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胡同里要论关系远近,蔡茂盛委实跟张茂东更铁一些。赵家和刘家是后搬进来的,石富贵和况福元比他们年长,桥峰虽然大不了几岁,但要带着兄弟姊妹讨生活。只有他俩年纪相仿,从穿开档裤时就在一起摸爬滚打。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两人的关系也渐渐疏远。特别是成家之后,走动就更少,加上茂东又找了位远近闻名的泼辣媳妇,两家几乎不再来往,除了碰面点点头笑一笑。但儿时的兄弟情谊并不会因此消失殆尽,遇上事能帮还是会去帮一把。
当张家闹翻天时,蔡茂盛知道此时去不太合适,说不定还会被那几位舅老爷揍一顿。可听到震天响的喊打喊杀声,叫他如何能静下心吃自己的饭。于是不顾妻子拦阻,搁下碗要去看一看。可刚走到张家门口,就被赶来的赵奶奶驱赶道:“你来添什么乱?回去,回去。”
蔡茂盛揉揉鼻子,嘿嘿傻笑两声,怏怏不乐地回转来。进门就看见龚丽君在教一双儿女练武,顿时眉头一皱,嘀咕道:“好嘛,以后再碰上打架的事,娘儿仨一起上。”
翠翠说:“哥练我也练,免得他以后欺负我。”
“怎么样?那边好像没动静了。”平静下来的丽君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担心事越闹越大。
“不知道,刚到门口就被赵婶赶了回来,估计没事。”茂盛见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便盛碗饭蹲在厨房门口上吃。看到老婆尽教孩子们打人的技巧,他忍不住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用来打人的。”
丽君反驳道:“强身健体后面还有一句是保家卫国。你们别听你爸的,继续练。”
龚丽君发飙的时候,铁蛋和翠翠也没闲着,两人握着拳头在旁边助威,也见识到妈妈的飒爽英姿。
吃完饭铁蛋便缠着要练,他跟虎头练过基本功,身体素质本身就很好。丽君向来对儿子有求必应,她教的可不是什么花架子,全是实打实的搏击术,难怪茂盛直皱眉头。
铁蛋学的津津有味,翠翠却没那耐心。伸了几下胳膊踢了几下腿就喊累:“我不练了!”
蔡茂盛眉开眼笑,连声说:“对,对,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样。别跟你妈学,练的腿粗膀子圆的也不好看。”
丽君歪着脑袋斜着眼,似笑非笑:“你是嫌我丑吧?”
茂盛赶紧缩回头躲进厨房。翠翠咯咯直笑,跑回房中把琴搬出来,搁在堂屋咿呀呀地弹起来。
“真要人命,你怎么弹几个月还没长进?”丽君和铁蛋都捂住了耳朵。
蔡茂盛又端着碗出来道:“怎么没长进?她练的是我独创的指法。翠翠,弹首曲子给你妈听,免得她看瘪你。”
翠翠应声好,端坐身姿,一首高山流水果有几分神韵。蔡茂盛拿着筷子敲空碗,与音乐声融为一体,竟然比单纯的琴声更为悦耳。
一曲弹完,蔡茂盛呵呵直笑,夸奖道:“乐感不错,就是感情差点,得把意韵弹出来。以后就往这路子上发展,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个音乐家。”
“你敲碗讨饭啊。”丽君调侃丈夫一句,从他手中夺过空碗和筷子,边敲边唱:“九江有个蔡老三,也会吃来也会穿。一身好放官例债,不消半年连本三。巢窝里放债现过手,他管接客俺使钱。不对,不对……这个不好,我换一个唱。空碗一敲响叮当,老蔡肚子饿得慌。今日茂盛上门讨,两个孩子要大方。给个一毛不嫌少,要是两毛正正好。三毛五角不嫌多,蔡茂盛祝你们行行好……”
翠翠和铁蛋笑的前俯后仰,铁蛋叫道:“妈,你唱的不像,哪有喜气洋洋讨饭的。爸唱的像,他跟许叔学过。”
丽君把碗递给蔡茂盛,坏笑道:“来,你喜欢敲碗,再敲一个我们听听。”
“少拿我开涮。”蔡茂盛讪笑地拿着碗去洗。
龚丽君乐呵呵地对孩子们说:“以后吃饭不能敲碗,那是乞丐做的,把福气都敲没了。好啦,都洗脚洗脸睡觉去。”
她把孩子都赶去睡觉,收拾干净后关上门落下栓。回到卧室把门反锁,抱着老公垫着脚尖就亲一口。
蔡茂盛笑道:“一天没见,你给人的新奇还真是不少。”
“有什么新奇,我还不是我,”龚丽君娇笑道:“倒是你,老是一味谦让,才让建华妈欲发嚣张。对这种人得让她痛她才会收敛。”
蔡茂盛搂着老婆腰道:“是打的好。铁蛋还在地上爬的时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把建华抓哭了,他妈是不依不饶。那时铁蛋妈正病在床上,气的直哭。今天总算是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丽君有些不高兴,扭着身子说:“合着你高兴是因为我替你前妻出了口气啊。”
“你怎么这么敏感呢,”蔡茂盛哄道:“我这不是跟你说过去的事嘛。你要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再跟你说了。”
“不,不,你还是多说点好。”龚丽君眉开眼笑偎在茂盛怀中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敏感的哦!这是女儿从小说中看到的,所以我这情绪属于在正常范畴。”
“你看的小说也不少,还看禁书。”
“你听出来了?那是闲的没事看着玩。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看完就忘。”
“还忘了!连莲花落的词都背得滚瓜烂熟,肯定看了不止一遍两遍。”
丽君忽然醒过味来,巧笑连连地说:“你能听得出来,说明你也看了不少遍。老实交代,你看的是哪个版本?有没有删减?你们男人就是色,是不是也巴不得跟西门庆一样,来个三妻四妾?”
茂盛摸摸鼻子,讪笑地把话题岔开:“咱们先不说这事,你教铁蛋的从哪学来的?无招无式,尽是伤人的东西。”
“我从小在军营长大,我爸是教官,自小跟着他们瞎练。”
“太过狠辣,以后别教给孩子。”
“怕什么?多学点防身术没错。”龚丽君不以为然地说:“我儿子我信得过,他绝不是惹事生非的孩子。就拿这次打架来说吧,他就做的很对。有勇有谋,考虑全面,要是放到部队里培养,以后准能当将军。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去当兵,今年就要初中毕业,是让他继续上学呢,还是让他先当兵再报考军校?”
她在这为儿子前途考虑,蔡茂盛却打断她的遐想:“诶,诶,醒醒,醒醒吧,别在那瞎想,铁蛋为什么打架?”
丽君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又补上一句:“铁蛋让我保密,你要装着不知道,否则他要说我这妈是长舌妈了。”
蔡茂盛道:“这事还真不能传出去,不单是建华受罚和婷婷面子问题,还有桥峰家的事。他就一个宝贝女儿,要是给他知道,巷子里又要闹翻天。为了睦邻友善,咱们绝不外传。还有你,别动不动扒墙头砸人脑袋,让人看着瘆得慌。”
龚丽君凑到老公面前媚笑道:“那你怕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蔡茂盛豪迈地说:“你是我老婆,难道还要打老公不成?”
“难说哦。”丽君抿着嘴笑。
“就是打我也不怕。”蔡茂盛坏笑地附在丽君耳边低声说:“你又打不赢我,哪回不都是给我整的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
“只有耕死的牛,哪有犁坏的田。”龚丽君羞红着脸,拉着蔡茂盛的手说:“咱俩比试比试,看谁会先求饶。”
……
翠翠回房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开灯吧,觉得太亮,刺的眼睛疼。关灯吧,又觉得屋里似乎有人要吞噬自己。这位十五岁的小姑娘是心事重重:她喜欢铁蛋,这种喜欢并不单纯是兄妹之情,而是一种既甜蜜又苦涩的初恋,严格来说应该是暗恋。
甜蜜是因为能时时刻刻和铁蛋在一起,苦涩是因为她不能流露出来。一想到铁蛋英雄救美的女主角不是自己,心中就恼火不已。抱着小枕头,靠在床头上幻想:这要是自己该多好,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男的高大俊美,赶走恶人,扶起娇弱弱的小姐,再含情脉脉来一句小娘子受惊了。然后自己秋波频送,半推半就靠在男主角怀中,羞答答地说多谢相公,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多么好的结局呀,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可惜女主角是许婷婷。不行!得让这个傻哥哥离婷婷远点才行。最好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又不能跟他明说,万一把他吓跑怎么办?
她脑袋里高速旋转,想找出让铁蛋远离婷婷,远离一切女同学的方法来。想了一千多种,又让她推翻了一千种。既然找不出让他远离其她女人的方法,那就让自己和他近一点。把他拴在裤腰带上,还怕他会飞不成!
翠翠是位胆大的姑娘,想到就会去做,何况待在屋里又确实瘆的慌。她悄悄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向爸妈的房门,想听听他们是否睡着,可门缝里传来如诉如泣的哼叫声。
她如兔子般快速跑回房,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良久才平息。然后把枕头往被子里一塞,做出人睡觉的模样。关掉灯,轻手轻脚地跑到铁蛋房中。第一次去是出于害怕,这再一次来是别有用心。
铁蛋睡的迷迷糊糊,被她的到来惊醒,睁开眼问:“怎么又来了?”
“我怕,还是跟你睡舒服。”
“你这样爸妈要骂人。”
“不会,在他们醒来之前我就回房。”翠翠爬起身越过铁蛋头顶,把桌上的闹钟勾过来,往前多调一个小时。
铁蛋嗅着少女特有的体香,心中说不出的舒畅,他也喜欢和翠翠待在一块。
“你再讲个故事我听听。”翠翠缩进铁蛋怀中。
“这么晚还讲什么故事!睡吧,睡吧。”铁蛋轻拍她的背心说:“今天是最后一次,明天不许过来。”
翠翠心中暗喜,从铁蛋的话中,她敏锐察觉到这个傻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感觉的,如果真把自己当亲妹妹看,又何必害怕爸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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