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离情别绪

大勇和爱珍在车行补完胎正准备回家,忽见铁柱从菜市场出来,忙迎上前问:“爸,你买什么呢?”

“别提了,”铁柱扬扬手中鱼线:“早上倒了八辈子霉,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却连钩带线全拖到水里。你俩昨天怎么没回来?”

爱珍俏皮道:“外公外婆非要我们住一晚上。”

三人走进院子,铁柱见袋子里传来呱呱的叫声,奇怪道:“这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大勇做声,他随手把袋口解开,从里面蹦上来一只青蛙,吓的他手一松。布袋里的青蛙纷纷往外蹦,来了一次集体大逃亡的行动。

大勇眼疾手快,蹭地扑过去抓住袋口。饶是如此,仍然跑出来三十多只青蛙在院子里乱蹦。

铁柱道:“你俩抓许多蛤/蟆回来干什么?”

“可以吃,听说味道还不错,昨晚我们抓了一宿。”爱珍四处围堵逃犯,仍不忘回未来公爹一句。

“我是头一次听国强说这东西能吃?”凤娇蹲在井边刮鱼鳞,一只青蛙正蹦在她脚边。她手起刀落,用刀背按住那只倒霉的家伙。

正说着,发旺和金娣带着孩子们进了屋。发旺道:“我倒是吃过,那是闹灾荒肚子饿。这东西没一两肉,土腥味还重。”

国强道:“小姑爹,你那是不会弄。等你尝出味来,只怕天天想吃。”

铁柱也是好吃的货,听国强说好吃,勾起他肚中的馋虫,忙说:“你中午做一盘让我们尝尝,要真的好吃我回头去抓,这东西满河沟里都有。”

国强从凤娇手中接过刀,按住一只青蛙,正待给大伙介绍怎么个杀法,忽听庭院外传来急促的叫声:“李大勇,李大勇,电报。”

大勇忙跑出去,爱珍也紧跟在他身后。那邮递员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把脸上的汗,从绿色包中抽出一封电报,递上笔说:“急电,在这儿签个名。”

李大勇签上自己的名字,拆开电报纸,只见上面打着几个铅字:二十五日前,速归队。

爱珍扫一眼道:“你才回来几天啊,就叫你回部队。”

她想起淑梅姐那个电报,又紧张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大勇笑道:“我只是小小的排长,哪知道上面的事。既然叫归队肯定是有事,也许是大比武吧。”

拿着电报走进院子,对他爸妈说:“我吃完饭就要回部队。妈,你替我准备点吃的,别塞太多。”

说起吃的,他想起石头妈的交代,又说道:“我到大石头家去,石头妈还让我带些吃的给石头哥。”

“我跟你一块儿去。”从看到电报那一刻起,爱珍心里就空落落的,巴不得每分每秒都和大勇待在一起才好。

凤娇直嘀咕:“孩子回来才几天啊,部队也太不近人情。”

铁柱叹声气:“军令如山倒,你快去帮他收拾收拾。”

“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给叫走,难道他们连缺了小勇就转不开?”凤姣说归说,但还是洗净手去收拾。

因为大勇的走,午饭的气氛有些压抑,凤娇望着儿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你能不能再晚几天回部队?爱珍才刚回来,这几天你就陪她带敏敏、霞他们到庐山去玩玩。”

大勇道:“不能晚,上面规定了日期,今天再不走就要迟到。”

凤娇叹口气,没再做声。爱珍道:“我去送你。”

大勇摇摇头:“不用,下午的火车正好是石头妈当班,我直接从磷肥塘那插过去,用不了两分钟。”

风姣又对儿子说:“就让她送送,她心里也不好受。”

吃过午饭,大勇哪也没去,尽陪着家人说话,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跟父母告别。爱珍跟在他身边,心里特别难受,她算是体会到淑梅接到电报时的心情。自己还没结婚就这样难过,真要是结了婚,是不是会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呢?

走上月台,看见绿色的车厢,依依难舍之情顿时在心中滋生蔓延。她悄声说:“回到部队要给我写信,一星期来一封,不!最好一天一封。”

“我会写信,不过一天一封太多了,难道你不希望我多看看书好考上军校吗?”

“那就两天一封。”爱珍那圆圆的大眼滴溜溜直转,趁没人注意,在他脸上亲一下:“在部队不准和别的女人说话,连看都不准看!”

“部队里都是和尚头。”大勇嘿嘿傻笑,摸着被亲的地方小声说:“我想看的是你,回部队后只能对着母猪看,全连就它是雌的。”

爱珍捂着嘴直乐,拧大勇一把,娇笑道:“那天你还没看够啊,竟要去看母猪,你是拿它来损我吧?”

“我哪敢损你,我是让你放心,我们连母的就是那头猪。即使有女人在眼前,我也不会去看,天天想着你就行。”

爱珍听的高兴,拉着大勇的手搁在自己脸蛋上,仰起头:“我让你多看看。”

他们来的早,候车厅还没放旅客进站,月台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工作人员。饶是如此,大勇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亲密举动,但他心里实在是想表达出自己的爱和依恋。这一分别,再次相聚也许要到两年以后。

他望望四周边,拉着爱珍的手,悄悄转到立柱后面,捧起那俊俏的脸,深深地吻下去,直到喘不过气才放开来说:“你在家多陪陪我爸妈,我一走他们心里会很难过。”

“我知道。”爱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伤感中还带有一丝不安和惶恐。

大勇见那明亮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忧郁,故意逗她道:“本想找机会对你使坏,看来得等到两年后。就怕两年后你还没毕业,咱们还得再等。”

爱珍红着脸轻声说:“等下次见面不管毕没毕业,咱们就学我哥和我嫂子。结婚证不就是一张纸嘛,它拴不住人心。只要我们自己认定,那我们就是夫妻。”

大勇逗道:“我早认定你是我孩子的妈,用不着等下次回来,咱们现在就在心里把婚结了。以后我就叫你亲爱的老婆,你叫我亲爱的老公。”

爱珍吃吃直笑:“你私下叫没人听见,当着外人你有那个胆子么?”

“有什么不敢?”大勇拍拍胸脯,把声音略提高一点点,叫道:“亲爱的老婆。”

这时旅客已经进站,尽管他的声音不大,仍然被身边一对中年夫妻听见。那女的捅捅丈夫,羡慕地说:“你瞧瞧人家小俩口,叫的多甜蜜。哪像你,天天黄脸婆,黄脸婆的直叫。”

爱珍也是胆大的人,她从地上拿起行李,挽住大勇的胳膊,含情脉脉地说:“老公,我送你上车。路上要小心,到部队就给我写信。那几本高考的书我回头寄给你,没事的时候多看看。好好努力,为我们的将来打好基础。”俨然是一对新婚夫妇。

大勇点着头说:“你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吃的用的不要太节省,我每个月都会把工资寄给你。”

爱珍忙道:“还是寄回家吧,别让你妈误会你找个狐狸精回来。”

“你现在是我老婆,当然要给你,这是我们夫妻俩共同财产。”大勇呵呵笑道:“用不了就存起来,以后给我们儿子娶媳妇用。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军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相片说:“这是我刚入伍那年照的,你把他带到学校去,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爱珍仔细端详相片:一身戎装,威武中含着稚嫩,英俊里透着潇洒。相片是黑白色调,庄重而典雅,就像名家一幅肖像油画。她媚笑道:“我干嘛要放在显眼地方?岂不是给那些女同学养眼。我就贴肉藏着,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

“不行,一定要放在显眼的地方。”大勇坏坏地说:“这是驱蚊赶蝇良药,比蚊香还管用。”

刘爱珍娇媚地瞪他一眼:“你当我是臭肉啊?”

“不,不,你是鲜花。我不在你身边,也赶不了那些狂蜂乱蝶,就让它做你的护身符。要是有不三不四的男人没长眼,你就拿出来说这是我老公,他一巴掌可以拍死好几只苍蝇。”

爱珍乐得直笑,又细细打量相片,越看越喜欢。平常看他本人也没觉得怎么样,可让摄影师一拍,倒还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此时月台上空响起音乐,大勇知道自己该走了。他从爱珍手上拿过行李,柔声说:“老婆,咱们刚才结婚虽没人做证,但我的心已交给了你。家里你多费点心,还有对我爸妈,你现在可不能期期艾艾的开不了口,他们现在是你名符其实的公婆,回去后一定要叫声爸妈知道不?”

爱珍点头娇嗔:“你少啰嗦,我会叫。”

“你要叫得他们舒服,哄得他们开心。”大勇嬉笑道:“他们就越发会多准备些东西给咱俩结婚,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哟哟,你们还真是郎情妾意呀,私下都敢把婚结了。”高惠敏提着一袋东西从两人身后转出来,她见大勇和爱珍说悄悄话,便故意躲在后面听个真真切切,望着两人乐道:“没人做证是吗?我替你们做证。”

爱珍满面羞红,叫道:“婶,我们俩是闹着玩,你别大嘴巴到处乱说。”

“嘿,还闹着玩呢!”石头妈捉弄道:“大勇的算盘子都打到头顶上,变着法子想把他爸妈的东西骗出来给媳妇。够精的,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大勇嘿嘿傻笑,望一眼石头妈手上的袋子,岔开话题:“婶,这是给石头哥带的吧,都是什么好吃的?就不怕我在路上偷吃?”

“偷吃什么,我也替你备了一份。”高惠敏道:“原指望你在家会待些日子,哪知道说走就走,弄得我手忙脚乱,到现在连中午饭都没顾上吃。”

广播里响起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旅客们请注意,从九江开往南昌的专程列车即将出发……”

石头妈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大勇说:“你就待在这节车厢,我先到其它地方看看,回头再来找你。”

又对爱珍道:“有什么没说完的情话就赶紧说!还有几分钟就要开车。”

真到分别时,两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一句也说不出口,默默地用眼神表达彼此的依恋和不舍。

火车头嘶吼一声,年轻的女乘务员脆声催促:“兵哥哥,该上车了。”

大勇握握爱珍的手跨上列车,刘爱珍哽咽道:“保重身体!”

乘务员关上车门,两人隔着玻璃挥手。这一刻,刘爱珍心如刀绞,竟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一向自控力极强的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列车开始动起来,从缓慢到飞奔。

刘爱珍泪眼婆娑地跟着火车跑,一直跑出月台,直到看不见车影才停下脚步。她茫然望着眼前两条长长的铁轨,觉得心里好苦,捂着胸口对自己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两年后大勇还是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