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肯定令战场原同学心烦。
到最后,战场原同学说出来以及想说出来的事情,我理解的程度甚至不到一半,但我隐约认为应该是这么回事。
真的是隐约认为。
就只是隐约认为。
到了午休时间,我离开教室前往餐厅吃午餐。平常我都是自己带便当,但我终究没办法在别人家的厨房做自己的便当。
不,被战场原同学说到那种程度,即使是在自己家的厨房,我应该也不会有心情做便当。
自己家。
如果这种玩意真的存在,我想我应该也能正常做出有味道的料理吧。
「……啊。」
在走廊前进一阵子的时候,正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神原骏河学妹。
神原学妹是从另一边反方向往我这里走过来(而且她光是正常行走,看起来就似乎心情很好,从这个距离就看得出她正在哼歌),所以在同一时间发现我。
「喔喔!」
此时,她发出不像是在走廊发出来的响亮声音,以不像是在走廊跑步的速度跑向我。
宛如瞬间移动的速度。
她的两撮头发在下一刻才抵达。
「这不是羽川学姐吗!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您这么有精神!」
「……嗯。」
她情绪好亢奋。
已经不是开朗的程度了。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点头响应。
看来她似乎还不知道羽川家失火的消息,不过从神原学妹的个性来看,也有可能是明知这件事却依然维持这样的调调。
礼貌满分,但是贴心零分。
这就是神原学妹的个性。
「其实我正要去找战场原学姐。」礼貌满分贴心零分的神原学妹如此说着。「请问她在教室吗?」
「那个……」
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用强调。
即使神原学妹刚才用那种速度冲过来,我也不认为她有急事找我。基本上神原学妹只对战场原同学有兴趣。
她会就读这所直江津高中,甚至也是跟着战场原同学的脚步而来。
但她狭隘到恐怖的视野,似乎因为阿良良木而扩展开来了。
总之,我很羡慕她的这份率直。
也可以说是专一。
至少战场原同学看到这样的神原学妹,应该不会感到心烦。
而是坚强。
应该会觉得坚强可靠吧。
神原骏河——直江津高中二年级学生。
她从国中时代就是战场原同学的学妹(也就是和我就读同一所国中,但我国中时代不认识她,只有单方面听过她的评价),与战场原同学合称为「圣殿组合」。
神原学妹的『神』与战场原同学的『战场』=『神之战场』,两人『原』这个字的发音分别是「val」与「halla」=「valhalla」,所以是圣殿组合(注:北欧神话里,英灵集结的神殿。)。依照我后来听到的消息,这是神原学妹自己命名的,原本觉得这名字取得很帅气,不过听到是由当事人取名,就觉得隐约有种遗憾的味道。
顺带一提,她是直江津高中最有名的学生。直江津高中是私立升学学校,完全没有投注心力在运动与社团活动,她却带领女篮社打进全国大赛,是令人膛目结舌的明星(不过说真的,老师们对此颇为头痛,觉得她立功也应该看场合)。
不过看到她左手包裹的绷带就知道,她已经提早退休了。
猿猴。
记得神原学妹的状况是……猿猴。
话说回来,球队时代的神原学妹,留着很有运动员风格的中性短发,如今在我面前的神原学妹,虽然没有把头发绑成辫子,却已经留到我之前的长度了。
先不提头发留长的速度快得像妖怪,神原同学变得有女人味了。
应该说,变可爱了。
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应该和战场原同学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一样。
是因为阿良良木。
扩展视野吗……
「战场原同学今天请假……她得了新流感。」
……我成为说谎共犯了。
但这是情非得已。
追根究柢,战场原同学是为我才说这个谎,所以我不得不配合串供。
把真相告诉神原学妹或许也无妨,但她的口风似乎不紧。
感觉她非常大而化之,一个不小心就会讲出不该讲的事情,而且事后不会反省。
用不着看开,就已经完全放开了。
「喔,新流感吗……」神原学妹略为惊讶如此回应。「这就是所谓的『鬼之霍乱』吧?」(注:日本谚语,意指铁打的身体也会生病。)
「…………」
她对尊敬的学姐也是口不择言。
礼貌满分贴心零分——依照阿良良木的说法,神原学妹是个『很有礼貌进行失礼行径』的人,这次应该就是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但她或许只是把这句话当成惯用语罢了(我不认为她知道「霍乱」的意思)。
如果是阿良良木,这时候应该会一针见血吐槽纠正错误,但我和神原学妹的交情没有好到能够这么做,所以只有用含糊的笑容与沉默响应。
笑咪咪。
「……啊,不应该这样形容吗?」
想法传达给她了。
好高兴。
唔~但她是朋友的朋友(无论是经由战场原同学或是阿良良木),难以拿捏彼此的距离,伤脑筋。
不过以这种状况,正因为对方是神原学妹,这种困扰更加明显。
「唔~这样啊,战场原学姐不在吗,怎么办……」
还以为神原学妹知道战场原同学请假之后会直接转身回教室,她却双手抱胸露出苦恼的神情。
至于我,要是不赶快前往餐厅,就得和其他用餐的学生人挤人了,但我没办法留下这样的神原学妹径自离去。
「有事找战场原同学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商量喔?」
「唔~……」神原学妹思索片刻之后说:「那就用羽川学姐凑合一下吧。」
……这样完全只是失礼。
一点都不礼貌。
我觉得这部分终究得劝诫她一下才行。
「其实,阿良良木学长刚才传了邮件给我。」
不过神原学妹忽然拿手机画面给我看,她的气势令我开不了口。
包含「校内禁止使用手机」,「手机必须关机」,「既然是刚才收到,就表示你在上课时收邮件?」之类的话语,也一起被封杀了。
被画面显示的邮件内文封杀。
『今晚九点到二楼独自教室有话问你』
「……学姐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吧……」
这么短的句子,不可能有什么解释的空间,更不用考虑是暗号的可能性。
字词排列有点乱(『独自到二楼教室』才对),不过应该只是代表当时处于慌张状态。
「就是阿良良木有问题要问神原学妹,要你在今晚九点独自到二楼教室吧?」
「果然是这样吗,唔……」
神原学妹轻哼一声,表情非常正经。
「就我推测,阿良良木学长……今天也请假吧?」
「嗯。」
我点了点头。
她在某些奇怪的细节很敏锐,应该说莫名抓得到对话的重点。
不容小觑。
「但他并不是得了新流感……他从第二学期就一直没来学校。」
我为求谨慎前去询问保科老师,他昨天果然也没来学校。而且因为我、战场原同学与阿良良木同时缺席,班上传出了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真希望不要这样。
请不要传这种东西。
神原学妹再度轻哼一声。
「阿良良木学长也令人伤脑筋呢,把见面地点定在二楼教室也太笼统了,他不晓得直江津高中到底有几间校舍吗?」
「不,应该不是指学校的校舍,应该是那间补习班废墟吧?」
「啊,原来如此。」
神原学妹说得一副现在才发现的样子。
她在某些奇怪的细节很迟钝。
「不过既然这样,打个电话联络不就好了?其实我刚才就一直在打电话,可是都打不通。」
「…………」
我这时候的沉默,当然不是要劝诫神原学妹在校内打手机的行径,是因为得到新情报之后,完全无法预测阿良良木现在到底处于何种状况。
原本以为是和真宵小妹有关……可是为什么要找神原学妹?
该说不像他的作风吗……
毫无头绪。
「换句话说……这是约会的邀请吧!不接电话肯定是因为在准备意外的惊喜!」
「不对,不觉得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更加严肃的状况吗?」
居然觉得是意外惊喜,她的思考逻辑太令人不敢领教了。
而且她是当真这么认为,所以令人惊讶。
光是对话就如此消耗精神!
「是吗是吗,那我明白了。虽然今晚想看一本书,但既然是阿良良木学长找我就不得已了,我将会排除万难赴阿良良木学长的约!」
「排除万难……」
只不过是有本想看的书……
这种讲法过于夸张又过时,搞不好她越是认真越容易被当成在胡闹,以这种意义来说,这孩子的个性很吃亏。
她应该不会令人心烦,但她的这份率直依然令人担心。
「那个,神原学妹……」
「嗯?什么事?」
「那个……」
我原本想说几句话,最后却没能好好表达,只能说出这两句话。
「保重喔,帮我向阿良良木问好。」
「明白了。那么羽川学姐,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情!」
「别这么说……不客气。」
「听到学姐家失火,我以为您会心情低落,不过看来没这回事,所以我放心了!不愧是羽川学姐!」
「咦……」
原来她真的知道。
知道却以这种方式应对,太夸张了。
慢着,可是她说我心情没有低落……?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神原学妹说完举手示意,沿着原路回去了。
不是用跑的,是用走的。
原本想说她要是又在走廊奔跑就要说她几句,但她似乎不是随时都在跑。
这种随机特性令人头疼。
「…………」
既然神原学妹已经离开,我——包含挽回时间的要素在内——必须尽快前往餐厅才行,但我无法离开原地一步。
并不是受到神原学妹最后那番话的影响。
阿良良木的现状更加令我在意。
现在阿良良木肯定陷入某种困境,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他在这种时候找神原学妹,肯定因为他想对神原学妹『询问的事情』,是脱离困境的必备要素。
感觉比「纯粹求助」严重许多。
「…………」
所以我觉得不合理。
阿良良木肯定是基于某种必要而寄邮件给神原学妹,所以他求助的对象不是我,是神原学妹——我觉得这种想法不合理。
但是,我真的这样觉得吗?
我非常清楚现状,并且也能够接受,这应该就是我令战场原同学『心烦』的部分。但如果因而说我个性洁白,我还是无法苟同。
对于能够收到阿良良木邮件的神原学妹,我感到羡慕。
而且着实感到愤怒。
对于阿良良木没有寄邮件给我——我感到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