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时感到社会性死亡。
她并不怕碰见熟人,就颜时而言, 傅柔月他们都是不讨人喜欢的同事。
但是以这种样子见到认识的人, 不漂亮不好看,对她而言, 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
“我不是…”
傅柔月没心情搭理她,转过脸:“麻烦告诉傅总, 是他的亲姑姑来找他。”
卸妆也不是,不卸也不是。
“我这是化的妆, ”颜时咳嗽一声, “刚才这两位看着我上楼的。”
虽然精神不太好, 但是确实脸色也没有说很难看。
和现在这样憔悴黯淡的模样更是没办法比,状态更是好几百倍。
刚才替颜时说话的小姑娘也点头:“颜小姐刚才上去脸色还好好的, 是化的妆吧。”
她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精神状态不好,实在没必要画蛇添足。
小姑娘想说什么, 看看一只手拉着帽子的颜时, 又没说出口。
傅柔月不耐烦:“哦, 化妆, 那我看颜小姐也清减不少,也是化妆的效果?”
颜时:“……”在这种时候被夸奖减肥有效果, 好像也不是很让人高兴。
“傅女士,”王莉打完电话,匆匆跑过来,“秘书处说傅总正在开会中,行程里暂时没有空出时间。”
傅柔月眉头一皱:“怎么了?明衡难道还是在怪我不成?”
她是让江意留下住, 这不是最后也没成功吗?
江意在傅家,虽然说是帮佣的女儿,从小乖巧懂事,和亲生的也差不多。
她看得出江意对明衡有意,要是能撮合成,也是一桩好事。
这是傅总的家事,前台没有人敢接话。
“颜小姐,”王莉接着电话,又脸色古怪,“秘书处刚刚又说,让您上去。”
颜时顿了下:“我没有说我要找傅总吧?”
王莉脸色有些难看,她的本意也是一起让颜时死心的。
谁知道添油加醋之后,秘书处反而用很客气的态度让她把颜时接上去,安排在会客室。
看她这副样子,颜时就知道她做了什么:“傅女士,她可能通知错了,应该是让您上去的。”
应该不是通知错,是傅狗对秘书处吩咐过什么。
颜时睁眼说瞎话,她就乐意看傅柔月和她侄子battle,至于她,并不想出镜。
她现在还要去找江导演,然后才能卸掉这个妆。
傅柔月也蹙起眉头:“你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的,同时宣布要两个人上去,却愿意见颜时也不想见她?
再怎么说她也是傅明衡的亲姑姑,颜时算什么,不是个求而不得的前妻吗?
颜时肯定点头:“对,她肯定听错了。”
王莉的脸都白了,连声想否认:“没有,我怎么可能听错…”
“可是我没说我要去找傅总,”颜时微笑,“傅女士您先上去吧,我也有事,要先走了。”
傅柔月自视甚高,不把前台放在眼里,也不会把颜时放在眼里。
她这回来也不是为了道歉,丈夫那边的有些事,也要来请侄子帮帮忙。
想到这儿,她微微颔首,径直越过前台,上楼去了。
看她走远,颜时才耸耸肩:“你带错人上去,是不是要被训斥一顿?”
王莉的脸色越发难看,颜时说这话,完全就是知道前因后果。
“再见,自己撒的谎,自己承担后果。”颜时挥挥手,这才从大厅离开。
盛世的最高层,傅柔月姿态端庄的坐在会客室。
她平日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是逛逛街,和其他太太们聊聊天。
没等多久,会客室的门就开了。
傅明衡带着一身霜雪走进来,看见她,神情淡下来:“是你?”
“不是我还是谁?”傅柔月看他后面急匆匆跟出来的秘书,满意的微笑,“你这是知道我来了,中断会议出来的?”
“这么急做什么…”
男人沉着神情看她,漆黑的眸子冷淡又平静。
“不是等你,”他淡淡道,“你是借着颜时的名字上来的?”
他以为是颜时。
虽然他知道,颜时不可能和以前一样来找他。
但是他的确受这个微弱的可能性所影响,做出了判断和抉择。
*
“不太行,还需要更加贴合身份一些。”
江鹤摇头,“不过比之前好得多,我这儿也有化妆师,你和他们聊聊,再让他们给你改改。”
江鹤的风格就是这样,不会明确告诉你怎么不行,只是不停的让你改。
所幸颜时被傅狗锻炼出了耐性,倒是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好,那我再看看。”颜时没有抗议,利落的答应下来。
拍戏主要还是为了挑战自己,接这种角色尤其是。
现在《你最耀眼》这部剧还没有官宣,按江鹤的意思,官宣图上,颜时就会用那张阴郁的定妆照。
没得商量,不可能拒绝。
楚曦为这事早就头疼好久,直言“颜时以后的超话黑图满天飞”。
这部剧开拍中,无论是花絮还是镜头,人设局限下,颜时的颜值都不能打。
颜时:“…我靠美貌躺赢了这么久,现在也想证明一下我有趣的灵魂呀。”
“你还没证明就能身先死了,”经纪人毫不客气,“多拍点美图,到时候穿插着发。”
总不能让颜时的演艺路还没开始就黑图遍天,楚曦也尽力了。
她现在也知道颜时的微博密码,但是并不参与管理,只是成立了工作室。
江鹤拿的出手的,是他本人都能肯定的化妆师。
颜时一边和他们聊天,一边听他们讲八卦。
“今天来试镜的是唐轻轻,不过江导的态度很冷淡。”
“听说唐轻轻一直都是资源咖,后台很硬,不过人好像还不错。”
“她是唐家的吧?颜时,你这个角色江导还是花心思了呢。”
颜时盯着镜子里那张阴郁的脸,沉默点头:“是啊,花心思了。”
太丑了,江鹤的化妆师鬼斧神工,颜时觉得血压都要升高。
这,几乎看不出来是她吧?!她自己都看不出!
秀丽平淡的脸,没什么情绪的瞳仁,看人的时候总是阴阴的,让人下意识的想远离。
“你别担心,”化妆师小声安慰她,“江导就是要求苛刻些,不过眼光不会差。”
颜时勉强点头:“我把这个卸了,你…”
她刚准备说什么,手机震动,她看都没看就接了。
“喂?”
“颜时。”
听到不算陌生的声音,颜时愣了下:“傅明衡?”
“嗯,”他似乎沉默了下,“我听前台说,你下午来找过我。”
最后上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另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傅明衡的语气很轻,一如既往的含着冰,颜时却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是前台理解错了,”她带着调侃,“最后是傅柔月上去了,我看着她上去的。”
“我以为你真的来找我。”
“那你这么聪明,也知道不太可能。”
颜时随口应道,视线还追随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脸。
真是不忍直视,这要真是江导的要求,她也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一丝丝后悔。
傅明衡还是清清冷冷:“嗯,是我臆想过多了。”
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选择背离理智。
可是他背离了,其他人却没有。
颜时顿了下。
她有时候也拿这样的傅狗没办法,像是没有脾气。
无论颜时是调侃,还是怀着微妙的恶意,他都平静的全盘接受。
像是为了她什么都肯做一样。
“我还有事情,”她扯过话题,“知道是误会,傅总可以挂电话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颜时想了想,笑了下,率先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是谁啊?”化妆师看了半天,好奇,“接了这么久。”
颜时抬头看她,笑了笑:“是…算是,前夫吧?”
化妆师也笑起来,对于她这样含混不清的态度,也礼貌的没有多追问。
年轻的女明星结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几乎等同于自毁前途,颜时肯定有也不会承认。(
等颜时顶着这张脸出去,江鹤才打量半晌。
“可以,就按照这个意思来,”他点点头,“比刚才好多了。”
颜时有气无力,只想卸妆:“那我现在可以去卸了吗?”
“江导,我过来接颜时…”楚曦推门进来。
目光在室内的众人面前转过一圈,她一顿,不确定的说,“…颜时?”
连目光都不太落在颜时的脸上。
“是我。”颜时举手,“曦曦,你没认错。”
化的几乎都看不出来是她了,按江鹤的理由,这样后期反差才强烈。
“要复杂的人性,和一个立体的人物,”江鹤饶有兴致,“这不是很有趣吗?”
巴黎圣母院中,丑陋的敲钟人愿意为他的艾斯美拉达去死。
江鹤想要塑造的人物苗禾,也愿意为了她的顾黎去死,尽管她自己就是一束光。
搞艺术的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喜好。
楚曦努力压制抽痛的额角:“那我现在带颜时离开?接下来还有工作流程安排。”
把自己美貌的脸蛋折腾成这副样子,楚曦也很头痛。
哪怕江鹤的戏确实容易拿奖,这个人设也很丰满,那也不是她这么做的理由。
“江导,”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这位是颜小姐吗?”
顶着这么一张脸,颜时觉得,比她见傅柔月还要社会性死亡。
江鹤瞥了眼从休息室出来的年轻女孩子,不冷不热:“是,这位是饰演苗禾的颜时。”
他敷衍的对颜时介绍:“这位是唐轻轻,饰演温溪。”
唐轻轻也是刚试镜结束,女主是她基本是内定的。
她走的是甜美类型,气质烂漫,看着颜时那张脸,也流露出些惊讶。
“你好,颜小姐,”她主动打招呼,“还记得我吧?我在郑导那里也试过戏,不过没有通过。”
苏婉的角色,郑执本来是有意唐轻轻,奈何颜时出现了。
不过颜时也没觉得什么,她也不是横插一脚截的别人的戏份,合同也是后来才签的。
颜时礼貌道:“你好,我知道,以后就是一个剧组了。”
唐轻轻也笑笑,又看向江鹤:“江哥,晚上能不能请你吃饭呀?”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特殊,“伯母也说让我请你,接下来还麻烦你多照顾了。”
江鹤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头,还是不冷不热。
他偏了偏头,“我还要给颜时的戏份做一些要求,没有这个空闲。”
唐轻轻有些无辜:“啊?颜时姐可以和我们一起啊,改天再讲戏吧。”
颜时:“……”我恨,这个妆限制了我的发挥。
没办法小白花,也没办法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专业小白花演员颜时感到心累,她本来也可以演的很好的。
江鹤有些不耐烦:“讲戏当然是越快越好,唐小姐也不用请我吃饭。”
“既然是沈伯父托来的人,我当然也不会多为难你。”
江鹤还是笑眯眯的这么说,却毫不留情的掀开唐轻轻的老底。
哪怕他在江家有些麻烦,也不是沈家能拿来当筹码提要求的,他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颜时站在一边吃瓜看戏,半分曾经豪门阔太太的自觉都没有。
她平常接触的人又不多,其他人也不愿意带她玩儿。
平日什么八卦流言,吃瓜摆铺,颜时都毫不知情,还不如现在吃的痛快。
唐轻轻也有些挂不住面子:“我只是说请你吃饭,这和伯父并没有关系…”
“咳,打扰一下,颜时在吗?”门被人敲响。
时柚默默的探头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看进来的目光有几分心虚。
等她看清楚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子,忍不住流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这…是颜时吧?真的颜时?
假的吧!颜时这样爱漂亮的大美人怎么会忍受自己用这张脸!
可是她太熟悉颜时,早上才见过呢,时柚不得不承认,那应该就是颜时。
就是…真的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冷淡的扫视,准确的站在颜时面前。
眉眼还是覆盖着一层雪,却像是融化了。
他说:“你的朋友在楼下停车出了点问题,我恰好路过。”
傅明衡低垂着眼,像是看不到这张陌生阴冷的脸蛋。
他准确的捕捉到那双熟悉的眸子,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些微期盼,“所以我陪同她,上来找你。”