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璟阳反应很快，想到医院门口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抿了抿唇，“……你听见了？”
卫恒轩仰躺着看他，没有否认，说出来之后反而轻松不少，他应了一声，“嗯。”
“季哥，我们都需要时间。”卫恒轩抬手挡住眼睛，“就像季叔叔说的那样，还没到时候。”
“我不可能阻止你出国，季叔叔的病，你的追求……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那么辛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可我喜欢你，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让你承受这么多？”
“我们都应该出现在彼此更好的未来里，而不是将对方束缚在一处狭窄的缝隙里，你需要时间，我那我就给你时间。”
卫恒轩拿下遮住眼睛的手，带着湿润的掌心握住季璟阳的腕骨，“我……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们……”
“卫恒轩。”季璟阳喊了他一声，声线有些颤抖，“你在赶我走吗？”
“我不确定我爸的恢复期是多久，更没办法预料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音极奖……最短最短，也要几年时间。”
“我们要分开几年。”季璟阳声线不稳，背着光让人看不出神情，“……你知道吗，一但我妥协了，我爸就会切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让我全身心投入编曲，会监视我的社交软件，我们没办法联系，这几年里我都会了无音讯。”
“几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你会慢慢忘掉我的声音，忘掉我们之间的亲昵，我的脸会在你的脑子里一点点模糊……就好像我整个人，渐渐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季璟阳反手握住他的手，声调带着一股卫恒轩从未见过的脆弱，“……你会记不清我手心的温度，你会忘掉我身上的气味，会找不到当初心动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场梦……卫恒轩，你会一点点忘掉我。”
最后一句话狠狠撞在卫恒轩心头，他鼻尖发酸，反问道，“那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季璟阳没有丝毫犹豫。
卫恒轩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轻声道，“那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季哥……”
“流浪的人这辈子或许会见到很多东西，但只要他有过家，就一定不会忘了家是什么样的感觉。”
卫恒轩借着他的力道起身，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准备去支教了，是个很偏远的山区。”
“我还没有和你说过，其实我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因为我是从那样的地方出来的，所以我想去找找以前的自己。”
卫恒轩摸了摸季璟阳的脸，手心触摸到一片湿润，他心头一颤，抬手抱住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季璟阳，我不是在赶你走。”
“我们也不是要分手，而是我放你离开这几年以后，你所有的时间都归我，未来的几十年，都得交给我。”
“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有家室的人，哪怕我不在你也不能沾花惹草，有人表白要明确拒绝，我也一样。”
“我等你，只要你回来，多久我都等你。”
季璟阳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卫恒轩忍着心疼，揪住他的头发，让他抬头看自己。
只是看见季璟阳通红的眼睛和眼角溢出的泪水，卫恒轩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他想，季哥怎么会哭呢？
怎么会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呢？
这都不像是季璟阳了，季璟阳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应该是不管遇见什么都能泰然处之的。
卫恒轩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季璟阳真的很爱他。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丢盔弃甲，狼狈又坦诚的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露出来。
卫恒轩咬着牙咽回那声哽咽，有些凶的问他，“你他妈听见没有？”
季璟阳重新低下头，半晌才用哑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声音道，“……听见了。”
“听见了就给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分手了呢。”卫恒轩粗鲁的推开他，硬生生把人拽到浴室，打湿毛巾用力擦他的脸。
一边擦一边碎碎念，“快好起来，你这样让我觉得我们真的要分手了，到时候你走了我又该胡思乱想了，快好起来……然后安慰我。”
“季哥，你这一哭我都没底了，哎亲一个亲一个，别哭了……你应该不会半路喜欢上别人然后不要我吧，我可是你的糟糠之夫啊，你别不当人呐。”
“好了好了，不哭了……”
卫恒轩耐心的安抚着他，季璟阳一直不吭声，如果不是他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滑，卫恒轩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但其实卫恒轩很无措，他只能不停的说话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他从来没见过季璟阳这样的一面，好像怎么哄都哄不好似的，活像是被人魂穿了，真的一点都不像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璟阳的眼神慢慢回到以往冷冷清清的模样，卫恒轩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干净眼角的泪痕，担心地看着他。
“我答应你。”季璟阳的声线很低。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所以你必须等我。”季璟阳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很危险，“要是我回来发现你有了别人，卫恒轩……那你就完了。”
“你也是，谁反悔谁是狗。”卫恒轩恶狠狠道。
季璟阳看着他鲜活的表情，忽然觉得心中安定下来，有了无限的勇气和动力。
他低头咬住卫恒轩的唇，毫不手软的使劲揉搓他的身体，像是要把人捏碎似的恶劣，卫恒轩躲不开，也学着他的样子，小狗似的乱咬。
他们都迫切的想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点痕迹，一种永远不会散去的痕迹。
空旷的浴室里只余下两人较劲似的动静，过了许久，季璟阳才松开卫恒轩，他们额头相抵，季璟阳轻声道，“等我。”
卫恒轩紧紧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进心里，缓声道，“好。”
季璟阳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做了晚餐，耐心的陪他吃完，那是卫恒轩吃过最慢的一顿饭。
他们看了会儿电视，依偎在一起，季璟阳看向他时，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因为他想让卫恒轩在回忆起这天时，就能看见他带着笑的模样。
等到天黑，季璟阳必须离开了。
还有很多手续事宜等着他处理。
他温柔的吻了吻卫恒轩，低声道，“我先走了。”
就像是那天告诉他自己要去医院一样自然，让卫恒轩有种错觉，似乎他真的只是离开一个晚上而已。
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情绪，卫恒轩笑了笑，轻声道，“嗯，早点回来。”
“好。”
季璟阳最后抱了他一下，用力的像是要把他镶进骨头里。
然后眼前就空了，卫恒轩慢半拍地匆匆抬眼，只来得及看见一截衣摆和被关上的房门，季璟阳走得很快。
但卫恒轩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背影。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空荡的孤寂感席卷而来，季璟阳带走了这个屋子里所有的热乎气，卫恒轩这才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
就像是一把钝刀捅进身体里，后知后觉的疼。
卫恒轩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慢慢蹲在地上，茫然的感受着格外空荡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这个人占据他几乎所有的悲喜，所以当他离开时，就像是生生拔起了卫恒轩的根茎。
连皮带骨，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