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好几年都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沈星繁不敢把车开得太快,慢慢地跟着前面的车往前行驶。
到小区车库后,她把车钥匙递给江砺,无精打采地说:“我先回去了。”
身边的男人却把她拽回来:“这么大雪,回哪里去?”
沈星繁挣开那只手:“我总去你家住不合适。”
江砺眸光冷凝:“现在这路况,你不好打车。”
沈星繁不信这个邪,结果刚划开手机的锁屏,就有条暴雪橙色预警跳了出来。
网约车平台显示,附近暂时没有车辆。
江砺懒懒地看着她:“信了?”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开口:“其实,你今天可以喊个代驾,不用非要折腾我跑一趟。”
男人微眯双眸:“沈星繁,我向你提要求的时候,不是只给了‘答应’这一个选项,还有个选项是‘拒绝’。明白吗?”
她不说话,仍执拗地刷新打车软件。他那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如同一根芒刺插在她心里。她不喜欢他这不明不白的态度,也不喜欢跟他不清不楚的自己。
手机却忽然被一只手抽走,江砺走回车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对她说:“上车。”
沈星繁沉默地坐进驾驶席,本以为江砺是要借车给她,谁知他自己也坐了进来。
“你住的地方太远,开车回去不安全。来的路上有家商务酒店还记得吗?我带你去开间房。”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你带身份证了?”
沈星繁不说话了。
到酒店后,江砺用他的身份证开了间房,把房卡递给她:“明天上班直接开我车去,早上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去事务所。”
沈星繁从他手上接过房卡:“那你现在怎么回去?”
“一公里多点儿的路,走回去也就十来分钟。”江砺似有些无奈,“行了,你上去吧,咱俩今晚互相折腾,也算扯平了。”
沈星繁没再多纠结,跟他道别后就走向电梯间。
江砺离开酒店后,走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他立在便利店门口,望着漫天飞雪,拿出打火机。
猩红火光亮起,他点燃了今晚的第二支烟。
那天以后,沈星繁没再提请他吃饭的事,随着出图日期的临近,她每天都在加班赶图。江砺比她还忙,接连有工作需要出差。
下周就是年会,江砺依然在外地没有回来。
在女同事们热火朝天地聊年会上穿什么的时候,沈星繁却接到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老太太最近咳嗽一直不好,保姆起初以为只是受了凉,买了感冒药给她吃,谁知这两天症状越来越严重,还伴随恶心和呕吐。保姆怕有什么问题,不敢善做主张,于是打电话请示沈星繁。
沈星繁让她先带老太太去医院,自己也打了个车往医院赶。在出租车上,她联系了一下盛从嘉。盛从嘉人脉广,有朋友在医院的呼吸内科上班。
这个朋友帮忙挂了个号,用最快的速度安排老太太做了个胸部CT检查。
检查结果半个小时后出来,不是很理想,医生建议先住院,做进一步检查。
办住院又是一阵折腾。
虽然有朋友帮忙,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但是各种手续都省不了。沈星繁跑上跑下,下午两点才总算能喘上一口气。
胃里空空的,她还没有吃饭。
她在病房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走进去,精神十足地喊了一声“姥姥”。老太太正在保姆的帮助下喝粥,看见她之后不肯喝了,她让保姆先休息,自己坐到床边去。
老太太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不少,她怕耽误沈星繁工作,连连催她赶紧回去。
“你喝完这碗粥我就回去。”沈星繁笑吟吟地跟她讲条件,“不然我就不走了。”
这招很管用,老太太乖乖地喝粥,又问她:“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什么大病?”沈星繁一边把粥的热气吹散,一边把调羹递到老人嘴边,“别瞎想。”
“你就知道唬我,不是大病,用得着住院?”
“住几天院,做几个检查,要是没事儿咱就回家了。”
老人提前给她打预防针:“马上就过年了,我可不在医院过。”
“放心吧,不会让您在医院过年的。”
“你保证?”
“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粥我喝完了,你赶紧走吧。耽误了工作,小心你领导数落你。”
沈星繁小声:“我们领导那么忙,才没空关注我。”
把老太太哄睡下,她把保姆喊到病房外,毕竟照顾老人跟照顾病人是两个概念,她按照护工的标准给她转了点钱,把该注意的事情都交待清楚,才离开医院。
在医院外的面包店买了个三明治,边吃边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眼角就微微潮湿。
医生说,根据胸部CT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肺癌。
不过,现在还只是疑似,确诊还得做肺部活检。哪怕真的确诊,也未必就是恶性。她擦干眼泪,刷卡进站。
回到事务所之后,只有王怡人关心了她一下,其他同事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了几个小时。在别人的世界里,她没有那么重要。
她坐回电脑前,开始赶今天落下的进度。
老太太住院这段时间,沈星繁只在做肺部穿刺手术的那天申请了一天调休。其余时间,她都正常来事务所上班,毕竟项目进度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落下。一下班她就匆匆往医院赶,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她也带着电脑调整图纸。
活检出结果的日子,正好跟年会赶在一起,她本来想再请一天假,可是老太太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让她请假。那天正好盛从嘉来医院探望,她也支持老太太的观点。
“你在医院守着也改变不了活检的结果,与其一直绷着神经等结果,还不如去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天晚上,盛从嘉强行把沈星繁从医院拽回家,把她塞进洗手间。
“你天天在医院泡着,身上都快臭了,赶紧洗洗,等会儿我给你挑件明天的礼服。”
等沈星繁洗完澡出来,盛从嘉拿起几条裙子在她面前比划半天,最终将其中的一件纯黑色的礼裙塞到她怀里。
“这件你去试试,绝对艳压全场。台里的年会我本来想穿这件的,可惜我最近胖了点儿,腰有点塞不下。你穿绝对好看。”
盛从嘉眼尖地注意到她手腕上带的手链,问:“你这条手链挺好看的,不便宜吧?”
沈星繁摇了摇头,眼里积了疲惫:“我也不知道,江砺送我的。”
盛从嘉眯起眼睛:“他无缘无故送你手链干什么?”凑近看了看,“这个牌子我好像见过,应该不便宜。”
“你元旦的时候不是送了我两张欢乐谷门票吗?我当时约了江砺去看,但他有事放了我鸽子,后来为了赔罪,送了我这条手链。”
盛从嘉已经找到这个品牌的官网,翻了几页就找到同款,看清价格之后,她的神色不禁更加意味深长,悠悠地问她:“你知道这条手链多少钱吗?”
沈星繁摇了摇头,她向来没有收到礼物查价格的习惯。
盛从嘉把价格报给她听后,她不禁愣住。
价格五位数,接近她一个月的工资。
盛从嘉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虽然他薪资应该不错,但放一次鸽子,就送这么贵重的赔罪礼物,他也太舍得了。”
沈星繁心情很复杂。
盛从嘉问她:“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沈星繁坐到床沿上,把手机还给盛从嘉:“我们能有什么情况,他是我上司,我是他下属,顶多比别人多一层老同学的关系,但也仅此而已。”
盛从嘉漫不经心地说:“江砺高中那时候不是喜欢你吗?前段时间还跟我打听过你家的情况,我感觉他对你可不是‘仅此而已’。”
沈星繁一怔:“江砺高中……喜欢我?”
盛从嘉对她的反应相当无语:“沈星繁,沈小姐,高中那时候我和顾一鸣都知道江砺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
“当时你年纪小,又一心搞学习,我跟顾一鸣怕把你带进歧途,没敢跟你提这茬。我俩是真没想到,你能迟钝到这种地步。”
盛从嘉揉了揉眉心:“我要是江砺,能被你气死。”
沈星繁有些恍惚。江砺六年前跟她表白的时候,她就曾想过,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可是,后来这个问题就不再重要了。因为他们之间的时间,已经永远地停在了六年前。
良久,她才开口:“不提这个了。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只希望明天的活检结果是良性。”
盛从嘉攥住她的手,说:“会的。老太太这么好,福气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