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洲最后也没有见到李深变脸。但是,李深没再说出那一句敷衍的“哦”,甚至眼神有些凉意。
正好给陈立洲降暑了。
陈立洲勾了勾卷发,眉峰扬起:“你好自为之。”他悠然自得,和一个经过的老爷爷一样,背起手散步,还跟着山上的歌曲,哼了几声。
走出公园,他去了西餐厅。
陈乌夏眼前一亮,迎上前去,“哥,你怎么来了?”说完这惊喜的一句,她才说:“欢迎光临。”
纯白的餐厅制服裙下,她的长腿又细又直。陈立洲笑:“难怪厨房师傅给你留蛋糕。”
“哥,你今天不用补眠吗?”陈乌夏领着他到了角落的餐桌。
他摇了摇头,说:“今天要找一个有吃有喝的地方,思考新系统的方案。”
“哥,你最棒了。”互吹是这对兄妹的日常。
“那今天你请客吧?”
陈乌夏笑起来:“好啊,我给你上这里的招牌菜。”
陈立洲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问:“有没有纸和笔?”
她点头:“我给你去拿。”
过了一会儿,李深和杨东培也进来了。
杨东培本来约在另一家餐厅,李深却选了这里。
杨东培走在前,“你这么喜欢这家店啊?”
李深:“因为这里的柚子茶可以去糖。”
李深说得很敷衍。但杨东培仔细想想,这个答案不算太离谱。
陈乌夏正在另外的餐桌倒水。
杨东培扫过去一眼,看着她的侧脸,嘀咕说:“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李深,你对那个服务生有没有印象?我看她就觉得眼熟。”
李深淡然,“没有。”
还不到餐厅的高峰期,服务员优先安排了卡座。两人坐的正好是陈立洲的邻桌。
李深见到了陈立洲卷翘的头发。
陈立洲背向着这边,拿笔在纸上记录自己的思路,忽然听到旁边说:“李深。”他的笔顿了顿。
不是冤家路窄,而是李深这个人就喜欢出现在陈乌夏的周围。
杨东培继续说:“今天蒋湄也要来,但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就推掉了。”
“嗯。”李深看着菜单。
杨东培双手交握,抵住下巴,“你不关心一下蒋湄的情况?”
李深顺口问:“她怎么了?”
杨东培叹气:“蒋湄追你追了那么久,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陈立洲在纸上记下:
吊人胃口,-10。
“我一开始就说了不接受。”李深稍稍提了音量,就是说给陈立洲听的。
杨东培又叹气:“蒋湄听不进去。”
李深:“关我什么事?”
陈立洲继续写:
冷血无情,-10。
杨东培倾身,盯着李深的脸:“来了来了,就是你这样冷血无情的样子,把蒋湄迷住了。”
李深:“哦。”
“想想啊,我要拉得住她,她就不叫蒋湄。”两人青梅竹马,小时候杨东培受了欺负,都是蒋湄给他出头的。她是老大,他也没办法。但昨晚见她哭得惨兮兮,他于心不忍。
陈乌夏在传菜窗拿盘子,听见一个女服务员说:“五、六号桌两个男的长得真帅啊。”
另一个说:“他俩要是起立见到对方,肯定会赞叹这一场完美的邂逅。”
陈乌夏转头望过去,才知道李深也来了。这哪是完美的邂逅,她担心两人要打起来了。
这一天,李深和杨东培吃了午饭就离开。临走前,李深看了陈乌夏一眼。
她笑了笑。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陈立洲从中午坐到下午,直到陈乌夏下班,他才结账。
郑良骥见陈乌夏要走,提醒说:“夏姐姐,记得明天下午,网球场。我们约在这边见面,一起过去吧?”
陈乌夏满口答应:“好啊。”
她推开门,见到外面的陈立洲,笑着上前:“哥,今天我两个同事都说你长得真帅。”
“可不是,艳压全场。”
陈立洲看一眼妹妹的笑脸。三年以来,她笑容淡了许多。她嘴上不讲,可他知道,她一直有自责。
陈立洲在心里记住:
-10。
本来李深的分数就没多高,扣着扣着就扣完了。
----
魏静享在朋友圈发了同学会的九宫格合照。有邝力。没有李深,也不见陈乌夏。
陈乌夏犹豫,就不去评论点赞了。
陈立洲敲了敲房门。“乌夏。”
陈乌夏回了头:“哥。”
“有时间?谈一谈。”陈立洲刚刚洗完澡,头发横冲直撞。
陈乌夏点点头,把椅子让给他,她坐上了床。“哥,什么事?神秘兮兮的。”
“别给我妈听见,否则又要唠叨。”陈立洲掩上了门。“本来我想,李深已经搬家。他不出现,我们和他的关系就断了。谁知道他又回来了,满脸算计。”陈立洲鄙夷地说出后面四个字。
“哥,除了绯闻,你和李深是不是还有什么过节?”
“本来没有,现在有了。”陈立洲翘起腿,“乌夏,你的耳朵落下病根,我当年就想把李深找出来狠扁一顿。但是吧,他闹成那样,也的确可惜。你不计较了,哥就当扯平了。”
知道堂哥是为自己出气,陈乌夏说:“我现在日常生活没问题,和你说话也听得清。比刚受伤的时候好多了。”
“但始终没有痊愈。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不过。”陈立洲看着妹妹,说:“乌夏,李深重考上了大学。”
陈乌夏问过李深,他没有回答。她体贴地以为,他不想提及伤心的往事。她怔怔的,“可是,其他同学都没有见过李深。他就算上大学,不至于一个同学都遇不上吧?”
“他低了两级。”
她追问:“重读了两年吗?”
陈立洲:“他没有重读。也是哥疏忽了,昨晚才托朋友去打听,李深是第二年高考前几个月才重新入学籍。”
陈乌夏觉得身子轻了,但又有什么东西沉重起来,“他考到哪里了?”
“跟我一个大学。他在大学非常低调。我没想到他会荒废两年时间,当时我只在低我一级的师弟群问了一下,没有他。”
陈乌夏呆呆的,“那很好啊。”李深回来了,但她的右耳却回不去了。她很失落。他不是不可以重读上大学,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她?见到他又抽烟又喝酒,她还为他的自暴自弃而痛心。从李家回来,她就不停地和他道歉。如今,这一切成了笑话。
如果李深告诉她,他已经回到了人生的正轨,她早就无压力了。
陈立洲也坐上了床,“乌夏,当年的事你没有做错,是你太善良,良心上过不去,自己给自己拷上了枷锁。现在李深前程似锦,你可以真正放下心了。”
“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直蒙在鼓里。就……挺难过的,我问他,他也不说,不知道安的什么心。”陈乌夏单纯的思维哪想得到李深的目的。
陈立洲也不打算告诉她,“他算个屁,给他一个眼神都是浪费青春。”
她低下头。
“乌夏,哥现在创业初期,团队的研发项目以赚钱为主。等以后工作室规模壮大,我去融资,到时我会重点发展生物科技,针对耳疾。”陈立洲捏捏妹妹的脸,“乌夏,别怕,有哥在。”
“哥,谢谢你。”陈乌夏勉强牵起笑容。
“我们是兄妹,说这些客套话就见外了。”
“不过,我右耳的病和李深计较也没用,就……不和他牵扯了。”她的话越说越低。
陈立洲:“知道。如果真要和他说,我希望是你痊愈的那天,用风轻云淡的口气告诉他。”杀人又诛心。
“不想理他了,大骗子。”陈乌夏沮丧不已。
“不理就好。我妹妹这么漂亮,这么可爱,他李深算哪根葱?”
陈乌夏靠在堂哥的肩,“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哥哥。”
陈立洲笑:“我也是。”
----
陈乌夏的低落持续到了第二天。昨天一晚上想了很多,醒来全忘了。她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于是逃避似的拒绝了关于李深的回忆。
下午,陈乌夏和郑良骥到了网球场。
师兄师姐们早到了。
郑良骥一一打招呼,介绍说:“这是我同期打工的姐姐。”
师兄师姐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师兄甲:“或许也是我们的姐姐。”
陈乌夏浅浅地笑。
从她出现,师兄乙就盯着她的脸,“这位同学有些眼熟。”
郑良骥向陈乌夏眨眨眼,暗示这就是他曾经说过健谈的师兄。
陈乌夏还是没接话。
师兄乙:“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同学,你有没有印象?”
她抬了眼,辨认以后轻轻摇头。
郑良骥刚才以为师兄乙的是搭讪话,这时听起来像是真的见过,他笑:“也许像某个女明星吧?”
师兄乙跟着点头,“对对,美女都是相似的。”
师兄师姐们组队比赛了。
陈乌夏在场外等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喊:“李深!你来不来啊!”她愕然,东张西望寻找。
另一个网球场上,短裙纷飞的是蒋湄。和她一组的是和李深来西餐厅的男孩,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
杨东培今天烦得很。本来说好要去观赏英仙座流星雨。李深又抽风了,忽然要去度假山庄,还想打网球。弥勒佛也要吐血。
蒋湄兴致勃勃,说:“把观赏流星雨的地点安排到度假山庄不就行了吗?”
杨东培:“行行行,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是跟班。”
这会儿,李深来了,却又不打球,光在休息凳玩手机。
杨东培又想吐血了。
蒋湄笑着走过去,“李深,跟我一起组队吧。”她发现,他的手机是三年前的旧款。
“不了。”李深关上微信,玩起了游戏。
蒋湄脸色暗了。刚刚他在翻谁的朋友圈?
----
郑良骥和师兄聊得欢快,终于到了上场的时候。“走吧,夏姐姐,我们一组。我技术很烂,麻烦你了。”
第一局由陈乌夏发球。她低头,抬了下帽檐。
这时的她太从容了。
郑良骥紧张的心忽然松了下,看着她移不开目光。
陈乌夏抛球,蹬地时,受伤的小腿抽了下。她一跃而起,击球出去。
“漂亮!”师兄乙潇洒地回击。
网球直飞郑良骥的方向,他还在发呆。
“郑良骥,球来了。”陈乌夏上前反手击球。
师兄乙再回击。
郑良骥回了神,还是没接到球。他玩了下球拍,“这和羽毛球不一样啊。”
陈乌夏:“网球掉地上可以弹起再击,羽毛球就不行了。”
郑良骥:“我喜欢羽毛球。”
她笑了笑:“我也是。”不经意间,见到李深站在另一边场盯着她的赛局。
不想见他。她盖下了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