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深几天没回家,回来免不了韩茹的一顿训。好不容易吃过晚饭,何鸿宇接了个电话突然凝重。
“怎么了?”韩茹放下浇花的小水壶,过来站他面前扶着他,“公司出问题了?”
“…老明走了。”何鸿宇坐回沙发,大拇指来回摩挲手心。
何深猛地抬头。
“怎么会这么突然,那还等什么,你赶紧去看看。”韩茹作势往楼梯方向,晚上温度比不得白天,得找件更厚实的衣服穿出门,但没几步想到什么又折回来,“鸿宇,要不你直接去。明家除了明忱就没别人了,这种时候怕是急坏了,赶紧去陪着看看。”
“嗯。你不用去,回来肯定很晚了。”何鸿宇拿了钥匙去车库,两道喇叭声过后,车走远。
何深表面风平浪静,歪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实则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从他爸出门起,眼神就时不时瞟韩茹。
“你看什么看!”韩茹察觉他的眼神,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接上饭前被糊弄过去的话题,“你给妈一句实话,安排得亲到底去不去相!”
“不去。”何深拒绝得痛快,背过身手机关了又开,开了又关,竟不知道玩些什么。
“行,那你就接着哪儿都别想去。”韩茹斜眼恨他。
“妈,我想去医院看看。”何深忍不住了,出于朋友的关心也好,明忱这时候身边一定没人…可怜得很。
他想起了发烧那天,明忱一个人在天台吹冷风抽烟,看得出来他不高兴。
说不定现在也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难过。
避免他和别人借肩膀,何深必须要去一趟。
“不行,你去不是添乱嘛。”韩茹放下手机,有意无意看他,过会儿从旁边的单人沙发挪过来,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啊?”何深被他妈突如其来的发问打得措手不及,含糊着道:“没喜欢的男人,也没喜欢的女人。您这么把年纪了,这种事怎么能从您嘴巴里问出来…”
“那你和明忱是怎么回事,你爸可说了,亲眼看见你俩搂搂抱抱。”
“朋友间开玩笑抱一抱怎么了,更过分的都有,好了,您别瞎猜。”
“行,给个准信,你必须把我安排的亲相了。女孩你也认识的,高中一所学校,就张家那个二姑娘,现在长得跟女明星似的。”韩茹边说着就要翻照片给他看。
何深整个人呈拒绝姿势捂着脑袋,强调一遍,“我要去医院。”
“你先答应相亲,我就让你去。”韩茹退了小半步。
“行。”
何深不自觉想起明忱冷淡的脸,闭上眼睛描绘一遍。他忽然不想纠结什么喜不喜欢,两人做朋友也挺好。答应明天一早再去,结果半夜何深做贼一般偷偷摸去了。
…
那以后,明忱在公寓昏沉几天才正常活动,如常洗漱穿戴好出门。
枣红色西装外套呼应暗红色衬衫,高调且神秘,边角剪裁得当,衬得他几分矜贵,几分性感。
今天是明朝野火化下葬的日子,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桑家两姐妹站墓园门口给来人带路。
恰逢风和日丽,东区长安园陵园最西面,明忱带了副黑墨镜,褪去颓废,看着一如往常冷漠疏离。
西装颜色与大众严肃庄重的墨黑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相比奔丧,明忱更像逢喜事庆贺。
在明朝野那些所谓亲朋好友前来默哀时,他捏着一杯红酒,四面吹来的风冷到骨子里,也没能动摇几分他肆意地笑。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又都在猜他笑什么。
明忱环顾一圈,干了杯中红酒,接着给明朝野满上一杯,慢慢洒在墓碑前的那块绿地。
孙杰始终跟在他身边,拿着半瓶红酒守着,对方所有奇怪的举动他似乎都能理解。
明忱一定极度不满,明朝野这样形式的不辞而别。
“小明总,时候差不多,可以走了。”孙杰提醒道。明忱已经在这呆了快一整天,昨夜可能没睡,这样吃不消的。
他把酒杯递给孙杰,声音如同感冒一般透着沙哑,“回去吧,我去那边看看我妈,你先走。”
稀稀拉拉的黑影往山下移动,谈天的声音嗡嗡响,山下蹲一手新闻的媒体终于按捺不住,一个两个偷摸上来。
最终在半路堵到明忱,麦杵上来时,记者语速相当快,问道:“请问明先生,此前您和明总的血缘关系成谜,这次明总突然病逝您有什么想说的吗?是不是和网上猜测的一样和您有关呢?”
明忱本想一走了之,听到问题心脏猛地抽动一下,不客气道:“既然成迷你还问?我能有什么好说的,要我开个礼花热烈庆祝他死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女记者被堵得一愣,莫名吓得接不下去话。
另一名男记者见缝插针问道:“明先生,您今天的穿着是不是过于隆重了?您不觉得在这种场合穿不合时宜吗?”
明忱:“你都言论自由了,我就不能穿着自由?只要心情好,就算裸奔我也觉得合时宜。”
记者:“…您的意思是,您父亲去世您的心情不错,是这样吗?”
明忱直视着他,忽然似笑非笑,“你的经验之谈吗?”
“…不,真有那么一天起码我是笑不出来。”记者话筒离得近,仰着下巴看明忱的眼神莫名带了几分不屑。
明忱不耐烦拍开他的话筒,“笑不出来就滚回去哭,别站我面前放屁。”
“明先生,你怎么能骂———”
“明先生,我想问对于网上流传的,您逼走后母,谋害父亲,仅仅是因为怕现有财富被分割,对于这事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明忱目光锁定又一个不怕死的,“为什么要解释?”
“您就不想澄清一下吗?毕竟网上讨论声大,可以和大家谈谈您就这件事最真实的想法吗?”
挂了三天的热搜前排。
#明忱
#明忱 冷血
#传统美德之百善孝为先
#明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去世
明忱似乎回想到了,笑了声,冰冷拒绝,“不想。”
记者:“……”
孙杰从山下姗姗来迟,带了几个保安,轻而易举挡了一众记者。
“这里是陵园,逝者长眠之地,各位记者朋友积点德吧。”
明忱手插兜大步离开,走了长长一道台阶才到梁晨阳的墓地。墓碑上的草翻了新土,放了两束新鲜花束,明忱跪下伸手想摸一摸,又触电一般缩回来。
他们以为的没错,明忱也觉得自己是害死明朝野的凶手之一。
在明朝野短短的一生中,明忱有记忆以来,他只陪了自己三年,就是现在的三年。
并不愉快,相比父子两人更像仇敌。
直到明朝野生命最后,他作为儿子,给明朝野的,仅有那换来的300cc血,多一滴也没有了。
外人的猜测不安好心,但于明忱而已不全是坏事。好比他寄托于外人恶言之上,最极端的救赎。
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说的人多了就能成为事实一样。也只有这样,他恨明朝野的心才会更坚定。
明忱勒紧自己不能原谅这个始终没担当的父亲,如果明朝野的名字前总被冠上‘明忱害死’这四个字,他也算如愿了。
自从明朝野火化后,明忱没再流过一滴眼泪,整个人比从前更沉默。
桑瑶送的那几颗糖还剩最后一颗,明忱慢慢剥开放进嘴里,品味甜味丝丝蔓延。
终于明白弟弟明扬为什么对这些甜腻的东西情有独钟。心情不好的时候,大脑需要大量血清素或者多巴胺、肾上腺素,而‘甜’恰好能满足这些需求。
所以吃糖真的会快乐。
何深跟着他爸来送明朝野最后一程,好不容易摆脱何鸿宇下山又上山,这会儿跨半个山都没看到明忱的影子,以为不赶巧来晚了,转身之际骤然瞄到那抹跪在碑前的暗红色。
何深抱了两束白菊,大步跑过来,跑近了才小步挪,然后默默跪在明忱身边,放下花自言自语说:“我来看看晨阳阿姨…还有明叔叔。”
明忱一愣,望着他看没说话。
“叔叔阿姨,保佑明忱每天早睡早起,身体健康,最好多笑笑,但别长皱纹,保佑保佑。”何深拜了几拜,撑着身子和他对视。
“你知道?”明忱面上尽是诧异,他之前恶狠狠说不会把明朝野和自己母亲葬在一起,对外亦如此,装模作样远远的另买一块墓地,势要明朝野死了也孤零零落呆另一边。但,他又瞒着所有人,悄悄把明朝野葬在了梁晨阳身边。一边是华丽空壳墓地,一边是两罐紧挨的骨灰盒,这下总会圆满了吧…
这是他一个人的心事,却被何深知道了。
“你把别人眼中的明朝野葬在东区,把你眼中的父亲还给你母亲。明忱,你真是个胆小鬼。”何深换了个姿势跪在他旁边,歪头看他,难得正经道:“现在可以不用坚强,如果你想借肩膀,我这里有,借多久都行。”
明忱一瞬间慌了神,是秘密不知何时被人窥探去的失措,那人偏偏是他藏起来,最不愿触碰的何深。
何深说:“我收回那句话。”
“什么?”
“那句再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三,本着更六休一,原定不更新但是我怕你们把二狗忘了。
没存稿,我也要更新。
呀~,二狗自我感动到热泪盈眶了。
最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