真起来的地步。
绝对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表情。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明天,大概是八九寺的死期。」
「……那个迷路小姑娘的,死期?」
「话说在前头,我也不太确定。八九寺只说是十多年前——没有严格的说是十一年前。也许觉得说得那么细也没有意义,也许是本人不记得了。虽然已经活了六百年的你对于记忆的看法太过极端,不过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记得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明天是母亲节。」
母亲节。
八九寺真宵是——在母亲节死去的。
遇到了交通事故。
「也就是说,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的话,明天,八九寺会被车轧过而殒命——在前去和自己分居两地的母亲家的路上。」
「这么一说——确实。」
「所以。」
所以,我凝视着一旁的道路标志。
说道。
「所以——帮助她吧。」
「……」
「我想了很多——好不容易来到了过去的世界,就不能做点儿什么吗。购买绝版了的书啦,买股票啦,这些虽然也不错……怎么说呢,希望能够是更有价值的,更有意义的——」
虽然表达不好,不过硬要说的话。
足以改变命运的,某事。
「——是不是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不是说了做不到吗?就在刚才。」
不会引起时间悖论的条件,换言之,唯独这样的事情——『大事件』是不可以去做的,忍稍微有些讶异的说道。
是有点不理解我的认真似的,带有距离感的说话方式。
「唔嗯。」
我点了点头。
我并没有忘记这点。
「别急,听我按顺序说完。我首先想到的是,战场原的事情。能为战场原黑仪,我的女朋友做些什么。」
「扔闪光弹啊。」
「不不。这不算是闪光弹……不过你要说这是闪光弹我也没办法。在这个时间轴里,战场原并不住在之前的那座民仓庄里,虽然只是听说,不过应该是住在某个『豪宅』之类的地方——」
「呼嗯。好像说过那个『豪宅』,现在变成道路了。」
「唔嗯。所以想把那个『豪宅』还在的样子拍下来,作为礼物带回去。」
「这种程度应该能做到吧?虽然可能在回到现代的时候由于不可思议的力量手机内的资料消失了,不过还是有挑战的价值的。又没什么风险。」
「嗯。」
还是别展开关于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可疑词语的讨论吧。
「虽然作为电话的机能没法使用,手机当中相机功能之类的应该能用吧——当然,在拍摄的瞬间出现某种历史性的阻碍,导致没拍成的可能也是有的,不过就像你所说的,有挑战的价值……只是,这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意义,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不是会高兴吗?那个单纯的女人。」
「单纯的女人……」
感到敌意。
是错觉吧。
「不过仔细想想,以前的家的照片一类的,一般都会有的吧。又不是突然失火冲出房子什么都没拿。」
「哈哈哈。没错没错,怎么可能发生家里着火这种让人笑破肚子的事情。要真是那样,不管怎样都太不幸了。」
「再说战场原家的书架上,也摆着像是相册的书……所以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礼物。」
「嘛,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能够成为礼物的可能性,不过基本上汝说的是正确的。」
「然后我就想到。如果是从十一年前的这个时点上,也许可以解决战场原抱有的烦恼。」
「嗯?说到那姑娘抱有的烦恼,是重蟹……不,不是那个。不是蟹,不过就是家庭的——」
「对,家庭的问题。」
我说。
抢先一步。
「母亲陷入了邪教啦,协议离婚啦——这一类的,都包括在内。我在想能不能在这些问题发生之前斩断祸根。」
「那做不到吧。因为那把将一个人的命运……不,将很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是啊,我也觉得。」
我没有反驳忍的否定。无法反驳。不言自明的另一点则是,孤身一人的我,也没可能引发如此重大的改变。
不可能。
「虽然可能有挑战的价值,不过也有变成更严重的事情的可能性——插手别人的家庭的危险性,我相当清楚。」
然后继续道。
「而且我也想象不到要在什么事上做出怎样的改变,才能让战场原家的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特别是,在这个十一年前的时点。」
就我所知,这个时代的战场原家并没有发生那么严重的问题——反而可以说是蜜月时期。
父亲,母亲,和女儿。
三个人一起去天文台看星星——现在是那样的时代。
「要是两年前的话,就能把来到这个小镇的贝木那混蛋全力胖揍一顿了,不过十一年前的话,那个满口谎话的欺诈师也还只是大学生而已。就算揍了那种家伙,到了九年后,这种偏差也都被轨道修正了吧。」
「不过,即使是大学时代的贝木,汝估计也不是对手。上门去踢馆说不定反而落得个人财两空。」
可惜卷走的是假钞,忍这样辛辣的说道。
唔,嘛,没法反驳。
说实话,即使是小学时代的那个男人,我也不觉得能赢。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愿意做,我是这么想的——战场原自己,虽然说过正是因为经历了不幸的时代,才得到了和阿良良木交往的幸福的现在,这种乐观的话语,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那家伙和重蟹一起度过的两年,和表象相反太过沉重了。但是,大概这便是那些『做不到的事情』吧。」
「确实呢。」
「同样的,也不觉得能对羽川家庭的状况做什么。不,单从可能性来说,羽川家的问题,可能也并不是不能出手——」
这个时代的羽川是六岁左右——这样的话,她的情况是问题早就『发生了』。虽然要解决像战场原家那样还没发生的问题难度非常高,不过已经发生的问题的话,不会完全看不到入手点。
但是。
「——但是,我觉得那绝不可能。羽川家的病灶,超过了一个高中生或一个吸血鬼能解决的级别。」
「也是。」
忍同意了这一点。
毫不犹豫。
「障碍猫或黑羽川的话还好,那个原班长连吾都被狠狠的整了一把——可以的话真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唔嗯……总觉得随便出手的话会使情况更加恶化……虽然跟刚才的贝木无关,不过我也不觉得自己能胜过六岁的羽川。不管做什么,感觉都会被耍。」
「确实。」
「虽然想见萝莉羽川,不过那样的话我不知会不会变成犯罪者。」
「连这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啊……」
嘛,最后那句是开玩笑的。
战场原家姑且不论,羽川家这边,没法想象出『变好了的状态』的具体形象。当然那个家里应该也有比现在好的时期……不过我不觉得那是在这个十一年前的时候。
羽川一定和战场原不同,正因为经历了不幸的过去才有幸福的现在——这种价值观,她是不会有的。
根本不会有。
她一定讨厌那种价值观。
这已经到达了自我否定的领域——结果,羽川比谁都讨厌的就是,优秀的自己,幸福的自己。
那种厌恶,那种憎恨。
生出了白猫。生出了黑猫。
「虽然能做到的事情什么都会去做——不过这也一定是『做不到的事情』。」
「确实。不,我觉得这个思考方式是正确的。同样的,猴子女和刘海小姑娘的事,你也没办法。这和那个讨厌的夏威夷小鬼说的一样。」
人只能自救。
谁也救不了谁——
「嗯。但是。」
虽然忍说了总结似的话——不过到这里最多只是铺垫而已。虽然无法为战场原和羽川做些的自己相当不中用,不过。
不过。
「我想可以帮助八九寺。」
「为什么这么想。」
虽然汝格外确信,忍如是道。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保证这点。」
「不——因为,那家伙死去时遇到的交通事故,不是偶发的吗?和家庭矛盾之类的不同。并不是,某些琐碎的事情日积月累越来越多,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之类的那一类东西。回避了那一瞬间的偶然的话,不就能避开了吗。」
「不……考虑到汝的心情,还有那个小姑娘和汝的关系,给你泼冷水真是抱歉……虽然不太想说出来,不过那大概是没用的。和傲娇女和原班长之间,就事件本身而言,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大的差别。」
忍颇有些含糊的说道。
她不光是通过语言,还通过影子知晓了我的心情和紧张,所以更难说出口了吧。
「比方说明天吧?明天,汝,虽然不知道汝会用什么方法,总之是要让那个迷路姑娘免受伤害吧。让明天不再是那个小姑娘的死期了吧。确实这种程度的事情,也许做得到——但是啊。那也只是,把那个事故的发生,推到下一天,或是再下一天而已。」
「……」
「又或者可能不是交通事故。总之,以某种形式,在数日之内那个迷路姑娘就会送命。这个既定事项,大概不会改变。汝将做的事情,只是延后——只是推迟而已。」
忍的那些话,很沉重——但是,不过,那是我预想到了的事情。就算是我,这种小事也还是能考虑到的。
八九寺死了。
虽然不知道是明天还是后天——不过那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可是。
可是。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
「也就是说,只要死期不是在明天的话——不是在母亲节的话八九寺就不会变成怪异了吧。」
那个少女是。
八九寺真宵是,在母亲节——没有和母亲见面就死了才迷路了的。
也就是说明天,什么事也没有,没有遇到交通事故,按照计划见到了妈妈的话——那孩子就。
会满足了。
即使死去,也不会迷路了。
死之后——
不会一直是死去时的样子。
「……」
忍她。
听了这些之后——陷入了沉默。
之前以为她大概会付之一笑,全力嘲笑我的肤浅——不过她似乎不打算那么做。
看样子至少没脱靶。
「有趣。」
停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忍如是道。
「有趣。说真的,吾认为有试试看的价值。」
「你这么认为吗。」
「嗯。不,并不是保证能成功,不如说,一般都会失败吧。基本上是以白费功夫为前提。不过,以白费功夫为前提的话就有试试看的价值……而且,谁知道呢。」
虽然句尾有点儿不靠谱,不过忍言外之意是肯定了我的想法。承认了。
「就像吾这样,所谓怪异,是被命运的框架排除在外的存在——因此,时间移动这种野蛮行为也是可能的。所以,只回避成为怪异的契机这一点的话——只是怪异化这一点的话,可能可以做到。」
既然如此。
对。
八九寺真宵就不会,在超过十年的时间里,孤身一人,不能依靠任何人,甚至连跟自己搭话的人都一律拒绝——在这个小镇里比谁都孤独的,不停彷徨。
我虽不能救她一命。
但却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从风险管理的角度来说,如果那个姑娘成为怪异这件事也编入了命运的话,这就无为且无意义了。如果母亲节这一天是重点的话,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偏差,也许会延后到明年也说不定。然后。」
「然后迷失成迷路之牛——吗。确实,也许这个可能性更高。但是,要是命运那样顽固的话,我和你就不会这样,这么精确的time warp到十一年前的母亲节的前一天了。」
我伴随着强烈的决意如是道。
「我们在这里的理由。来到这里的理由。那既不是为了做暑假作业,也不是为了得到绝版书,更不是为了买股票——是为了帮助八九寺哟。」
对。
命运就是这样。
拼命拼命地——我这么说着。
完全没有学习那些历史上把命运当成理由的人,最后会走向怎样悲惨的末路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